燕卿卿有种直觉，韩不周一定是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对此事闭口不言，轻飘飘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便再也不提这一茬。
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两人在林子里兜兜转转，倒算是上天眷顾，很快的，便找到了困住景问的那间石室。
石室是镶嵌在山体间，留有一扇石块堆积成的门，堆得严严实实的，半点天光不泄，仅一眼，便叫人心里闷得慌。
燕卿卿打量着石门，愁眉苦脸：“景大夫，你在吗？”
里头没有回应，燕卿卿又唤了几声，依旧像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声。
她不免回身对韩不周道：“确定是这里吗？”
韩不周上前，指腹在石头上摩挲下，后缩回，语气笃定：“是这里。”
见她仍有怀疑，韩不周解释道：“这里的石头与这山石不同，是经过后期加固的，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石门就连火药都动不了半分。”
“那景问岂不是出不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佛陀圣手这不是出来了么。”
燕卿卿听得一阵后背发凉，她盯着眼前石门，只觉得那乌青的颜色也多了几分渗人。
“我意思是，景问被关进去时，佛陀圣手的尸身也定被一并处理了，想什么呢。”
韩不周凉凉的声音入耳，燕卿卿不自在的抿唇。
不赖她多想，实在是最近经历的怪力乱神太多，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那也就是说，这石门是有机关的？”她转移话题，在石门上仔细摸索。
韩不周往后退了几步，恰好可以将整座山体与这石门尽收眼底。
退远了看，这座山的全貌便尽收眼底，山体巍峨，敦实沉厚，称得上是壮观，令人不免多看几眼的，倒是那颇为奇怪的形状，像个人脸，而这扇石门，恰好是人嘴的部分。
这令他想到了一件事，西周崇尚鬼神，因此坚信万物有灵，而其中山也为神，因为一座山的诞生，往往会见证着一个时代，甚至更久的生命消亡，山的寿命超乎人类想象的范畴，故而被列入神。
在民间，神的地位是格外崇高的，几乎随处可见的土地庙便可证实这一点，其中比土地次位高的，譬如佛，菩萨，神仙之类，又会有特定的寺庙供奉。
人类上贡品，神仙满足人类的愿望，已经成了这千百年来的共识。
而山神，也是可以供奉的，只不过甚少有人知。
山神要上的贡品不同于其他神，山神要活人，代价大，得到的报酬也便相对应的丰盛。
又有一条本不相干的传言浮现脑海，传说秦皇时代，秦皇便曾用活人做供品，上供山神，以求愿望，一统天下，便是山神赠与秦皇的回馈。
虽然这条传言的可信度极其低，但莫名的与眼前的画面重叠。
韩不周脑中蓦地像是被细针刺了下，有一线空白从深处挤出来，飘飘渺渺的，宛若银丝。
他微微压下眉眼，将这异样压下，后对燕卿卿道：“走吧。”
燕卿卿几乎将脸贴在了石门上，也没看出个机关在何处，闻听他这一句，连忙回身：“去哪儿？”
“狩猎。”
什么？
燕卿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没听错吧，他要此时狩猎？
“抓活物，替活人，请山神放人。”
韩不周扔下这几个字，便自行往山林里钻，燕卿卿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连忙一路小跑着跟上。
前头人步伐迅速，她跟的吃力，气息乱了，说话便带上些许软绵来。
“什么意思啊？”
韩不周此时已经瞄准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他不应声，只从地上挑拣了个个头合适的石子，指尖微微用力，那石子便划破空气，嗖的一下飞出去，准确无误的打在兔子身上，那兔子应声而倒，身上没落下一处伤痕，显然只是被砸晕。
燕卿卿虽不知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也深知韩不周做事，从来都是有理由的。
她目光在林子里游走，忽的见到半截从草丛后探出来的鹿角，她轻轻扯了扯韩不周的衣袖，示意他看过去。
韩不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后低笑一声：“这只拿下便足够了。”
他说话间，已经有一颗石子掠出去，正中那头鹿的头部，鹿扯着蹄子想跑，却刚抬脚，便轰的一声倒下。
三只兔子，一头鹿，当真能把景问从石室里换出来？
燕卿卿将信将疑，直到韩不周将打来的猎物搁在石室面前，一阵细碎的石子从山体上抖落，后嗡嗡的尸体开合声响起。
燕卿卿几乎是半张着嘴，看着眼前缓缓打来的石室，惊道：“竟然真的打开了！”
“韩不周，你为何知道这些？”
韩不周走进石室，淡声回：“西周多巫蛊奇术，我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燕卿卿眼皮一垂，敛下一眸子的复杂。
“愣着做什么？”
韩不周回身，将她杵在石室外，出声唤道。
燕卿卿回神，抬步跟上。
不同于设想，这石室并不逼仄，相反的，还颇为宽敞，只是光线较暗，如今石门打开尚且一时间看不清里头状况，更别提石门关闭时，无一丝光线照进。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不瞎也形同盲人。
燕卿卿缓了好一阵子，视线才慢慢适应黑暗，随后，一眼便见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景问。
快步上前，粗略检查了一番后，眉头紧锁：“他情况不太好。”
脉搏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呼吸声浑浊，像是肺里已经感染，呼出的热气烫手。
景问浑身烫的吓人，肉眼可见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消融。
“我们先下山。”燕卿卿说着便要往外走，手腕却被人瞬间拉住。
她抬眸，投去疑惑的目光。
“青一。”
一记低唤下，青一出现在石室口，他背光而立，身影被天光吞噬一小半，精瘦到没有存在感。
“将人带下山，寻个好手医治。”
青一得令，背上景问便没入山林。
燕卿卿心中划过一抹异样：“我们为何不一起回去？”
她更确信韩不周一定知道些什么，因为她从他眼底看到些许解脱。
他是也觉得，他们之间需要一个了断么？
“走吧，裴弱水还没找到。”韩不周没有正面回答，可燕卿卿却忽的生出一丝退缩。
身体永远忠诚，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拽着他的衣角，僵硬道：“不找了，我们回去，现在就走！”
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她还是没办法亲手将他推进深渊。
燕卿卿万万没算到的一点，仇人笑意盈盈，一切顺从，临阵脱逃的人，竟是自己。
然而已经晚了，有无数禁卫军从山林的四面八方涌上来，以石室为中心，飞速围近。
为首的人一身银甲，提着长剑而来，直指韩不周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