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个做主君,目光必然得放长远,这等不利于江山社稷的事情,必然是不能再出了。
但若直接是无罪释放,那就是不给太傅和胡寄的面子,太傅可是指控过左元想要拉关系走后门的。
胡寄只是个大司空,这面子可以不给,但太傅可不行,太傅是他的老师,又是二公子的老师,两边的安心思都得安抚,这就麻烦多了。
“罢了,这事儿各占一词,将左元和池若都带上来,孤亲自审问。”
“主君……”
“谢主君!”
审理犯人的事儿自然不可能在主君府进行,主君不设宫殿,就只能亲自带着众人前往廷尉府。
路过梁青顾时,主君还不忘偷偷的扎了个眼。
梁青顾不禁捂嘴偷笑,这主君看上去严肃,没想到还挺调皮的。
“温蔼在校场练箭,你去那边应该能碰倒他。”
主君突然在门口停下,声音从前方穿了过来。
梁青顾这才想到自己方才找的借口,是要来找大公子出去玩儿的。
想来主君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没说穿罢了,连忙低头谢过之后,这才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池胥在梁青顾去找主君的时候,就猜到,主君必然会因为梁青顾的关系提审池若和左元,所以提前去了左元的牢房,将池若因他牵连的而下狱的事情告诉了他。
池胥并没有威逼利诱,他相信大哥看中的人,必然也不是贪生怕死的无能之辈。
果不其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主君连同不少大臣都来了。
胡寄是万万没想到,明明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一旁的亲信附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胡寄的一张脸顿时黑了半晌,狠狠的朝池胥他们看去。
“左元,你是这件事的主谋,你可知罪?”
左元看了看高高在上的主君,又看了看周围那么多他见却又没法见的官员,心中不由泛起一丝苦处。
看看!
这就是士族子弟。
他们寒门子弟,拼了一辈子,只能跪着看他们的脚背,那他拼了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虽对仕途心灰意冷,但池若的恩,他是记得的。
池若与这些高贵的士族子弟不同,不计较他的家境,不在乎他的模样,愿意与他交好,愿意帮他,这是他能够记一辈子的。
可偏偏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丝贪念,想再借用池若的身份,帮自己争夺了田地,这才害了池若。
左元苦笑着冷哼了一声,眼中情绪五味陈杂,失落与失望占了大半:“主君,左元认罪。但此事却是不关池祭酒,他那日吃完了太傅家的酒宴,准备来找我,却不巧碰上了别人正在收地。这才被连累抓了进去……”
“你胡说,若真是如此,那你书童怎么解释!可是有人看见你书童去找池若了。”
“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我也不知道收地的人会突然来,想着池祭酒那日只是吃宴,应该无事,太傅家本就离我家近,刚好喊书童去邀请池祭酒,一同去郊野作诗。”
左元心里是虚的,但自知对不起池若,他必然得拿出十二分的底气。
话一出,其他人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大司马府的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主君清楚,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不适合开口,若是能开,指不定早就争论了起来。
池家人和左元都想保着池若,他心里又何尝不是?
如今既然占了理,又没证据,自然得放了人。
“池若一事,想来也是个误会,无罪释放,只是左元你……白字黑字立的字据,这地和屋子,就抵赖不得。”
左元并不说话,只是磕头谢恩,从他被关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田地保不住了,如今放了池若,只说了句不能抵赖,已经算是对他法外开心。
池伯弈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方才他连呼气都不敢大声,一颗心就这么吊着,直到池若相安无事。
虽然此时梁青顾并不在这里,但他这个人并非只记得一个人坏处的,今日她帮了池若,他自然也会记得。
廷尉的小差解去了池若的枷锁,将他从牢房中带了出来。
池家人这才知道,在他暗色的衣服下,膝盖上早已渗出来血迹。
看来还是悄悄动了刑,只是池若未免他们担心,所以没说。
明椒敲着夫君脸色苍白却还温和笑着的模样,心里就更抽着疼,捂了捂眼睛,实在忍不住的,就背过身哭了起来。
“多大人了还这么爱哭。”池若笑着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抱在了怀里。
池伯弈看着自己的长子受刑,心里气急,但此时却又不能言明。
今日之事他看得出来,主君有心袒护他家儿子,若是再得寸进尺求个公道,只怕适得其反。
“主君,可否容臣说一句。”
池若的声音突然想起,他拜了拜明椒的后背将她松开,这才慢慢的走到复须跟前跪了下来。
“主君,左元文采不俗,只可惜没有门路,臣斗胆,在众位大人面前,举荐左元!”
这一出,众人又惊了。
特别是左元,一个大男人眼睛怔怔的看着,眼角泛着泪光,已然是哭了出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了连累了池若之后,池若还想着帮他走仕途。
“大胆!这事儿岂容你来讲!”今日这事儿,胡池两家的仇已然根深蒂固,胡寄也就不怕再撕破脸了,“东齐虽沿用举荐制,但你不过是个散骑常侍,虽是祭酒品级,也没这资格干预此事,你这是想跟太傅对着干?”
虽然举荐官员的这种事儿,在主君这里有不少人吹耳旁风,毕竟上次池胥当太守,不也是胡恺之举荐的嘛?
但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说。
毕竟国有国的规矩,你明着弄就是越了本,在跟其他人作对。
可复须一向都欣赏池若的胆识,也同样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用之才。
既然他提了,罚是要罚的,但左元这人,他肯定要探探。
可谁知还未等复须提问,池胥也从一旁走了出来,明知道举荐这事儿不对,却还是跟着掺和了一脚。
拱着手,看不出情绪,只是淡淡道:“启禀主君,臣虽与左元不识,但臣却读过他的《司道赋》。”不得不说,左元确实有文采,只是他并没有大哥这么高洁,是个俗人,看不上他的样貌,这才没有与之结交。“左元在《司道赋》中所提‘巍峨道以兮之,家国道以薄求’。他将如今收复天下的道路看的透彻,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左元此时更是惊喜的,池若帮着他,已经倍感意外,如今名副天下的浮商公子能背下他的《司道赋》,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众人都知道池胥最讨厌麻烦,今日却还为了他的事儿蹚一脚,实在是荣幸之至。
眼里满是欣喜的望着,浑然忘记了今日主君才是最高位的人。
“这篇《司道赋》孤也听说过,只是没读过内容,如今听池胥一说,想来也是一片佳作。”就方才那一句话而言,复须显然已经对这篇文产生了兴趣,“若你还有兴趣入仕途,就限你在明日之前将这篇赋给呈上来,若是孤喜欢,恰好乐正一职空闲,若是不错,尚可在奉常下跟着。”
左元一听连忙低头谢恩,自己的赋能得到主君亲自批阅,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胡家这边的人可就不乐意了:“主君,乐正都是又贵族子弟任职,怎能讲这职位送给寒门,这岂不是侮辱了门第!”
“寒门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