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院内,眼前房门紧闭,应淑容刚想要推门而入,一抹黑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直直挡在了她身前。
“苏大人在里头。”
应淑容定睛一看,正是苏严手下的一名暗卫,声音凛凛的,叫人听着就觉得不敢靠近。
这样说自然是不方便让自己进去了,想来是主子正和苏严商量什么要事,她便在外头先候着就是。
“什么?!”
房内,屏风后头,许碧清和苏严一站一坐,皆是惊慌失色。
“叶桑那个贱人,盛宜兰倒是能咬死不说,三姨娘哪是什么经得起拷打的?”
许碧清愤愤然说着,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显然是慌了一下。
尽力平稳住自己的呼吸,重新坐回椅上时,才稍稍镇定了一些,一手死死抓着檀木雕花椅的扶手,抬眸与苏严对视,“眼下孩子都要生了,还顾及这些做什么,什么盛宜兰三姨娘,随她去不就好了。”
说完之后,许碧清好像是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觉万事大吉,眼里竟然有了悦色。
苏严并未答话,只是垂手站在那里,对上许碧清的目光之后,心头忽然一顿,思虑周全后才开了口,“主子三思,盛宜兰和三姨娘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此案毕竟牵涉到构害冯瑶,听说冯将军这几日就要回来了,不说此次平息叛乱是大功一件,就是单论冯家在朝中的地位和权势,若是她们吐了话,冯将军必是不肯罢休的。”
一番话下来,让原本已经开始沾沾自喜的许碧清不由得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这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一切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也正是这个节骨眼上,倘若身为朝廷重臣的冯家对自己起了敌意,势必会成为一块绊脚石。
“何况,冯将军就冯瑶这么一个独女,从小可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若是查出来此事是咱们的人做得,依着冯将军那性子,还不知要怎样。”
许碧清深思着,一旁站着的苏严也不歇着,细细地同她分析着利弊。
“不单单是冯家,冯将军在朝上德高望重,与姬家、三皇子这些勋贵一向交好,只怕到时要对付的就不止是一个叶桑,抑或一个冯家了……”
一句一句听进去,许碧清此刻就算是再激动,也难不沉静下来思考。
苏严说得有理,正是因为孩子要出世了,如今这可谓是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万不能出一丝差错。
看着主子眼神游离飘忽,念起情况紧急,苏严忍不住提醒道:“主子,顺天府那边马上就要提审了,您看……”
被这么一催,许碧清眉头一皱,生出几分烦躁来,压抑着负面情绪,思索后给出了一个勉强可行的办法,“三姨娘是不能留了,至于盛宜兰,想办法救出来。”
说这话时,许碧清眸子深了深,双眼中的阴狠明显得叫人离得不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苏严又是何等人物,听了这话,不消片刻就又有了主意,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既要救出来,就得留有后路。属下想着,不如伪造成盛宜兰杀了三姨娘,越狱而逃,从此以后她也好尽为我们所用。”
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许碧清顿时眼前一亮,心下却是不免一沉,没想到苏严竟然比自己还要狠厉几分。
此人心思之深沉,远非自己所能比,好在他忠于自己,才得以安宁,否则还不知要如何。
一时沉浸在错愕情绪里,半晌之后,许碧清才从情绪里挣扎出来,冷然抬眸,点头应允,“就照你说的办吧,做得干净些,莫叫人察觉了,叶桑才去过顺天府,想来也派人盯着。”
“小心为上。”
“是。”
应下之后,苏严大步流星往外走,一推开门就对上了应淑容的双眼,不免被吓了一跳,面色变化却不大,只是眼神略略有些沉浮。
彼此颔首致意,从她身侧走过去,脚步声渐无,带过一阵风,生出几分淡淡地寒意。
苏严走了之后,方才守在门外的暗卫也跟着走了,此刻房门外院子里独留下应淑容一个人。
四下看了看,深呼吸了几下,做好了心理准备后,方才迈步进了门内,规矩地行了礼,“娘娘,后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林大夫和几个产婆都在。”
语罢,脑海中闪过林大夫的话,为让人安心,便将那些话一句一句复述了一遍。
林大夫的话对许碧清而言,无疑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旁的不说,至少孩子这一关算是过了。
蛰伏了整整一年,也是时候该出手了。
许碧清内心澎湃无比,站起身来一拂袖,眼中精光一轮,“待孩子生下来,再挑个好时候放消息出去说我要生了。”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
应淑容躬身应下,心中思索也没有停下。
若是现在就放消息出去,一来应醉怜那边出了问题就不好办,难免有些草率,二则朝堂上暗流涌动,眼看着太子妃生产的月份就要到了,这太子府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那边才生了孩子,这边就也宣布生子,两地一来一回之间,很容易被人察觉端倪。
彼时,叶桑同姬长夜从北衡将军府出来,才迈步出了府门,秦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候在了外头。
一见二人出来,忙迎了上去,看起来十分紧张,眉目肃然,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两个人能听见,“昭草堂刚来了人,把林大夫请过去了。”
叶桑顿住脚步,神色不宁起来,“可是去了兰枝坊那儿?”
见秦辰点头,叶桑微微意外,略一迟疑后同姬长夜深深对视了一眼,目光锐利,“多派几个人去盯着,看好是什么时辰生的。”
“已经派去了。”
秦辰当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从最初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猜测出了其中二三,后头的事,不需要叶桑吩咐,他也明白该怎么做。
缄默已久的姬长夜忽然开了口,语气依旧平静,半点慌张也无,“保护好林大夫,几个产婆虽不会有事,但到底也多看顾些,以防万一。”
能想到的他早已派人去做了,因此面对二人的担忧,秦辰沉默半晌,唯有一句话来应。
“主子放心。”
来北衡将军府之前本是愉悦的,这会儿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关键的节点到了,是福是祸,京城之中,谁也不能幸免。
是夜,亥正时分。
原本不时传出几声叫喊的顺天府大牢内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仿佛一点生息也无。
“哗啦——”
铁链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这死气沉沉的寂静。
紧接着,“哐当”一声,一处牢门被人打开,铁锁重重地落在地上,沉闷的声音在牢内显得格外的高。
推开牢门,蒙面的男人一把将地上的盛宜兰拖了起来。
只见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指长短的小瓷瓶,拔开木塞,两指捏住女人的下颚,一发力,趁势将一瓶药全都灌进了她嘴里。
过了片刻,盛宜兰猛地咳嗽了两声,鼻孔里发出“哄哄”的声响,皱着眉头苏醒了过来。
一睁眼,眼前的男人将她吓得往后缩了几小步,凭眉眼认出他是许碧清的人后,盛宜兰这才四下看去。
只见大牢里四处都飘着白色的烟雾,半点声响也无,显然是他拿迷魂烟放倒了牢内的所有人,包括自己。
“快走吧。”
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京城的顺天府大牢,过不了多久,这儿就会再来一大批官兵,到时候想走也难了。
盛宜兰没有犹豫,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想来是这迷药的作用。
双手撑着地发力时,忽然触摸到一片湿滑,还带着一点黏腻,低头一看,竟是一大片血淌在茅草上,显得格外鲜红。
扭过头一看,原本和自己关在一起的三姨娘,颈间一片血红,带着几道伤口,触目惊心的场面惊得盛宜兰“啊”的一声。
男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手上沾着的血也就抹在了她脸上。
不顾盛宜兰如何,扣着她的手就将人扯了起来,待她能站住之后,才拉着人往外走。
趁盛宜兰没有注意的时候,男人用了巧力,悄没声儿地将方才杀三姨娘的那把小剪子扔进了茅草堆里,若无其事地拉着她继续往外走。
顺利出了大牢,才一出去,盛宜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扯进了马车里,车窗上的帘子是缝死的,马车里头十分昏暗,只能从门帘缝里透出些许光亮。
感受到马车飞驰前进,盛宜兰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才抬头去看他,“是主子让你来救我的吗?”
男人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语。
眼角余光瞥见男人袖角的血,盛宜兰也明白了过来,是他杀了三姨娘,又把自己救了出来。
今儿约莫着未时就有狱卒来传话,说是让她们做好准备,明日过堂再审,想来许碧清出手如此之快,也是因着此事。
正所谓“矢在弦上,不得不发”,这道理,她比谁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