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柳生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蹲在冯瑶身边望着她,不知不觉好一会儿过去,腿都有些麻了。
“我的红糖糍粑呢?”
很是安静的雅间内忽然传来了一道微弱的女声,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冯瑶开了口。
一群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之后无不笑了起来,看着冯瑶一脸正经,病情才好转了些开口问的第一句竟然是红糖糍粑!
叶柳生有些愣愣地挠了挠头,半带无奈半带笑,还有几分惊魂未定,“方才、方才我回来时遇见了角梅姑娘,听说你出事了就扔下东西急急忙忙跟着她一道赶过来了……”
那红糖糍粑就是没了。
冯瑶听着他的解释,满心还都是心心念念的红糖糍粑,正要说话时叶柳生又再次开了口,“待会儿回去时,咱们再到南街铺子给你买,好不好?”
闻人言入耳,冯瑶抿唇,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会儿她自觉精神好了许多,说话也有了些气力。
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朱颜,念起刚刚叶桑所说,那倒是这个年纪小的丫头救了自己。
“好丫头,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要怎样呢。”冯瑶说着,十分真诚地望着朱颜,很是感激。
“从前在桑儿院里就见过你几次……等我回了府上,叫人取些东西赏你。你这份细心,在桑儿跟前服侍倒真是极好的。”
醉墨竹内的一众人此刻都朝着角落里的那个小丫头看了过去,她如今可是救了北衡将军女儿的有功之人,自然谁也要高看她一眼的。
感受到众人的各样目光,朱颜到底年纪尚轻,一时有些惶恐,看向叶桑时,见人点头,这才硬着头皮上前福了福身,“谢冯小姐赏,这原也是奴婢的分内事,北衡将军府功高望重,积福无数,因此也是小姐有神灵庇佑,方能逢凶化吉。”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好,众人听了无不高兴的,笑呵呵地叫人起身,冯瑶才搭着婢女的胳膊缓慢地站了起来。
见她起身,叶桑睫毛微颤,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思量过后,终是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说道:“你如今才醒,也不适合在外头再待,先回去歇着吧,也免得冯将军担心。”
顿了顿,看了一眼身侧坐着的周兮月,叶桑又添了一句,“我和兮月也各自回府了。”
此话一出,周兮月先是有些愣怔,随即也点头,一边站起了身同叶桑一道带着婢女往外走。
出了醉墨竹,扭过头扫了一眼房内,看着叶柳生和婢女扶着冯瑶步子极小地往外走。
平日里大大咧咧,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就成了这副模样,叶桑和周兮月几乎是同时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其中一人眼中的情绪格外复杂。
一行人自楼梯下去,伴着身后店小二热情洋溢的“几位客官慢走——”出了圣叹楼,各自上了马车软轿,打道回府。
在轿内坐定之后,叶桑手里紧紧攥着帕子,眸光闪烁中,透露着些许捉摸不定和莫名的恐慌。
朱颜和角梅跟在轿子两边,因为方才角梅跑出去买银针包了,对醉墨竹内发生的事情并不了解,来了之后听着几人说话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这会子得了空,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同朱颜说着话,问及圣叹楼之事。
她俩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叶桑坐在轿子里能隐约听见,可她却并没什么心思去听,脑子里想的都是脉诊时冯瑶的脉象。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到轿子拐了个弯进入了另一条主街道,轻微的摇晃使叶桑回过神来。
轻轻拍了拍轿子的侧壁,随着角梅的一声“停轿”,四个轿夫缓了一缓才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落轿。
“怎么了,少夫人?”
角梅上前掀起窗口处的锻花锦帘子,柔声问道。
叶桑透过窗口往外看了看,见已经快到西华门了,想着到了这儿就应该再没有人注意了,便吩咐道:“调头,去北衡将军府,捡人少的道走。”
“是。”怔了一下之后,角梅也并不多问,应声过后放下帘子,扭过头朝四个轿夫吩咐,“改道北衡将军府,走人少的路。”
感觉到一下失重,轿子被重新抬了起来,叶桑深吸一口气,羽睫微垂,心思百转,想着待会儿要怎样同冯瑶说起此事。
因叶桑吩咐了要走人少的地儿,绕了道之后,路程比原先直走要多出很多,约莫着走了有两刻钟,才到了北衡将军府。
轿子在正门口徐徐停了下来,落轿,压轿一气呵成,搭着角梅的手下了软轿,抬头看向府门口高悬的“敕造 北衡将军府”牌匾,信步上了台阶。
“见过少夫人。”
几个门子识得叶桑,见是她来了,忙恭敬行礼。
因主子早就吩咐过,若是姬将军府的人来访 ,便免了通报,直接带人进去就是。
故而门内耳房的人隐约听见外头的动静,就迅速走了出来,行了一礼后将人迎进了府中,边走边试探性地说着,“我们小姐一早儿就出门了,眼下还没回来,少夫人来是……”
一听冯瑶还没回府,叶桑不禁脚步一顿,看向身侧将军府小厮,淡淡说道:“想是在路上耽搁了,那我便等她回来。”
闻言,小厮躬身应了,做了个请的动作便将人往在中堂带。
及至在中堂,叶桑落座之后便已有婢女低眉顺眼地奉了茶上来,她环顾四周,不经意似的问话,“冯大人此刻可在府上?”
见人闻讯,奉茶的婢女身子一顿,迅速思考了一番,垂首恭谨回道:“回少夫人,老爷才刚出了府,今儿应该戌时过后才能回来。”
得了回答,叶桑微微颔首,随即朝着婢女摆了摆手,待人缓缓退下之后,方兀自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茶水。
氤氲的雾气在脸前环绕升腾,叶桑眸中也是一片薄薄的水雾,耐心坐着喝茶。
约莫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叶桑才将手中饮尽了的茶搁到手边桌上,在中堂外头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见叶柳生搀着冯瑶走了进来,一个一脸担心,一个却是一手拿着荷叶包的红糖糍粑,一手拿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地舀来吃。
见着叶桑,冯瑶咽下嘴里的糍粑,砸吧着嘴上前在她身旁落座,十分随意地问着,“你方才不是回府了吗,我们才回来就听门子说你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目光上上下下将冯瑶打量了一番,见其面色红润,又吃得很有滋味儿,叶桑不用把脉就知道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到底是身体底子好,方才那样凶险的情况,但凡换了个其他人,体格一般的虽不至于丧命,但也不能像她这般活蹦乱跳;体格不大好的,只怕醒了之后也只能日日服药,吊着一条命。
想到这里,叶桑是既庆幸又无奈,到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得亏你身子一向都好,但也不要这样轻视,不放在眼里。”
叶柳生心里悬着的那块儿大石头还没落地,小心翼翼地像对待重病之人搀着她走,可冯瑶却好像不以为意一般,跟个没事人似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感觉真的没什么事。”冯瑶嬉皮笑脸地说着,抬手又舀了一大块糍粑,往荷叶边儿的红糖汁子上蘸了蘸,心满意足地送入口中。
红糖的甜蜜在舌尖绽开来,糯米的口感既柔软又有嚼劲,她吃得十分自在,很是满足。
冯瑶正吃着,却见叶桑忽然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我有些话要同你们说。”
“说吧。”
自顾自吃着糍粑,冯瑶一心都在手上的红糖糍粑上,连眼皮也没有抬一抬。
还是叶柳生对上叶桑的眼神,会意之后才朝着堂内伺候的下人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禀退了一众丫头仆妇,叶柳生又看了看冯瑶,见她脸色的确还算好,这才在她身旁位子上落座。
叶桑一边端起茶盏,一边压低了声音,言道:“方才在圣叹楼人多不好说,我才说叫咱们各自回府,因此事可能涉及甚广,怕有人盯着,我叫他们绕到了西华门外边才调头改道来这儿的。”
原本并没有怎么在意的冯瑶,这会子听着叶桑语气严肃,说的话也叫她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叶桑身上,“什么?”
叶柳生在一旁安静坐着,只管听叶桑说话,说到这里他也感觉到了几分紧张,却也并不多问,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堂内外再无其他人时,叶桑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方才你在圣叹楼晕倒,是有人暗地里给你下了毒。”
“下毒?!”
这话一出,冯瑶顿时惊得手上的糍粑“吧嗒”一声掉落地上,红糖汁子淌在地上,泅染了地毯的边角。
叶柳生更是震惊得瞳孔猛地缩了缩,睁大了双眼看着叶桑,说不出话来。
“刚刚出了圣叹楼就没什么事了,我只当是怀着身子的缘故,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