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R大校区内,陆印套着兜帽,坐在草坪一处躺椅上,两条腿随意交叠,额头低垂,青丝藏在帽子里,只有几缕纤长发丝顺着帽檐垂下,像是在打盹。捆仙绳还穿着那身榴花小旗袍,侧坐在草地上,无聊的枕着陆印大腿揪地上草坪。
平均每隔5分钟,陆印就要接受一次从头到脚的仇恨目光洗礼。“靠,有个玩cos的漂亮女朋友了不起啊!”这是身后群众释放的强烈信号。
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细响,捆仙绳热切的抬头,“唔,唔唔唔唔!”笨蛋,你回来啦!
“唔唔唔……”快点把我的禁言咒解掉啊,我错了还不行。
陆印揉了揉惺忪睡眼,右手轻轻搓个响指,捆仙绳只觉嘴上桎梏一松,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怎么样?”
“问到了,”陆印唇角上扬,“这次一定行。”
三十三天兜率宫,15分钟前。
“不好啦不好啦,元尊大人杀上来啦!!”身穿道袍的小童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有前几次大闹天空的经验在,天庭众仙在一片哗然后哄得散开。有的说家里丹炉忘了熄火,有的说想起看门的灵兽忘记喂,总之小童气喘吁吁站定,入眼所见,皆是仙人踏云远走的背影。
“师尊,师尊你快醒醒啊。”小童冲进宫中,一把揪住太上老君的衣领疯狂摇晃,只换来还在呼呼大睡的人一个响亮的鼾声。
远处,一道大门被轰飞。
脚步声渐近,每走一步,就有一道屏障应声粉碎,小童欲哭无泪,狠心祭起上古兵器常用榜榜首一—巴掌,左右开弓噼啪抽在酣睡的人脸上,伴随疯狂摇晃脖领和狂吼,“啊啊啊啊师尊你再不起就要被偷家啦!!!”
“让开。”清冽、干净,这是陆印的声音。
小童吼声嘎得一停,规矩站起来,同手同脚退至墙边,然后迅速转身逃出兜率宫。
陆印接过这个叫起床的活计,五指捏得几声脆响,攥拳,朝着对方的左脸揍去——
在接触到对方脸颊的一瞬间,眼前人酣睡的面孔忽然像漾出涟漪的水面,从相接的地方悄无声息的将陆印吸了进去。
“大师伯,你这不行啊,对面喷你菜呢。”
“哼,本君让他一只手,照样血虐,让他洗干净脖子野区等我。”
“啊!走位啊!对面开大了开大了,躲一波躲一波。”
“哎呀,啧,这个后羿不行,改天叫他换副弓。”
天旋地转,陆印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天地皆一片纯白,两个T恤衫大裤衩的邋遢男人盘腿凑在同一个屏幕前,一个打一个看,一个负责走位,一个负责扣字和指挥,分工明确,全图点炮。
看着两人一个背心画着八卦图,一个胸前印了对黑白双鱼,分别是后勤科新上任的太乙真人,和直管后勤的三清之一,太上老君。
眼见此废宅现场,陆印忽然明白了天庭后勤科开发卡游的初衷。
“呦,是小印儿。”太上老君百忙之中停下游戏,胡子拉碴的抬头,朝陆印一笑,左眼重瞳中八卦叠着星河,瞬息而变,化道法万千。
陆印生得早,灵智出现的却慢这些先天神几分,因此被叫了小印儿也不恼,席地而坐摊开手道,“给我SSR。”
“SSR要自己抽的,不能作弊。”太乙推了推镜架,他戴着副相当机械朋克的厚酒瓶底,黄铜镶边,像个发明狂人。
“为什么我抽不出来?”陆印歪头。
“你自然能。”老君一局对战已经结束了,一共拿到15个人头,正在结算积分。放下手机,老君重瞳中的星云流转,仿佛洞穿了前后一切的时空与因果,“如果没有抽到,那就说明时机未到。”
“魔王快来了。”陆印盯着他的双眼。
“我知道,天庭的仙众都知道。”太乙跟着颔首。
“可我至今只有一把绳子一支笔,还有几个乱七八糟的R,三年了,我都抽了三年了,”陆印深吸一口气,“是想让我绑住大魔然后写死他?”
老君摸了摸鼻子,“这也不是不可以……”眼见陆印面无表情将手伸向显示屏,老君连忙扑过去把屏幕护住,“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嘛。肯定会让你用上法器的,别冲动。”
陆印挑眉,“时机到哪了,告诉我,我去接它。”
“咳,泄露天机可是……好好好,你把那个纪念款红白机放下说话,”老君又摸了摸鼻子,神神秘秘道,“要不出校找个工作吧,小印儿,或许会提前遇到吉地所在呢。”
R城的人才市场坐落在R城主城区,隔壁就是菜市场,每日人来人往,精英白领向左,退休老头老太太向右,左边人山人海拥挤得脸红脖子粗,右边为几根青菜吵得互往茶水杯里吐口水,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江湖。
待日暮西斜,人潮散去,劳务市场楼顶的避雷针上,无人注意到那里多出来一个小黑点。
陆印站在尖顶上,大风将他的连帽衫吹得猎猎作响,捆仙绳化作原形缠在陆印手腕上,这是按照陆印的说法,用红色旺出小红手,缺啥补啥。
时辰到,陆印眼中锋芒一闪,登录游戏。
捆仙绳嘟囔道,“老君是不是忽悠你呢,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陆印点开卡池,“老君的卦一向很准。”
点击确认开始十连,十张承载着陆印对玄救非命美好幻想的召唤符,依次飞出。
“笔落……”
咔嚓,手机屏的碎片散在风中,陆印沉默片刻,“明天再去打他一顿吧。”
小熊钥匙扣磕在门把手上,两声轻响,客厅里顺着门缝适时钻出来两声哼哼。
陆印推门而入,顺手打开客厅大灯。室友古强双手合十,安详的躺在沙发上,头顶还挺灵魂的摆了个洋葱圈,给陆印活灵活现的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当场飞升。
陆印视若无睹的换拖鞋,进屋,路过沙发时一松手,手上提的便利袋砸在古强的肚子上,古强:“噗——”
杯面、辣条、肥宅快乐水,古强顺手拉开一听,气泡声在客厅中发酵,冲淡了一点暑气。古强喝了一口,感慨道,“救命恩人,奴家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了吧。”
“好,”陆印拿了东西,顺口道,“先去把厕所扫了。”
“……我发现以身相许这种旧时代糟粕还是有摒弃必要的。”古强怂得很干脆,“要回家了?今又到周六了吗?”
陆印点头,给古强看他提的另一个便利袋,大包小包的火锅底料粉丝豆皮之类的,装得满满当当,“这次是临时召见,我妈想吃火锅。”
古强点了点头,两口把可乐喝完,被抽了脊椎似的躺回去,摆摆手,“路上小心,我那个脑残上司昨天半夜把我call出去蹲八卦,我不行了,回坟里躺着了,走前麻烦帮我盖好土。”
陆印从善如流的拿了张薄毯给古强盖到头,原地做了个上香的动作,飘然离去。
这是他本周第一次和这位室友打照面。古强,新闻系的同级校友,在一家知名娱乐报社实习,职业定位准确点说就是狗仔队,因为颠三倒四的作息被舍友赶出宿舍,拎着一包脏衣服和陆印在校外租房住。
古强的优点是为人圆融,会把握分寸,对陆印这种明显不太正常的室友也从不过问,两人同处一屋檐下,偶尔打个照面,大多数时候和独居没区别,相处倒也融洽。
‘那小子活不长了吧?’腕上的捆仙绳大咧咧道,‘黑气罩顶,气数将尽啊。’
“嗯。”陆印四肢修长,蹬着一辆迷你折叠脚踏车,头顶还特别严谨的压了一顶粉蓝头盔,长发迎风轻荡,显得脑筋不是很灵光的亚子。
‘还是舍友呢,都不提醒人家一下。’捆仙绳心直口快,红绳的飘带戳着陆印手腕,表示谴责。
“人各有命。”陆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