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钩弯月隐在乌云后,零星的冷冷辉光从云缝中投向大地,将偷溜出大厦的小小泰迪投出一个短小圆胖的影子。
悉悉索索的碎响从身后大厦中传来,若隐若现的萦绕在耳边,大熊耳根轻耸,四只短爪一顿猛刨,头也不回的从程氏跑了出去,足不占地的腾跃让它看起来几乎成了一颗贴地滚动的棉花糖。
大熊的身后,几只小蜘蛛从大厦中跟出了一小段距离,跑得最前面的一只在近十米的地方停住,散成一缕黑气消失了。大厦内忽然传来几声古怪的鸣叫,剩下的蜘蛛齐齐停住,如牵线木偶般僵硬的转身,退回大厦内。
一层,穿着保安的制式半袖的男人全身浸满腥绿液体,趴在大厅正中大字型的展开着四肢,头颅歪向一边,两眼空洞无神。无数小蜘蛛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他’,化成丝丝缕缕的黑气修补着保安后颈上的伤口。
那支出来的蛛腿毫无生气的晾在风里,无论多少黑气钻进去,都像在填一口无底的大洞,杯水车薪。
男人无神的眼珠忽然一转,咬着自己的手指,额角青筋爆起,“该死,该死,该死,”像是极尽所能在发泄愤怒,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如金属摩擦砂纸,“又是他,又是他,又是他!”
神经质的重复着,每说一遍,男子的眼睛就猩红一分,红色的血丝爬满眼白,包围着的黑色瞳仁则像被赤蛇纠缠的果核,爬满瞳仁的红线如有生命,极其微弱的搏动着,“为什么每次都出来破坏我的好事!我要杀了他,折磨至死,然后剁碎了喂九冥虫!”
男子的头颅忽然一动,扭向另一侧,发出女子刻意掐着嗓子的甜美音线,女子叱道,“程天赐要先交给我的,您答应过的。”
“怎么,你心疼他?还是说,舍不得他的钱?”男子脸上杀意一闪而过,冷嗤道,“人间钱财与粪土何异,愚蠢。”
忽然,男人脸色一变,又扭曲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瑟缩样子,眼睛一转,用女声娇蛮道,“我不管,他的一切都会是我的,您当初便是这么和我说,我才愿意借出身体给你,如今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不得不借用这恶心男人的身体,您怎么能反悔?!”
轻蔑的神色从眼神一直延伸向轻撇的嘴角,沉默片刻,沙哑的声音满怀恶意的嘿笑,“好啊,有什么不可以呢?你帮了吾这么大的忙,合该从魔王大人那里得到天大的奖赏,区区一个凡人,当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戈蜜心弦一松,声线缓和许多,和沙哑声音调笑起来,一时仿佛双方在同一具身体中共生得分外融洽,却不查那些不断灌注进鼓包的黑气开始缓缓凝聚,并逐步沿着后颈脊椎,一路向下滑去。
金花旋转于天际,纷纷扬扬洒下的细碎光点散在三人身后,于飘落的过程中缓缓消散。花朵之上,陆印沐着月色盘膝而坐,破损的手机静静浮在他面前,一团虹光包裹着它,在乳质般凝实的先天之炁中,手机壳闪闪发亮,像新的一般,但正面的大洞扔在,难以修补。
陆印睁开眼,一声轻叹,手机应声掉回怀里,“不行,《仙魔变》的法阵必须要送到天庭后勤科去修。”
捆仙绳挠头,“那现下怎么办,只有我和金蛟剪在外面,两人都不是赶路跑腿的料,若是青云剑在就好了。”
金蛟剪端坐于繁复的花瓣之上,厌世的凉薄视线轻轻一扫又收了回去,阖上双眼闭目休息。
陆印摇头,将坏掉的手机收了回去。淡淡的焦躁凝聚在他眉宇间,比起平时平淡如水的模样,情绪少见的明显。
“戈蜜的来头不简单,”陆印道,“她身上的是九冥虫,能附身,吸取活人恶念孕育虫卵,孵化出的幼虫钻进活人脑髓之中,左右宿主情绪,操纵宿主思想,等成熟后再从后颈出破‘壳’而出,将被夺走性命的生人残躯当做用完即扔的容器。”
捆仙绳咧咧嘴,嫌恶道,“谁的身体都用,不愧是腌臜魔物,一点也不讲卫生。”
陆印摆了摆手中银环,那裂开一道纹的绿色宝石中显出一个细微的凹痕,像是里面曾经包裹着什么小小的颗粒,比如,一颗虫卵,“九冥虫以纯粹的恶念为食,只活在魔界界封下千尺的阴寒之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封印又松动了?”捆仙绳皱了皱小鼻子,如同一个娇憨的小姑娘,“天天松啊松的,不如直接下去把封印拆了,找那魔王打一架,省得姑奶奶天天等他爬上来,日子过不安生。”
听这自称,陆印默默看他一眼,被捆仙绳瞪了回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许吐槽,你敢吐槽我就罢工。”
陆印从善如流的把话咽了回去,“我也想揍他一顿,但魔王是应劫出世,差一个时辰,错一步,都会让劫数无解,铸成危及天下的大祸,所以,揍也不是现在揍。”
“他还没出现,几个杂鱼就祸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难道劫数还未到?”捆仙绳皱眉,“这个劫……要死多少人?”
陆印没有回答。
金牡丹优雅旋转着从闹市的上方飘过,陆印轻啊一声,道,“停车……不,停花。”
金蛟剪凤眼微睁,牡丹应声在半空中急刹车,缓缓悬浮在半空中。陆印单臂一撑花托,匆匆跳了下去。
闹市中,数个小吃与烧烤摊齐聚在同一个街口。铁板鱿鱼不断发出刺啦刺啦的煎炸声,烧烤摊位放着的几张桌子成了紧俏物品,一胡子拉碴的男人独占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雪花啤的空瓶,西装革履的壮汉搬着只瘸了一腿的板凳坐在他对面。
壮汉一身即将撑爆扣子的健硕肌肉被剪裁得体的三件套遮住,像头斯文的狮子,因其与闹市极其违和的画风而吸引了不少排队买烧烤的学生党们的注意。壮汉却视若无物,极其自然的给邋遢男人分拣肉串和吃剩的竹签,间或朝交头接耳看他的小姑娘们抛去露齐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引起几声小小的尖叫。
一根签子朝着壮汉的笑脸丢来,被他敏捷的一把抓住,“你瞅瞅,你瞅瞅,不会喝就憋喝,喝完了撒泼耍赖砸东西的,丢人。”壮汉啧啧有声的奚落。
“滚……”邋遢男人喝得满脸通红,大着舌头道,“你、你又偷我衣服穿,穿你的红肚兜去!”
“那你不穿还不许我穿了啊,完蛋玩意儿,”壮汉完全不因被戳穿而羞愧,理直气壮道,“不就被甩了么,就哭着喊着不当社畜了要回深山老林里修炼去,你那是修炼吗,你那叫给你半路夭折的爱情守墓。 三界就属你们剑仙死心眼子,是不是天天耍剑耍多了,真当自己是古墓派的小龙女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