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要到讲解员面试的日子,淮元干脆放弃了午休的时间,力求将各方面都表现得尽善尽美。演讲稿她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语速如何,什么地方该是什么语气,她也已经拿捏到位。
面试这天,淮元穿了一身正装,收腰的小西装将她原本便纤细的腰身拉得更加窈窕有致。
或许是“淮元”这个名字已经传出了她们本部,当她进屋时,等着面试的老师们眼中都放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淮元?”
淮元难掩紧张,勉强笑着应了声,开始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虽然私下已经练习过千万遍,但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淮元还是有些微的紧张。她掌心潮湿,说话时手不自觉蜷起,虽然已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但声音依然发飘。
面试的老师见状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他之前就听说一部有位HR颇得上面青睐,原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姑娘,但现在一看,明显是他自己误会了。
淮元看见老师含着探究的目光,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这一分神,原本记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也忘得一干二净。在她不说话的时间里,老师们也没有开口,似是想考验淮元的心理承受能力。
淮元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想起来的全都不是与这次面试相关的东西,在这种时候她反而想起了林殊窈,虽然林殊窈的人品如何有待商榷,但不得不说,她的学习能力很强,也很有表演天赋,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经常会举办一些校庆类的活动,那时候老师找到她,希望她可以做晚会的主持人,淮元一想到要接受大众目光的洗礼,她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当下便婉拒了老师。晚上跟林殊窈吃饭的时候说起此事,林殊窈鼓励她尝试一下,并且善解人意地排解了她内心的恐惧。
淮元几乎一整晚都没休息好,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答应老师,经过一夜与自己的抗争,淮元隔天顶着一双熊猫眼找到了老师报名,当时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
“林殊窈昨天晚上找到了我,想让我给她一次机会,我已经答应了她。”
从会议室出来,淮元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蔫脑地往外走,门外的走廊上站满了来面试的人,这会儿一见淮元的状态,原本想上前打探打探情况的人也都识趣地没有动。
到了卫生间,淮元将自己锁在隔间里,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她不想去回忆刚才屋里的尴尬,但是思绪好像不受她控制一般,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与面试老师们的大眼瞪小眼、紧张得无处安放的手、老师们含着质疑的目光、所有人的面面相觑。
这种种画面一起压来,使淮元感到窒息。她很难不否定自己,今天这场面试给了她当头一棒,原来她是这样的一无是处。相比之下,林殊窈似乎真的比她更光鲜亮丽,她更像一只躲在幕后的丑小鸭。这样的她到底要多努力才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徐子一身边?之前的那么多年,又会不会有人因为她差劲的表现去质疑徐子一的眼光和能力?
淮元觉得自己快被自己逼疯了,再想到主任对自己的信任,她更是难过得无以复加。她似乎一直在让人失望,之前喜欢徐子一的时候,因为林殊窈,她让自己失望了;现在参加了工作,又因为工作表现让大家失望了。
淮元颓废了好一阵,知道一直躲在洗手间不是个办法,趁着还没来人,她到手盆前洗了把脸。
冷不防被有些刺骨的水激了一下,淮元突然之间清醒了不少。世上之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她觉得自己总不能因为一件事便一蹶不振,人生的路还长着,她必须鼓起勇气去征服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当年不管徐子一如何冷眼相待,她都会笑脸相迎一般,这么想想,连徐子一她都能坚持喜欢这么多年,其余的事应该不会比喜欢他这件事更棘手了。
从洗手间出来,淮元与来会议室找人的吕茂行擦肩而过,她当时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东西,自然没注意到眼前的人。
吕茂行“弟妹”二字都已经到了嘴边,最后又咽了回去,他转头就给徐子一打了个电话。
徐子一此时正在现场进行安全工作检查,看见吕茂行的来电,想也不想地挂断,没想到吕茂行不死心,又拨过来了一遍,徐子一接起电话正要骂他一顿然后挂断,就听他嚷嚷道:“我刚才看见弟妹了。”
徐子一把骂人的话强压了回去,他直接抬手示意正在汇报工作的基层领导先暂停汇报,在百多号人的注视之下,徐子一起身出了会议室。
“她怎么了?”如果只是遇到淮元,吕茂行不会特意打个电话过来。
大家听见了徐子一的话,视线不约而同追随着他到了走廊边上。
“不知道,反正看起来不太好,要不你直接打过去问问?”
“她把我拉黑了。”徐子一觉得吕茂行这是故意在他心窝子里插刀。
吕茂行挠了挠利落的短发:“哦对,我忘了,要不你直接去找她吧,她现在也勉强算是处在低谷期,你去找她可能她会好过点,再说你俩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能就真这么分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低个头也死不了。”
因为是玻璃门,徐子一的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视线范围中,只见他眉眼舒展,说话时嘴角自然而然上挑,一脸的柔情,与刚才面对大家时那一副宝相庄严的神态大相径庭。
跟吕茂行认识了这么多年,徐子一觉得他终于算是说出了一句人话,其实他在等这个台阶也等很久了。
大家都知道公司有一个年轻有为的领导叫徐子一,还知道他是单身,可这会儿见他打电话的模样,大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他是单身吗?”有个姑娘忍不住问同事,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不是大家传错了吧?”
同事看了她一眼:“就算他是单身也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他家世好着呢,父母都是上面的,你懂的。”
屋里的窃窃私语声一阵高过一阵,大家都抻着脖子看走廊,徐子一这会儿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会议室,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照射进来,给穿着HSE安全检查工装的徐子一身上镶了层金边,他背影挺拔,如同一棵苍松立在那里。
鼓励的话已经对自己说了千百遍,可是一整天,淮元还是提不起兴致工作,真是应了网上的那张表情包所表达的话,人就是一个气球,被绣花针大小的坏事情一碰,整个人就颓废了。直到晚上下班,淮元依然躲在办公室里,听见外面没有了脚步声这才做贼一般小跑了出去。
刚到停车场就听到一声短促的鸣笛声,淮元抬头一看,徐子一的车正停在她的车旁边。
两个人从离完婚,也已经有半个月没见了,这半个月对于淮元来说很难熬,但是因为要忙讲解员的面试,这日子再难熬她也熬过去了,正在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犯贱去找徐子一时,徐子一又突然出现了,让她措手不及。
徐子一原本就瘦,时隔半个月两人再相见,淮元发现徐子一又瘦了一圈,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比之前硬朗了不少,使他少了些书生气。
“你来干什么?”淮元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候徐子一还没下班。
“今天没什么事,上车,带你去吃饭。”徐子一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个人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其实在来的路上,徐子一设想过千万种与淮元打招呼的方式,要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来道歉的,也不能让她看出来他过得不好,可现在一看到眼前人,他所有的方案全都失效了。她瘦了,瘦得好像被风一吹就会飞走,他心疼得只想带她去吃饭,吃她喜欢吃的所有东西。
淮元看了他一眼,平淡却不无残忍地提醒他道:“徐子一,我们已经离婚了。”
徐子一笑了笑,说:“但是我们依然是朋友。”
淮元垂眼看着地面,他们在一起之前,关系也没有融洽到可以称为“朋友”的地步,两个人如果偶然在路上遇见,徐子一都是选择直接无视她,每一回只有她像个傻子似的跟对方说“你好”“再见”,也不管他是否回应。
“我们之前的关系也不太好。”淮元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事实,徐子一现在做的事都是当年淮元做的,现在角色互换,淮元一点都不适应,“以后你别来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徐子一从来不知道一直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绝情起来竟然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推门下车,他几步走到淮元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这段时间我也在反省,但是我想,离开我你未必就能过得很好,回来吧,好吗?”
淮元最受不了徐子一灼热的视线,那双瞳孔里仿佛蕴藏着数以亿计的星辰,她逃避似的垂眼,随口胡诌:“不了,我约了人,先走了。”
自从淮元搬走,徐子一也不愿意回家,晚饭不是叫外卖就是在饭店凑合一口,今天没约到人,他随便在淮元单位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一进门,他正好与跟同事们聚会的林殊窈撞了个满怀。
徐子一皱眉,这儿离林殊窈的单位十万八千里,他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她。
林殊窈看见徐子一,眼睛亮了一下 :“徐子一,你也来吃饭吗?”说完看了眼他的身后,“就你自己?”
看见林殊窈,徐子一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他懒得跟她废话,绕过她就要进屋。
林殊窈的同事们就坐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这会儿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她不想将自己在众人面前苦心经营的跟徐子一要好的形象付之一炬,索性跟了上去。
只是再开口时,声音轻柔了不少。
“你还在怪我当年的事吗?”
徐子一没理她,只是叫来了服务员点餐。林殊窈委屈地站在一边:“你跟我说句话不行吗?”
徐子一这才像刚看到眼前人一般,慢条斯理地将左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衣服袖子向上缩了一段距离,露出淮元当年送给他的男士腕表。这表看起来并不昂贵,与他现在的身份丝毫不符,林殊窈略一猜想就知道了这块表的由来,不由双眉微拧。
徐子一终于开了口:“烦不烦?我跟你很熟吗?”
“你……”林殊窈被他问得接不上话,只好又搬出来陈年旧事,“当年是我做得不对,但你也惩罚过我了,现在原谅我不行吗?”
徐子一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别说那些事了,听了倒胃口,你走吧。”
林殊窈从来不知道一向以温和示人的徐子一说起狠话来竟然是如此不给人留情面,她不但没走,反而坐了下来。
“徐子一,我们那些年的感情都不算了吗?是我们先认识的不是吗?还有当年的事,你确定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现在怀疑那一切根本都是你设计好的。”
徐子一笑着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有没有感情你自己心里没数?”他半眯着眸子,盯着林殊窈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我当时跟没跟你说过,如果走的是你,那些烂事就永远给我烂在肚子里?”
莫大的压迫感向林殊窈袭来,她还从来没见过徐子一这副要生吃人肉的模样,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到一声带着嘲讽的笑声。徐子一整个人一僵,猛一抬头,正好看见淮元一脸不屑地从他的桌旁走过,他下意识地掐灭了刚点燃的烟,起身时动作太急,不慎将桌子带歪了些。
淮元晚上也不想做饭,干脆叫了自己常吃的一家外卖顺道过来自取,可她也没想到一进屋就看到了徐子一和林殊窈坐在一桌吃饭。
徐子一直接起身跟了过去,想解释,但是看到淮元一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模样,又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不戒烟了?”淮元接过食品袋,善解人意地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人家还等你呢,不过去?”
“我跟她不是一起来的。”徐子一皱眉,想继续解释又怕说多显得太假,因此说完就没了下文。
淮元没说话,想了想,转身走向还坐在徐子一那桌的林殊窈,不等对方开口,她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笑着问:“俩人聊什么呢这么投缘?”
林殊窈虽然想感激淮元的及时出现救她于危难之中,但看见刚才徐子一想也不想就追过去,愤怒的情绪瞬间升到最高值,她甚至忘记了刚才徐子一发怒的前兆。林殊窈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只是笑眯眯地站起身,含羞带怯地看了眼淮元身后站着的徐子一,对淮元道:“你别误会,我们只是偶然遇到的。”
如果不是对林殊窈这个人了如指掌,淮元敢肯定自己此时一定会误会徐子一。
见她要走,淮元一把将人拉了回来:“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让他先进来的。”
林殊窈没料到淮元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没了说辞。
“你怎么一看到我就要走呢?大家也算是老相识了,一起坐下来聊聊呗。”
林殊窈猝不及防,直接被淮元拽得跌坐在椅子中,面子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淮元,你拉疼我了。”
淮元闻言,神情略有松动,似是带了愧疚:“对不起啊,很久没见,我都忘了你是朵娇弱的白莲花了。”
这时服务人员将徐子一刚才点的菜品端了上来,淮元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说起来你回国我还没给你接风呢,正好今天我们三个遇上了,一起吃顿饭,我请。”
林殊窈嘴角有些僵硬:“不用了,我今天是跟同事来的,她们还在等我。”
淮元回头看了眼角落,正对上林殊窈几个同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笑道:“她们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按理说,有了徐子一你眼里不是应该目空一切的吗?要不我去跟你同事打个招呼,说你想跟别人的老公一起吃顿饭?”
林殊窈从来没想过从小就对自己唯命是从的淮元有朝一日会如此咄咄逼人,而且还是当着徐子一的面,她不敢也不想在徐子一面前翻脸,只能强忍着愤怒,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徐子一拍了拍淮元的肩膀。
淮元微微偏头,用余光看了徐子一一眼,突然就收回了手。惯性之下,林殊窈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在了身后的桌角才算稳住身形。
淮元脸上的笑意未减,她看了眼林殊窈身后的同事,众人在对上淮元的视线后都不自然地别开脸,假意聊天,至于聊了些什么,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淮元看了眼丝毫没打算过来替林殊窈解围的众人,再看林殊窈时,目光中带了些怜悯:“你的人生一定充满了孤独吧。”
林殊窈气得咬肌暴突,浑身抖个不停,徐子一站在淮元身后的画面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想,总有一天,她现在受的委屈她会还给淮元。
“殊窈,那个女人是谁啊?看起来挺凶的,你没事吧?”先前一直没敢过去替林殊窈出头的同事见林殊窈回来了,忍不住假惺惺问,因为大家都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林殊窈笑了一下:“徐子一的追求者,大概是看到他想跟我一起吃饭所以不开心了。”
众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提到徐子一,个顶个眼睛发亮 :“那徐子一现在还是单身吗?你们的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
林殊窈拿着筷子的手瞬间紧了一下,然后很快放松,她说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最近我们也有复合的打算,只是……你们看到了,那个女人有些难缠。”
因为两桌距离隔得有些远,淮元听不到林殊窈那边的对话。她原本想走,可转念想到身后林殊窈还在看着,索性坐了下来。林殊窈恶心了她这么多年,今天机会送上门,她要不恶心回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淮元打开自己的番茄肥牛锅,就着米饭吃了起来。
徐子一看得直皱眉:“你不是约了人?你晚饭就是这么解决的?”
淮元挑了下眉,丝毫没有撒谎被当场揭穿的自觉,她微抬下巴点了点他的麻辣锅:“你不也是?”
徐子一扶额:“以后少吃这些东西吧,你胃不是不太好吗?”
淮元应了一声,然后说 :“食不言寝不语,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别说话了,吃饭。”
这话是她和徐子一刚认识那会儿跟他在外面吃饭,徐子一板着脸教训她时说的。
徐子一的大学就在本市,所以几乎每个双休林殊窈都会拉着淮元去找他,美其名曰是去受熏陶,实则林殊窈究竟是去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淮元意识到林殊窈的意图时,为了不去当电灯泡也婉拒过她几次,用的借口都是她跟隔壁班的学习委员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只不过林殊窈缠她缠得紧,她只成功了一次,那次淮元的借口已经升级成为她和隔壁的学习委员谈恋爱了,才算脱开了身。
那次徐子一下楼后,只看到了林殊窈,不由皱眉,问:“淮元呢?”
林殊窈的表情有些奇怪,语气带着酸,听起来有些凉薄:“陪男朋友去图书馆学习了。”
徐子一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回答,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生硬地问:“什么?”
林殊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饿死了,我们去吃饭。”
徐子一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他说:“我还有点事没做,你先回去吧。”
林殊窈察言观色的本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下就察觉出了徐子一的不对劲,她咬着下唇,突然道:“元元说中午会来找我吃饭,你都不能陪我们吗?”
徐子一的语气依然有些冷,他说:“如果她来,你们找好地方给我打电话。”
中午的时候,林殊窈果然把淮元给拽来了,徐子一看见淮元时,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更是黑如锅底:“你谈恋爱了?”
淮元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就想否认,后来一想,否认了她不就是间接承认自己是在说谎了吗?所以只能在徐子一高压水枪般的视线下硬着头皮承认了。为了使自己的谎言听起来真实,吃饭的时候淮元编了很多话夸隔壁班学习委员优秀,最后徐子一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食不言寝不语听过没有?你小小年纪就谈恋爱,你还觉得自豪是吗?”
淮元抬眼看了看对面正在专心致志吃饭的徐子一,徐子一的涵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他一手端着碗,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有时他明明是在大快朵颐,看起来却丝毫没有狼狈之相,当然,他体现涵养的这些方方面面从来不包括她。
察觉到淮元的打量,徐子一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淮元摇摇头。一顿饭吃得徐子一难受无比。
在饭店门口分别之后,徐子一越来越觉得今天的淮元看起来状态不好,想起白天吕茂行的那通电话,徐子一瞬间明白了症结在哪里,他给周时哉打了电话。
“你们那边最后定的讲解员是谁?”
周时哉应该是正在吃饭,那边吵吵闹闹的热闹非凡,跟徐子一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老相好啊。”提到林殊窈,周时哉咂了咂舌,“这小妮子虽然心眼多了点,但咱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来说,她真是为讲解员这个职位而生的,说起话来落落大方,你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跟她死灰复燃?反正你媳妇也不要你了。”
这句话算是戳在了徐子一的肺管上,他咬牙切齿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周时哉一听徐子一的声音不对,为了不让这位祖宗触自己的霉头,他忙道歉 :“我的错我的错。”顿了顿,语气正经了不少,“今天面试的有你媳妇。”又说,“她今天的表现似乎不在水平线上,不过我听说馆长看上她了,有意让她给自己当儿媳妇呢。”
徐子一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压着嗓子道 :“我看谁敢动她。”说完也不给周时哉反应的机会,继续道,“你再让她试试。”
“啊?”周时哉的声量陡然拔高,“可是她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你不是看上我那辆超跑了吗?”
“好嘞,我回头跟他们打个招呼。”周时哉爽快地应了下来,临挂电话前,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是再给她个机会,如果做得太过,对别人就不公平了。”
“知道了。”徐子一临挂电话前,又不放心道,“替我看着点她。”
再接到历史陈列馆负责招聘讲解员的负责人的电话时,淮元正在家里拖地,起初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时,淮元诧异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确认了一下。
“您说什么?”
对方很客气地重复:“您下周一方便过来复试吗?”
“可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淮元从来不相信馅饼能透过层层预制板砸在自己头上。
对方道:“组织经过慎重的考虑,觉得以您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可以胜任讲解员这份工作的。”
毕竟从头到尾跟诸位老师大眼瞪小眼还输人不输阵的姑娘,大家也是第一次见。
淮元不知道对方这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贬低自己,一时间哭笑不得,但事情峰回路转,总归是一件高兴事,很久不发朋友圈的她破天荒地发了个朋友圈,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感恩”两个字。
徐子一很快点了个赞,淮元以为他会找自己,可是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是丁放的电话。
“面试过了?”丁放开门见山,“那你准备请我吃点什么?爸爸这几天胃口不太好,瘦了不少,给你次给我补一顿的机会,就明天吧。”
淮元“呸”了一声,暗骂对方不要脸,但是想起之前丁放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她知道他这几天的心情的确不太好,这么想着,也就答应了下来,毕竟喜悦总是要跟人分享才会产生双倍的喜悦。
吃饭的地方是丁放挑的,这是家私人会馆,一桌没有个千八百的消费下不来。淮元在听到这家会馆的名字时,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你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一个月拼死拼活才挣三千多,你一桌一千块钱吃金子啊?”
丁放没搭理她,直接把人给拖了进去,一边走一边幸灾乐祸道:“按理说你跟着徐子一这么多年,不应该不了解他的财力啊,就这一千块钱他徐子一要是高兴,吃个早餐都不够,快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他好不容易宰徐子一一回,一桌一千他都嫌规格不够高。
淮元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一把揪住丁放的耳朵:“你俩的恩怨干什么要殃及我?我一个月三千多的工薪阶层我招谁惹谁了?我俩离婚了我就把我的嫁妆带走了,没要他的钱。”
“什么?”丁放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应该啊,即便你不要,徐子一也不会一分钱都不给你啊。”
“他就是一分钱都没给我。”淮元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进了会馆里,正赶上里面有人用完餐往外走。丁放被淮元拧着耳朵,整个人都向她微微倾斜,因为视线所及范围有限,踉跄着走了几步就与人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
还没等丁放说话,就听对方率先道了歉。
淮元察觉到原本很是配合自己的丁放忽然之间挣扎了一下,面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她忙放手。果不其然,丁放一站直身子就抬头向对面看,在看到被撞的那个姑娘时,双眉狠狠皱了起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丁放揣进上衣口袋里的手蓦然攥成了拳头,淮元站在一边,几次生出来想逃跑的念头。
“怎么了?”
周时哉买完单出来,乍一看到淮元,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精彩,他正想打个招呼,又看见百里皎月和丁放面对面站着,百里皎月低着头,丁放的面色也有些僵硬。
“你不舒服?”走近了,周时哉发现百里皎月的脸色煞白,忍不住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百里皎月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紧绷,她慌忙拉下周时哉的手,头也不抬直接拽过周时哉就走。
丁放视线下放,最后停在对面两人相交缠着的十指上,视线如炬,连淮元都能感受到那一股即将喷发的热浪。即便是再不了解情况,淮元也知道丁放和眼前那个姑娘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生怕丁放冲动之下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举动,淮元扯着他的袖子想把人带离这里。
丁放却好像脚下生了根,淮元拉了好几次都没拉动,只好低声道:“想什么呢兄弟?走了走了。”
丁放眼底猩红,他紧紧盯着周时哉和百里皎月的方向,浑身上下全是不甘心,他刚一迈步,淮元就用尽浑身力气抱住他的腰。
“你干什么?”淮元被有些失控的丁放带得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她没放手,咬牙切齿道,“你有毛病吗?非要人家再掴你一个巴掌你才能清醒对吧?”
淮元的话好像一记重拳砸在了丁放的头顶,他蓦然一顿,良久都没有再动弹。淮元见状,将堵在胸口的气缓缓呼出,她拍了拍泄气皮球般的丁放:“走吧,老母亲请你吃顿好的,工资不够还有信用卡。”
周时哉拥着百里皎月往外走,到了拐角处,他急不可耐地掏出手机对着举止亲昵的淮元和丁放拍了张照,然后面带微笑地调出徐子一的微信点了发送,并附赠了一段话。
—老徐,这是你家的那枝红玫瑰吧?好像真要开在别人家了啊。
后面跟了一串丧心病狂的“哈哈哈”。
收到消息时,徐子一正在他父亲徐建斌的办公室里坐着,因为工作原因,父子两人一年到头也就能见个两三面,平时徐建斌夫妻和徐家的老一辈们都在北京生活,眼看着快要过年,徐子一正好借着来总公司开会的机会探望父亲以及家人。
父子两人原本相谈甚欢,徐建斌正说到今年过年让徐子一带着淮元来北京,就见后者看见手机之后面色一变,徐建斌眉头微皱 :“你怎么了?是工作的事?”
徐子一看见照片之后险些把手机捏碎,他平复了许久才道 :“没事,今年我们就不过来了,我值班走不开。”
徐建斌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儿子:“你跟元元结婚的时间也不短了,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孙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满地跑了。”
这个话题是父子两人以前从来没有谈及过的,想到这会儿淮元正跟丁放在一起,徐子一整个人如坐针毡,也没听到心里去。
“我尽快。”徐子一说完从沙发里站起来,“我晚上的飞机,先回去跟爷爷他们打个招呼,下次再来看你们。”
出了门,徐子一就给周时哉打了个电话。
周时哉这人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一个,如果世界大战能把他投入进去,那杀伤力一定是世界级的。这会儿周时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徐大总监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呀?是要跟我讨论一下家庭养花的技巧吗?”
徐子一笑了一下:“我刚路过你爸的办公室,准备进去跟叔叔聊一聊。”
“徐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周时哉的语气倏然一变,不等徐子一开口就继续道,“是想让我帮您看着您媳妇是吧?没问题,我刚才已经让人过去了。”
徐子一的面色这才有转暖的迹象:“我最早一班飞机回去,把人给我看好了。”
周时哉有些犯难,淮元一个大活人,脾气又倔得要命,如果要把人看好,那只能他亲自上阵了。想到这,他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情绪明显不好的百里皎月。
“我先送你回家,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百里皎月还沉浸在刚才与丁放的偶遇中,本来也没有心情再与周时哉约会,这会儿听周时哉主动提出送她回家,当下感激涕零。
再回到会馆,周时哉在淮元的隔壁要了个包间,这处会馆环境优雅,两个包间虽只有一面纱帐之隔,可每个人交流都是低语,所以不会听到一般饭店里的嘈杂声音。
淮元忍痛把菜单推到丁放面前,做好了今晚上大出血的准备,按照丁放现在的难受程度,她查了下工资卡的余额,觉得一个月工资够他今晚的酒钱了,谁知丁放并没有点酒水,而是一页页翻着眼前的菜单,随着菜单越来越薄,他身上的寒意也变得越发的轻,就好像刚才要杀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丁放实在没胃口,一本菜单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出来一道想吃的菜,一抬头,正好撞上淮元担忧的视线,他失笑:“你别总看着我啊。”
从懂事时候起,丁放就知道不能轻易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带给别人这样的道理,所以这会儿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淮元与他是旧相识,自然也知道他这个习惯,也没有点破他,只是按照平时他的口味点了菜。
“亲眼看见之后很难受吧?”等菜的过程中,淮元问丁放。
丁放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活该,不懂得珍惜的人就得落到我这个下场,其实看到她过得好我挺欣慰的,跟着我她确实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淮元沉默,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看见徐子一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从她面前经过,她是否会像丁放这样洒脱。
这边两人正在谈心,另一边周时哉也听出了些门道,他这一晚上还壮志满满替徐子一守着媳妇,却不想自己居然刚跟死神擦肩而过。他刚跟百里皎月在一起那会儿,就知道她有个刻骨铭心的前男友,因为她这个前男友,周时哉没少下功夫,最后可谓是撞得头破血流才抱得美人归,但他是真不知道他和徐子一的情敌居然是同一个人。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今天晚上这个淮元他必须给徐子一看好了。
吃完一顿饭已经是晚上九点,淮元去买单的时候被告知丁放已经结过账了。
“你这是干什么?”淮元看着站在门口吹风的丁放,“说好了我请的。”
丁放嗤笑了一声:“你一个失婚妇女,留着钱给自己攒点嫁妆吧。”他说完朝自己的车走过去,“走吧,送你回家。”
淮元正要跟着丁放下台阶,余光里忽然看见有一人直奔自己而来,她一转头,与周时哉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徐子一的那些个发小淮元都不太熟悉,因为连他本人她都很少能见到,更不用说他的朋友,但是周时哉她是认识的,因为晚饭时候两个人刚刚打过照面。
丁放的视线好像两把刀子,在看见周时哉之后,再也没有挪动半分。
“你干什么?”
北方的天气实在是冷,丁放说话时,白气不断从口中飘出。
周时哉看见丁放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现在的局面明显对他不利,他的任务是把淮元看好,所以他并不想跟丁放起争执,而且这大冬天的,真动起手来实在太冷了。
周时哉沉默了一会儿,问淮元:“他们是不是已经通知你去复试了?”
淮元没想到周时哉最后憋出来的是这句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周时哉说的是讲解员的事后,看着周时哉的视线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
“是徐子一让你这么做的?”
周时哉以为淮元是问自己是不是徐子一派他来看着她的,正要出卖队友就听淮元又问:“是他让你给我这次机会的?”
淮元的面部线条不属于柔和的类型,这会儿愤怒之下看起来更是令人胆寒,周时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怕淮元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四十米的长刀砍向自己。
“他现在在哪?”
周时哉战战兢兢看了眼表:“大概快到家了,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不管怎么说,周时哉今晚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把淮元带到她和徐子一的婚房,周时哉看了眼楼上,讪笑着对淮元道:“我下去打个电话。”说完下车便是一溜小跑,走到树下去给徐子一打电话。
“你在哪呢?”
“我刚进小区门口,人呢?”
徐子一乘昨天半夜的飞机到北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开会,一直开到下午结束,他又匆匆坐飞机返城,两天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会儿嗓子有些沙哑,听起来疲惫不堪。
“在呢在呢。”周时哉想起淮元的眼神,整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那我先走了啊,人就在你们家楼下。”周时哉原本还想把他刚才说漏嘴的事向徐子一坦白,转念想到徐子一比淮元还可怕,就硬生生给忍了回去,总之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周时哉前脚刚走,徐子一的车就停在了淮元身边。
“找我有事?”徐子一按下车窗,“先上车吧。”
淮元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后面的车门,徐子一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是你让周时哉给我复试的机会的?”淮元问起这话时,觉得有些屈辱,看来徐子一已经掌握了面试时她的表现情况,可恰巧那是她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徐子一!在他面前,她一直努力撑着,不想让自己那可怜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消失殆尽,可到了最后,她还是失败了。
淮元的口气不善,徐子一的面色也不太好看,他知道淮元的自尊心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知道这事,可是现在的结果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是。”徐子一不想骗她。
淮元眼圈有些红,她哽咽道:“你能别插手我的事了吗?我的工作能力不管是好还是不好,我自己会努力的,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这样的好心却是在告诉我我无能,什么事都做不好。”
见淮元想哭又极力忍着的倔强样子,徐子一的心抽成了一团,他抽出纸巾想给淮元擦眼泪,被她给躲了过去,徐子一如鲠在喉,最后只是沉默着把纸巾放到淮元手里。
淮元被徐子一这个举动带出了几滴眼泪,她说:“之前没有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关心一下我?你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什么?是为了弥补?是觉得对我有愧吗?”
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徐子一的太阳穴隐隐发胀,他伸手将暖风开大,但依然感觉不到温暖:“淮元,我对你是有愧,但不是在这方面。”徐子一按了下太阳穴,“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
淮元这才发现徐子一的面色看起来红得不太正常,她一愣,也顾不得刚才的不愉快,说:“你把头转过来。”
徐子一正要挂档,闻言很是配合地转过了身子,淮元抬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察觉到掌心的热意逼人。
“你发烧了。”淮元皱眉。
这段时间徐子一瘦了不少,免疫力难免低下,淮元心里还有许多不满没有发泄出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她下车到前面去熄了火,把人从驾驶位上扶下来。
“我送你上去。”
刚才淮元没说他发烧时,徐子一还没觉得自己不舒服到了随时可以晕厥的程度,这会儿听完淮元的话,徐子一突然觉得此时头疼得像是要炸开,原本想强撑着把淮元送回家,这会儿见她难得给了他好脸色,顺势便靠上了淮元的肩膀。自打离婚后一直处于游荡状态的心,这会儿才好像找到了它自己的落脚点。
人一放松,病毒便迅速入侵,徐子一整个人昏昏沉沉,后来他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为什么?”他一直喃喃道,“你为什么不回来?”
淮元半抱半扶着徐子一,走得本来已经很是吃力,这会儿听到徐子一的话,险些撑不住他的重量。
“别说话了。”淮元低声道,“保持点体力,一会儿我可能扶不动你了。”
徐子一意识模糊的时候,言行举止像一个孩子,他有些委屈道 :“以前怎么能扶动,现在为什么不可以了?”
他说着又将自己的重量分了些给淮元,淮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以前以前,你还知道那是以前啊,反正你也不稀罕,总想以前干什么!”
徐子一被淮元吼了一嗓子,安静了下来,只是眼中漾着水波更显得委屈。淮元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涌起一阵无力,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一靠近他,就能让人忘了他的一切不好。
因为发烧,徐子一连脖颈都是通红一片,而淮元身上正好有些凉,他不自觉地就向她靠了过去,身上的热意得到了缓解,徐子一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喷在淮元的颈窝,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子一你清醒一点。”淮元推了他一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徐子一好像没听见,长臂一挥顺势将淮元搂在怀里,仿佛自己搂的是一个降温的冰块。淮元挣不开他的束缚,又不能放任两个人这么站着,她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去摸他的口袋找钥匙。徐子一怕痒,极其不配合,东躲西躲就将两个人直接带得摔倒在地上。
淮元完全是下意识伸手去托徐子一的脑袋,生怕他撞到哪,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没好气地把人推开,徐子一顺着淮元的力道滚向了一边。淮元找到钥匙后,又像推着滚筒一样把人从门外推了进去。刚进客厅,就听见一声闷响,徐子一捂着额角躺在鞋柜旁低低痛呼了一声。
家里还是跟淮元走时一样,只是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徐子一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了。
淮元拖着死狗一样的徐子一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他长手长脚的着实让淮元费了不少力。
徐子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以前他也不是没有生过病,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淮元一边蹲在书房找药箱,一边还要留心徐子一那边是否从床上掉下去。
“起来把药吃了。”淮元将手臂自徐子一的颈下穿过,想把人扶坐起来,徐子一依旧不配合,淮元皱眉,“徐子一,你到底起不起来?你不起来我不管你了。”
徐子一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他睁了睁眼,觉得大脑被劈成了两半,稍微动一下就能听到脑仁碰撞发出的声响。
淮元见他确实难受,也不敢再为难他,几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起来,又是喂药又是贴退热贴又是烧水擦脸,等忙完之后身上出了一层汗。她起身想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还没走就被徐子一一把抓住了衣角。淮元低头,见徐子一烧得好像被煮熟的虾子,她掰了下他的手,没掰开,只好和气道:“我去把衣服脱了。”
徐子一依旧不说话,直挺挺躺在床上,也没有放手。淮元实在是佩服徐子一,他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把自己治得服服帖帖的。
淮元叹了口气,决定不跟生病的人计较,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徐子一的床边,隔一会儿便给他测量一次体温,打算如果他的温度一直维持在四十度的话,她就把人弄到医院去。所幸,徐子一的体质不错,也是因为不常吃药的缘故,这次用了药后他的热度就退下去了些。淮元不厌其烦地给他物理降温,怕自己睡过去,在等着下一次测量的间隙,便玩手机打发时间。
说来也巧,她刚刚拿出手机就看见丁放发来了视频邀请,徐子一虽然还在沉睡中,但是手一直拉着她的衣摆,可以说是抓得非常紧,就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不管他抓住了什么都不会放开,使淮元没法脱身。
视频接通后,淮元看见丁放正躺在床上,镜头里他的双下巴性感又迷人。
“你在哪呢?”丁放问。
淮元渴得嗓子眼都冒了火,这会儿一张嘴声音有些哑:“我在徐子一这里。”
“你在那儿干什么?”丁放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威胁你?要不要我去接你?”
“没有威胁我。”淮元将眼前的情况向丁放解释了一遍,“他生着病,我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徐子一原本睡得正安稳,这会儿好像被两人的说话声给吵到了,虽然没睁眼,却准确地摸到了淮元的手机。此时淮元跟丁放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毫无防备,被徐子一轻而易举地把手机夺了过去。徐子一挂断了视频,把手机压在了枕头下面,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使淮元叹为观止。
徐子一顺势翻了个身,睁开的眼睛里一片清明,哪里有刚才的茫然模样。身后很安静,知道淮元怕吵醒自己所以不敢动,徐子一心口的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些,想到她并不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了,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漫上了些欣慰,只要她不讨厌自己,他就还有机会。
徐子一终于放开了手,淮元屏气在原地坐了会儿,听徐子一呼吸平稳,又悄悄探了下他的额头,此时异常的热度几乎已经全退,他的脸上和身上也不再是红通通一片,淮元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没了手机的陪伴,淮元的困意一阵大过一阵,她强撑着把感冒药按类分好,又写了字条放在桌子上提醒徐子一哪些药该什么时候吃,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她回到床边去拿手机。
徐子一的头约有一吨重,淮元使了好几次力都没能成功把他的头从枕头上移开。淮元气结,将袖子挽到手肘,煞有介事地抱住徐子一的头,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不想徐子一突然很是配合地动了一下,淮元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徐子一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把人揽在了胸前,两人跌在床上,一时间鼻息相闻。
淮元的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印象中她与徐子一几乎没有拥抱过,即便两个人已经结了婚,做了比拥抱还要亲密的事。
显然,徐子一跟淮元的想法不同,这会儿他抱着淮元,两人之间严丝合缝,贴得十分紧密,仿佛两人在曾经的一千多个日夜中每时每刻都是这样相拥的。
“你醒了?”淮元微微抬了头,轻声问道。
然而下一瞬,徐子一的呼吸又绵长起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淮元的错觉。
夜已经深了,淮元也忙了一整天,她实在有些折腾不动,干脆老老实实在一边躺好,以前她也曾这么跟徐子一躺在同一张床上,可那时候他们一直在忙着索要彼此,完事后通常洗完澡倒头便睡,很少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淮元盯着窗外出神,徐子一垂眼盯着淮元的头顶,两人都极有默契的没再说话。
隔天一早,淮元醒来时已经快到十一点,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徐子一的身影,客厅里有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隔着门板淮元听不太清,她极快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了道缝,这一眼看过去,人也随之清醒不少。
徐子一的母亲秦耘正端坐在沙发上喝着茶,徐子一懒散地靠在沙发的另一边,两个人正在看电视。
魂飞魄散的含义,淮元在一瞬间就深刻体会到了,她动作迅猛又克制地关上了门,整个人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不停地踱步。
秦耘虽然不像电视剧里那些恶婆婆那般刁蛮夸张,但平时与人说起话来也是不假辞色。她对儿媳的要求一直很高,当初听到淮元和徐子一谈恋爱时,她就反对过,只不过徐子一从小就不被她所掌控,所以对于最后他仍然将淮元娶进门这事,秦耘不高兴也只能忍着。碍于从小的家教,即便她不同意这门婚事,在淮元婚后也没有太过刁难她。只是秦耘这人气场太强,淮元逢年过节去北京探望时,在出发前就开始心惊胆战,好在她是事业型女强人,平日里满世界的飞,婆媳两人见面的机会倒也不太多。
淮元毫无头绪地在屋里转着圈,不知道该怎么跟秦耘说她和徐子一已经离婚的事,秦耘不常来,此时又快过年了,有些话淮元实在没有勇气挑明。
秦耘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注意到淮元已经起来了,徐子一保持着托腮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卧室的门,起身走了过去。
听到开门声,淮元大步跨到床边,拉过被子就躺了进去。徐子一只觉得眼前一道影子闪过,顿觉哭笑不得。
“起来了?”徐子一明知故问。
淮元窝在被子里面没有应声。
“我没跟妈说离婚的事。”徐子一坐在床边,把被子拉下来一些,“出来,闷坏了。”
淮元憋得满脸通红:“你怎么没早说阿姨要过来?”
听到淮元的称呼,徐子一的心又抽搐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道:“我也不知道她会过来,但是人既然都来了,我们……还是先不要跟她说了吧?”
淮元知道两人离婚这事是纸包不住火,可是真到面对现实的时候,淮元也退缩了,她看了眼徐子一:“那你觉得什么时候说合适?”
徐子一低头盯着床,他觉得什么时候说都不合适,他觉得他们离婚这件事就不合适。
秦耘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昨天接到丈夫的电话被告知今年徐子一值班不能回北京过年,就特意顺路过来探望,倒是不会停留太久。
徐子一把情况跟淮元解释了一下:“马上过年了,这事年后再摊牌吧。”
淮元默许,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妈,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淮元觉得脸皮发烫,虽然她是昨晚照顾徐子一一直到深夜,这才导致日晒三竿才起床,可是秦耘不了解情况,八成会想歪。
秦耘放下茶杯,笑着在自己身边拍了拍:“起来了?过来坐。”
秦耘在职场上拼杀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所以她看起来对谁都彬彬有礼,即便淮元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淮元看了徐子一一眼,还是坐到了秦耘的身边,秦耘的亲和中难掩疏离,每每靠近她,淮元都忍不住想逃走。
“我九点多过来的,正好在这边开会,想着很久没见你和阿一了,就过来看看你们。”秦耘笑着捋了下淮元的头发,“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样?工作累不累?”
淮元整个人不由得发僵,徐子一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然后笑着把淮元拉了起来,对她道 :“你刚才不是说要给妈做甜点吗?”
淮元很快会意,嘴角也像徐子一那般微微上挑:“妈您先坐,我最近新学了一道甜点,做给您尝尝。”
秦耘看了眼徐子一,似笑非笑道:“怎么?我这个当妈的连跟我的儿媳亲近一下都不行?”
淮元走后,徐子一脸上的笑消失殆尽,他说:“妈,你俩的关系到了可以随意亲近的程度吗?”
当初两人结婚,秦耘只是碍于面子在典礼上露了个脸就走了,这事至今还让淮元耿耿于怀,当时她的娘家人去了好几桌,大家自然也发现了秦耘的怠慢,只是谁都没有说破而已,所以这会儿淮元能照顾到他的心情肯出来帮忙打圆场,徐子一已经很满足了。
秦耘维持着表面的风度,但是语气冷了不少,知道这个话题容易激起两人的矛盾,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结婚也有三年了,怎么元元的肚子还没有动静?”
秦耘这辈子活得通透,从来不愿意跟自己过不去,当初徐子一选择跟淮元结婚,她阻止不了便试着接受,可这会儿瞧着这爱得情比金坚的两人,她总感觉处处不对劲。
“孩子的事不着急。”徐子一说完转身向厨房走,“你累了就休息会儿。”
厨房的空间不算小,原本淮元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徐子一进来之后,气氛明显不同了,淮元故作镇定,但是脱模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一抖。
“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徐子一走到她旁边。
淮元稍稍转过了身,将徐子一专注的视线隔离开,淡淡道 :“我快好了,你还是去陪阿姨吧。”
两人正说着话,秦耘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元元,你别忙了,我这就要走了。”
淮元捏着纸杯的手一紧,刚才她说要做甜点的时候秦耘什么都没说,不用想也知道是后来徐子一在外面跟她有了不愉快,不过这也像秦耘的风格,只要不高兴了就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她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这一点徐子一还真是像她。
这么多年,淮元觉得自己在徐家已经够忍气吞声了,既然她的隐忍换不来尊重,那么一味讨好也没有意义,所以她没有开口留人,只是碍于礼貌,问:“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吗?”
秦耘笑了笑:“没什么事,只是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
徐子一从刚才起便冷硬的面色在听到秦耘的话后更是寒得直冒冷气,他直接断了烤箱的电源,淡淡道:“我送你。”
秦耘找了个很是体面的借口,在桌上留了钱后就走了,徐子一跟在秦耘身后下楼,正想去车库取车,就见一辆车已经停在了秦耘身边。徐子一揣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捏成了拳,他没说话,只是半眯着眼去看秦耘。终于,在关车门之前,秦耘施舍给徐子一一个眼神,说:“你回去吧。”
徐子一没多言,冷着脸看着车子驶离小区才上了楼。
屋里,淮元已经将自己收拾完毕,此时正蹲在地上擦自己刚才弄到地上的污渍,见徐子一回来,问了一句:“阿姨走了?”
徐子一点点头,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不用管了,会有人来打扫。”反正这个房子没有了淮元他也不回来。
淮元坚持把厨房收拾整洁,起身的时候叹了口气:“是不是挺不理解阿姨的?”
看徐子一紧绷着的脸,淮元就知道此时他有多愤怒,作为一个母亲,秦耘任性起来是不会顾及任何人的。
“药都给你放在床头柜上了,自己看着说明吃吧。”淮元穿戴整齐之后推门离开,在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她说:“所以你要引以为戒。”
回到家后,淮元补了个觉,梦里全都是徐子一发烧时的样子。起来后,淮元简单地给自己做了点吃的。想到昨天她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不料罪没问成,倒是伺候了徐子一一夜。
她不知道徐子一在跟周时哉说到让自己去复试时是怎么说的,但是这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试试。
隔天一早,淮元就到了油田历史陈列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复试,所以很快就有人过来接待。不得不说,老师们很是专业,虽然上周他们才刚和淮元共同经历过尴尬的时刻,但是这会儿再见,他们又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有了前车之鉴,淮元这次的状态要比上次好很多,她面带微笑平视老师们身后的墙壁,想象着现在只是自己在家练习。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她今早特意带了一支笔捏在手里,双手不再是无处安放,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了一些自信,情绪一放松下来,人便不再拘谨,演讲时适当地带了肢体动作。最后鞠躬的时候,淮元偷瞄了老师们一眼,见对方一脸光风霁月,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
老师对于淮元的进步感到诧异,等复试结束后,他借着告诉淮元明天等通知这事与淮元并肩走了出去。
“没想到你的进步如此迅速。”
一开始老师接到上面通知让淮元重新试一次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不否认淮元长得漂亮,但相比只是长得漂亮,他更喜欢专业并且漂亮的,所以林殊窈就很符合。可是无奈这是上面的通知,他无法扭转局面,只好又来面试,虽然来了,但是心里还是有怨气的。他不太喜欢关系户,连带着他觉得淮元背后的人很没有眼光,居然为了博得美人一笑不惜拉着他们一同演戏,可现在看来,明显是他自己心胸狭隘了,上面明显是知道淮元的实力的。
“老师您过奖了。”淮元笑着跟老师握手道别,“那我明天等您的通知。”
此时对于淮元来说能否应聘上讲解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今天的表现她自己也很满意。
晚上下班,淮元特意去超市买了些菜准备犒劳下自己,正排队结账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微信的好友申请,她看见林殊窈的头像之后,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她的消息一向灵通,想来这会儿是已经收到了自己跟她竞争讲解员的消息。
两人从大学毕业林殊窈外出深造那时就互删了微信,说不好奇她这几年的生活是假的,不说别的,单就是她和徐子一有微信之后两人是否曾经有过互动这点,就足够让淮元心痒痒。
淮元一直晾着林殊窈,直到收拾完毕上床睡觉才通过了她的请求。此时已经是二十二点过,林殊窈还没有休息。
一条视频请求立马弹了过来,淮元面色淡然地点了挂断,然后给对方回了个问号。发完之后觉得自己可以说是非常高冷了,想到林殊窈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开心。
林殊窈丝毫没有气馁,在淮元挂了她的视频后,她发了条语音质问淮元:“你今天去复试了?”
淮元回给了她一个“你以为你是谁呀”的表情包。
“你少给我发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殊窈整个人气得几乎失去理智,这次虽然是给新来的大学生讲解,但是部里乃至公司的领导都会来,这无疑是一个在领导面前展示自我的好机会,之前淮元的表现如何她早打听清楚了,原本想着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没有去刺激她,但今天她收到通知淮元居然去复试了,这让林殊窈直接崩溃了,这个面试哪里有复试一说?这分明就是徐子一故意给淮元放的水。
淮元没理上蹿下跳的林殊窈,她躺在床上愉快地翻着她的朋友圈。林殊窈把自己的人设经营得非常好,初步判定是有为青年的设定,今天发一个单位组织外出植树的照片,劳动也不忘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淮元长到这么大,几乎没见过谁穿着高跟鞋去植树。明天又分享一个有关石油行业最新形势的链接,并顺便表达下自己的观点,淮元也是无聊,复制了林殊窈的观点之后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这个观点又是她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出来的。
淮元扶额,她觉得林殊窈干脆不要叫林殊窈了,改名叫林集长更贴切。
林殊窈几乎狂轰滥炸了淮元一整晚,她情绪越是激动淮元就越是高兴,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淮元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准备等明天早上起来再去欣赏林殊窈的丑态。
有了林殊窈作调味剂,淮元难得好眠。隔天早上一转醒,淮元立马摸过手机去看林殊窈的留言,她活活骂了自己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骂不动了,才没了声音。
淮元这段时间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她顺手把林殊窈一整夜用汗水浇灌的结晶给截了图,作为语言教材发到了朋友圈还真心赞美了几句,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她又好心给林殊窈的头像打了一半的马赛克。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同学,所以共同好友很多,淮元的这一举动只能让林殊窈像吃了苍蝇一般自己恶心。
果不其然,淮元刚一发完朋友圈,就有不少昔日的同学过来私信询问情况,还有很多人直接留言在淮元的状态下评论。淮元正要打字统一回复大家,话还没打完,就被来电切出了打字界面。
“你复试通过了?”
徐子一的声音带着人刚睡醒时特有的鼻音。淮元原本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已经想好了回击的话,这会儿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恭喜你了。”徐子一似乎伸了个懒腰,“好好工作。”
全程淮元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徐子一就把电话挂断了,作为老情人,连淮元都觉得徐子一这样漠视林殊窈,好像有些过分了。
早起的心情决定了一个人一整天心情的基调,淮元今天心情非常好,好到她在考虑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跟家里摊牌自己离婚了,毕竟马上要过年了,而她不能带徐子一回家。
这件事是当务之急,可淮元考虑了一整天还是没拿定主意,眼见要下班,淮元思考的问题又从怎么跟家里摊牌转到了晚上吃什么。电话响起的时候,她刚决定晚上减肥。
“请问您是淮元女士吗?”对方很客气。
淮元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也客气地回应着对方,只是声音的微微颤抖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
“我是来通知您竞聘成功油田历史陈列馆临时讲解员这个职位的,恭喜您了,这次的参观时间已经确认是在本周五,所以这几天麻烦您多费心练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