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避分开的孤独
夏锦季2020-03-30 19:1718,218

  1

  “我们分手了。”

  苏沅昭翻着微博,看到首页有人转发顾锦澜发的这条微博,短短五个字,苏沅昭盯了一分钟才确定这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点进去看评论,微博第一CP宣布分手,粉丝果然难以接受。顾锦澜这条微博下有三万多条评论,许多粉丝傻眼了:我们是谁?有的粉丝在挣扎:别开玩笑了!有的粉丝哭天抢地,说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还有的粉丝已经接受现实,并冷冷地留下一句:取关!

  苏沅昭一路看过去,心里有些不忍,但总归要有这么一遭,毕竟顾锦澜和周言早就分手了。只是,情义不成买卖在。那时,关于两人秀恩爱的漫画书已经下印厂,各种情侣档、商业推广还在合约期内,两人对外只好继续当情侣。

  如果不是苏沅昭对周言施压,他和顾锦澜这种“商业情侣”的关系 恐怕还可以维持好几年。

  想到周言未来肉眼可见的巨大经济损失,苏沅昭心中愧疚又感动。毕竟,前天她还在跟他冷战,只肯见狗,不肯见人,让他在公布和顾锦澜分手的消息之前不要来找她。

  苏沅昭想到周言委屈巴巴的表情,心软了一下,给他打了数日以来的第一个电话,结果她打了两次都没打通。

  苏沅昭能想到,分手的消息对周言的各路合作方来说无异于惊天炸雷,此刻他的电话恐怕已经被打爆了,他哪儿有工夫听她表达感动。

  她不计较,反正来日方长。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撑着身子,看着化妆镜里自己的脸,突然咧嘴笑了笑。

  她终于可以开始正常谈恋爱了!

  “昭姐,准备好可以出来了。”节目组老幺探头进来喊苏沅昭。

  “好,我来啦!”苏沅昭笑着应声,拿起台本,雀跃地走出化妆间。

  当电视台收工时已是晚上,苏沅昭换好衣服下班,正在路边等出租车时,电话响了。她看着来电显示是周言,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小声跟停在她面前的出租车司机道歉:“不好意思,我有事,先不坐车了。”

  深秋晚风凉,苏沅昭拢了拢风衣,一个人沿着马路牙子走着,吸着鼻子问周言:“你还好吗?”

  “不好。”那边的声音带着倦意,“沅昭,我好累啊。”

  “你要我过来陪你吗?”苏沅昭心疼他。

  “别,我这边随时可能来人。”周言解释道,“我们的事得再避一避,时间拉开一点儿对你比较好,不然我怕你被攻击,粉丝这会儿跟疯了一样。”

  “我知道。”苏沅昭轻轻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我只是担心你。”

  那边周言还没说话,却传出一阵“汪汪”的狗吠声。她闻声后问道:“阿宝?”

  “嗯,阿宝在我这儿。”周言匆忙道,“有人来了,我们晚点儿聊。”

  苏沅昭赶在他挂电话之前抢先问出口:“顾锦澜答应把狗让给你了?”

  “它是你的心头肉,我当然得把它要回来。”周言压低嗓音,“我开门了,不说了。”

  那边的周言匆忙收线,苏沅昭顿住脚步,心里仿佛涌入一阵暖流。她站在风中,却觉得周身温暖起来。

  阿宝是一只极漂亮的萨摩耶,当然,它在顾锦澜那儿的名字叫Loli。

  当初苏沅昭养了阿宝小半年,结果阿宝意外走丢,被顾锦澜捡到。顾锦澜挺用心地养着阿宝,还时不时发些照片到微博上,把阿宝变成了一只网红狗。后来苏沅昭寻过去,顾锦澜却拒不归还阿宝,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之际,一旁的周言顾不上安抚震怒的顾锦澜,反而追着苏沅昭跑出来,请求她把阿宝留下。

  苏沅昭最后之所以答应这个过分的请求,不光是周言表现出的善意与诚意,还因他无意间戳到她的痛点:阿宝在顾锦澜那里至少算“家庭幸福”,而在她这边,她当时的男友其实容不下阿宝。

  苏沅昭站在路边吹了一会儿风,最后给周言发了条短信:谢谢。

  阿宝现如今算自带流量,周言和顾锦澜两个人分手的话,带狗的那一方恐怕能获得更多粉丝的支持,周言能说服顾锦澜让出阿宝,肯定在别的地方做出了不小的妥协和让步。

  他到最后还为苏沅昭把阿宝考虑进来,这一点,她很感激。

  第二天不上班,苏沅昭悠闲地躺到中午才爬起来煮点东西,抱着碗一边吃一边看综艺,看了两集,等广告时突然想起昨天跟周言仓促收线的电话,便翻出手机准备再问问他。

  手机开机之后嗡嗡振个不停,她探头一看,惊了一下。怎么有这么多短信和未接来电?微信更是炸了,突然来了一百多条信息。

  她先点开微信,粗略一翻,发现突然同时炸出的各路人士找她问的都是同一件事:“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什么视频?她一头雾水地点开一个同事发来的截图,内容是一个营销号的微博爆料,称微博第一情侣分手的原因疑似男方出轨,还配了一段偷拍视频的截图,内容是周言跟一个高挑女子在遛狗,狗狗是顾锦澜的Loli,而那女子却不是顾锦澜。

  视频截图并不清晰,可苏沅昭还是看出一身冷汗。这遛狗女妥妥就是她啊!

  这时,她的一个大学同学给她发来一个微博链接,还连发好几个问句“这个是你吗?”“没搞错吧?你不是跟于诚在一起吗?”

  苏沅昭无暇解释她跟于诚早就翻篇的事,径直点进那个链接,手机屏幕跳转到那个营销号发的爆料微博。

  手机屏幕一转进微博APP,提示有消息发来的微震就一直没停,苏沅昭被抖得心颤,还没看完视频,就壮着胆子点回自己的微博消息页,顿时差点被一排血红的数字闪瞎眼。

  七千多条评论,八千多条“@我的”的消息,还有九百多条未关注人的私信,她开微博以来,加起来都没收到过这么多消息。

  苏沅昭手指发颤,鼓起勇气点开评论,“小三”“不要脸”“道德败坏”之类的字眼立刻直逼眼球。她看着一句句来自不同ID的恶毒“问候”,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又一只手紧紧扼住喉咙,整个人要窒息了。

  她退回消息页,私信和“@我的”栏里未处理的红色数字都让人恐慌不安。她如自虐般地点开这些消息,毫不意外地收获一箩筐指名道姓的辱骂,甚至在一条微博上看到了她的个人信息,照片、籍贯、工作单位、住址、电话号码一应俱全,甚至评论里还有人写出了她老家父母的地址。

  苏沅昭看着这些几乎正确的信息,内心恐慌到了极点。她竟成了人人喊打的第三者,还被人肉了!

  突然,手机又是一振,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扔开手机,像扔一个炸弹似的。

  视频里,两人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按照大众所知的时间线,那时周言才出版他和顾锦澜的真人爱情故事漫画集《你是我的全世界》,在他跟顾锦澜感情甚笃的时候,他却跟别的女人一起亲密地遛顾锦澜的狗。昨天,他跟顾锦澜突然公布分手,大家本就觉得莫名其妙,这个视频正好完美地解释了一切:他劈腿了!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难推测,这个视频早就拍了,压到现在才放出来,显然是有人吃准了周言已经公布分手,没有别的退路。苏沅昭冷静下来,想了想,爆出周言出轨后,获利最多的人是谁?当然是变成“受害者”的顾锦澜。她绝对可以收割所有CP粉的同情和怜爱。

  苏沅昭想起初次见顾锦澜,她一边用力摁着阿宝,不准它往这边跑,一边瞪着苏沅昭,那双眼睛带着昭然的恨意。那时,苏沅昭只当她是一个刚烈霸道的小姑娘,却没想到那张明艳得过分的脸下竟有这样深的心机。

  苏沅昭当然可以反驳,可以说周言和顾锦澜早已分手,自己并非插足。可这样的话,一来时间线不好证明,二来即便证明了,周言故意卖男友人设、欺骗大众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名誉扫地不说,之前所有跟他有商业合作的甲方都有理由索赔。

  在认真考量之后,苏沅昭绝望地发现她有口难言,只剩下当靶子挨枪的份儿。

  苏沅昭又惴惴地看了一眼手机,周言到现在还没有联系她。

  这次恐怕他自顾不暇了。

  2

  情况越来越坏。

  网友不光攻陷苏沅昭的微博,还顺藤摸瓜,去她主持的节目《养生堂》官博下面嚷着要说法。一个日常评论量才四五十的官博,一下子收到几千条评论,这些评论全部为她而来。还有好事者找到她台里领导的微博,发私信,让他们注意门面,甚至还惊动了台长。

  苏沅昭被领导喊去谈话,她想解释,可是说什么都不对,说她跟周言没有任何关系是谎话,说他们确实在恋爱那就是坐实传言,毕竟他和顾锦澜一个月前还在上节目秀恩爱,她说自己没有插足,谁信?

  苏沅昭什么都解释不了,只能无力地反复强调她没有插足别人的感情。

  领导说,虽然他相信苏沅昭的为人,但台里必须要考虑观众。正好节目这段时间要改版,他建议她先暂停工作,休个长假,一切等到节目改版策划定完之后再说。

  人家给足了台阶,苏沅昭只好顺势而下。节目的观众大都是思想保守的中老年人,主持人形象必须端正。正巧碰上节目改版,这可能是不幸中的万幸,她至少不必直接以作风不良的理由被撤下来,算保全了颜面。

  苏沅昭回到家后整个人都蔫了,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她想到白天台里同事躲闪的目光,脑子里像挤进一团糨糊,混沌黏稠。

  突然,手机嗡嗡振动起来,苏沅昭整个人一抖。自从曝出视频以来,她已经收到了上百条辱骂短信,还有十多个开口就骂的陌生电话,现在手机一振动她就紧张,她又不敢完全调静音,怕错过重要电话。

  她屏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顿时吓得从沙发上滚下来。

  老妈?!

  苏沅昭揣测着,这到底是一个普通问候电话,还是一个听到风声之后的求证电话。在她犹豫时,手机终于停止振动了,她一口气还没舒完,它又嗡嗡响了起来。

  她颤巍巍地接通电话,一个“喂”字还没说完,那边已经率先开口:“小昭,网上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阿诚在一起吗,怎么会跟什么网红漫画家扯上了关系?”

  苏沅昭心一沉。老妈根本不上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苏沅昭细问后才知道,家里竟然接到网友的电话,网友要她父母好好教女儿,让女儿别做第三者。

  “这些疯子!”苏沅昭气得发抖。她竟害得父母这般年纪还被人这般羞辱!她真恨不得立刻登录微博,去跟那些傻网友对骂。

  “这件事完全是误会,我绝对没有插足别人的感情。”苏沅昭忙不迭地自证清白。她跟周言恋爱的事太复杂,就先暂时省略。

  “我跟那对网红情侣只是阿宝的前主人和现主人的关系。”“领导完全相信我的为人,没有影响工作。”“我马上就会澄清。”

  苏沅昭言之凿凿,哄得苏妈半信半疑地挂了电话。勉强过完这关,苏沅昭还是气不过,点开微博,随手点进一条评论,搜刮毕生所学的脏话,准备问候回去,内容都编辑好了,最后点发送时还是生生忍住了。她现在还能装装死,这些脏话发出去再被截图,又是话柄。

  她开口也是错,不开口也是错,真是死局。她仿佛深陷沼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缓缓下沉。

  “我这次真是要死了。”苏沅昭扔开手机,自暴自弃,重新“躺尸”。

  其间,周言联系过她一次,叮嘱她尽量不要出门,免得碰到找麻烦的网络暴民。他还说:“你不要怕,这些交给我来处理。”

  苏沅昭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句苍白的敷衍。但她也不能怪他,他的成名沾了完美男友人设不少的光,他当初被捧得有多高,现在就摔得有多惨,他的情况不会比她好。她没说自己被电视台放大假的事,免得让他徒增压力。

  “我们各自稳住吧。”她敷衍地说了一句苍白的话,“事情总会过去的。”

  苏沅昭躲在家里,不看电视,也不敢上网。万幸的是,网上曝出她的住址还是之前的,所以她现在的住处还算安全,她只在偶尔下楼去便利店买点东西时做些“武装”。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在电视台主持节目这么多年,出门都少有人认识,没想到现在出门战战兢兢,生怕被哪个情绪激动的“正义人士”认出来后喊打喊骂。微博上,她挂着三线台不知名节目主持人的认证挣扎了好几年,粉丝也没几万,结果现在一夜成名,一天天的评转不要太多。真是讽刺。

  忘了是第几天,苏沅昭听到第一声敲门声。

  这个不速之客是顾锦澜。她化着全妆,一身华装,神情骄傲,仿佛她来验收胜利的果实。

  这几天苏沅昭都待在家里,没心情打扮,相比之下,她有些憔悴,精神也不太好,这倒让顾锦澜脸上的快意加深了。顾锦澜的笑容灿烂至极:“看来你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拜你所赐咯?”苏沅昭扣着门,身体堵在门口,不打算请顾锦澜进去。

  见顾锦澜笑着点头承认,苏沅昭讽刺道:“你好耐心、好心计,我甘拜下风。”

  “苏沅昭,你真是我第一眼见到就讨厌的人。”顾锦澜说,“你还记得自己当时趾高气扬地过来要带走我的狗,我不肯,你就甩出一张律师名片,说要让我吃官司吗?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变强大,绝不再被这样欺负!没想到你还看上了我的男朋友,你真是好不要脸!”

  “你搞清楚,是你们分手,他搬出来之后我才碰到他的。你跟他之间的问题还用我说吗?你们那恩爱是秀给网友看的,你别骗着骗着连自己都信了。”

  “我跟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插嘴!”顾锦澜喝道,“要不是你,为什么我一提分手他就答应了?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你一开始死活不肯留下狗,结果周言找你说两句你就答应了。还不是因为你惦记上了他,想找个借口联系他。”

  苏沅昭盯着顾锦澜锐利的眉眼,想到周言说的话。顾锦澜果然是这种人,她扔掉的垃圾也不准别人捡,别人捡了,就是蓄意引导她扔掉。苏沅昭撇撇嘴,懒得再解释。

  “算了,怎么养也养不熟的狗,你要就拿去好了。至于周言,我是不会成全你们的。你要记住,他是因为你才从一个前途大好的画手走到今天不得不封笔来平息众怒的地步的。就算他还能画,他只能从一个小透明重新开始。这是你们的报应。”顾锦澜大声道,“你们毁了我的爱情,就别怪我毁了你们的所有。”

  “封笔?”

  “是啊,封笔。”顾锦澜咬牙切齿,“你不愧是他的新欢。他趁着这股新鲜劲儿,对你还有几分真情,为了你几桩生意都不要了,逼我匆匆忙忙公布分手,现在又决定扛下这事儿,然后封笔。不过,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会为这一时脑热的决定后悔一辈子!你姑且先感动着吧,我就等着看你们耗尽真情,互相厌恶的那天。”

  顾锦澜抛下恶毒的诅咒后离开,苏沅昭愣愣地站在门口良久,回味顾锦澜刚才说过的话。周言真的要封笔?这意味着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将化为乌有。

  苏沅昭眉头紧拧,立刻转身,准备回房找手机给周言打电话,要他别冲动。

  苏沅昭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阿昭。”

  苏沅昭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于诚。他西装笔挺,神采奕奕,看起来心情很好。

  她挑眉:“你也来看我笑话?”他跟顾锦澜今天这是约好了?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应该很需要一个律师教你怎么做。”于诚狡黠一笑,“你要知道,我可是很难请的。”

  “哦?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

  于诚真不把他当客人,直接侧身进屋:“我们进去说。”

  苏沅昭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只见他把包往沙发上一丢,大大咧咧地坐下,反客为主,道:“你不请我喝杯茶?”

  苏沅昭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一脸“要说就说,不说就滚”的表情。

  于诚不再卖关子,说:“下策是周言坦白道歉,跟公众承认你的存在,当然,后果是他的名声完了。至于你嘛……正好你那个节目这段时间改版,是个换主持人的好时机,领导好心点儿,就让你转幕后了。”

  “不行。”这显然就是刚才顾锦澜说的周言准备做的事,苏沅昭说,“他不能封笔。他努力了很多年,绝不能再从零开始。”

  于诚愣了两秒,嘴角勾出嘲讽的笑:“他不能从零开始,你就可以吗?阿昭,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伟大。?”

  苏沅昭没有理会于诚的嘲讽,继续问道:“上策呢?”

  “李代桃僵咯。”于诚说,“那个视频我看过了,你俩倒没有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动作,那就咬死不承认。遛狗而已,你本来就是阿宝的主人,看望一下阿宝不是很正常?”

  “大家又不是傻子,会这么容易相信?”

  “大家当然不信。”于诚笑眯眯地道,“所以我这不是挺身而出吗,我以你男朋友的身份站出来,艳照一甩,律师函一发,看谁还敢造谣诋毁我的女朋友。然后我再揪一两个乱吠的人出来,杀鸡儆猴,完美。”

  “滚!”苏沅昭白了于诚一眼,心里却清楚,他说的确实是上策。

  她跟于诚从大学开始就谈恋爱,周围的人都知道。而她跟于诚分手之后,因为懒得一一解释,所以并没有特意宣布和于诚分手,就连她父母那边打过来电话也是说“你不是跟阿诚在一起吗”?这种默认为她形成了一个保护带,她必须承认,自己依旧在利用这个前任,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告诉父母真相。

  她思虑良久,犹豫后道:“但这也意味着……”

  “对,这意味着你以后要检点言行,不能随便给我戴绿帽子。”于诚的嘴角还是上扬的,可眼里一点儿笑意也无,“因为你们身边的任何陌生人都可能是见证过这件事的网民,一旦你们再被拍到什么亲密举动,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于诚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死死盯着她,一脸严肃地道:“要爱情还是要生活,你自己选吧。”

  苏沅昭低下头,目光落到茶几上周言出版的那本画册上,那扉页有他的签名,字迹张狂,意气风发。他本该就是那般模样。

  她拧着眉,良久后才如妥协般轻叹了一口气,说:“上策。”

  于诚勾起嘴角,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在墙上,俯身吻下去。

  苏沅昭回过神来,双手奋力推拒他,却被他一只手圈缚住,他将她的手腕扣在身后,她被迫仰起头。他终于餍足,松开她,左脸毫无意外地挨了一个耳光。

  “你干什么?”苏沅昭的声音都在发抖。

  于诚扬扬手机,跟无赖一样,道:“我制造艳照啊。”

  苏沅昭像看疯子一般看着他,气不过,再扬起手,这次却被他轻松挡住。

  “好了,这就当作给我的律师费吧。”于诚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放下,脸上依旧笑着,声音却透出森冷,“你应该知道,我很贵的。”

  3

  这张名片周言见过。

  当初,苏沅昭为了阿宝和顾锦澜争执不休,在气头上时曾俯身将一张名片用力拍在茶几上,威胁顾锦澜,最好不要为一只狗吃官司。

  这一次,递上名片的却是本人。

  “于诚?”周言的目光从名片上简单的两行字移开,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于诚盯着周言,眉眼未动,只是微挑的嘴角牵起一个弧度:“是。”

  周言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种奇异的不适感。对苏沅昭的这个前任,除去于诚的名字和职业之外,周言仅仅知道于诚讨厌狗,那还是当初苏沅昭答应放弃阿宝时无意提及的。周言当然会好奇女友的过去,尤其是对这样一任跟她同居过不短时间的男友。但是,她对于诚避而不谈,甚至她的手机里连一张于诚的照片都没有。久而久之,周言对于诚失去好奇心,自动把这个人归入不足为惧的过去式。

  直到今天,周言见到于诚本人,才发现他对苏沅昭的过去放心得太早了。

  周言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名字后面是这样一张俊美的脸。特别是于诚的眉眼,他的眉眼若是放在女人的脸上,必是风华绝代,颠倒众生,可偏偏生在一个男人脸上。铜色的肌肤和锋利冷硬的轮廓生生将那眉眼之艳压下去,散发出一种危险又迷人的气息来。

  于诚静静地看着周言,脸上看不出情绪,目光分明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礼貌的笑,却让周言蓦地有种被枪口瞄准的紧张感,甚至身上仿佛生出一丝寒气。

  周言移开目光,身体往后靠了靠,这才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他心里已猜到几分。现在他和苏沅昭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于诚在这个时候出现,自然跟她有关。

  于诚比周言想象的更直接,已经把手机递过来:“我在微博上发了声明,你直接转发吧。”

  周言点开大图,上面是于诚言辞犀利的发声,他声称自己与苏沅昭相恋六年,感情稳定,网传她插足别人感情的事宜纯属谣言,如再有人造谣,他必追究法律责任。

  周言皱眉。他想,于诚和苏沅昭要是相恋六年,感情稳定,那他和苏沅昭在一起的这近一年时间算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言放下手机,直视于诚,“你要跟她假装复合?”

  于诚摇摇头,声音清亮:“今天开始,我和苏沅昭从来没有分手过。你跟她更不存在什么恋情,只不过是你捡了她的狗,她偶尔去看看狗而已。”

  “你胡说什么?她是我的女朋友!”周言腾地站起身,“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我自己会解决。”

  “你那种自杀式的解决办法有什么用?”于诚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只是他微微仰起头看周言时,神情显得有些不屑,“你承认自己跟她的恋情,时间线说不清楚,然后让她永远脱不开第三者的嫌疑,或是坐实她是你跟别人卖爱情人设、欺骗大众的同谋。怎么,流量和名利你都享用得彻底,骂名和恶果却要她来跟你一起背?”

  “我……”周言被堵得无言,仍坚持道,“我会说清楚的。我会承担所有责任。”

  “你已经担不起责任了。”于诚探手,收回他的手机,催促道,“你转微博吧。你说苏沅昭是阿宝以前的主人,好心把阿宝让给你们而已,说你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最好再加一句,祝我们百年好合。”

  周言良久没有说话。虽然于诚话说得难听,但是周言想得通,于诚所说的的确是可以最大程度保全大家的方案。周言深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下心中被冒犯的不快,重新坐下来,开口道:“她答应跟你假装复合吗?”周言特地强调“假装”二字。

  “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于诚嗤笑一声,从包内侧抽出一张照片,扔在周言面前,“你非要理解成假装也可以,只是你会发现,这假装没有尽头。”

  周言拾起照片,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时目眦欲裂,手指都颤抖起来。照片里,女人只露了半张侧脸,但他还是认得出是她。她似被压迫,头后仰着,像深情激烈地亲吻,又似抵抗未遂,而那个亲吻她的男人正是于诚。

  “浑蛋!”周言一拳捶在桌面上,一只手将照片揉进手掌,然后迅速起身,一拳朝于诚的脸上挥去,“一定是你逼她的!”

  于诚稳稳握住周言的手腕,而后狠狠甩开,脸上写满嘲讽:“是又如何?至少我可以保她安然无恙。你想毁了她,让她从梦寐以求的电视台里被人赶出来吗?”

  看着立刻溃败下去的周言,于诚笑了。

  他是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到猎场上三败俱伤,他是时候出场,带他最初放走的那只猎物回去疗伤了。

  确认周言转发微博,于诚拿纸巾擦了擦手,方才站起身。

  “你以后不要再找她。”于诚离开之前说,“你为她好的话。”

  于诚打法精准,声明发布之后,网络上非法曝光的关于苏沅昭的个人信息迅速被删除,最先发出爆料的营销号发出了道歉声明,其他转发过的营销号先后发出辟谣新闻,说网传插足周顾恋情的神秘女子系Loli前主人,有固定男友,与周顾两人的恋情无关。这时,从苏沅昭当年参加电视台主持人选秀比赛开始就支持她的几个粉丝跳出来,说她一直都有男友,只是比较低调而已。

  几番动作之下,网络上针对苏沅昭的声音渐渐小了。

  苏沅昭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场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但毕竟惊动了她的父母,她还得亲自回去一趟,让他们放心。

  于诚提出,他跟她一起回去更有说服力。她想了想,确实无法拒绝。虽然她不情不愿,但现在他的确是唯一能够帮她的人。

  那天一大早便有人敲门,苏沅昭以为是于诚过来接她了,开门一看,来人却是周言,周言还牵着阿宝。多日未见,他瘦了许多,眼圈发黑,眼睛仿佛陷进去了。她不难想象,他这段时间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对上他那疲倦的眼神,她胸中纵有千言万语,话却都梗在喉头,一句都说不出。

  “阿宝给你吧。”还是周言先开口,把手上的牵绳递到她手里。

  苏沅昭鼻子一酸,眼睛发胀,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

  她良久后才道:“你那边还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你呢?”

  虽然他勉强摘去了出轨的恶名,但是这样大闹了一波,他的名声肯定大受打击。她可以想见他在相关合作方那边会有多大的压力。可提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说没事,她只好配合着不戳破。

  “我也还好。”苏沅昭也装作没事的样子,还笑了一下,“你要进来坐会儿吗?”

  周言看到客厅的行李箱:“你去哪儿?”

  “我回趟老家,怕家里人担心。”苏沅昭解释道。

  “哦,他……陪你去吗?”

  “嗯,他等下过来接我。”苏沅昭低下头。

  “我就不进去了,别耽误你们赶路。”周言说罢,转身。

  苏沅昭的目光追逐着他的背影,却发不出挽留的声音,最后只是喊了他的名字:“周言。”

  “嗯?”他转过身。

  “没什么……就是,你要好好的。”

  周言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说:“沅昭,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算了。”苏沅昭苦笑,“我们之间没必要道歉。”

  周言心中一痛,随即将目光转向一边无知地看看他又看看她的阿宝。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第一次蹲在我家门口,隔着门板跟阿宝说话,我出声,你回头看了我一眼。其实,那一眼,我大概就心动了。我本没想过要跟你发生什么,但是,谁让你来到了我身边。现在我只后悔当时贪图了那一点儿人气和利益,没有早点公开和顾锦澜分手的事情。”周言说,“我确实挺渣的,一边欺骗着喜欢我的人,一边又让自己喜欢的人见不得光。他说得没错,我配不上你。”

  于诚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他听到里面似有哭声,快步走进去,见苏沅昭背对着门蹲在客厅中央,肩膀剧烈地颤抖,悲伤而隐忍。而那只蠢狗在她身边,无用地摇着尾巴,看到他进来,立刻不友好地汪汪叫起来。

  她闻声抬起头,转身看他,满脸泪痕。

  看来,周言刚刚来过。于诚眉头紧拧,心中堵得很,却还是勉力将情绪压下去,什么都没问。

  他走过去,拉着她的行李箱:“我们走吧。”

  苏沅昭擦擦眼睛,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牵起阿宝,哑声说:“我带它一起回去。”

  “也好,叔叔阿姨很久没见过阿宝了。”于诚微微一笑,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钥匙,“你先出去吧,我锁门。”

  4

  车上。

  “这次的事,谢谢你帮了我。”苏沅昭开口,“我现在对外必须承认你是我的男朋友,但是我还是希望能跟你达成共识:我们已经分手了。”

  于诚不置可否。

  苏沅昭看了他一眼,他在开车,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心里软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于诚开了车窗,摸出一根烟,打火,点烟。

  “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苏沅昭当时花了好大力气帮他戒烟。

  于诚深吸了一口气烟,吐了烟圈出来,左手夹烟,搭在窗外:“你走了之后我开始抽烟的。”

  苏沅昭瞪他,他却盯着前方,好似完全没感受到她的目光。

  “你故意的吧?”苏沅昭语气不善。

  于诚终于偏过头,瞟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故意什么?”

  她才不上当,说他因她离开故意破坏约定之类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暧昧的。

  苏沅昭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于诚扔了烟,说:“我压力大的时候抽两根烟。你不喜欢,我不抽就是了。”

  他总是这样一副都依她的样子,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她气急败坏,他平心静气。

  是她先离开他,是她迅速移情别恋,最后惹到一身麻烦,还得他来帮忙收场。一旦问题解决,她又立刻与他划清关系,比他先开口,堵住一切可能。

  他还不如骂她一顿,她也不至于这么内疚。

  “对不起。”她说。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右手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拐下公路。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苏沅昭母亲的电话打过来:“你们到哪儿了?”

  “快了,我们还有五分钟就到。”苏沅昭看到了熟悉的街道。

  “好,我们等你们开饭。”

  车子拐进巷口,苏爸已经站在家门口招手了。

  这边路窄车多,自打于诚第一次开车过来蹭到之后,每次他来,苏沅昭的父亲总要站在门口指挥倒车。

  车子停稳,两人下车。苏沅昭的父亲走过来,一只手搭上于诚的肩膀:“你开了这么久的车,辛苦了吧?”

  “还好。”于诚笑容和煦,“等一下,我拿点儿东西。”说着,他打开后备厢,拎出几个袋子,有一瓶五粮液、一箱樱桃,还有些营养品。他跟苏沅昭这次回来得急,苏沅昭根本没想到要带东西,他竟做了准备。

  “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苏爸笑着说,“人来了就好呀。”

  “你什么时候买的?”苏沅昭小声问。

  “客户送的,一直放在车里,我正好拿过来。”于诚淡淡地道。

  她没有戳破,至少那箱老妈最爱吃的樱桃不是能一直放车里随时拿的东西。

  苏沅昭家是那种城里的老房子,楼梯房,在三楼。楼梯间有些逼仄,苏爸牵着阿宝走在前面,于诚和苏沅昭跟在后面,放慢了脚步。苏爸走过一个楼梯转角时,苏沅昭还在下面一层,正好抬起头,看到父亲的侧脸。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父亲显得格外苍老。

  她突然自责,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年事已高的父母为她担心。

  于诚走到转角,顿住脚步,等她走上来,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她没有拒绝。

  苏沅昭的爸妈都喜欢于诚,之前苏沅昭跟于诚分手,本打算找到新男朋友,与新男友感情稳定之后再告诉父母,谁知接下来跟周言的那一段无法放到台面上来。最后出了这档子事,女儿被当成小三,辱骂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谁家父母能坐得住?

  幸好有于诚给苏沅昭的父母打定心针。如今苏沅昭特意带于诚一起回来,戏不做足怎么行。

  苏沅昭和于诚一起进门,甜声喊道:“妈。”

  “阿姨。”于诚礼貌又亲密,“我们回来了。”

  苏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端菜出来,笑眯了眼,连忙招呼几人吃饭。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免提到网上那件事。虽然苏沅昭在电话里已经解释了一遍,但事情毕竟闹得这么大,她的确应该当面跟父母好好说清楚。她喝了一口水,准备说出打了一路的腹稿,这厢于诚已经先开了口,把责任都揽了过去。

  “怪我之前工作太忙,没有看好阿宝,把阿宝弄丢了。小昭找到收养阿宝的人家之后,看到阿宝跟他们感情很好,一时心软,就没把阿宝带回来。后来,小昭想阿宝了,去看望阿宝,结果被有心人拍到了,照片被放到网上,才扯出了后来这些事。那对情侣闹掰了,女生可能想博取粉丝同情,就把男生说成出轨。”于诚解释得面面俱到,“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已经发了律师函,网上那些跳脚的人就怕我们来真的,这会儿已经没声儿了。”

  “没事就好。”母亲拍了拍苏沅昭的背,心有余悸,道,“小昭怎么蹚了这么一趟浑水?我就说我女儿不是那样的人。小昭,你也是的,这么长时间都不带阿诚过来,害我们瞎想,我们还真以为你跟阿诚分手了。”

  “我……”苏沅昭舌头如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

  “是我太忙了。学校那边有各种会议,我又受人所托,接了几个棘手的案子。”于诚解释说,“我以后一定多回来看看您。”

  他把话都说满了,苏沅昭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番话惹得苏母更心疼,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说:“你上班确实辛苦。来,你多吃点儿。”

  “谢谢阿姨。”于诚皱了皱眉,“不过,阿姨,这次还有件事想要麻烦您。”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苏妈说。

  “就是阿宝。那个男的可能觉得把小昭牵扯进来,于心有愧,再加上他跟女朋友分手了,干脆就把阿宝还给了小昭。不过,我觉得小昭养着阿宝不合适。一方面,我俩都忙,没精力照顾阿宝。另一方面,网上那些粉丝只认这是顾锦澜的宠物,要是知道阿宝给了小昭,肯定又会闹起来,这样对小昭和阿宝都有威胁。”于诚一脸为难的样子,“我想,能不能把阿宝放在您这边养一段时间,避一避?”

  苏沅昭在桌子下面使劲儿踢于诚。谁答应他把狗送走了?

  于诚无动于衷,还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一副已经跟她商量好的样子:“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跟小昭再想想别的办法。”

  “方便方便。”一向不爱狗的苏母竟答应了,瞟了一眼趴在门口模样乖巧的阿宝,说,“阿宝正好和我们做个伴儿。”

  饭后,苏沅昭拉着于诚,要进屋说话。于诚不紧不慢地说:“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帮阿姨洗碗。”

  苏沅昭:???

  好不容易等厨房这边完事,那边苏沅昭的爸爸已经架好棋局等着于诚……他还真受欢迎呢!

  苏沅昭走过去,拉起于诚,说:“爸,他开了好几个小时车,您先让他去睡会儿午觉,休息一下吧。他睡醒了再和您下棋。”

  “也好,你们先去休息。”苏爸表示理解。

  苏沅昭将门反锁好,说:“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答应把狗留在这里了?”

  “还需要我重复一遍理由吗?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养狗。”于诚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嘀咕道,“我确实累了,困死了。”

  “你不准睡!”苏沅昭俯身,要扯他起来,谁知被他顺手一带,摔趴在他的身上。她撑起身子要起来,他长腿一伸,翻了个身,一下将她翻到了床里边,她的头顺势枕在他的臂上。他面朝着她说:“要不我们就一起睡吧。”

  “谁跟你一起睡!”苏沅昭挣扎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

  “嘘……”于诚压住她的手,说,“我记得你这房间隔音效果可不太好,小心叔叔阿姨以为我们吵架。”

  苏沅昭瞪着于诚。

  于诚慢悠悠地道:“对,我就是故意的。周言没事找事,带着狗消失不就好了,非要多此一举,把狗送过来。他想要你看见阿宝就想到他,想得美。你跟他已经不可能了。”于诚屈手轻轻拨了一下她的刘海,说,“那条狗你别想养了,我不想看到它。”

  “于诚,你别太……嗯……”

  他吻住她,攻城略地,威胁道:“你别说我不想听的话,你说一句,我亲一下。”

  苏沅昭不能动,也不能叫,气得嘴唇发抖。良久后,她才低声强调:“于诚,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将她带进怀里,将头埋进她的肩窝,说:“阿昭,你为什么这么天真?从我介入这件事开始,我们之间的事就不是你一个人决定了。”

  他又亲了她一下。

  “这句话我也不爱听。”他蒙住她要杀人一般的眼睛,说,“你睡吧。”

  苏沅昭醒来已是下午五点,于诚已经起床了。她出房间一看,他正跟她爸爸下棋,三局爸爸两胜,五局爸爸三胜,他总有办法把她爸爸哄好。她看着眉头微皱、认真思考下一步棋的他,忽然有些想不起她跟他分手的理由。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他这样完美。

  从吃晚饭开始,苏沅昭就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今晚怎么睡?家里有三间房,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书房没开铺。她之前带于诚回来都是和他住在一起的,反正他俩同居的事爸妈也知道。这次他俩既然是以“感情良好”的状态回来,好像怎么都没有要他去睡书房的理由。

  可她跟于诚要是真住一起的话……她想起下午的事,要是他真想做点什么,她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想到这里,她有些心塞,心想自己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整顿饭苏沅昭都吃得心不在焉,好几次她妈妈跟她说话她都没听清,最后大家都吃完了,她还剩了大半碗饭。

  “这孩子想些什么呢?我叫你半天,你半天不答应,饭还剩这么多。”苏妈妈看了看时间,“我都要去跳舞了。”

  “小昭可能饭前吃了点水果,已经饱了。”于诚帮苏沅昭解释,说着,他将她碗里的饭赶了一半出来,“我帮你吃点吧。阿姨,你和叔叔散步去吧,等下我来收拾。”

  “别,我们不能老欺负你。小昭,等下记得洗碗。”苏妈妈临走时吩咐。

  苏沅昭扒着饭,听到爸妈关门的声响,终于放下筷子,说:“晚上你想个办法,去书房打地铺。”

  “不,我要睡床。”

  “好,我睡地板。那麻烦你用聪明的脑袋帮我想个理由。”

  于诚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说:“你可以得重感冒,这样就可以不想把感冒传染给我为理由,不跟我睡在一起。”

  哎,好办法!

  “不过,在现在这种天气里,在叔叔阿姨回来之前,你要得重感冒还真不太容易。”于诚狡黠一笑。

  真病不行就装病,苏沅昭心里有了主意,心情轻松许多,对于诚的态度也好了点儿。

  “哎,说真的,这一点我还是佩服你的。好像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能想出办法解决。”

  于诚笑了笑,见她停了筷子不打算再吃了,便站起来收拾。

  “我来吧。”苏沅昭不好意思,他毕竟是客人。

  于诚抱着手臂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戴皮手套,注水,洗碗。他突然说:“自从你搬走之后,我们的厨房就再没动过了。”

  苏沅昭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说话。

  苏爸和苏妈回来时,苏沅昭的表演就开始了。她咳得好像得了肺痨,苏妈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她的体温分明正常,只是咳嗽不停,正好家里还有治咳嗽的中药,苏妈便找来给她喝。她最讨厌这股药味儿,可为了自己今晚的清白,还是捏着鼻子喝了。

  苏沅昭一口灌下去,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见时候差不多了,她真诚提出建议:“我感冒这么严重,怕传染给于诚,要不,妈,你给他在书房开个地铺?”

  “哦,对了!”苏妈一拍大腿,说,“阿诚,你下午不是说这边有个朋友晚上过生日,你要过去吗?这都快十点了,你赶紧去吧,太晚了开车不安全。你们年轻人过生日啊,也是奇了,还过零点的生日。”

  “我本来想陪小昭陪到你们回来就走的,结果你们刚一回来她就感冒了,我都急得忘事儿了。”于诚一脸担忧,“阿昭,你还好吗?你要是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苏沅昭气得要吐血,却只能配合:“没事的,我喝了药,等下就好了,你去吧。”

  于诚憋着笑起身,去她的卧室拿他的包。她跟进来,关上门,说:“你耍我啊!你本来就没打算晚上住这儿!”她说着,嗓子眼的那股药味儿又冒出来,简直苦进了五脏六腑。

  “我又没说要睡这里。”于诚说,“我在旁边那条街的酒店订了房间,你有事打我电话。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听这意思,他应该是早就订好了酒店,压根没打算对她怎样,衬得她自个儿戏太多。她面上有些挂不住,瓮声瓮气地道:“那你注意安全。”

  于诚听出她的意思,回过头来,捏捏她的脸蛋,说:“你放心,不是你的魅力不够。相反,你的魅力太大了,漫漫长夜,我确实没把握让你全身而退。”

  苏沅昭的脸爆红。

  于诚一边走一边穿外套,手插进口袋时摸出一包烟,反手一扔,正中两米之外的垃圾桶。

  他笑了笑,说:“戒烟可比戒掉你容易多了。”

  苏妈推门进来时,苏沅昭正撑着脑袋,盯着垃圾桶里的那个烟盒发呆。

  妈妈递了杯热水过来,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有事?”

  苏妈干脆搬了凳子坐过来:“你跟阿城是怎么打算的?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吧。”

  苏沅昭敷衍道:“人家都不急,我急什么?”

  “我可都问过阿诚了。他说跟你求过婚,你说还没准备好。”

  他什么时候跟她求婚了?他们分手都一年了!她的脸涨得通红:“他什么时候说的?”

  “下午啊。”

  苏沅昭真不知道他趁着她睡觉的时候还跟她爸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这次回家发生的很多事都不在意料之中。但是,她带回来的人扯的慌,她闭着眼睛也得圆下去。

  “我就……再考察一段时间呗。”

  “还要考察多久啊,你都快二十八了,再晚都成老姑娘了,可得急一点儿了。我看,你们赶紧把婚事定下来吧。阿诚那边没有什么大人,你嫁过去跟现在没两样。”苏妈妈站起来,拍拍苏沅昭的肩膀,又微眯着眼,瞅瞅她的脸,突然说,“你不咳了?”

  “啊?哦,那个药的药效果然很好。”苏沅昭干笑了两声,“呵呵。”

  5

  第二天一大早,苏妈妈就叫苏沅昭起来收拾东西,别等下阿诚来了又叫他等。

  苏沅昭起来收拾完毕,刚坐上桌准备吃早餐,又被老妈喊去先把狗喂了。她不禁深深为自己的家庭地位担忧。

  她往阿宝的碗里加满狗粮,招呼阿宝过来吃,它呼哧呼哧吃得很快。

  昨天周言带阿宝过来,把阿宝那些吃的用的东西一并带来了。后来出门时,她只顾着牵狗,倒是于诚记得把那袋阿宝的行李也拿着,想必那一刻他就已经打算好不带它回去了。

  于诚不喜欢狗,不是对狗毛过敏或是别的客观理由,就是不喜欢。

  从她第一天把阿宝带回家起,于诚就明确表示拒绝。她本以为时间久了,于诚会和阿宝产生感情,但是他的态度固执到变态的地步。他不许阿宝踏入卧室和书房一步,她抱完狗都必须洗澡才能跟他睡。有时她洗好澡,经过客厅时猝不及防被阿宝扑了一下,懒得再去洗,便装作没事一样进房间上床。他凑过来吻她,竟然能嗅出她身上的狗味儿,并且立刻兴致全无,要她马上重新去洗。而等她洗完回来,竟看到他在换床单,换整套的。

  让他帮忙遛狗、喂饭之类的更是想都别想。有一次,苏沅昭出差,他竟然锁好卧室和书房的门,在酒店住了两天。她回来见阿宝饿得嗷嗷叫,找他兴师问罪,他却振振有词:“你都不在家,我为什么要回来忍受这条蠢狗?”

  她就这样带着阿宝委委屈屈地生活了小半年。阿宝突然走丢,于诚几乎是连帮她一起找找的样子都懒得做,冷眼旁观,看着她一个人急得团团转。有时,她接完一个光问赏金不给消息的不着调电话,失望之余再看着他气定神闲地在书桌前敲键盘的样子,忍不住想问一句:“你其实很开心吧?”

  答案不言自明,他从来没有掩饰。

  在微博看到顾锦澜晒的Loli时,苏沅昭不敢相信她的判断,连忙把手机拿给于诚,让他也鉴定一下。他瞟了一眼,兴趣索然,说:“你就别找了吧,我觉得最近家里空气都干净多了。”

  苏沅昭气得一晚上都没说话。

  直到他准备关电脑,喊她上床睡觉,她不应,他才上去拉她:“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苏沅昭跟他走到电脑前,却看见桌面上赫然躺着一条有树干粗的蟒蛇,顿时尖叫失声,捂着眼睛退跌到椅子上,差点摔倒,大吼道:“你干什么?”

  “你看,假如我养这么一条大蟒蛇,蛇整天在家里爬来爬去的,你开心吗?”

  苏沅昭毛骨悚然:“什么跟什么啊?”

  于诚关掉电脑,说:“对我来说,狗就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我谢谢它自个儿识趣跑了。”

  苏沅昭怎么辩得过一个律法系出身的人,她只得对他进行道德批判:“你一点儿爱心都没有,你是一只冷血动物!”

  “本人唯一的一点儿爱心都给了你。”

  苏沅昭想起以前两人在路上碰到乞讨者,她眼见小孩可怜,要给小孩钱,他却拉她离开并且冷静地向她科普乞丐行业的地下产业链的情景……他的确没有爱心这种东西。

  一碗狗粮很快见了底,苏沅昭摸摸舔着舌头的阿宝,嘀咕道:“狗狗这么可爱,他怎么就不喜欢呢?”

  “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啊?粥都凉了。”苏妈妈突然喝道,“我喊你喂狗粮,没让你等它吃完。”

  “我来了。”

  苏沅昭吃得最慢,要负责收拾残局。刚把碗筷丢进水池,她就听到客厅那边传来老妈热情的招呼声,用脚想也知道是谁来了。她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苏妈妈走进厨房:“行了,你别管了。阿诚来了,你们早些走吧,省得回去晚了。”

  “哦。”

  苏沅昭将手绕到背后,想解围裙带子。苏妈妈走近,顺手帮她解了,一边脱围裙一边叮嘱道:“我看出来了,你跟他闹别扭呢。人家巴巴地送你回来,在咱们家忙上忙下的,你差不多得了,见好就收啊。”

  “我们没什么。”

  “最好是!”苏妈妈伸手点了点苏沅昭的额头,语气微重,“你经历这次的事后要长长教训,别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闹的这叫什么事。那还是一个公众人物呢!下次再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看我不打死你。”

  苏沅昭顺势往后仰了仰头,撇撇嘴,没说什么,心里却是排山倒海的悲哀:就这么几天工夫,周言已经被划为“乱七八糟的人”了。于诚说得没错,她跟周言没可能了。先不提外面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单说父母这里,让自家女儿莫名其妙背上污名的人绝非良配。

  于诚把苏妈妈一定让带上的几坛子小菜和一大袋饺子放进后备厢里,跟苏爸苏妈道谢告别,礼数周全之后才上车。苏沅昭坐在车里冷眼旁观,瞥了于诚一眼,讽刺道:“你装得不累吗?”

  “这只是一个成年人的基本社交技能。”于诚倒车,没看她。

  “嘁,那我怎么没跟你似的装?”

  “你应该庆幸自己不需要有这一项技能,因为我没有父母需要你讨好。”

  “我才……”苏沅昭突然想起他指的是什么,生生吞下了后面半句。

  虽然他语气轻松,但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哪里是她可以轻松调侃的事。她不禁自责,她在老妈那里受了气,却胡乱冲他乱发火。

  “对不起啊。”

  于诚瞟了她一眼,她低着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他爸妈去世又不关她的事,偏偏她就连提及一下都会愧疚得不行,她真是不适合做坏人。

  他忽然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还是认真考虑了要讨好我父母的事。”

  苏沅昭看到他嘴角弯起的弧度,才意会他是在暗示她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他的未婚妻。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决定收回刚刚的心疼。

  提到这茬,她就想起他跟她家里人说求婚的事,又是一肚子火:“你干吗跟我爸妈说向我求婚被我拒绝了?你没事儿找事儿啊?”

  “在老人家面前,我可担不起把你拖老了还不娶的罪名。”于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搞清楚好吗,你从来没有向我求过婚,我上哪儿去拒绝?”苏沅昭拔高声音,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说得好像在怪他不求婚似的?呸呸!

  她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他不禁想逗逗他:“是是是,你这不是没给我机会嘛。我那会儿还在美国呢,你就发微信通知分手。我一回国,你都搬走了。我这戒指买回来都不知道往哪儿送啊。”

  苏沅昭才不上当,白了他一眼:“你拉倒吧,还戒指。戒指呢?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于诚冲副驾驶座前面的盖子努努嘴:“喏,你面前的储物箱,你打开……”

  苏沅昭还就较真了,立刻伸手去按储物箱的开关,指尖碰到箱盖时,她却突然想:万一里面真的有戒指呢?那她该做何反应?

  这箱子仿佛成了一个潘多拉盒子,她打开之后,剧情的发展完全不可预知。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他好像真的准备要说什么。苏沅昭预感不好,动作僵硬地收回手,不敢去看他,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圆过去,忽然听到他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你……帮我把里面的驾驶证拿出来,前面好像在查。”

  苏沅昭抬起头,果然有交警在盘查前面的一辆车。她打开盖子一看,里面一堆杂七杂八的证件和单子,哪儿来的什么鬼戒指!

  她又被耍了!

  于诚已经笑到趴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女人。”

  苏沅昭气炸了,“啪”地关上盖子,把驾驶证扔给他,别过脸去看窗外,懒得再理他。

继续阅读:第二章 情愿一起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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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苏沅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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