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席卷了整个皇宫,将白日里所有的燥热一并洗去,却驱散不去弥漫的暗沉。
谢清涵坐在雕花镂空的梨花木椅上,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喝了一口茶水,润喉,这下感觉清醒了一些,定神,看着底下跪着的盛阳文,“如何了?”
盛阳文顿了顿,面色有些发白。
他微微抬起头,入眼,只见女人身着一件桂月长裙,身披轻薄的霓裳羽衣,柔滑的布料随意落在有半身长的木椅上,她微微侧着身子,斜斜地许靠着扶手,看起来很是慵懒,可眼中那抹精光,却是实实在在的。
明明是那样一张十五六岁单纯静美的面庞,却微微显露出不该有的睿智,叫人猜不透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犀利得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只要自己有一句假话,必定暴露。
盛阳文猛咽了一口唾沫,垂眸道:“属下无能,未能抓住芊妃把柄,还请娘娘责罚。”说着,便十分刚毅地趴倒下去,额头磕在打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谢清涵只觉着好笑,她要的是证据,又不是他这般道歉。
不过想来,唐容芊心思缜密,行事小心,原著之中连谢嘉文都差点栽在她的手上,这盛阳文几斤几两,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心底悠悠然一声轻叹,望向窗外,密密的雨帘时不时透进来一丝丝凉意。
半晌,她才轻轻扬了扬手,“罢了,你且继续盯着芊妃,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来报。”
盛阳文应声退下,跨出大殿门槛之前,突然回头多看了谢清涵一眼。
那侧坐在软垫上的女人,几缕青丝随意飘落胸前,被风吹得微微飘扬,她也不管,思绪不知道落到了哪儿去,眼睛里没有焦点,却涂满了哀伤。
一瞬间,竟然生出一股怜惜来。
娘娘,也有烦恼么……
盛阳文垂了垂眼眸,想起这阵子宫里流传的“竹牌做蛊,惑君王,覆图安”的传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一定要抓到芊妃的把柄!
下定决心之后,稳步走出宫殿,正好百合捧着一把油伞过来,叫了一声,他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径直冲进密密的雨帘之中了。
看着渐渐在一片白色雨幕之中隐去身影的盛阳文,百合耸了耸肩,随手将油伞放到门口,进了屋子。
谢清涵还在发呆。
“娘娘……”百合从兜里掏出一包油纸来,展开,里头放着几个热乎乎的桂花糕。
谢清涵一见,眼睛都亮了。
从方才开始,她便馋得有些发愁,望了窗外半天,也不见百合回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桂花香,忍不住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满嘴的桂花香。
一个还没吃完,便又塞了第二个进去。
百合瞧着,忙劝道:“娘娘忙点吃,小心噎着。”
“呃……”谢清涵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咙感觉被什么堵住,干得十分难受,急急忙忙端过边上的茶水倒进嘴里。
好容易喘过气来,谢清涵没好气地瞪眼,“瞧瞧你这乌鸦嘴。”
百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盛阳文回到仙阙宫的时候,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怕是今夜下不完了。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扮成仙阙宫的小太监,借着巡夜的名义,在芊妃殿外走了两圈,在一个拐角处,差点撞倒了匆匆赶来的秋心。
秋心显得有些着急,眯眼瞥见盛阳文,浓浓夜色里,瞧不清盛阳文的脸,只知道是个打更巡夜的,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狗奴才,没长眼睛?!”
盛阳文弓着身子不停地哈腰。
就算秋心是芊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到底跟他们还不是一样为主子卖命,可偏偏仗着这一点自命不凡,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
若不是为着自家贵妃娘娘的吩咐,他也不必受这般罪。
秋心没理会盛阳文,只轻哼一声,便匆匆跑进殿里去了。
进门的时候,还不忘将门关上。
盛阳文瞧着有事儿,小心翼翼地凑近过去,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阵,雨声雷声交杂,将殿内的说话声冲洗得如同虫鸣,他抿了抿唇,只好放弃。
殿内,秋心并不知道隔墙有耳,只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与自家主子一说,唐容芊面上渐渐晕起一片沉色。
“皇上查到仙阙宫来了?”
秋心点了点头,“奴婢是从青篱开始,将那谣言传到各宫去的。方才听说,容许已经查到青篱头上,这会儿怕是要过来带人了。”
青篱向来是个大嘴巴,在各宫都有一定的关系,从她这里入手,不必半个时辰,便能将消息传遍整个后宫。
原本以为,只要朝堂波动,皇上就无心顾及后宫传言,不曾想竟然查得这么快。
唐容芊轻咬唇瓣,有些发白的面色微凝,思虑半晌,回首问道:“青篱平日是在哪里做事?”
秋心想了想,“是雨露殿,武答应的住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唐容芊,却见唐容芊嘴角挑起一抹清冷的笑,“明白本宫的意思了?”
“是。秋心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容许果然带着几个太监过来,将青篱以及几个宫女带走问话,得到最后的结果之后,便去禀告了宣德。
宣德听完,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许大胆猜测道:“这武答应先前也去过凤仙阁与贵妃娘娘耍竹牌,结果一转眼,便将娘娘出卖了,这宫中争斗,可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啊。”
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突然反咬自己一口。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看向面前的宣德,“师父,你不会有一天也突然在背后捅徒儿一刀吧?”
宣德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
容许没脸没皮地嘿嘿笑着,“容许这条命都是师父给的,自然知道您不会这么做。”
想当初要不是宣德,他恐怕还是一个被人欺压生不如死的小太监呢。
宣德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轻叹,“你啊,到底还是阅历太浅,好好学着吧。”
说完,便背着手,转头进了养心殿。
容许看着宣德的背影,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