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风坠跪倒在林星宸面前,恭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静止着,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屹立不倒,只有那半张面具遮不住的嘴巴微微翕动以及嘴巴下的喉结上下滚动。
“已经查清。明德县令贪财,搜刮民脂民膏,修建宅邸。人心不足,联合山上土匪下药害人,目的,皇上下拨善款,从中获利。”
风坠说话简洁的很,只是将大概事件脉络串起来,因为他知道,林星宸平日里虽然不动声色,可是背地里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能看透许多真相了。
闻言,林星宸眼睛微微一眯,略显轻薄的唇瓣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实际上,风坠调查的事情,和他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出入。
“朕知道了。”林星宸应了一声,回到书案前,提笔在纸上挥洒起来,很快,便写成了一篇文字,交给风坠,“你回宫一趟,交给宣德拟旨,再派太监下来宣读。”
风坠接过纸,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候还没迈出门槛,差点给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还好他反应快,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谢清涵。
谢清涵突然眼睛亮了亮,“风坠啊,你来找皇上啊?”
风坠顿了顿,稍稍点头,“嗯……”
谢清涵笑着,从兜里摸出两块铜板来,塞到风坠的手里,呵呵笑道:“呐,你辛苦了,这两个铜板拿去买酒喝吧。”
说完,便欢欢喜喜地进屋了。
风坠却捏着两个铜板,站在那里愣了半天。
两个铜板……
能买什么酒……
他抿了抿唇,心里想着,日后还是翻窗走吧……
而毫不知情的谢清涵揣着一兜的碎银子蹦到了林星宸面前晃了晃。
“你瞧。”
林星宸眉眼扬了起来,“今日赚这么多?”
“是啊,那县令夫人今日到饭店来了,大方的很,给了一锭银子呢。”谢清涵说着,从那几颗碎银子里挑了几颗比较圆润的,递到了林星宸面前,“呐,大爷赏你的。”
林星宸只一抬头,眸光微微闪烁,便将谢清涵吓得改了口,“大爷,奴家错了,奴家只是同您开个玩笑嘛,大爷家财万贯,哪里看得上奴家这点碎银子……”
说着说着,竟然便将那点碎银子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的口袋里揣。
林星宸:“……”
他怎的觉得,这一趟谢清涵出了宫,好像莫名变得财迷了起来,那双眼睛看见银两的时候跟看见神仙似的,恨不得贴上去。
不过,看她欢喜,他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谢清涵摸着口袋里的钱,觉着踏实了不少,忽然间一个抬头,瞥见林星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怎么了么……”
“无事。”林星宸微微一笑,“只是想着,原来古人所云,‘芙蓉不及美人妆’,竟是真的。‘千秋绝色’、‘容华若桃李’,竟也不甚夸张。”
谢清涵虽然没办法完全听懂林星宸说的话,但是大抵知道,这是在夸她。
于是心头一动,跟着也忍不住说道:“你也甚是好看,就像是……”
谢清涵就这样卡住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况。
可林星宸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窘迫,一双仿佛银河碎星点点灿烂的眼睛含笑看着她,“嗯?”
谢清涵憋得一张脸都通红了,都没想出半句诗词来,于是果断放弃,“反正,就是好看就是了。”
林星宸无奈地苦笑,伸手搂住谢清涵。
谢清涵窝在林星宸怀里,忽然瞥见桌上放着的一个包袱,奇怪地问道:“咦,这是做什么?”
林星宸道:“明日,我们便要上路了。”
“去哪?”
“回宫。”林星宸说着,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面颊,“我们出来那么久,再不回去,宫里的人怕是要起疑心了。而且,你就这么跑出来,可还记得,百合还在为你担心着呢。”
这几天玩得有些疯了,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还在担惊受怕的百合,谢清涵猛地从林星宸怀里翻身起来,很是认真地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回去看看百合了。”
林星宸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隔日一大早,他们就跟县太爷辞别了。
因着昨儿林星宸提前同县太爷说过,这一早的,马车便备好了,协同那妇人站在门口,送了林星宸和谢清涵上车。
说了一些许客套话之后,县太爷就站在那里,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目光阴狠。
那妇人问道:“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那是自然。他们是绝对走不出这座山的。”县令冷哼一声,眸光微微一缩,变得格外锐利起来。
妇人轻笑道:“只要他们一死,我们就能自然而然地嫁祸到那几个农民身上,到时候,看他们还拿什么跟我们斗。”
也不能怪他们太过心狠,实在是这两人太碍事,若是谢清涵不那么多管闲事,跟着林星宸照例巡查完之后走了倒也相安无事。
可偏生……
妇人冷笑,微微靠在县令的胸口,笑得张扬。
不过,他们高兴,也不过是半日的时间,到了下午时分,宫里便来了一个公公,细数他们的几项罪责,最后通知流放。
那公公宣读完圣旨之后,县令和妇人都跟着愣住,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一回事……
算着时间,林星宸恐怕在上路之前,就已经把他们的事情上报朝廷了。
县令心里一慌,急忙起身上前去扶那公公的手,偷偷往公公手里塞了银两,“公公,我们可是冤枉的,那上头派来巡查的大人,在我们这里吃喝了两日,没想到还这般诬陷我们……”
谁知道那公公一甩手,那几锭银子便摔落在了地上,冷哼道:“什么巡查的大人,这几日住在你们府上的,乃是当今圣上和贵妃娘娘,你们如今犯下这等错失,如今追悔?无用了!”
说完,便直接转身,拂袖而去。
只剩下县令和那妇人对视了一眼,心底一沉。
完了,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