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御花园。
现在已经是慢慢入夏了。
御花园的凉亭,边有几丛树荫遮挡,偶尔能够得来凉风习习。
此时宣德就站在这凉亭之中,看着边上围坐在石桌周围的三人。
那三人分别是林星宸、萧仲谋,以及萧阳。
萧仲谋是当今正三品吏部尚书,虽然官职不如谢嘉文,可论朝中权力以及说话份量,和谢嘉文是不相上下的。
他家里三代为官,到萧仲谋这里,得先帝赏识,官升三品,也算是名门望族。
后来萧雅岚入宫,登上后位,更是权势滔天,成为京城除了皇家最说得上话的大臣之一……
林星宸明白,眼前这个人久经官场,察言观色,也是一只老狐狸。
于是,他表面上一直都是客客气气,虽然动不得萧仲谋分毫,可也不会被傻傻地牵着鼻子走。
这一次,是老狐狸萧仲谋先开口了。
他朝着林星宸拜了拜,说道:“阳儿这些日子总言,思念皇后娘娘念得紧,臣便让其传个话到景阳宫去住两日,没想到,这两日的时间,竟然给皇上添了这么多麻烦,臣在此谢罪。”
若是换做寻常人,寻常的皇帝,听见这番话,大概也该说一些场面上的言辞,比如“并不麻烦”此类。
可林星宸却丝毫不给面子,“嗯,是挺麻烦的。在景阳宫也呆了两日了,萧家小姐也可出宫了。”
说罢,像是觉得不够,又在后头加了一句,“毕竟,这皇宫,不是闲人随意出入之地。”
好歹人萧仲谋也算是前朝老臣,名义上也是林星宸的国丈,但林星宸当真一点面子都不肯给。
顿时间,萧仲谋一张脸当真是绿了又绿。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镇定的模样,笑笑道:“那真是阳儿不是,回去之后,臣必定好好教导。”
林星宸这才点头,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萧阳撅着嘴巴,在底下偷偷拉了萧仲谋一把。
其实在入宫之前,刘氏就已经提前交代过,让她使出浑身解数去吸引皇上,现在不过是照着刘氏的意思去做,到了萧仲谋嘴巴里,却成了她的不是。
她自然是有些委屈的。
萧仲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并给她传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又看向林星宸,旁敲侧击的地问道:“皇上觉得阳儿不甚好?”
“嗯。”林星宸点头,“听闻萧家素来家甚严,今日看这萧家小姐,却觉与皇后有些差距。这两年也该是出阁的年纪了,萧爱卿领回去,悉心教导,将来一定能够选个好人家。”
这话都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人家林星宸根本就看不上萧阳,还让她回去再学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
这也算是彻彻底底想让萧阳死心了。
果然,萧阳很快颓丧下去,面如死灰。
到了这个地步,萧仲谋脸上肯定也是没有什么光彩的,只是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转了话锋说道:“阳儿的婚事暂且不急,只是这两日,边关吃紧,听闻王爷到达之后,遇大风沙,死伤三千。”
仗还没怎么打呢,就已经死伤三千人了,这分明是极为不利的。
林星宸拧眉,“此事朕已经知道了,朕相信,康郡王一定能够妥善解决的。”
这也实在是没办法,毕竟交战的位置是大漠戈壁,刚好多风沙,运气不好的遇上个沙尘暴,好在伤亡也不算太多,眼下最主要的,便是鼓舞士气,看准时机冲锋。
这就需要严永年的冷静和智慧了。
外出打战,看的可不就是这一点么。
这边关的事情,因为天气原因局势不明,便暂且搁置,何况萧仲谋的目的不在于此,便又继续说道:“皇上除了关心战事,也应该关心战场周边民居,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已经渐渐朝着京城的方向蔓延过来了。”
这倒也是正常的。
毕竟京城在天下百姓眼中,就是一块寸土寸金的地方,眼下他们无家可归,自然会选择到京城来,希望能够碰碰运气,也许不仅能够将他们损失的财产重新赚回来,甚至还能够过得更好。
而实际上京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
这里虽然机会多,但是竞争力也强,何况现在的人才市场已经饱和,不需要再多人手,如果有大量流民涌进来的话,京城的社会将会不安定。
毕竟这些流民什么也没有,他们想要吃饭,除了赚钱之外,可能还会走上邪路。
所以萧仲谋由此引出这一点,除了想做出提醒之后,也是为了引出萧雅岚的功绩。
“听说这两日后宫已经在组织捐物,共筹五百纹银,已经用于安抚民心了。其中,皇后娘娘捐得一百两,以及她的金银首饰等全部积蓄,贵妃娘娘则捐五十两,以及几样珠宝。”
萧仲谋这番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讲述的只是一个客观事实,不过这个客观事实讲述的也很有技巧,特意拿皇后和贵妃出来比较,明面上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只要仔细一听,便能听出端倪。
这不明摆着在比较谢清涵这个宠妃捐得少么?
这便是萧阳找萧仲谋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三个人才会聚在这里,说着话。
林星宸在边上听得,很是满意地笑了笑,点头说道:“然后这些年的功绩所有人都看在心里,将凤印交她,朕很放心,最终,她也的确没让人失望。”
他分明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萧仲谋抿了抿唇,又说道:“皇上,贵妃娘娘为谢家长女,又得圣上荣宠,位同副后,理应在此事出一份力的。”
他干脆就把话给挑明了。
林星宸那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半天。
他没有应答,只是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萧仲谋。
萧仲谋察觉到林星宸的目光,不由得背后一凉。
纵然是对局势还有些懵懂的萧阳都能够察觉到其中的尴尬了。
好半天,林星宸才突然冒出一句,“涵儿宫中,并不富裕,能出此力,朕甚是欢喜。”
那一瞬间,萧仲谋傻了。
萧阳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