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溅六芒星
满地梨花雪2020-03-30 19:1775,405

  十二月底的J市,骤雪初霁,树上的雪花还没有完全抖落,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用它被冷却的光束笼罩行人。它仿佛想狠狠刷一下存在感,却因为温度刚刚回升,依然在零度左右徘徊,它显得软绵无力,连几岁孩童的脸蛋都不能晒热,它的确是非常无用。

  怕冷的叶麟裹在一件及膝的羽绒服里,她蹦跳着钻进了第九局的大门。来到室内,她整个人放松下来,舒服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她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换上了一件棒球服。

  “嘿,果果,你在干吗呢?不是吧,又是卷宗!”叶麟瞪大眼睛,“今天不是星期天吗?你怎么不出去玩还跑来办公室,而且看这么枯燥、无聊的东西。”

  余果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卷宗怎么会枯燥无聊,我刚刚看了好几个有趣的案子。”

  “是吗?多有趣啊,是悬案吗?”叶麟一个人在宿舍闲得无聊,她跑过来想蹭网打游戏,没想到局里唯一可能和自己玩耍的小友居然这么用功,躲在这里啃好几年前的旧卷宗。

  余果看出她心不在焉,说:“你要打游戏的话可以让余连带你,他正在连机自残。”

  “啊?”叶麟好奇地往他和李跃然的电脑上瞥了一眼,“嚯!余连真是自己操纵两台电脑对打。”

  “嗯,是啊,就像左右互搏一样有趣!不过有人肯加入,一定更加好玩!来吧,你和我一起嗨!”余连通过电脑的喇叭发出嬉笑声。

  叶麟想了想,摇了摇头:“算了,我打游戏其实是因为找不到别的事干。既然果果在干正事,那我也来帮忙好了。”

  余果看了她一眼:“你想帮忙?”

  “嗯!是啊,哎,这不是……”

  叶麟看到他手中的卷宗封面,脸色忽然变了。

  “怎么了?”余果抽出底下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把自己正在看的这份卷宗迅速合上,“你不是说帮我吗,那帮我整理下0998这份档案吧。”

  “哦,好。”叶麟立即收回目光,低头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什么都有,验尸报告、照片、证人和嫌疑人的笔录,当年办理这桩案子的经手人所写的案情报告等,应有尽有,但放置得比较杂乱,有些纸张还破碎了,需要整理和修补。

  看着看着,叶麟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这起案子我听说过。”

  “哦?你说说看。”余果整理的这些都是陈年悬案,到如今还没有破案,或者是破了案却没能抓捕到凶手。

  叶麟皱起眉头,说:“起初,大家认为这只是一起失踪案,负责调查此案的老警察走访了许多人、许多地方,都没找到失踪的女孩。后来,他发现那个女孩已经死了,而凶手竟然是她的父亲,他差点崩溃了。”

  “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余果有些惊讶。

  “你听我慢慢和你说,这起案子里失踪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名叫许幼琦,她家住平光镇,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早就离婚了,三个孩子跟着爸爸许忠生活。他们家本来还算富裕,许忠以前当过兵,复员后在家乡小镇开了一间修车铺,他修车的手艺远近皆知。本来一家人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他后来染上了赌瘾,因为赌博家里一贫如洗。如果不是前妻隔三岔五寄钱给许幼琦,她和妹妹、弟弟只怕连饭都吃不上。”

  “之后的某天,许幼琦忽然失踪了,许忠去派出所报案,说是他找大女儿要钱赌博,许幼琦不愿意,他们大吵了一架,他打了许幼琦一巴掌,她就跑出门再没有回来。警方和左邻右舍都相信了许忠的话,到处寻找失踪的她。她的妈妈从外地赶回来了,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希望能找到她。她一直没能找到,家里气氛如堕冰窖,然而大家没有留意到她的妹妹一天比一天沉默寡言。一年后,这件事情慢慢平息,家里人几乎认命地接受了她失踪的事实。哪知不久后,镇子上又出事了。某天夜晚,一个走夜路回家的初中女孩被人强行掳走,并且被人强暴了。这个女孩只比她大一岁,还是一个学生。”

  “因为强暴事件,镇上的警察开始走访调查,他们从这个女孩身上获得了不少线索。他们发现嫌犯应当住在案发地附近,是一个身材高大、喜欢抽烟、胳膊上有道疤的中年男人。最后,他们查到了许忠的头上。”

  “许忠赌博输了钱,情绪变得暴躁,许忠为了发泄心里的郁闷就强暴了一个未成年少女,真的是禽兽不如!得知许忠是这种品性的人后,调查许幼琦失踪案的警察翻出一年前的笔录,重新调查,结果他发现许忠说的话有很大的漏洞。为什么懂事的许幼琦会因为一巴掌就离家出走?她向来疼爱弟弟、妹妹,以前就算父母大吵大闹在家揍他们,她也没有离家出走过。他怀疑许忠知道她失踪的真相,查来查去,发现她的妹妹情绪不对劲儿,每次他来他们家,她的妹妹会对着自己流泪。他灵光一动,仔细盘问了她的妹妹,直到被她妹妹带到一个废弃的鱼塘旁边,他找到了她的鞋和发卡才恍然醒悟,如遭雷击。”

  “原来,许幼琦根本没有失踪,是许忠强暴了她,掐死了她,他把她的尸体扔进了一个常年无人经过的废鱼塘里。当时,她的妹妹跟踪了他,并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死姐姐,却被他威胁说:‘你敢说出去,我连你一起强暴’,所以她的妹妹只能沉默,因为内疚和后悔备受煎熬。”

  余果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倒是余连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游戏,问道:“许忠根本不是人,连亲生女儿也……他应当判死刑!”

  叶麟点点头:“以他犯下的罪,的确该死。但他趁着警察捞尸之际,打晕了看守他的警察,骑上摩托车逃走了,然后他一直没有被抓到。唉,难以想象当时的警力有多么匮乏,如果不是人手太少,怎么会让他跑掉?而且我听说这起案子发生的那个镇上,连警车都只有一辆,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余果问:“警方有许忠的照片吗?他已经在网络上被通缉了吧?”

  “当然啦,这些年过去了,只怕他的容貌和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算有群众看到他也未必能认出来,就算认出他也未必敢报警……”

  “没关系,我让余连录入他的照片,通过人像分析系统把他的五官特征演化成数据。以后只要这个人出现在余连的人像面部识别系统里,余连一定能够认出他!”

  “还有这种神奇的事?你可真够异想天开的,难道真的能靠脸来区分好人和坏人吗?”话虽这么说,但叶麟还是把许忠的照片找出来递给了他。

  余连扫描完毕,余果说了一句话:“麒麟姐,你知道一篇名叫《人工智能基于人类面部图像的犯罪性概率计算与推断》的论文吗?”

  “什么,什么概率……推断?我没看过,但莫名有点不明觉厉。”叶麟摸着下巴说。

  余果解释:“在这篇论文里,作者提出了使用人工智能算法甄别罪犯的普遍面部特征的理论。实验结果证明,在作者带领实验团队所检测的1900多张人脸照片里,人工智能系统真的可以用较高的准确率把罪犯与普通人区分开。所以,‘以貌取人’其实是有一定科学根据的,但这种根据与我们大部分人认知中的判断标准是不一样的。”

  叶麟来了兴趣:“你继续说!”

  “根据这篇论文作者的研究结果显示,罪犯与普通人面部特征最大的区别有这样三点:其一,罪犯的瞳距相对更小,两眼之间的距离更加接近;其二,罪犯的人中更加清晰明显,有两条线,而普通人没有那么明显的人中;其三,罪犯的嘴巴更小一些。除此之外,作者所带领的研究团队还发现罪犯和罪犯之间的面部细节有更大的差异,而普通人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差异。”

  “这……这个研究结论有实用意义吗?”叶麟托腮思考,“我怎么感觉不那么靠谱呢。”

  余果笑了笑:“这个研究经过众多专家鉴定,是完全出于研究目的,对现实世界里的公共安全确实不具备指导意义。而且我们人类的面部特征会不断地发生变化,一个人在二十岁和四十岁时的面部特征有很大的区别,更别说那些整容过的人。所以这篇论文的结论是完全基于统计学和算法,可以当作一种参考,却不能当作论证结果。罪犯有可能是成为罪犯之后,面部特征才逐渐趋同于其他罪犯,产生了同性。换句话说,面部特征是结果,而犯罪是原因。”

  “既然如此,那余连能做些什么呢?”

  余果道:“余连的人像面部识别分析系统根植于人工智能技术,基于统计学和算法,可以在已知的罪犯里检测出他们之间的面部特征同性。许忠是警方通缉的逃犯,除非他永远不再犯法,不然我们总有一天可以捕捉到他。只要他的面部照片再次被录入公安系统,余连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找出来,你听懂了吗?”

  “就是说,不管他有没有整容,容貌是否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的面部细节特征,例如人中、眼距、嘴唇轮廓和大小都是不可能改变的,余连可以通过数据对比检测出来?”

  “没错。”

  叶麟惊叹不已:“那你和他完全可以去追捕逃犯嘛!许多通缉逃犯是有悬赏的,要不……咱们干上几笔?”

  余果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触类旁通。”

  “哎,听你这么一说,公安系统真应该建立一个这样的人工智能检测系统啊,它能随时分析和检测在逃嫌犯,这是多么利国、利民的一件事啊!”

  “这可不容易,你以为我这样的AI系统有很多吗?不好意思,只此一个,独一无二!”余连骄傲地说道。

  叶麟笑眯眯地凑到电脑前:“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带我去打死那帮龟孙子!上次我居然被人追杀到连裤衩都不剩,太憋屈了!好余连,你一定要帮我出了这口恶气!”

  余连:“好啊好啊,是哪帮孙子?哎,不是,你跟我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不是一个游戏也没关系,我给你一个账号,你分分钟就能学会。以你的聪明才智,还不是小菜一碟?”

  “对啊,哈哈,我可是超级人工智能,学一个游戏而已,简直不要太easy!”

  “哎呀,余连,我真是太喜欢你啦!快快快,就是这个链接,你先下载游戏然后登录账号。”

  “好的!”

  玩了几局游戏,情绪低沉的叶麟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和闹腾,她和余连联手把之前追查过她的人虐得惨不忍睹

  余果从背后看了许久,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亩三分地,那里藏着深不见底、不可轻易触碰的东西。哪怕是整天笑着的人,也可能会在漫漫长夜孤独地环抱自己,逃避那些掘地三尺也挖取不尽的痛苦。

  叶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可她不愿意说,余果就不问。上官游前几天把3015这份卷宗交给他时,他就感觉到这件案子不好办,却没想过会这样难办。案件的受害者名叫叶麒,死于十八年前,尸体遭过凌辱和虐待,死状凄惨。他无法想象当年尚且年少的叶麟听到哥哥的死讯时会是何种表情。她会哭、会愤怒、会绝望,甚至会想一报还一报杀死凶手吗?

  这几天余果都在研读卷宗,今日也是一样,但他没想到叶麟会突然出现。为了遮掩,他匆忙抽出另一份旧卷宗,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结果那也是一起悬案,而且凶手至今没有被抓捕归案。

  她刚才大概看到了吧,自己压在手掌下的3015卷宗?她却配合地听从他的话,和余连玩起了游戏,是想要逃避,还是……她早已对这个案子死心了?

  余果叹了一口气。

  “嘿,果果也加入游戏怎么样?你别看那些陈年旧案了,时过境迁,哪里是你坐在这里研究几个小时就能查清楚的!”叶麟忽然转过头来,呼唤他一起玩。

  余果把3015卷宗塞进抽屉里,他正准备点头,突然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

  “咦,是老大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叶麟咻地起身,放下鼠标走了过去,“老大这个座机的号码没几个人知道,能打进来的都是有重要事情的人。”

  她蹙眉拿起话筒:“喂?”

  “喂,请问……上官游在吗?”

  “不好意思,我们老大现在不在,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唉,他不在啊。我还打算找他帮个忙的,算了算了,小姑娘你忙吧。”

  “等等!老人家,我听您的声音应该和我们老大很熟,您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还是有案子需要支援?”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咳了两声,说:“是有一件案子,但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不想麻烦他的。但我现在退休了,有些事做起来既没有权限也力不从心。唉,小姑娘,你一个文职人员帮不了我的。”

  叶麟平时最讨厌别人误会她是做文职的,她竖起眉毛道:“我才不是做文职的,我是如假包换的战斗人员!您有事就说,我肯定能帮得上忙。”

  “如果不占用你的工作时间,你又不介意这案子小的话……”

  “您尽管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杂音:“那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半个小时后,余果和叶麟走进一家快餐店。这里暖气不大,地方倒是宽敞,空荡荡的店里只有三四个客人在吃饭,靠窗的桌子边坐着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

  叶麟走了过去,礼貌地问:“您是严伯伯吧。”

  严宏盛稍稍一愣,然后站了起来:“你是小叶吧,谢谢你肯来,坐吧!哦,对了,这个小伙子是?”

  “他是我的同事,您别看他年纪小,他查案破案厉害着呢。”叶麟笑呵呵地坐下,她没有嫌弃这里环境差,连桌子上的油渍都没有擦干净。

  余果略有洁癖,但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是默默地掏出纸巾把桌子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严宏盛挺不好意思的:“这里是我经常来吃饭的地方,我就把地点约在这里了。你们别看这里环境一般,但物美价廉,挺适合平民老百姓吃的。”

  “嗯,您喜欢就好。不知道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叶麟问。

  严宏盛把一份文件夹放在了他们面前,他忧心忡忡地说:“我前几个月学会了上网,每天会用孙子的电脑上网看点新闻、查点资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一个社区平台上发现了一段网络视频,点开来一看气得够呛,心里还非常难受,不明白现在的人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虐待小动物?”

  “小动物?您说的莫非是虐狗视频?”叶麟把文件夹接过来翻了翻,心里十分惊讶,这位老前辈竟然做了这么详细的调查和备案。

  严宏盛面露哀伤:“我老伴在世的时候养过一只京巴,很乖顺的一只狗,它陪伴了我们好些年,它不像宠物,更像我们的家人。老伴死后,它也没活多久,它死后被我埋在了乡下的祖屋后面。所以我看到虐狗视频,难忍心里的愤怒,多次想要追查这个视频发布者的IP地址。但我在电脑方面的知识有限,凭借家里的设备查不到,而且这个人太残忍了,不仅仅虐杀了一只狗,而是接连不断地虐杀了四五只啊!难道狗的命不值得我们尊重吗?虽然视频很快被人删掉了,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儿,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我觉得他很可能具有虐杀倾向,这个人之所以会虐杀动物,是他在这种行为里可以获得快感或释放压力。”

  “您是担心如果没有人干预和阻止这个人,他的虐杀行为会进一步演变?”余果突然开口问道。

  严宏盛沉重地点头:“你说得不错,具有虐杀倾向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三观不正,心态不健康,他遇到接受不了或极其厌恶的事情容易变得暴躁和残酷,在冲动之下就会虐待、杀戮身边的小动物来发泄负面情绪。如果只是短暂刺激造成的虐杀,只要亲人、朋友和爱人给予他适当开导和疏解,这种行为是可以纠正过来的。但怕就怕,这个人内心封闭,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又因为虐杀带来的快感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行为给大脑带来的‘美好体验’,导致他无法停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控制不住地虐杀。更有甚者,他还可能发展到杀人。”

  “这么严重?”叶麟五官紧绷,对余果说,“要是跃然在就好了,他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啊。”

  余果:“跃然哥和老大去冰市办一桩大案了,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

  他问严宏盛:“您是不是已经查到什么线索了?”

  严宏盛说:“我购买了仪器追查视频发布者的IP,但对方非常狡猾,每次他发布视频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好几个IP来自不同地区的网吧。虽然现在的网吧采取实名上网制,但一台电脑在一天中会有许多人接触,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排查。所以我才想到报警,只要网络警察出动,一定能找到这个人!我去派出所反映过好几次,他们都以人手不够、视频传播已得到控制为由拒绝立案。”

  “原来是这样啊。果果,你能让余连帮个忙吗?”叶麟问道。

  余果:“可以。严伯伯,您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了。”

  用常规方法排查自然费时费力,但有余连这个强大的AI系统就不一样了。余连通过严宏盛提供的链接找到视频的源地址,尽管视频已经删除了,但他可以恢复视频,并逐一播放出来,让叶麟和余果看了一遍。

  叶麟几欲呕吐,她买了一瓶柠檬汁灌下去才感觉好点:“我还记得曾经办过的一个案子,一个即将考研的大学生将亲生父母残忍杀害,藏尸家中,他仍然泰然自若地回学校上课。警察后来查出他是凶手,并在他房间的窗台上发现了许多死麻雀的头,被铁钉一个个地钉在那里。警察质问他为什么要杀害父母,他回答说,父母都是教授,从小对他严格要求,每天不管做什么他都必须按照规定的时间进行,定时回家,定点做作业,定点睡觉,他从学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衣服,让妈妈检查身上所有的口袋。他没有零花钱,不能和朋友出去玩,因为妈妈不准他因为任何事影响学习。一旦他的考试成绩达不到要求,就会被关进小黑屋。他每天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心里的仇恨和暴虐情绪越来越重,有时候他只能通过虐待麻雀来获得一丝快感和愉悦。再后来,虐杀麻雀也无法让他感到痛快,他只能下手杀死父母。”

  “是啊,虐杀动物的人肯定存在心理问题,可能平日里他遮掩得很好,但当他继续虐杀动物,所得到的快感只会越来越少,到时候他会怎么办?”严宏盛面色凝重,几十年的办案经验让他敏锐地预料到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悲剧。

  余果催促余连:“你分析出发布视频的IP之间有什么共性了吗?”

  余连:“表面看来没有任何关联和共性,但它们都围绕在一座大学附近,距离最近的只有三公里,最远的有十公里。不过这只是我基于统计学的分析,正确性有待证实。”

  “哪座大学?”

  “东辰大学。”

  他问严宏盛:“您知道东辰大学吗?”

  “东辰……知道啊,这是咱们J市的老牌大学了,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你怎么突然问这所大学?”

  “虐狗的人有可能住在东辰大学附近,抑或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或老师。”余果拿起文件夹,起身道,“我们现在就去调查,您回家等消息吧。”

  “奇怪,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严宏盛带着疑惑,目送他们走出了快餐店。

  叶麟发动悍马,问坐上副驾驶座的余果:“东辰大学这么大,我们怎么找?能再缩小一点范围就好了!”

  余果系好安全带:“我们先去东辰大学看看再说,说不定等我们到了那里,就能想到进一步缩小范围的办法了。”

  余连继续研究和分析虐狗视频,用意识和余果沟通。

  “小果果,根据严宏盛提供的链接,网络上先后出现过五次虐狗视频,每次都是播放出来不久就被平台管理员删掉了。但我追查链接地址发现,转载的人不少。这是不是说明,虐狗视频早就散播开来了,被许许多多的用户看过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人会认出视频里的施虐者呢?”

  “要是虐狗者被认出来了,早应该有人发帖声讨并人肉他。你可以搜索一下有没有这方面的帖子和自媒体文章。”

  “好的。”

  “是不是搜索没有结果?”

  余连有些迷惑:“难道这个施虐者把自己掩藏得这么好?一个认出他的人都没有?太遗憾了,网上没有一篇揭发他的帖子和文章。”

  余果:“视频里的施虐者露出了手和脚吗?”

  “你刚才不是看过了吗?你还问我。”

  “我只看了一遍,记不清楚那么多的细节,只有你才有能力一帧一帧地分析。”

  余连颇为骄傲地说道:“那是,我多牛啊!好啦,我知道你是想催促我多干活,我刚才分析过了,还放大了所有细节。这个施虐者穿着慢跑鞋,是很常见的款式,裤子是牛仔裤,只露出了小腿,没什么指向性。至于他的手,虐待小狗的时候出镜了,但他戴着橡胶手套,还套住了袖子,你说这怎么查?”

  “看来这个人很有自我保护意识,他害怕被人认出来。”余果沉思片刻后问余连,“既然他害怕被人认出来,为什么非要拍下视频并且发布到网络上呢?”

  余连可以分析人类的面部表情和行为举止,却无法揣测人心,他沉默了许久后说:“或许……把这些视频发布到网上,也是这人情绪上的一种发泄?”

  余果:“他虐杀动物应该不止一两次,你找几段心理学分析念给我听听。”

  余连行动迅速,很快找出一段心理学专家对于虐杀动物者的现象分析:“首先,心理学家承认了人类是有暴力因素的,因为人性多面,有些人身体里的暴力因素是天生的。但是生活在正常人类社会里的大多数人,因为道德、法律和善良基因的约束,可以有效地抑制内心的暴力,并通过正确的渠道削减暴力因素的影响。不过,现代都市人群的生活和工作压力与日俱增,很多人看似快乐,却缺乏正确的宣泄方式,经常抑制负面情绪,因此会在一些契机的刺激下诱发暴力倾向,并通过虐待、杀害动物来满足自己的快感或发泄压力。此外,因为法律约束的欠缺,某些人存在侥幸心理,认为虐杀小动物至多受到道德的谴责,不算犯法,算得上是一种‘代价微小’的宣泄途径,所以他才会放纵自己这样做。”

  余果皱着眉头思考半晌:“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呢?”

  余连:“我敢打赌,你如果去问李跃然,他会回答你四个字——心理变态!”

  余果:……

  叶麟的开车技术极好,他愣是把预计中的四十分钟车程缩短到了三十分钟。两人走下悍马后,看了眼东辰大学入口处的牌匾,感慨了一下这座大学的历史底蕴。

  “我们进去吧,但是往哪儿走?随便逛吗?”叶麟苦恼地看着面前的岔路口。

  余连贴心地把东辰大学的地图发送到他们俩的手机上。

  “哟,这座大学占地面积很大嘛,啧啧啧,这么多教学楼和宿舍楼,我们要逛到什么时候啊?”叶麟更加郁闷了。

  余果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那边有什么?体育馆?图书馆?”

  “不,食堂。”

  “啊?我们去食堂干吗?哦,我知道了,试问大学哪里人最多,食堂也!”

  两人都是聪明人,不用多加解释就能达成默契。正好这个时候快到晚饭时间,食堂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占座的学生,有的三五成群,有的成双成对。

  叶麟跑去办了一张饭卡,拽着余果在小炒窗口买了两份菜,卖相还不错,就是这菜品搭配很奇葩,一道菜是青瓜鱼片,一道菜是芦笋鱼丸。

  “菜这么清淡,真是难以下咽。”叶麟无辣不欢,她吃了两口菜后放下了筷子。

  “那你还买菜?”

  “因为这边窗口的人少啊,你看那边……队伍宛如一条长龙,吓死人了。”叶麟吐吐舌头。

  余果问她:“你没吃过学校食堂?”

  叶麟稍稍迟疑,笑道:“我吃过啊,不过中学的食堂跟这儿没得比,人少得多,也不用担心去晚了没饭菜,分量都是按照人头规定好的,每个人都有。就是菜式没法选,不如大学食堂菜式多,品种全。”

  “但菜的确不好吃。”余果喝了一口水,消除舌尖上的苦味。

  “唉,不管菜好不好吃,你打算怎么打听虐狗者的消息?”

  “嗯……你去搭讪吧。”

  叶麟惊讶地指着自己:“我?”

  “对啊,麒麟姐巴掌脸,丹凤眼,搭讪男同学肯定一搭一个准。”余果一本正经地吹捧。

  余连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结果叶麟还就吃这套,她笑嘻嘻地撩起头发,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儿,成功勾搭过来两个男同学,而且长得不错。

  他们看到余果后,先是一怔,后来都面带善意地笑了起来。

  “你是跟姐姐一起来这里考察的吧?小帅哥,我告诉你,如果你要学理科,来咱们东辰大学就对了,但要是学文嘛,还得去隔壁的J大。”

  他们默认余果为叶麟的弟弟了。

  叶麟捂着嘴闷笑,不作解释。

  余果乖巧地点头:“我是要学理科的,我特意过来看看这里的环境。”

  “东辰环境还是不错的,宿舍楼也漂亮,但是食堂的饭菜味道不怎么样,哈哈。”说话的男生很热情,笑容爽朗,有那么点憨厚和单纯。

  “吃完饭后,麻烦两位帅哥带我们在校园里逛一圈行吗?”叶麟笑容娇俏地问。

  “行啊,没问题!”

  余果等着他们吃饭,他表情自然地拿出手机刷视频,突然之间手机里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

  “小帅哥,你在看什么啊?这叫声太吓人了!”

  “嗯……我不看了,太残忍了。”余果适当地表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皱眉道,“我不小心点到了一个视频,有人把虐杀小狗的视频发到了群里。”

  “什么,虐狗?”两个男同学对视一眼,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余果:“怎么,你们也看过?”

  “我不确定自己看的视频是不是和你看的一样,要不你再放一遍?”男生总是对暴力事件好奇,哪怕心里明知道这样做不好,有时候却忍不住。

  余果把视频打开,将手机递给他们。

  他们看了一半,感觉不适地关掉了视频:“你说得对,太残忍了,我以前吃过狗肉,看过这个视频后都不敢吃了。”

  “你们说这个虐狗的人是不是变态啊,他怎么无端端地虐待小狗?”余果气愤地说。

  其中一个男生叹气道:“谁知道呢,前段日子不是还有虐猫的女大学生嘛,这人要残忍起来,真的是鬼见了都怕。”

  “要是我认识那人,一定把他公之于众,让社会民众好好教训他一顿!”余果的小脸绷了起来。

  “如果我认识他,先把他揍一顿再说,他太不是东西了!不过奇怪啊,我瞧着这视频里的两棵树怎么有点眼熟呢?”

  “眼熟?就是普通的杨柳吧。”

  “提到杨柳,我们东辰的实验田附近不是有很多杨柳吗?”

  “你别瞎想了,虐狗的人怎么会是我们这儿的人呢?”

  “你这逻辑不对了,万一这人是东辰的呢。不过我没兴趣去查,这视频禁掉就行了,我们可不想惹祸上身,只要不是我身边的人就行了。”

  余果问:“你怎么能够肯定他不是你身边的人呢?有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叶麟怕他问得太直接引起他们怀疑,她笑着打岔:“你们学校还有实验田?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还好吧,我们都看了三年,不觉得有趣,不过你倒是可以带着弟弟去看看。实验田就在实验楼后面,从食堂出去往西边那条路走。刚好吃完饭了,我们带你们去!”

  他们便跟着这两个男生步行到了实验田,余果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侧田边栽种着许多杨柳。

  “平时来这里的人多吗?”余果问。

  “不多,至少老生不怎么来了,觉得没意思。新生过来的多点,但一般会在田里的作物要收获时才来。像现在这个季节,还真没人会来。”

  余果对余连道:“你把视频中的杨柳和这片杨柳比对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相似的两棵树。”

  余连过了一会儿说:“没有啊,真遗憾。”

  “看来不是这里。”

  “不过视频上的杨柳还是翠绿的,虐狗者最近应该没拍过视频。”

  “也对,现在杨柳都落叶了。”

  叶麟看找不到什么线索,对余果说:“我们走吧,现在温度下降了。”

  他们谢过两位男同学,与他们告别,顺着原路返回。在经过一栋宿舍楼时,叶麟突然问余果:“等等,你有没有听见救命声?”

  余果神色一凛,仔细听了听:“好像……真的有。”

  余连:“我捕捉到了呼叫声,是从你们右手边的宿舍楼里传出来的。”

  他们不敢耽搁,立即朝宿舍楼入口跑去,刚跑到楼下的防盗铁门前,被一个从楼梯上冲下来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我……我吓坏了,我……我……”

  叶麟按住他的胳膊:“刚才是不是有人喊救命?你冷静点,我们是警察。”说着,她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救人如救火,这种时刻不适宜隐瞒身份。

  “太好了!我,是我喊的救命!我的舍友他……他……血,血啊!”男生显然吓蒙了,瞬间大舌头,话都说不清了。

  余果:“你在前面带路,我们去看看。你打电话叫120了吗?”

  男生忙不迭地点头:“叫,叫了!我也打了110!”

  有警察在身边,他的情绪总算冷静了点,他深吸了几口气,战战兢兢地领着他们往三楼走。这个时间,宿舍楼里的学生基本上回来了,看到他问:“怎么了,强哥,出什么事了,你刚才叫那么大声?”

  “我……我们宿舍的许愿出事了!你……你们千万别进去!”

  “什么情况啊,这么吓人?”

  “总之你们别进去……”

  冯元强慌乱地对他们摆手:“我现在带警察过去,你们就算好奇也离远一点,不然吓……吓到了一定会做噩梦的。”

  同学们面面相觑,既惊疑又害怕。

  叶麟的眉头早已拧起,她心里猜测:这位同学的舍友只怕死了。

  果然,冯元强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后,根本不敢往里看,他捂着眼睛往后退,对他们说:“你们自己看吧,我……不敢进去……”

  余果守在门口,看了一眼凶案现场,转身问他:“你发现这人的时候,305的房门是开的吗?”

  “是……门是虚掩的,只开了一条缝。”冯元强艰难地吞咽唾液,仿佛这样能让自己不那么恐惧,“他叫许愿,和我一样是研究生一年级学生,我们是生物系的。我们俩住一间宿舍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我刚才……下课后就去食堂吃饭,他说不饿要先回来。我还以为他在宿舍里吃泡面,结果我回来推开门一看……”

  冯元强面色青白,嘴唇哆嗦:“他……他竟然……”

  余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去其他寝室坐坐吧,要是有酒,你喝点酒压压惊。稍后,我们还会询问你。”

  “好,好,我知道了。”冯元强脱力地往后歪倒,他被打开门看情况的同学扶住了,拽进了对门的寝室。

  叶麟并不想贸然靠近尸体,但职责使然,她硬着头皮伸手摸了摸受害者的颈动脉,对余果摇摇头。而后,她退后一米仔细观察这名死者的死状(眼睛外凸,脖子青紫,嘴唇溢血,右脚上没有鞋袜,其中右脚中指不知所终,似乎被什么利器割下来了),这绝对不是一般性质的凶杀案,我立即打电话给市局鉴证科和法医部,让他们赶紧派人来一趟学校。

  余果拿起手机拍照片,喃喃自语:“这个凶手为什么要割下他的右脚中指呢?”

  叶麟的脸色十分难看,回答不上来:“我没戴手套,你呢?”

  “我也没戴,不如我们先退出去,等鉴证科的同事和法医来了再说吧。”余果过去看见过比这更惨烈的尸体,但死者的表情让他感觉非常不适,如非必要,他并不想抢着去干法医的工作。

  “好吧,我们出去。”叶麟顿时松了一口气,和他一起退出了寝室,关上了门。

  发生这么大的事,老师当然听到了消息,看到他们出门赶紧走上前:“请问二位真的是警察吗?”

  叶麟再次出示证件:“我们刚巧来这里办点私事,听见了冯元强的呼救声,所以我们进来一探究竟,没想到……”

  “是……是谁出意外了?这寝室里……”接到学生电话赶来的是宿管老师,姓金,中年男性,四十几岁。

  叶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寝室内的场景,她只能挑重要的说:“寝室里的死者经过冯元强辨认,是他的舍友许愿,目前我们无法确定许愿的死因,但能确定这是一起谋杀案。鉴证科和法医都在路上了,还请老师帮忙维护秩序,让学生们离远一点,不要因为好奇贸然靠近凶案现场。另外,警方会组织人员询问一些情况,到时候还请老师和各位同学配合我们的工作。”

  金老师几乎瞬间被汗水打湿:“好,好!这件事太严重了,我得给许愿的导师打电话,还要通知校长,还要……”

  叶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您慢慢来,别慌。”

  “好,好,我不慌,不慌。”

  金老师转身把看热闹的同学呵斥回自己的寝室,他哆哆嗦嗦打了好几个电话。东辰大学的校长和许愿的导师范成钢急速赶来了。他们了解情况后有些手足无措,但孩子死了不能瞒着,他们商量着调来了许多保安维持秩序,并着手通知许愿的父母。

  岂料许愿父母的电话打不通,让他们越发慌乱和焦虑。

  叶麟看到了表情仓皇的范成钢,不由得一愣。

  范成钢踌躇地问:“请问……我待会儿怎么对许愿的家长解释呢?”

  叶麟冷着脸道:“你是他的导师,照直说不就完了。”

  “照直说又该怎么说?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难以启口,您既然是警察,能不能帮个忙……”

  范成钢略带期望地看着她。

  叶麟横眉冷对:“我为什么要帮你?”

  “您不是警察吗,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亲自对死者家属解释一下?”范成钢有些生气,“我只是一个老师,可不懂查案,如果他们问到凶手,我该怎么办?”

  叶麟瞪着他发出一声冷笑:“既然你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换其他老师来!”

  范成钢迷惑不解:“我说这位警察同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我好像是和你第一次见面,没得罪过您吧?”

  叶麟死死攥着拳头,拼命忍住想要痛揍他一顿的冲动:“你与其在这里和我瞎扯,还不如去想想怎么安慰许愿的父母!”

  不行,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麟不断地劝解自己,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二十分钟后,市局鉴证科和刑警大队人员同一时间到了,余果下楼把他们迎了上来,并简略地说明了发现尸体的情况。

  赵队长对他们是很信任的,他知道现场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对破案还算有信心。他吩咐鉴证科人员先进去,刑警后面进。

  “对了,那位发现尸体的同学呢?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能和他谈谈。”赵队长以尽量柔和的语气问金老师。

  金老师仍在擦着汗水,说:“冯元强是吧?他的情绪冷静多了,我这就把他叫出来。”

  冯元强被赵队长带到一间控制了的寝室里,他磕磕巴巴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赵队长问:“许愿平时为人如何,你对他的家庭和交友情况知道多少?”

  冯元强想了想说:“他平时挺闷的,不爱说话,不善交际。他很少和我说家里的事情,我只知道他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朋友应该不多,因为我很少见他出去玩。另外,他很缺钱,每周末都会出去打工。”

  “你知道他在哪里打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他应该上的夜班,因为每周五和周六他都是晚上八点出门,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回来。”

  “你不是他的舍友吗,怎么都不关心他在哪里打工?”

  “唉,他的自尊心很强,平日我多问几句他的私事他都要奓毛,我就不敢问得太多了。而且我看他的样子,并不太愿意提起自己的这份工作。”冯元强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位舍友确实了解很少,过去也不够关心。冯元强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赵队长继续问:“你知道他和什么人结过怨吗?校内校外的都说说看。”

  “这……我还真不知道。许愿虽然为人孤僻,但他从不主动找人麻烦。他在学校很低调的,每天在寝室、教学楼、图书馆、食堂之间活动。他接触的人不多,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他和人吵架。”

  “那他有女朋友吗?”

  冯元强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他整天不是忙学习就是忙打工,似乎想多攒点钱。不过他长得挺帅的,是现在最流行的那种小鲜肉模样,以前有不少女同学追求过他,但都被他拒绝了。”

  “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有人因为嫉妒他吸引女孩子,对他怀恨在心?”赵队长问。

  冯元强皱起眉头:“难说,但我们系的人本来就少,男生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我没见过有人对他表现过敌意啊。”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把对面寝室的同学叫过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他们。”赵队长客气地说。

  几分钟后,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男生敲门走了进来。

  “警官您好,我……我是住在许愿他们寝室对面的人,我叫徐诞。”

  “你好,你不要紧张,我就想问一问在听到冯元强的惊叫声之前,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寝室出现什么异样?例如人和人打斗的声音,吵闹声之类的。”

  徐诞拧着眉回想了片刻,为难地说:“不瞒您说,我这两个小时一直戴着耳机在打游戏呢。我玩的那个游戏背景音乐很吵,我压根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其实冯元强什么时候惊叫的我都不知道。我知道许愿出事还是因为有同学在微信群里发了消息,我感觉到手机振动后打开看了,才走出去看的。”

  赵队长颇为无奈,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有人能证明你这两个小时一直在寝室里打游戏吗?”照例,他需要调查死者周围所有人的活动。

  徐诞说:“和我打游戏的同学应该可以证明。”

  “他们都是谁,你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下来。”赵队长把纸笔递给他。

  “好吧。但有的人和我不是一个系的,这也没关系吗?”徐诞懵懂地问。

  赵队长道:“你只管写,怎么调查是我们的事。”

  “那行吧。”

  徐诞提起笔,在白纸上唰唰写上了四个人的名字。

  “那个……我能问问许愿是怎么死的吗?不管怎么说,许愿也是我的同学,而且就在我对门遭遇了不幸……我刚才在想,要是我没有打游戏,说不定能听见一点动静,许愿可能就不会……”徐诞面露惭愧和懊恼,他表情痛苦地低下了头。

  赵队长叹息:“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呢,你们这些孩子一定认为宿舍里非常安全对吧?”

  “当……当然,这里是大学啊。如果大学宿舍里还不安全,那……”徐诞一瞬间表情迷茫,“难道我们每天在寝室睡觉还要防备着歹徒吗?”

  “世界是不够安全的,大学里的安保措施有时候还不如居民小区。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毕竟你也预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许愿的死因我还不能透露,你和其他人也不要乱说,等事情明了之后我们会公之于众的。”赵队长安抚了他几句。

  徐诞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叶麟和余果此时正在305寝室的门口,和法医及鉴证科的人员对话。

  “宁法医,尸体有移动过的痕迹吗?”叶麟问。

  宁慧正凝眉检查许愿的四肢:“我暂时没有发现尸体被移动的痕迹,根据尸体的温度和肌肉的僵硬程度,死者应该是在两个小时内被杀害的。”

  “两个小时?这基本符合冯元强提供的信息。这么说,许愿下课后从教学楼直接回到宿舍后不久就被杀害了?”叶麟推断。

  余果:“他的右脚中指不见了,您找到了吗?”

  宁慧面色冷冽地指了指他的嘴巴:“你看见了吗?他的嘴角有血,我怀疑那玩意儿在他嘴巴里。”

  “哈?不是吧。”叶麟瞠目结舌。

  “是不是,你打开他的嘴巴看看就知道了。”宁慧面不改色地伸手掰开他的嘴巴,因为死的时间不久,他的上下颚还没有完全僵硬。

  叶麟好奇又害怕地伸长了脖子,看到她在许愿嘴里掏了两下,拿出了一截带血的脚趾。

  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余果蹙眉说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连在他脑子里活跃起来:“哈哈,凶手变态呗!”

  宁慧把这截脚趾放进了密封袋里:“我回去后会对比切口,分析凶手是用什么凶器割下了他的脚趾。根据血液的凝固程度,凶手应当是在他死后割下的脚趾,再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至于凶手为什么这样做,是羞辱死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是你们的工作了。”

  “死因是什么?”余果接着问。

  “以目前的死状来看,他是被人从背后勒死的。凶手使用的可能是一根细窄的皮绳或金属带,更具体的我需要解剖之后才知道。”宁慧指着许愿的脖子说。

  “他从背后被人勒死的?您没有发现反抗痕迹吗?”叶麟疑惑地问。

  宁慧查看了尸体的整个脖子,肩胛、后背、耳后还有两手的指甲,也面露困惑:“他没有挣扎痕迹,也没有抓痕,奇怪……”

  余果看了眼四周:“寝室里非常整洁,没有任何打斗和抵抗的痕迹。”

  “不排除凶手在死者生前给他喂食了迷药或者安眠药,我会检查他的胃部残留物……”宁慧弯腰凑近死者的嘴巴,闻了闻他口腔里的气味,“我暂时没有闻到明显的化学药品气味。”

  “他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可以排除中毒?”叶麟问。

  “有些毒药是无色无味的,且起效时间不一样,身体表征也不同,我还不能妄下定论。”宁慧起身摘下手套,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总之,更详细的情况要在我解剖后才知道。”

  “那您能从尸体上看出他从事过什么工作吗?”余果问。

  宁慧诧异地看着他:“这……恕我还没有这种能力。”

  “他的手指似乎被割破过,有几道快要愈合的伤疤,您能判断出这些伤痕是怎么造成的吗?”余果继续询问。

  “每个人的手上或多或少会有细小的伤痕,这不足为奇。”宁慧耸耸肩,“例如有人不小心切菜切到了手指,有人用剪刀和美工刀时划破了手指,尤其是年轻人和孩子,弄伤自己的不在少数。”

  余果点头表示认同:“是有这种情况,但您不觉得他手指上的伤痕是顺着一个方向排列的吗?”

  宁慧对这位尚未成年的第九局新成员没有什么耐心,她随口敷衍道:“或许是他被厨房里的刮丝板刮伤的吧,我就被那种鸡肋般的厨房用具伤过手,伤痕一排排的,看起来很吓人。”

  “刮丝板是用来刮什么的?”余果从未用过这种厨房用具。

  “刮丝板是给土豆、丝瓜、胡萝卜刮丝的东西,你如果不知道可以百度!”宁慧没好气地回答。她扭头对自己带的两个实习生说,“你们赶紧把尸体装进运尸袋,动作快点。”

  余果静静地看着他们把许愿塞进运尸袋,然后抬出了305寝室。

  叶麟在后面拍了他一下:“你想到了什么?”

  余果不太确定地说:“还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在意他手上的伤痕。你用过刮丝板吗?”

  “没用过,我是一个厨房杀手。不过我知道那是什么,喏,你看!”她在淘宝里搜索出一张刮丝板的照片给他看。

  余果“哦”了一声,让余连记录这东西的尺寸和齿距。

  “你刚才扫描过许愿的尸体了吧?他手指上的伤痕和这东西的齿距对得上吗?”

  “差不多,八九不离十。”

  “八九不离十可不行,我要更准确的答案。你上网搜索一下,把各类刮丝板的尺寸和齿距都比照一遍!”

  “好的,小果果,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叶麟摸着下巴感慨:“本来我们是来找虐狗者的,结果撞上了谋杀案,这可真是运气爆棚。你说我要不要去买张彩票?”

  “随便你,我想去和发现尸体的冯元强再聊聊。”

  “他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吧。”

  “不知道,但我想再问问。”

  “行吧,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找到待在307寝室的冯元强,他正在金老师的劝说下书写发现尸体的过程,五官不安地皱成了一团。

  “这是赵队长让你写的吗?”余果问。

  冯元强看了一眼金老师,说:“不是的,是学校让我写的。”

  金老师表情难看地解释:“我也不想让他做这种事,但是校长这么要求的,我也没办法。”

  冯元强苦着脸道:“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余果理解地点头:“回忆这种事确实难为你了,但为了早日锁定嫌疑人,你大概会被询问很多次。那么我们先来聊点别的,舒缓一下你的情绪吧!你下午下课时才和许愿分开对吧,那时候他的心情如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我想想,那时候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呀。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是他比昨天更有精神吧。往常的周五,他都有点萎靡不振,大概是打工比较辛苦吧,他有点抵触,不大想去上班,总是拖到再不出门就要迟到的时候才开始换衣服。”

  “那他在周五和周六晚上通常几点离开?”

  “八点啊,我说过的。”

  “这么说他上班的时间更晚,第二天早上回来时,他是不是很累?”

  “是啊,我好奇地问过他是不是去网吧或者KTV上班,他说不是。”

  余果又问:“你去食堂吃饭是独自一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冯元强:“这个问题赵队长问过了,我是和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去食堂吃的饭,不然我不至于吃了那么久才回到寝室。”

  “女朋友?”

  “还……还不是呢,不过我追她很久了,感觉她快答应我了。”说到心上人,冯元强的心情明媚了许多。

  “那她和许愿熟悉吗?”

  “不熟悉,她是数学系的,从没有见过许愿。”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余果对一直默不作声的金老师招招手,示意他出来说话。

  金老师拘谨又紧张地笑了笑,问:“二位有事情要问我吗?”

  余果问:“今天下午,你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人员出入这栋研究生宿舍楼吗?不管男女,你都可以说说看。”

  “这……”金老师皱着眉头苦想,“这我真没注意到,我是宿管没错,但我的工作时间主要是在晚上。这栋楼进出的学生都有门禁卡,只要一刷防盗门就能打开,外人是进不来的。”

  余果点了点头:“那么你对许愿和冯元强了解吗?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和争吵?”

  金老师摇着头说:“我对他们并不算了解,这里住的都是研究生,课程没有本科生那么多,有时候也会不回来住,在外面留宿,而且他们没事不会和我打交道,所以……”

  “那么今天下午您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

  金老师回答:“我在自己的宿管室打牌,就是……在网上和人打牌。”

  “你一直没有出门吗?”

  “是的,宿管室内就有厕所,我下午不需要巡查,所以我一直待在房里。”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因为赵队长没有明确表示需要他们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余果和叶麟尽管关心这起案子的进展,却没有主动询问。第九局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不得擅自插手地方警局的刑侦工作,除非对方要求他们施以援手。

  “我不认为宁法医和赵队长需要我们的帮忙,你也看到了,那天宁法医对我俩是什么态度。”叶麟打了个哈欠,继续啃手里的油饼。

  今天,他们继续留守第九局整理卷宗。

  余果拿起米酒,吸溜溜地喝了大半杯,说道:“我觉得这件案子没那么容易破,说不定不到三天赵队长就会给老大打电话。”

  “呵呵,但是你别忘了,老大和李跃然、白烈、钱钱都不在,只有你跟我这两个看起来最不可靠的家伙在,他们未必会求助的。”叶麟很显然对赵队长颇有微词。他们昨天不是故意要抢刑警大队的工作去做,只是习惯使然,询问了几个关键人物,就被赵队长委婉地请了出去。以她的心高气傲,估计要气上好几天。

  余果怂恿余连和她组队打游戏,她象征性地推拒了一番,然后答应了。

  结果游戏打到一半,她烦躁地退了出来:“果果,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呢!哼,我不玩了,我可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察。严伯伯交代的事情我们还没查出来,怎么能够玩呢?你说是吧,余连?昨天,你分析虐狗者可能在东辰大学,可是我们去了一趟,什么线索也没找到,怎么办?”

  余果指了指电脑说:“所以我正在调查东辰大学的学生论坛。”

  “学生论坛?莫非你还指望虐狗者会在论坛上发布新的视频?”叶麟凑到屏幕面前,“之前的虐狗视频他可是发布在视频网站上的,他应该不会往论坛上发吧?”

  “按照这人的习惯,应当不会。但是虐狗视频多次被删,他发泄的途径受到了阻碍,心里一定憋着气。如果他真是东辰大学的学生或老师,应该会换一种方式来展露内心的不满,所以我想浏览这个论坛,找一找有没有比较偏激的帖子和言论。”

  “你说得有点道理,但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余果对此毫不担心:“有余连在,他可以按照我的要求进行筛选,现在我看的都是符合虐狗者profiling的帖子和评论。”

  “你也会做犯罪侧写?”叶麟惊奇地问。

  “我只是半吊子,昨晚我给跃然哥发了一封邮件,附上了虐狗者的现有资料,今早我刚刚收到了他的回信。”

  叶麟讶异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我都有点嫉妒了……但你这样好吗,他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余果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可是一个工作狂,办起案子来废寝忘食呢!”叶麟面露担忧。

  余果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哦,麒麟姐喜欢跃然哥,所以你才这么担心他吧?”

  叶麟立即反驳:“我……我才不喜欢他呢!谁会喜欢他那块木头!”

  “原来你私下里叫他木头,嗯……你还埋怨他不解风情,你果然喜欢他。”余果托腮笑道。

  “才没有呢!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叶麟红着脸转移话题,“你跟我说说,他都对虐狗者做了哪些侧写?”

  余果一秒恢复严肃的神态,说:“目前国际刑侦组织把侧写分为五类:一、犯罪现场侧写(crime scene profiling);二,地理信息侧写(geographical profiling);三,心理侧写(psychological profiling);四,基于特定嫌疑犯的侧写(suspect-based profiling);五,心理尸检(psychological autopsy)。因为虐狗者只是虐杀动物并未杀人,又因为信息不足,跃然哥只好针对他在视频里表现出的行为进行心理侧写。基本跃然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具有暴虐、偏激的心理状态,对动物没有怜爱之心。他缺乏正确的情感疏导,有可能平日里遭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但无从发泄,家庭关系一般甚至恶劣,没有交心的朋友,给外人的印象是稳重得体,与人无争,善于隐忍,但背地里他喜欢残暴的游戏,例如血腥味十足的网游。当然跃然说了,因为信息量较少,心理侧写有可能存在偏差。”

  “哎,这样说的话,发表这个帖子的人有点像啊。”叶麟指着一个标题为《无限杀戮虐杀爽点高精分析》的帖子说道。

  余果:“我也注意到了,写这篇帖子的人推荐了一款名为《无限杀戮》的网游,他详细地列举了这款游戏的爽点,也就是虐杀游戏人物的暴爽情节,还写出了攻略,他试图告诉大家在这款游戏里通过虐杀行为能够得到哪些快感。”

  叶麟看得直皱眉头:“现在的大学生内心这么阴暗吗?这种游戏也有人玩?在游戏里虐杀的人有成年人、孩子、老人,少男、少女还有动物!啊,这确实符合虐狗者的心理需求!”

  “发布帖子的ID名叫‘光明使者’,听起来似乎挺阳光的,但光明正是黑暗的反面,他起这个名字反而更有嫌疑。我已经私信管理员了,希望他可以提供这个ID的注册资料给我。”

  “你如果没有表明警察的身份,对方恐怕不会提供资料。”

  “先试试吧,也许管理员早就看这个光明使者不顺眼了呢?”

  “哈,要是他不给,我们就让余连直接侵入校园局域网去查!”

  “可以。”

  两人等到中午,管理员依然没有回信,叶麟有些等不及了。余果吩咐余连入侵东辰大学校园网,拿到了“光明使者”的注册资料,注册人居然是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的徐诞。

  叶麟和余果对视一眼,决定与赵队长通通气。

  赵队长还以为他们要打听许愿的验尸报告,听到他们说起虐狗者极有可能是徐诞,很是吃惊。他当即重视起来:“你们的发现非常重要,我这就派人将徐诞控制起来!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市局见。”

  徐诞被低调地“请”到市局审讯室,他紧张地低头看向鞋尖,以缄默面对赵队长的问话。

  “你为什么在学校论坛上发布《无限杀戮虐杀爽点高精分析》这种内容暴力的帖子?”赵队长的质问不带半点婉转。

  徐诞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没有我们警察查不到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为什么发布那种帖子?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有暴虐倾向?虐狗视频是不是你的杰作?”

  “什么虐狗视频,我……我只是发布了一篇游戏攻略啊。”

  “呵呵,这只是简单的游戏攻略吗?充斥着暴力和血腥,尤其里面还有虐杀动物的情节设定!”赵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徐诞,“你爸妈含辛茹苦供你读大学,就是为了让你整天玩这种游戏的吗?亏你还是一个研究生!沉迷暴力游戏,心理健康得了吗?被这种游戏影响,你怎么可能学得好!”

  徐诞紧攥着拳头,额头上隐隐有青筋跳动。

  “你们这些大学生啊,生活糜烂,不知进取,把父母和老师的话当作耳旁风,每天除了谈恋爱就是玩游戏,迟早要出事!”赵队长看到他,就联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话不由得说重了些,“游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你,这不就犯罪了吗?”

  “你知道什么!”徐诞突然间站了起来,他目露凶光,撕扯着喉咙喊了起来,“他们是生了我,养育了我,但他们就有资格控制我的一切吗?我玩点游戏怎么了,如果连这种方式发泄情绪都不被允许,那我早就疯了!”

  赵队长不明白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研究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面色铁青地降低了声音:“你和家里是不是有矛盾?不管是什么矛盾,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呵呵,解决?他们从来不认为我的烦恼是烦恼,每天除了逼迫我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关心。我在家很少说话,因为说了也没用,何必费那个劲儿呢……”徐诞眸子里充满了怨愤和戾气,“你问我为什么喜欢这样暴力、血腥的游戏,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只有在这个游戏里,我才感受得到自我,我才能体会到轻松和快乐!”

  “你这样想是不正常的!”赵队长忽然感觉这次的问询非常棘手。

  徐诞蓦然冷笑:“呵呵呵,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我爸妈看我一样,仿佛见到了阴沟里的老鼠,觉得我只要不听从你们的话,就会变成一摊烂泥,无可救药。”

  赵队长尴尬地说:“我没这么想。”

  “游戏的事我交代完了,虐狗视频和我无关,我从未在现实里虐杀过动物。”徐诞冷声回答。

  “你口说无凭,我们会搜查你的寝室,并且调查你,直到真相大白。”

  “随便你们……我没做过,绝不会承认。”

  “既然你玩这款游戏,应该知道里面有一个‘惩罚’环节,玩家如果抓到了情节设定里的反派,就可以实施‘惩罚’,是这样没错吧?”赵队长翻看资料问。

  徐诞这次回答得很快:“没错,‘惩罚’环节是所有玩家最喜欢的。”

  “那其中有一条‘惩罚’,是勒死对方,将他的脚趾切下来并塞入他的嘴中对吗?”

  “是的。”

  赵队长面色凝重:“你知道许愿的尸体被发现时是什么样的吗?”

  徐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什么……样的?”

  “他就如我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

  徐诞怔住了。

  “所以我们才会怀疑你和这起谋杀案有关。你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无懈可击,我找过你那四个同学,他们表示你们一起组队下副本的时间是在5:30,结束时不到6:30。但许愿的死亡时间在5:00-7:00,如果你动作够快,在许愿刚回到307寝室时就杀了他,并虚掩房门,回到307时正好可以登录游戏。”

  “不不,许愿真不是我杀的!我想想我五点的时候在做什么……我在厕所里洗衣服呢!”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

  徐诞瞬间慌乱起来,他忽然抓住赵队长的手痛哭流涕:“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我虽然心理阴暗,憎恨我爸妈,但不至于杀人啊……我……我和许愿一点也不熟,平时半句话都说不上,我为什么要杀他?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

  赵队长头疼地掰开他的手,觉得他不大可能是凶手。

  他走出审讯室时,看到了等候在走廊的余果和叶麟。

  “唉,应该不是徐诞,他承认对《无限杀戮》这款游戏着迷,但不承认虐过狗,也不承认杀害了许愿。那孩子情绪起伏特别厉害,以他的心理素质来看,如果他真的杀过人,绝不可能刚杀了人就冷静地和人一起打游戏。”赵队长办案经验丰富,见过许许多多的杀人犯,徐诞刚才的反应实在不符合自己对杀人犯的认知。

  余果和叶麟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沮丧。

  赵队长的眉头依然紧锁,对他们招招手说:“你们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过来的。许愿的验尸报告就在桌子上,你们自己看吧。”

  叶麟:“赵队长,你是打算邀请我们第九局参与这起案子吗?”

  赵队长低着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是的,至于原因你看过验尸报告就知道了。我……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奇怪了,他出去打什么电话啊,连手机都没拿走?”叶麟觉得赵队长有些古怪。她拿起验尸报告翻开第一页,表情还十分平静,但当她翻开第三页时,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啪嗒”一声,文件夹砸在了地上。

  “麒麟姐,你怎么了?”余果捡起验尸报告仔细浏览,尤其仔细地阅读了第三页,这一页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许愿的后背,在他后背左侧对应心脏的地方,有人用刀刻下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从六芒星上残留的血迹和翻开皮肉的新鲜程度来看,刻下这个图案的人很可能是凶手。

  “六芒星?”余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六芒星的大小和方位竟然和那起陈年旧案里出现的完全一样。

  余连忙问:“需要我整理六芒星的相关资料吗?”

  “是的,越详细越好。”

  余果走到叶麟背后,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上,轻声说:“你一直没有忘记那件事对吗?”

  叶麟狠狠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水,哑声道:“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只要你想查,我陪你查到底。”余果用这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叶麟转过头,紧紧盯着他的眸子,问道:“那天你看的卷宗是不是……3015?”

  “是的。其实老大和跃然哥早就有意重新彻查这件案子,但他们担心你,所以嘱咐我务必先瞒着你,等查到线索后再和你说。”

  叶麟的眼眶更红了,她既感动又生气:“你们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十八年前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

  余果:“嗯,没错,你早就长大了。”

  “所以你告诉他们,别瞒了,不管是多么残酷的真相,我会勇敢地面对!这么多年了,我只希望得到一个结果,让我哥可以瞑目!”

  叶麟目光坚定地拿起验尸报告,说:“我再看一遍。”

  五分钟后,余果问她:“除了六芒星,还有什么细节与你哥的案子重合吗?”

  叶麟眸色幽暗:“除了六芒星,勒死这点也是一样的。只是,当初杀害他的凶手没有切掉他的脚趾,而是……”

  余果没有让她继续往下说,因为杀害叶麒的凶手割下并塞入他嘴里的是他的生殖器官。这种带有明确侮辱性质的行为,不但残忍,也令死者家属格外不能接受。

  “我一直想不通,该有多大仇、多大恨才会促使凶手那样对待我哥。”叶麟满脸痛楚地回忆,“我哥那个人,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不管是摔跤的小孩,还是过马路的老人,他都会上去扶一把,他还经常去医院做义工,帮助了不少残疾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每次我被爸爸训斥,他都会抱着我出门买棒棒糖,一点一点地剥开糖纸,轻声细语地喂给我吃。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在外出时失踪了,再发现他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余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线索的。”

  叶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爸亲自带队调查这件案子都没查出凶手是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怎么找?”

  一提到哥哥,她难以克制自己消沉的情绪。更让她难过的,是叶父这些年来对待这起案子的逃避态度。

  余果:“麒麟姐的父亲也是警察?”

  “嗯,我爸是刑警,他是我们家乡最受人尊敬的刑警。他一辈子刚正不阿,平时在家也不苟言笑,对我和哥哥要求严厉。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他,尽管他是一个好警察,却不是一个好爸爸。他对待我俩永远只有两种教育手段,打或者骂。”叶麟摇摇头,不想继续说了。

  “你哥哥的死对他而言一定打击很大吧?”余果问。

  叶麟蹙眉道:“打击肯定是有的,我哥死后,他就辞去了刑警的工作,一心在家伺候花草,很少出门,连过去相熟的战友也不怎么来往了。说实在的,我一直有种很荒谬的感觉,觉得他并未尽心尽力调查我哥的案子。他那个人向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是非曲直必须要分得清清楚楚,不然觉都睡不好。但他轻易放弃了继续追查,在我哥死后一年就把卷宗封存,并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余果认同道:“这的确有违常理。”

  “连当刑警的爸爸都放弃了,我也慢慢没了心思,但老大和跃然怎么会……”

  “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本旧卷宗,看到死者就想到了你。你从来没有对他们提起过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你成了警察,一定和他有关对吧?”

  叶麟喟叹:“是啊,我一开始考上警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可我一直没有找到新的线索,就无法重新翻查,我……”

  “现在机会来了。”

  余果用指尖点了点照片中的六芒星,说:“这个是一个宗教符号,有着特殊的意义。凶手如果只是冲动杀人,随意物色目标,不可能特意刻上这么一个符号,所以凶手一定和死者有着某种关联。只是这种关联并不常见,因此很容易被人忽视。”

  “六芒星究竟是什么东西?”叶麟问。

  余果把余连整理的六芒星资料阐述了一遍:“六芒星源自印度教的古代宗派Tantrism,这个宗派崇拜女性,传承由女性教徒组成的乌拉迪亚派,其教义的中心是男性原理和女性原理的合一。Tantrism认为女性储藏有多种能力,多于男性的能力,这些能力包括了力量、能力、才能、勇气、生殖力、创造力、语言能力等,它认为通过得到女性体液并储存在脊柱内,从而打通身体里的阻塞部分,绽放‘神灵智慧之花’。六芒星还出现在炼金术中,被视为火和水融合在一起的象征,因为火的象征(向上的三角形)与水的象征(倒三角形)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六芒星。这种魔法阵可以用来聚集高级元素魔法,施展强力封印魔法,还可用来施展空间魔法和治疗魔法,所以六芒星魔法阵又被称呼为万能魔法阵。”

  叶麟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人话好吗?”

  “简单来说,六芒星象征着女性和男性的结合,也可以作为魔法阵来使用。”余果总结道。

  “那……那和我哥有什么关系?”叶麟听了他的解释更加迷惑了。

  余果也没有头绪:“我暂时猜测不到凶手的意图。”

  “既然都是六芒星,同样的大小,还被刻在了相同的位置,是不是说明十八年前杀害我哥的凶手和如今杀害许愿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叶麟激动地抓住余果的手,“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我们肯定能查到什么的对不对?”

  余果不想打击她的信心,支吾道:“应当是可以的。”

  “我曾经怀疑过范成钢,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被杀的许愿这么巧是他带的研究生,你说……会不会又是他?”

  余果不赞同她的主观猜测:“麒麟姐,我们还是需要证据。”

  “对对对,我知道,这不是正在找吗?”

  余连在余果的脑子里叹气:“小果果,你的心是越来越软了呢。”

  “她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我哪里忍心夺走。更何况,她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余连的语调顿时变了:“我就在你身边啊,小果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余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现在的余连虽然以他哥哥自居,但余果非常迷茫,失去了身体只剩下大脑的哥哥,被博士们在研究室里改造成人工智能载体,真的还是他的哥哥吗?在他的记忆里,余连始终保持着高大威武、精明睿智、沉稳坚毅的形象,但如今的余连呢?动不动就撒娇、吐槽,乱开玩笑,几乎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除了他们共同拥有的儿时记忆。

  “小果果,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太伤心了!”

  “我走了一会儿神,对不起。哥,你说得对,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余果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应当知足了,博士们是不会欺骗自己的,既然他们告诉自己这是哥哥,那他就是。

  “嗯嗯!我最喜欢小果果了,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不就是查六芒星和死者、凶手之间的联系吗?我先从许愿和叶麒周围的人群查起,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接触过六芒星的人。另外,我觉得麒麟姐的父亲有些问题,他似乎一直在逃避儿子的死,不敢继续追查,我觉得必须要弄清楚。”

  余果同意余连的想法:“那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叶警官。”

  余果征求叶麟的意见,以女汉子自称的叶麟竟畏缩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我怕他不肯让我们进门。他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古怪了。”

  “那你母亲不在家吗?”余果问。

  叶麟神色稍滞:“我妈妈早就不在了,在我哥出事之前她就病死了。”

  “对不起。”

  “没关系,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既然要回去,我不能空着手,你等我买点礼物,安排一下再启程好吗?”

  “好。”

  叶麟快速离开市局,余果则留了下来,对许愿案他还有些细节想要了解。

  刑警大队的人很忙,他便溜进了法医宁慧的办公室。

  “嘿,怎么是你?你干吗鬼鬼祟祟的,进来吧。”宁慧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留了一头利索的短发,身材高挑,目光凛冽,即便低头写着报告,她给人的感觉也相当强势。

  余果自来熟地搬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发现她桌面的观片灯上有数张CT片,其中一张是许愿的脚。

  “你们第九局的人都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事做吗?”宁慧出声问他,却没有抬头。

  余果不以为意,回答:“许愿的背上刻着一个六芒星,这和十八年前的一桩谋杀案联系了起来,而那桩案子涉及麒麟姐的哥哥,我不能不管。”

  宁慧诧异地扬起下巴:“你是说叶麟?”

  “嗯,她的哥哥十八年前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他的背后也有一个六芒星。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线索,很有价值。”余果一边说,一边凝视许愿脚趾的CT片,“你鉴定出来他的脚趾是被什么东西弄断了吗?”

  “断面很粗糙,凸凹不平,不会是手术刀这类的刀刃造成的,因为只要是刀刃切下的人体组织,切口的伤痕都是清晰可辨的。你看片子就能知道,他的这根脚趾整个碎裂了,我认为凶手可能先使用某种重物砸碎了他的脚趾,然后使用钳子这样的工具生拉硬拽把它扯断了。之所以说是扯断的,是因为断面有不少血肉粘连,肌肉组织也有受到外力撕扯的痕迹。”

  “奇怪,凶手为什么做这么麻烦的事?就为了把脚趾塞进许愿的嘴里?”

  “我看凶手十有八九是一个变态,他捶碎了许愿的脚趾,然后扯断后塞入许愿的嘴里,多恶心啊。”

  “宁法医以前遇到过这种案例吗?”

  “没有,但割去死者器官的凶手是出现过的,大多是为了泄愤,对于死者器官的处理都相当粗暴,不是扔到一边,就是进一步毁坏。”

  余果请教:“既然能扯断脚趾,那凶手的力气理应很大吧?”

  “在此之前,许愿的这根脚趾已经碎了,所以凶手扯断它不需要特别大的力气。但据我猜测,他一定使用了某种工具,然后利用夹钳夹住脚趾再撕扯,这样会更容易,徒手扯断还是不大可能的。”宁慧想了想说。

  “那您能根据这个假设做一次物理实验吗?”余果提出要求。

  宁慧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少年对自己如此不见外:“我很忙的,这种实验……”

  “我相信您能做到的,实验结果能够证明您的推测是不是正确,这样一来,赵队长他们可以着重寻找夹钳、锤子这样的凶器,您说是吗?此外,勒死许愿的凶器找到了吗?”

  “这是赵队长他们的工作,你应该去问他。”

  “好的,刚才麻烦您了,真是非常感谢。”余果礼貌地道谢。

  余果离开后行走在走廊上,余连和他展开了讨论。

  “小果果,你认为凶手是男人对吗?”

  “有力气杀人的,一般很少是女人。但上个案子证明女性杀人犯行事更加谨慎和周密,所以我现在不能断言凶手的性别。”

  “许愿独来独往,人际关系不好查啊。”

  “我相信赵队长他们会有办法的,他打工的地方非常关键。”

  “你不觉得他被人勒死之前没有反抗,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吗?”

  “啊,验尸报告里写了,在许愿的胃部残留物里没有发现安眠药、迷药和毒药这类东西,所以宁法医推测凶手大概先打晕了他,让他无法反抗。但他脑部和脖子上没有伤痕,凶手是如何致他晕厥的,还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挥发性强烈的迷药,例如乙醚?”余连揣测。

  “乙醚要致人昏迷需要达到一定的剂量,而且使用过乙醚的房间里会残留有气味,但冯元强和我们进去时没有觉察。从各种细节上看,这个凶手相当谨慎,鉴证科没有在寝室里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们提取的指纹和脚印都属于许愿、冯元强,没有第三个人的。”

  余连:“没有第三个人的指纹?”

  “嗯,是啊。”

  “难道他们寝室平时没有同学过来串门的吗?许愿孤僻就算了,冯元强应该不是的吧,他看起来人缘不错,平时就没一个人来寝室找他吗?”

  余果停住脚步:“是啊,305寝室整洁是整洁,但地上是有灰尘的,他们也不像那种有洁癖,会天天拖地的男生。这么说是有点奇怪。”

  “难道凶手进去时,是穿着鞋套的?”余连噘着嘴巴,“现在凶手的素质真是越来越高了,犯案之前都知道戴上手套和穿上鞋套。”

  余果身形一震:“如果是冯元强杀的人,这些疑点就迎刃而解了。”

  “哇,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啊,还有美女和他一起吃饭呢!”

  “谁能保证他在吃饭途中没有偷偷离开并返回寝室呢?毕竟,从他下课到回到寝室之间有足足有两个小时。走,我们这就去东辰大学。”余果雷厉风行,给赵队长发了一条微信后迅速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余果站在冯元强所说的食堂面前,拦住一位同学问:“请问这间食堂一共有几个出入口?”

  “啊?我还真没数过,哎,是你啊。”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这次他遇到的男生正是叶麟昨天搭讪过的其中一个。

  “我叫徐臣臣,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生性活泼,这都第二次见面了,他自然要交个朋友。

  余果对他印象不错,说道:“我叫余果,年年有余的余,果实的果。”

  “好名字啊,你姐姐今天没来吗?一起吃饭吧,正好我哥们有事没来,我们还能聊聊天。”徐臣臣不等他回答,就热情地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食堂里带。

  余连:“好气哦!我也想这样和你吃饭!”

  这个余果还真没办法办到,他只好装作没听见,跟着徐臣臣往里走。在徐臣臣的殷切眼神下,他吃掉了一份徐臣臣极力推荐的黑椒牛柳盖饭。

  有了一起吃饭的友谊,余果以暑假调研为由,心安理得地请他帮忙。余果计算这间食堂的出入口,并统计从这里抵达冯元强宿舍的线路。

  徐臣臣单纯直接,没有深想,他热心地帮余果规划了数十条线路,后来接到舍友的电话他才告辞走了。

  余连不屑道:“这点小事交给我,三分钟就搞定了,还需要他?”

  余果把线路图整理好,放进背包:“他是这里的大学生,仅凭这点就很有用。学校里的许多事是不会发布到论坛上的,要知道冯元强、许愿、徐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从同窗入手是最好的。”

  “但徐臣臣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的!”余连反驳。

  “可他是学生会的干部,你不觉得这是一条捷径吗?据他所说,自己的好友是材料系的,徐诞和冯元强是材料系的高才生,他必定会知道一点事情。”

  “哼,那又怎么样?你这么查太慢了!我直接入侵冯元强的电脑多省事啊!”

  “但有些人是不会把秘密记录下来的,目前为止冯元强的表现毫无破绽,如果他真的和许愿的死有关,会在电脑里留下什么吗?”

  “可是……”

  余果:“你别可是了,我自有主张。”

  次日,徐臣臣带着好友方嫒和余果见面,方嫒听说他想问有关冯元强的事,表情变得有点凝滞:“你打听他做什么?他的舍友许愿刚刚被人杀害,我们都怀疑他是凶手呢。”

  余果淡淡一笑,说:“我马上是材料系的大一新生了,看到教学楼里贴出的奖学金获得者名单里有他,所以才想问问。小姐姐,你刚才说死了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嫒松了一口气,说:“只要你不是他的亲戚就好!冯元强这个人啊,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尽管现在还有不少人被蒙在鼓里,但我们几个人早看穿他了。他平日里温和有礼,乐于助人,很受欢迎,但他背地里脚踩两条船,明明早就有女友了,他还追求姗姗,真不是东西!”

  “姗姗又是谁?”

  “姗姗是我的舍友,也是材料系的。她长得一般,但家世很好,我估计冯元强看中了她这点,所以死皮赖脸地要追她。听说许愿死的那天,他还把姗姗约出去吃饭。”

  余果不解:“既然你们知道他脚踩两条船,为什么姗姗还要答应他一起吃饭呢?”

  “还不是因为冯元强学习成绩好,姗姗对材料学根本不感兴趣,每次考试都要挂科,但冯元强就不一样,只要他愿意提供笔记,辅导一二,姗姗就能顺利过关。昨天他以此为借口把姗姗约出去的,谁知道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她都快烦死了。”方嫒语调讥诮地说。

  “冯元强中途离开过吗?”

  “没有吧,姗姗昨晚回来就跟我埋怨,她想上个厕所,冯远强都要在门口守着,可把她恶心坏了!”

  余果不由得皱眉,这么说冯元强并没有杀人的可能?

  余连幸灾乐祸:“小果果,你推测错了哟!”

  “那冯元强对宗教或魔法感兴趣吗?”余果继续问方嫒。

  方嫒十分诧异:“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姗姗提起过,说冯元强不喜欢神怪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信教或者喜欢魔法吧。”

  余果心道:我要亲自试探一下冯元强才行。六芒星在国内很少有人认识,如果认识那就多半是因为星座、宗教文化了解到的。

  冯元强认识余果,试探的事情不能由他来完成了。方嫒看着热心,但目光里透着防备和警惕,倒是徐臣臣比较适合。

  余果随意扯了一个话题,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他让余连把统计出来的路线图投放在自己眼前,静静地思考。

  “怎么,你认为冯元强有可能偷偷跑回寝室,杀了人之后再回到食堂?”余连觉得难度有点大,“就算跑步,从食堂回到他们宿舍,最快也需要十分钟,一来一回可是二十分钟。”

  “那骑车呢?”余果看向路边的共享单车。

  余连重新计算数据:“骑车的话,把这种可能性提高了,来回十三分钟足够了。如果冯元强昨天在5:00-7:00骑过车,他的APP软件一定会留下记录。”

  “不错,所以我们需要调查他的手机。”

  余果查案向来雷厉风行,他查到一个线索会立即进行到下一个。他站在冯元强的宿舍楼下,给赵队长打了电话,得到了同意,便上门去讨要手机。

  冯元强歇在307,对于他的再一次到来非常意外:“你不是白天那个……小警官?”因为余果年纪小,所以不会给人特别强烈的威慑感,是以他并不怕他,请他进门之后还问了他几个问题,“你们警方有线索了吗?今天徐诞被带走了,我还挺紧张的,幸好他不是凶手。徐诞因为受惊过度,回家住了,所以现在这间宿舍就我一个人。”

  “他一直一个人住吗?”余果问。

  “不,307是两人间,他当然是有舍友的。但他舍友只交钱,常年不在这里住,他的舍友是一个富二代,只把这里当作一个临时休息点。”冯元强给他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拘谨地笑了笑,“我这人话多,你不要介意。”

  “没有,你待人接物都很好。”余果随口称赞了一句。

  冯元强脸上的笑容大了些,他把手机递过来:“你们要查我的手机是吧,拿去吧,不过能明早还给我吗?我明天联系了范老师,要跟着他去做实验。”

  余果接过他的手机,让余连立刻扫描并下载他手机上的短信、微信和通话记录,以及手机云端储存的所有照片和视频。

  余果随意地翻了翻,几分钟后把手机还给了他。

  “这就行了?”冯元强没想到检查过程会这么快。

  “行了,本来是例行检查,白天他们都太忙了,忘了而已。你刚才提到的范老师,是材料系的老师吗?”

  “对啊,范老师全名范成钢,是材料系的硕士生导师,许愿也是他带的学生。他讲课虽说死板了点,但对我们几个学生特别好,经常会带着我们做实验,还给我们介绍兼职的工作,所以我们都很喜欢他。”冯元强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看来你们师生关系不错,如果你想起来一些什么和许愿有关的事,可以随时找我。”余果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递过去,“你加我吧。”

  “哦,哦哦!”冯元强不太情愿把余果加为好友。

  他走出307时看了一眼被警戒线封锁的305,心里有些佩服冯元强的恢复能力。舍友才刚死,徐诞都回家住了,他却能在案犯现场的对面住下去。

  “冯元强就算不是凶手,也是一个知情者,他绝对隐瞒了一些事。”余连虽然没有五感,却莫名地讨厌他。

  余果:“他刚才扫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往他手机里植入了一个病毒?”

  “嘿嘿,一个很小的病毒啦,我能监视他手机的动态,以及窃听他的电话。”

  “擅作主张!”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嘛……好嘛,小果果,我下次不敢了。”

  “哼。”

  余果向来拿余连没办法,余连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他也不愿意拘束得太紧。像今天这种事,余连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做了,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但冯元强的确有问题,监视起来的确很有必要。

  “小果果,刚才他提到的范老师我觉得有点耳熟,你呢?”余连聪明地转移话题。

  余果想了想,说:“范成钢确实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余连在记忆储藏系统里搜索,叫了起来:“原来是他啊,顾子蒙的姑父,我还对他们家那个跋扈的女儿记忆犹新呢。”

  “是他?”余果回想起来,“顾子蒙和顾薇薇吵架那天,叶麟被范小雪撞到,那孩子倒打一耙,说让她赔棉花糖,他原来是这里的老师……真够巧的。”

  “就是说啊。”

  余果对范成钢一家人的印象很糟,觉得他不可能像冯元强口中描述得那么好:“哥,你有空的时候查一查这个范成钢。”

  “行啊。”

  余果依稀记得,叶麟见到这个男人后反应很古怪,还暗示过他是一个人渣。看来,他极有可能犯过什么事或者得罪过叶麟。

  余果晚上回到第九局宿舍,已经是九点多了。余果悄悄摸到厨房找东西吃,把过来倒水的叶麟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进贼了呢,你在厨房怎么不开灯啊?”叶麟穿着一套蜘蛛人的睡衣,晃荡进来,拿起水杯边倒水边说,“我已经订好车票了,明早我们一起出发去J市,我家在金河区。”

  “好的,我明天会起早一点。”余果在橱柜里找到了一包泡面,准备凑合一顿算了。

  叶麟把泡面抢过来,扔了回去:“小小年纪吃什么泡面,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算了,我给你煮一碗鸡蛋青菜面吧,吃不吃?”

  余果微微一笑:“我不挑食。”

  叶麟轻叹:“一看你这瘦巴巴的样子,就知道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你爸妈也是心大,怎么放心你独自出来工作的?就算再有天赋你也是一个未成年,是该轻松享受生活的年纪啊。”

  余连声调紧张:“小果果……你没事吧?”

  余果摇摇头:“我爸妈早就去世了,本来还有一个大我十几岁的哥哥,但他在几年前因公殉职了。”

  厨房里一片寂静。

  “对不起,我……不知道。”叶麟慌忙道歉,“我让你难过了吧。”

  “没关系,他们虽然都死了,但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余果笑容浅淡,眸子里却没有太多的苦闷和哀伤。

  叶麟蓦然松了一口气:“瞧我,总是这么不会说话。对了,你喜欢吃溏心蛋吗?鸡蛋想煮得嫩一点还是老一点?”

  “溏心的就很好,我哥以前爱吃这个。”余果其实没什么口腹之欲,什么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是同样的没滋没味。但余连曾经的喜好他还记得,所以想品尝看看。

  “好好,那我给你煮两个溏心鸡蛋!”

  叶麟手艺不错,余果难得地吃出来一点鸡蛋的香味,说:“鸡蛋非常好吃,谢谢。”

  “太客气了,你要喜欢我以后每天帮你煮一个鸡蛋。”

  “嗯,那我说不见外的话了。麒麟姐,我今天在东辰大学查到了一点事,冯元强有一位敬爱的老师名叫范成钢,你还记得他吗?”

  叶麟的笑容顿时消散:“范成钢?我当然记得。”

  “我让余连查了一下他的资料。”

  “他不是许愿的导师吗,怎么这案子和他有关?”叶麟面露讥讽,“那个人渣,我早觉得他是一个杀人犯。”

  余果:“听你的口气,早认识他了?你能说说吗?”

  叶麟眉心紧蹙,很显然她不想提起这个人,但想到他们明日要回Y市了,迟早要提到他,便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认识他。他今年应该三十六岁了吧,当年他是我哥哥的同窗,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别人眼里的铁哥们。”

  “看你现在这么厌恶他,他做过对不起你哥哥的事?”余果猜测。

  叶麟苦笑着点头:“你还真是敏锐,范成钢那个人不但心眼小,而且阴险狡诈,惯会做表面功夫。上高中时,我哥是学生会主席,学习成绩好,人长得既高大又俊帅,很受女孩子的欢迎。相比之下,性格古板和沉闷的范成钢没那么引人注目了,但他在音乐方面有特长,钢琴、小提琴、大提琴都会一点,所以学校老师总爱让他参加或组织课外活动。我哥和他本来关系就好,自然能帮就帮,任劳任怨。可高三毕业那年,我哥忽然被学校开除了,因为有人在学校橱窗里贴上了一封情书,是我哥写给班上某个同学的,而那个同学……是一个男生。”

  余果面露愕然:“难怪你遇到他时情绪那么糟糕。在国内,同性恋竟然会被学校开除?”

  “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年代的人……守旧、古板,心思狭隘,知道我哥喜欢同性之后,避之如蛇蝎,把他当作怪物一样看待。就连我爸……也觉得他心理不正常,把他关在家里打了一顿,软禁了大半年,甚至要送他去精神病院!我那会儿还小,无法理解大人口中所谓的‘丢人现眼、恬不知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最疼爱我的哥哥被所有人唾弃和辱骂了,我心疼得要死。忍耐了很久后,我终于找到机会从爸爸的抽屉里偷出钥匙,把他放走了。”

  叶麟阐述得很艰难,说到激动处,她的身体会微微战栗。

  “后来呢?”

  “我哥生性乐观,活得像一个小太阳,哪怕被爸爸揍了许多次,软禁了那么久,他也没有怨恨过。他还告诉我,自己早就预料到了。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只是喜欢同性而已,不作奸犯科,不伤害他人,世人如今不理解他、憎恶他,但迟早有一天会理解他,会改变看法。他不能因为世人无知,就仇恨他们对自己无意识中造成的伤害。我骂他傻,劝说他远走他乡,赶紧逃,他却在家附近逗留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北上。离开那天,他给我带了一盒大白兔奶糖,要我好好孝顺爸爸,代替他尽孝……”叶麟说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然后哽咽道,“结果第二天,我听到了他的死讯。早知道,我不该劝他走……”

  余果屏住了呼吸。

  他静静等待着叶麟从悲恸的情绪里恢复,他递上了湿纸巾和温开水:“你还好吧?”

  “我没事,事情过去十八年了,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不好意思,让你听了一个这么糟心的故事。当年发现他尸体的是一位铁路工人,他在清晨检查铁轨时发现了我哥。他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在他死后切下了他的生殖器官,塞进了他的嘴里。而且他衣衫不整,满身是触目惊心的受虐伤痕。我爸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抱着尸体大哭一场,却始终无法面对我哥被人虐杀的事实。随后我爸变得越来越消极,并以我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与我交谈这件案子。我爸的同事劝说我爸把案子交出去,我爸挣扎了一阵,终于交出去了。一年后,此案被认定为线索不明,无法继续往下查,成了一桩悬案。”

  叶麟说完之后,并没有感觉到释然,她的表情反而更加沉郁。

  余果:“所以你恨范成钢,他应该是那个揭发你哥,还把他的情书贴在橱窗里的人吧?”

  “对,就是他!那个浑蛋、畜生,两面三刀,狼心狗肺!我哥就算喜欢同性又怎样,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那样做,害得我哥被学校师生看不起,再也抬不起头来!”叶麟目眦尽裂,满腔的恨意积压成伤。

  余果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问道:“你事后找过他吗?”

  “当然找过,我闯到他家里,把他痛骂了一顿,还丢石头砸过他!我质问他,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内疚,他却说没有!哈哈哈,没有,他居然说没有!从那时候起,我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人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看不到别人,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肯为对方付出一点点宽容和理解。这种人是没有良心的,更不会真心为别人着想!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那样做的后果,可他还是做了,为什么?因为他嫉妒我哥被保送到京大。人心啊,真是能狠毒到使一个人面目全非。不过可惜,就算不是我哥,最后被保送的人也不是他!”叶麟笑容苦涩,眼底满是痛楚。

  余果把茶杯塞到她手里:“如果我是你,应当会恨他。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你哥的凶手。过去了十八年又怎样,而你还有半辈子的时间,为什么要放弃?”

  这句话他是对叶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叶麟听到这句话,破涕而笑:“你这生硬的安慰勉强给了我一点点力量吧。你说得对,我还有许多年要活,为什么要放弃呢?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想撬开我爸那个老顽固的嘴可不容易。”

  “没关系,我陪着你。”

  余果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刚醒他就看到了余连整理出来的资料。

  “哥,你一晚没睡?”

  “我现在是一串数据,睡不睡都没关系,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余果认真翻阅,点点头:“我这就把信息发送给赵队长。”

  “真看不出来,冯元强居然在俱乐部工作?啧啧啧,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人,能上东辰大学已经耗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他要是缺钱,大可以勤工俭学减轻父母的负担,但他走了一条所谓的捷径,去俱乐部上班。”余连无法理解这种人的三观。

  余果站起来脱下睡衣,穿上羽绒服和保暖裤:“他的工作时间应该在晚上吧?”

  “对,那种俱乐部都是晚上才营业的。”

  “那他说许愿每天周六晚上八点出去打工,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未必是真的。”

  “啊,没错没错,因为他要出去上班,也是晚上出门啊!”

  “那他为什么要捏造这份证词呢?他可以说不清楚不知道,对许愿什么时候打工,在哪里打工一无所知。”

  “我觉得他是想营造许愿会夜晚外出的假象,引导警方往这方面查证。”

  “也可能……许愿和他都出门了,而且两人做的是同样的工作。”余果打了一个响指,他把这个猜测发送给了赵队长。

  余连说:“另外,我在冯元强的APP里查到,他在许愿被人杀死的那段时间内,的确有使用过共享单车,骑行时间是十五分钟。”

  “这么说来,他有可能把车骑回宿舍放在楼下,不上锁,上楼杀了许愿后他立刻下楼骑车返回食堂。其间应该有目击者啊。”余果一边说,一边走进厕所。

  余连赞同:“只要赵队长他们能够找到目击者,就能证明冯元强有杀害许愿的重大嫌疑。贼喊捉贼这种事的确不少,但是我比较疑惑的是,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许愿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他勒死。”

  “嗯,这是一个疑点。从时间上看,勒死一个人,砸碎并扯断他的脚趾,然后塞进他的嘴里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且,冯元强怎么知道自己来回宿舍时不会被人看到?万一遇到熟人,拉住自己聊天呢?”

  “是啊,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能碰到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多。”

  “不管了,先让赵队长去查!”

  这时,叶麟敲响了他的房门:“果果,你起来了吗?”

  “我起来了,刚要洗漱。”

  “好的,我去厨房做点早餐,我们吃了再出发。”

  余连喟叹:“麒麟姐对你还挺好的嘛,这有人关心就是不一样啊。”

  余果没有说话,他现在嘴巴里全是泡沫。

  “嘤嘤嘤,小果果不爱我了!重色轻哥!”

  “咕噜噜,咕噜噜……噗!”

  余连:……

  叶麟看到余果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笑着晃了晃马尾辫:“来,你赶紧吃吧,我烤了面包,煎了鸡蛋,还热了牛奶,是不是很棒?”

  余果和余连看着餐桌上焦黑的面包片、破碎的鸡蛋、泛着煳味的牛奶,默默地坐了下来。

  早餐虽然卖相难看,但是味道意外地不错。

  “你今天怎么……头发突然长长了?”余果叼着面包片,指着她的头发问。

  叶麟笑道:“头发一夜之间长长的!嘿嘿嘿,当然不可能,我今天戴的是假发啊。因为要回家,我爸最见不得我染头发,我只好用假发遮一遮了。”

  余果了然,她昨天还是一头紫色短发。

  “我爸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还是闲不住,他经常去派出所帮忙整理卷宗,值个班。我们这次过去,直接去派出所找他,说不定还能碰上当年办理我哥这件案子的叔叔、伯伯,打听到一些消息。”

  “好,你和老大报备了吗?”

  叶麟回答:“昨晚我打过电话了,老大和跃然说他们那边的事马上就能了结,会去Y市金河区与我们会合。”

  “那太好了。”多年前的案件要翻出来重新立案、彻查,会遇到很多麻烦,单凭他们两个肯定不行。

  四个小时后,他们拖着行李走出了Y市西站,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金河区锦溪街派出所。

  叶麟看着翻修过的派出所大门,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别感慨了,麒麟姐,我们先进去吧。”余果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得,我偶尔文艺一下还不行了!走吧,我先要去门口登记!”叶麟对这块熟悉,她敲响了岗亭的窗户,笑着问,“您好,请问叶如海今天在所里吗?”

  值勤的民警看着年纪不大,他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是来找老叶的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闺女,难得回家一趟,怕他不在家就直接来这里找了。”叶麟长相甜美,只要不是故意冷着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值勤民警顿时笑了:“哎,你叫叶麟对吧?你爸在呢,正在楼上和所长下棋呢。听说你在第九局工作,是不是每天都上演警匪大片,特刺激?”

  “嗨,什么刺激不刺激的,遇到重案,我们天天能忙成狗。好了,我签下名字了,回见!”叶麟没心思和他闲聊,敷衍了几句就带着余果往里走。

  “哟,这……这不是麟麟吗?”刚走到门口,她遇到了一位秃顶的中年民警,他一看到她就咧开了嘴角。

  叶麟定睛一看,眼眶泛红:“张叔叔,是您啊,您怎么还没退休呢?看您这头发,都快掉光了,肚子也大了,你快成弥勒佛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贫嘴!走,你回来看你爸吗,我带你去!”张德三是真高兴,他拽起她就要往楼上走。

  当然,他没忽略她身后的余果。他压低嗓音问道:“麟麟,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挺俊的,就是年纪小了点,是不是还在念书?”

  余果:……

  叶麟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不是,我大他那么多岁呢。这是我的同事余果,你别看他年纪小,他查案厉害着呢!”

  “哦,是吗?哈哈,不好意思啊,余果同志,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就爱操心小家伙的终身大事。你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

  余果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十七岁了,没有女朋友。”

  “什么,你才十七岁啊!你是破格录用的吧,第九局怎么连未成年也录用啊!”张警官说话直接,毫不掩饰心里的疑惑。

  叶麟无奈地说:“您可别问了,这是机密!”

  “哦哦哦!好的,我明白!”

  余连咯咯直笑:“这人挺有趣的。”

  余果跟着他走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就见一对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头面对面坐着,神色一样严肃,缩着下巴,瞪着眼睛。

  “爸!”叶麟的声音有些凝滞。

  叶如海听到这声呼唤,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他把老花镜擦了一遍,看到站在门口的叶麟,人唰地站了起来,差点掀翻了棋盘。

  “老叶,你起身悠着点,别把我的好棋毁了!”老所长丁盛埋怨道。

  “麟,麟麟回来了!嘿,嘿嘿……这盘棋就算你赢了!”叶如海傻笑着放下手里的象棋,朝着叶麟走了过来。

  两人许久没见,有些近亲情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嘿哟,是叶麟回来了!我说呢,这老东西怎么这么激动!”丁盛捧着肚子走过来,拍了叶如海一把,“既然闺女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丁伯伯,您好。”叶麟礼貌地对他问好。

  丁盛和蔼地摆摆手:“好好,你别这么客套,快把你爸领回去吧。他啊,盼你回家不知道盼了多久。这次你既然回来就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他!”

  叶麟刚要回答,就见叶如海板着脸说:“我才不用她陪!她现在是警察,当然要以工作为重。走,我们回家吃饭,不理这个老家伙!”

  丁盛无奈地笑了几声,却没反驳他。

  叶如海看到她带着一个人,目光好奇得很,但路上他一直憋着,直到进了家门才问:“这孩子是你的………”

  “同事,同事!他比我小七岁,您别瞎猜了。”叶麟迈进家门,放下行李箱就往沙发上一躺,她也不招呼余果,“果果,你随便坐啊,就拿姐姐家当自己家。”

  “这孩子,都工作几年了还没个正经。”叶如海不苟言笑,但没有怠慢余果。他帮余果把行李放在客房,说,“孩子,你喜欢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余果有些拘谨:“我不挑食。”

  “好,不挑食好,那我做点有特色的本地菜给你尝尝!”说完,叶如海快步走进了厨房。

  他坐在叶麟身边,问:“你什么时候说?”

  叶麟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眼清冷的屋子:“至少等吃过晚饭吧,我怕待会儿我一提,他就没了胃口,还会把我们赶出门。”

  “我觉得不会,你看……”余果指向客厅里的电脑,“你爸爸正在学习电脑,那他一定学会了上网,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

  叶麟惊讶地走到电脑前,她记得小时候听哥哥说过几次想买电脑,却被独断专行的爸爸严厉回绝,说电脑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自己买了电脑。电脑很新,但有被使用的痕迹,桌面上还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五笔打字法口诀。

  她喜笑颜开:“他真的在学习打字。”

  随即叶麟打开了电脑,在硬盘里发现了几个文件夹,各方面的资料都有,可见是叶如海平时整理的。

  余果拍拍她的肩膀:“这下你有点信心了吧?”

  叶麟狠狠点头:“嗯!我待会儿争取控制好情绪,说服爸爸和我们一起重查哥哥的案子!”

  “你们在玩电脑啊,呵呵,桌面上有几个游戏,我随便下的,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爱玩什么……”叶如海端着水果走出来,放在电脑桌上,“如果没有你们爱玩的,你们就下载一个。”

  “爸,您还知道网游?”

  “那可不,网络上什么都有,还能帮人解答疑问,我还注册了知乎会员呢。”叶如海精神不错,开朗地笑了起来。

  叶麟感慨万分,觉得她爸真的变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现在老年大学都教人上网呢,老所长还会在网上下棋会友,我当然也不能落后。”叶如海指着鼠标说,“就是这玩意儿不好用,太灵敏了,我容易按错。”

  “没关系,待会儿吃完了饭我来教您。”

  “行啊,哎哟,我锅里还烧着排骨呢,你们先玩。”

  因为有客人在,叶如海的脸上比平时多了一些笑容。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在自家人面前总是板着脸,既严肃又不爱说话,和家人之间缺乏沟通。一旦有外人在场,他就会变得圆滑得体,客气礼貌,少见地表露出几分和蔼和亲切。

  叶如海是从小被父亲揍大的,自然而然沿袭了这种教育方式,对待一双儿女一向要求严格,发现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都会训斥并令行禁止,所以叶麟虽然敬重他,但和他并不怎么亲近。她会在叶麒面前撒娇耍赖,使小性子,在他面前却不可能。

  余果和她的经历有点类似,从小他是被余连带大的,对于父母的印象很淡,他没体会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所以对饭桌上的寂静没有表现出意外。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叶麟主动包揽下洗碗的任务。

  余果喝了一口茶,和叶如海聊了起来。

  “叶伯伯以前是干刑警的,那一定遇到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吧?”

  叶如海看到他眼里的光,本来不想回答的人想了想,张口说道:“要说罪犯,我的确遇到过一些,但我们这个地方民风淳朴,作风老旧,大部分人都是安心过日子的,不会惹是生非。这些年只有少数几个案子性质非常恶劣,不过也都事出有因。有时候案子查明了未必能让大家心里得到多少安慰,被害人可怜,家属可怜,凶手也可怜,结果两个家庭都不得善终,让人心里难受。”

  “但杀人终究是不对的。”

  “是啊,可我见过许多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畜生,干的不是人事。这种人遭到报复,凶手却要吞枪子,把一辈子赔了进去,真是不值得。”

  “就因为世道不平,我们这些人才有存在的意义。人心难以揣测,恶意也无处不在,但法律的约束力至少能让一部分心怀恶意的人得到惩罚,哪怕有些邪恶暂时被黑暗掩盖着,但我相信光明能照亮更多的地方。”

  叶如海犹如死海一般的眸子忽然迸发出光亮,却又被层层迷雾笼罩:“你是一个好孩子,和麟麟一样有一颗火热的心。”

  余果放下茶杯,语调冷了些:“然而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我们越想要荡平不公和邪恶,越发现面前的阻碍和困难重重。有些是因为被害者怯弱,不敢与恶势力抗争;有些则是因为被害人家属心中害怕面对现实,宁可让伤口溃烂、化脓,也不愿意将亲人受到的伤害公之于众。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想法各异,我们无法逼迫他们做出选择,但捂着伤口真的能让它慢慢愈合吗?就这样隐忍下去变得麻木不仁,真的能让心灵获得救赎吗?这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不知道叶伯伯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叶如海恍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余果看向电脑,说:“您眼睛不好,手指不灵活,为什么会努力学习打字和上网呢?叶伯伯,有件事麒麟姐一直不忍心开口,但我想……您心里肯定不曾放下过。”

  叶如海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片水雾。

  “她……她这次回来,难道是要……”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变得喑哑,“她查她哥哥的案子?”

  余果点点头:“十八年来,麒麟姐从未忘记过。她的哥哥叶麒被人残忍杀害,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叶如海浑浊的眼睛渐渐模糊,他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低头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中。

  许久,他哽咽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年不是我那样尖刻地责备他,他是不是不会离家出走……如果他不离开家,就不会搭上火车出走,就不会遇到那个变态杀人犯,也就不会死。”

  正是这份内疚和自责,让他这么多年都睡不了一个好觉,无法继续从事刑警的工作。

  “叶麒从来没怪过您。”

  “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哪里不知道呢?他心地善良,阳光乐观,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孩子!可我想不通啊,怎么好好的孩子变成了那样?当时我被他们学校的校长叫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不但觉得没面子,更加觉得羞耻。”叶如海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脸,“我希望过去那个让我骄傲的他能够回来,但我发现他变得十分陌生,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便失望至极,暴怒发狂。”

  余果问:“那么您现在能够理解他了吗?”

  叶如海抹了一把眼泪,叹息:“我不能说百分之百了解,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喜欢同性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当年,是我的狭隘和自以为是伤害了他!”

  “那么如今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彻查这件案子吗?”余果循循善诱,终于说到了正题。

  叶如海面带犹豫:“是不是叶麟……”

  “不,不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是我们第九局的局长上官游的决定。另外,我们发现了新的线索。”余果简略地把他们发现六芒星的过程讲述了出来。

  叶如海难掩心里的激动:“真的,真的有线索了!太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愿意加入你们的调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生锈的老胳膊老腿!”

  “不,我们不嫌弃!”站在厨房门口听见他们对话的叶麟扑到叶如海怀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爸,你终于想通了!”

  叶如海面有愧色,他紧紧地抱住她拍了几下:“爸以前做错了,现在想弥补还来得及吗?”

  叶麟重重地点头:“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我们一起抓住杀害哥哥的凶手,把他绳之以法,让他再也不能为非作歹!”

  “好,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们,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父女俩冰释前嫌,扶着彼此坐好,给对方擦眼泪。

  余连在余果的意识世界里打趣道:“小果果,没想到你这么体贴人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麒麟姐?”

  余果:“不是。”

  “真的一点点都没有?”

  “好吧,我喜欢她,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第九局的人我都喜欢,他们……都挺好的。”

  余连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开导人一套一套的,我听着快感动得哭了。唉,一家人就该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啊。”

  “哥,我有你就够了。”

  “嗯!我知道你不想知道爸妈的事,不过他们并不是抛弃了我们,只是……”

  “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知道那些往事。”

  “好吧。”

  叶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叶麒被杀案的全貌,她拿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父亲说的话。

  她喊了一声:“果果,你在走神吗?一起来听听。”

  余果乖乖在她身边坐好。

  叶如海越看他余果越喜欢,他调整了一下起伏过大的情绪,说:“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今天先把我记得的告诉你们,等明天我去找老所长,让老所长把初始卷宗和一些物证调出来,事情的全貌才更完整。”

  “好,爸,您说吧!”

  叶如海的嗓音嘶哑暗沉:“那是十八年前的初春,四月七日七点左右,我在家接到局里值班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从J市通往北上广的铁轨某段,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我当时眼皮直跳,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既然是在铁路上发现的尸体,铁路局第一时间应该通知了火车站派出所,为什么会通知我?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原来死的人是叶麒。他被发现时,上半身还穿着棉服,身份证就在棉服的口袋里,但下半身什么都没穿,生殖器被人割掉,身上还有各种伤痕,血肉模糊……同事支支吾吾,说得并不详细,直到到了现场我才明白,同事是担心说出来我受不了刺激。这件事惊动了市局领导,我作为死者家属被带到了火车站,配合市局刑警接受询问。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家的,也不知道他在上车前有过什么异常,期间遇到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仇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又因为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冻了一晚,给尸检带来了困难,调查工作举步维艰。后来,市局有了更重要的案子要查,我才和老所长商量,把案子转到了金河区的派出所。”

  叶麟把他说的话仔细地记录在本子上,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哪些东西有用,只能一股脑都记下来。

  余果问:“尸检方面没能提供一些线索吗?”

  叶如海道:“有是有,但很少。因为尸体在室外放置了太久,当时的尸检技术不如现在先进,法医只能推测出叶麒的死亡时间在四月七日的晚上,却推测不出更准确的时间。他被凶手虐待过,但奇怪的是他的反抗痕迹很少,也可能当时的他无力反抗。他脖子上的勒痕是一种绳索造成的,但在现场没有找到这件作案工具。至于他下体的伤口,非常粗糙,不像一刀割下来的,比较像被砸烂后撕扯下来的。”

  余果和叶麟对视一眼:“这个特征和许愿案相同!”

  “他背上的六芒星是什么样的?”叶麟打开手机,把许愿背部的照片给他看,“爸,您看清楚,是不是一样的?”

  叶如海有点不确定:“很像!但我不敢肯定,最初的尸检照片应该还在所里。”

  然而第二天的档案提取工作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老所长丁盛的态度有些漠然和古怪,他听完了叶麟阐述的理由,把脸转向叶如海:“你也想重新追查这件案子?”

  叶如海坚定地点头:“对!”

  丁盛深吸了一口气,眉心的皱纹全部挤成了一道沟壑,他看看面前的三人,有些想要叹气,却迟迟没有叹出来。

  “老丁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叶如海表情惊疑地看着他。

  丁盛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表情:“我早该料到的,你骨子里的执拗和正直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你和我终究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起身走到办公室的保险箱前,背对着他们输入密码,打开了门,然后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他。

  “当年叶麒的死并不是毫无线索,只是当我看到这枚六芒星后,利用职权和各种机会阻止了你们继续查下去。我利用你对叶麒同性恋的憎恶和内心的愧疚,加深你的消极情绪,暗示你不要继续坚持。对其他同事,我借由其他案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引导他们把怀疑方向集中在外地人身上,所以……”

  听到他如此剖白,叶如海震惊而愤怒,抓住他的肩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了,你学过心理学,你好像还会催眠……你当年是不是对我实施了催眠?难怪我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当年退缩的我一点也不像自己!”

  丁盛满脸苦笑,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懊悔的神色:“老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没能找到杀害儿子的凶手心里该有多么难受。但是,比起查到凶手,更重要的是你和叶麟的安危,我不想你们无辜地卷进那个无底深渊。”

  “什么无底深渊,你给我说清楚!老丁,老丁!”叶如海松开手,他惊异地发现刚才还精神十足的丁盛突然间被抽走了气血,宛如一棵瞬间衰老的植物,往地面倒去。

  余果和叶麟立即上前,检查他的瞳孔和脉搏。

  “怎么回事,他的脉搏快没有了!”叶麟迅速俯身,对他进行心肺复苏。

  叶如海脸色苍白地后退到旁边,用座机拨打了120。

  余果接受过急救训练,帮助叶麟观察丁盛的体征变化。

  “他两眼无神,瞳孔涣散,皮肤颜色暗淡,耳垂褶皱,嘴唇微张,四肢冰冷……”余果一时间想到了好几种突发疾病,如果救治不及,他猝死的概率很高。

  余连厉声道:“根据他的体征表现,心脏性猝死的可能性最大!”

  “不会是心脏病和脑梗吧,平时老丁的身体是我们几个老家伙里最好的啊!”叶如海的焦虑又痛苦地喊道。

  余果让余连在办公室里扫描,看有没有急救药物。

  “没有!”

  “麒麟姐,你继续做心肺复苏不要停!”

  叶麟已经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满头大汗了。

  余果冲出办公室,在整个派出所询问谁有速效救心丸,得知老所长突发心疾,好几个人都慌了,他们闯进派出所医务室,拿起医药箱,把唯一的医生拖上了楼。

  医生和叶麟交替进行心脏复苏,并把速效救心丸喂给丁盛吃,但他迟迟咽不下去,很快停止了呼吸。

  “不不不!”叶麟显然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使劲儿捶打丁盛的心口,然而毫无作用。

  余果觉得他猝死的过程太快了,他们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急救,怎么会救不回来?

  余连带着疑惑扫描了丁盛的身体,突然惊呼:“我的系统不具备CT功能,但我刚才扫描丁盛的身体,检测到他心脏部位有一块非常微小的金属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会是好东西!”

  “他的心脏过去一直健康吗?”余果询问派出所的医生聂久。

  聂久还没从震惊和悲痛里恢复过来,他回想了一下哽咽道:“上个月才做过体检,老所长的心脏没有问题啊。”

  “那就奇怪了,我怀疑他的死亡原因不是心脏性猝死,申请解剖吧。”余果对伤心的众人说道。

  Y市市局的法医对丁盛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在余果的暗示和引导下,他们也怀疑丁盛的心脏有问题,最终在心脏内发现了一枚构造精细的微型电极。

  余连扫描分析后表示:“这种电极本身是无害的,但坏就坏在它被植入了丁盛的心脏。人的心脏是一个很特殊的器官,它之所以能够运作,心肌细胞起了很大的作用。心肌细胞的细胞膜隔离了细胞质和细胞外的物质,细胞膜上镶嵌的蛋白质可以通过并主动搬运钾离子和钠离子,而这些离子是带电荷的!当心肌细胞膜兴奋时,会产生一种称为兴奋-收缩耦联的机制,使得心肌细胞组织发生生物化学变化,将电能转换为机械能,从而使肌纤维收缩。我们日常所知的心电图就是根据这种原理应运而生的!简单来说,人的心脏内是带有电荷的,而这种电极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以破坏心肌细胞的工作,让电荷的转化变得异常。”

  “电荷异常的结果会导致心脏出现电路障碍,无法正常工作,导致丁所长猝死!”余果脸色深沉,“但电极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余连回答:“应该是丁盛情绪过度激动所引发的,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叶如海。他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种刺激。”

  余果当然明白这点,他隐瞒了诱因没说,只把原因归咎这枚电极的存在。

  叶麟觉得匪夷所思:“好端端的,丁伯伯心脏里怎么会多了这么个东西!”

  “这枚电极非常微小,完全可以通过强心针这类针头植入心脏,只是丁所长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对自己做这种事呢?”余果认真地思索。

  叶如海强打起精神分析:“他会不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植入了电极?你们想想看,什么时候他会放松警惕,任由旁人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

  “我知道了,体检的时候!”叶麟立即顺着这个方向去查,果然有所收获。

  “丁伯伯在一个月前体检时,他的女儿当时等候在外面,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丁伯伯才出来。他说自己好像睡了一觉,而且出门时还觉得困倦。”叶麟认为这家医院有重大嫌疑,当即对上官游打报告,说要搜查并审讯当日为丁盛做体检的所有人员。

  上官游没有马上答应:“我们已经下飞机了,半小时内能赶到你们那儿,你们先监视这家医院,等我们到了一起行动!”

  Y市金河区荣光医院是一家建立于二十多年前的老医院,在当地口碑极佳,从未出现过医患纠纷和医疗事故。叶麟和余果初步调查这家医院的背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既然医院没有问题,那就是个别医生有问题。”叶麟捧着热乎乎的摩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盯着体检部的大门。

  余果认为这种没有针对性的监视非常无用,却没有表露出不满。他正和余连通过荣光医院的局域网,从体检部的电脑系统里调取该部门所有医生的资料。

  余连首先筛查这些医生是否有案底,再分析他们的个人资料、履历和家庭背影,分析他们犯罪的可能性和概率。

  发现余果半天没说话,叶麟问:“你是不是和余连在做什么?”

  余果迟疑片刻,没有隐瞒的意思:“余连在调查体检部所有医生的资料,根据他们的基本特征和从业经历、人际关系分析他们是否具有犯罪动机和犯罪概率。另外,余连的人像面部识别系统已经趋于完善,可以利用统计学和算法,根据这些医生的面部细节,分析他们近期内是否存在犯罪的倾向。”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老大还不知道你在擅自行动吧,不过……余连倒是挺主动的。嗯,所以你们分析出什么了吗?”叶麟本来就讨厌复杂的办案流程,墨守成规和中规中矩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凑到余果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我不会对老大告密的,查到什么了你透露一点?”

  余果瞄了她一眼:“我还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余连的这套人像面部识别系统运转有些慢,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唉,那还是要等,真是无聊。”叶麟挠了挠盛装摩卡的纸杯,撇了撇嘴。

  余果看到一名医生从体检部走出来,轻声道:“这个医生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叶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大众脸,很普通啊,没印象。”

  余连的系统发出嘀嘀声:“小果果,这个医生和逃犯许忠的面部数据有85%吻合!”

  余果唰地站起来,背对着走廊,面对叶麟无声地说道:“他是许忠!”

  叶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按在了腰间。

  余果稍稍弯腰,伸开手臂将她拥在怀里,贴在她耳边说道:“余连的系统是不会出错的,那个医生一定是许忠!他应该做过面部微整手术,但我们现在还不能逮捕他!”

  不能逮捕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体检部的医生与丁盛的死有关,如果他没有参与,那就是其他人。若因为多年前的案子逮捕了他,势必会惊动了那个嫌疑犯。如果刺激到对方狗急跳墙,趁机逃走,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会断了。

  所以,他们只能按兵不动。

  叶麟疾恶如仇,对多年前许忠犯下的罪行仍然记忆犹新,一时间她难掩愤怒,只能紧紧抓住余果的手臂,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激烈的情绪。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余果连忙把叶麟松开,回头一看,发现第九局的其他成员齐聚一堂,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刚才出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白烈。

  “没什么,事情有点复杂,稍后我再和你们解释。”余果站直了身子,表情淡然地对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上官游和李跃然的表情如常,钱钱一脸戏谑,白烈则一脸不解。

  “这里不是谈私事的地方,我们站在这里太显眼了。除了白烈,其他人跟着我到安全通道去。”上官游歪了歪头,指向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安全通道。

  余果和叶麟走在一块儿,肩膀时不时靠在一起。

  李跃然看了他们两眼,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确定安全通道内空无一人,叶麟低声把她和余果这两天的经历描述了一遍,并附上了她个人的想法和推测。

  “我认为丁盛是叶麒谋杀案的知情人之一,他死得这么突然,恰巧说明了这起案件的背后有操纵者,而且此人神通广大,仿佛提前预知了我和余果的到来,在他的心脏里植入了微型电极,甚至预料了只要我们质问他当年的事,他的情绪会异常激动,从而触发电极,诱发他心脏性猝死。”

  上官游点点头,问余果:“你也是这么看的?”

  “我的判断基本和麒麟姐一致,丁盛对叶如海和叶麒心怀愧疚,所以才会在遭到他质问时无法控制情绪。他不是凶手,却对六芒星有所了解,且非常忌惮。”

  “如此说来,六芒星是关键。可惜啊,丁盛已经死了,六芒星究竟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依然没有人知道。你说他忌惮六芒星,莫非杀害叶麒和许愿的是一个犯罪组织?他们以六芒星作为杀人特征,且有割掉死者器官的行为,这是一个重要的调查方向。跃然,你抓紧时间做一个犯罪心理分析,判断一下团体作案和个人作案的概率各是多少。”上官游下达命令。

  李跃然:“好的!”

  上官游皱眉看向余果:“你在这里监视了这么久,余连是不是又入侵医院电脑了?有什么发现?”

  余果摸了摸鼻子,说:“体检部非常安静,不知道其他时候如何,至少今天这个时间段来做体检的人很少。体检部今天上班的医生有两男两女,平均年龄不大,在三十四岁左右。我发现护士和其他部门的医生对体检部都很羡慕,他们都说这是一个养老部门,平时干活最少,工资却不少拿,还不用加班和倒班,可谓是最清闲和最舒服的部门。”

  “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暂时还没有,哦,不,等等……余连的分析和比对结果出来了,有两名医生在近期内具有犯罪的可能。一个名叫张辉辉,三十二岁,男性,一年前从心脏外科调到这里,根据档案显示,他因为左手受伤无法再做手术,才会被医院更换了工作岗位。此人家庭成分简单,父母健在,上面有一个姐姐,看似家庭和睦,但他曾经离过婚,儿子判给了前妻。他上个月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一笔钱,用信用卡找银行贷了十万块钱,昨天他刚刚还上。”

  上官游略带惊讶:“余连居然可以查得这么详细?”

  余果浅笑:“因为张辉辉的手机支付宝绑定了信用卡,所以他能顺利地顺着网络查明他的收入开支和借贷情况。”

  “张辉辉刚刚还了贷款,这笔钱从哪里来的?”

  “根据收支记录,十万块钱是从一个名叫‘安然建设’的支付宝账号打到他账上的。”

  上官游:“那就查清楚这个‘安然建设’的底细!钱钱,这件事交给你了。余果,你接着说,第二个嫌疑人是谁?”

  “余连分析出的第二个嫌疑人名叫房秋华,女性,二十六岁,已婚,有两个儿子。她刚和丈夫离婚不久,独自抚养孩子。余连查到她名下刚多了一套房产,是全款买下的,总价一百五十万,而她并不像能拥有这么大一笔存款的人。”

  “好,房秋华就让叶麟去跟进,务必把她最近一周的行踪和做过的事摸清楚!”

  “好的,老大!”

  钱钱表达意见:“丁盛体检那天,经手的是哪几个医生,我们一一排查应该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监控录像不能不查!”

  “不错,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和余果,有余连在事半功倍。”上官游看向余果,“我看出来你和叶麟有事瞒着我们,现在能说了吗?”

  余果点头:“刚才我们遇到了一个医生,他从体检部走出来,余连的人像识别系统显示,此人和逃犯许忠面部细节吻合程度极高。”

  “你说谁?许忠!”上官游反应激烈地捏住了他的肩头,“那个强奸亲生女儿而且将她杀死抛尸鱼塘的畜生?”

  “就是他。”叶麟因为咬牙过猛,整个人战栗起来。

  上官游拔出腰间的手枪就要往外冲:“我这就把他抓起来!”

  “老大不要激动!”

  “老大冷静点!”

  “我们现在还不能逮捕他,至于原因,你比我们更明白。”余果按住上官游的手,眉宇之间仿佛闪过一丝戾气。

  他也有控制不住怒气的时候,但刚才他忍住了,他相信上官游也可以。

  “不错,你们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余果,你真的确定那人是许忠吗?”上官游又问了一次。

  余果:“我相信余连。”

  “好吧,我们再让他逍遥几天!等我们确定了给丁盛植入电极的凶手是谁,就立刻逮捕他。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许平安。”

  “嗬,许平安?他那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想平安?真是痴人说梦!”上官游冷笑不已。

  李跃然推了推眼镜:“所以那会儿余果抱住叶麟,是担心她一时激愤上前抓住许忠?”

  余果歪了歪头,试图从他波澜不兴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嗯,是啊。”

  钱钱和上官游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就知道叶麟暗恋李跃然,无奈李跃然始终不开窍,迟迟接收不到她爱的信号,让他们这些旁观者很是着急。如果李跃然再误会余果和她关系暧昧,这段感情怕是要无疾而终了。不过他刚才主动询问,说不定余果歪打正着了,让他开了窍。

  李跃然在他们的期待中勾起笑容:“哦,还好,还好,我还想着劝你不要早恋,既然是这么回事,那我放心了。”

  上官游和钱钱无奈地对视,同情地看向叶麟。

  叶麟倒是没怎么难过,反正李跃然在感情上迟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案子上,也不应该分心去烦恼这种事。

  “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吧!”她说。

  钱钱先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全国工商注册信息网,查询“安然建设”这家企业,发现这是一家房地产公司。随即他顺藤摸瓜,从房屋买卖中心查到张辉辉不久前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所以才能刚好还上欠款。

  “看来不是他。”

  余果和他紧跟着来到荣光医院的安保部,整个医院的监控摄像头有几百个,但体检部内只有六个。

  “怎么只有六个?”钱钱询问安保部经理,“我看你们医院的体检部面积不小啊,怎么只安装了这么点摄像头?该不是你们偷懒,少装了吧?”

  安保部经理连忙解释:“不是,绝对不是!体检部虽然地方大,但能够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其实不多。现在的人大多讲究隐私,来医院体检的病人也是有隐私的。除了在走廊和部分医生办公室门口安装摄像头,其他例如CT室、B超室、心电图检测室内,检查时或多或少需要病人撩起衣服或脱掉衣服,这要是有摄像头哪里行呢?”

  钱钱对此表示理解:“可在医生工作的地方安装摄像头,这应该属于常规操作吧?”

  安保部经理有苦难言:“我实话告诉你,前年咱们医院出了一件丑闻,一个女医生在办公室内换衣服的视频被人发布到网上了,引起了大量转发。那位女医生被迫成为网络红人,不但气愤而且倍感羞辱,她起诉了咱们医院的安保部,导致当时那批员工全部离职,医院还赔给她一大笔钱。自从出了那件事,医院的领导对摄像头的管控就极为严密,命令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该装摄像头的地方一定不能装。”

  钱钱得知这个事实,有点沮丧地和余果说:“体检部的B超室内没有监控,那我们怎么能够判断当时给丁盛做B超的医生都有谁?”

  “B超室门口三米外有一个摄像头,先从它开始吧。把丁盛进入B超室的时间作为节点,检查前后一个小时的录像多看几遍,争取不要漏掉一个人。”余果不相信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个人能在犯罪过程中毫无瑕疵。

  钱钱握紧了拳头:“好,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查看录像的同时,余连也没闲着,他使用自己的人像面部识别系统和人像分析系统,把这个时间段出现过的医护人员都重点标记出来,截图保存。若发现异样,他就一帧一帧地进行分析。

  余果和钱钱几乎同时发现了许忠:“丁盛做B超的这段时间,他进过B超室!”

  “不过你看,他进入B超室后没多久就走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叠打印纸。”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能做什么?”

  “当时B超室内还有谁?”

  余果立刻回答出来:“房秋华和一名叫周莱的护士。”

  “看来房秋华的嫌疑更大,她明显拥有更多的作案时间。”钱钱指着屏幕说,“这个叫周莱的护士,你和余连查过了吗?”

  余果:“现在就查,有了!周莱刚到这家医院工作,上个星期才刚刚转正,风华正茂,前途光明,没有作案的动机。而且她家境不错,单身,也不存在感情问题。”

  “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单独和周莱聊一聊。”钱钱说着,给上官游发送了一条微信。

  “我仍然不放心许忠,他胆子真够大的,作为一个杀人犯,竟然敢改名换姓做了一名医生?哎,不对啊,他一个农村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医生呢?这学历肯定是假的吧!”钱钱怀疑道。

  余果摇摇头:“余连说,许平安的学历证件没有问题,医院应该是查不出什么,所以才会雇用他。我推测,帮他捏造假身份的不是普通人。”

  “这么说,有人在背后帮他?他那么穷,对方应该不是为了钱,那么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比如说,在体检部安插他这枚棋子,在必要的时候为这人办事!”钱钱恍然大悟,拍了一把大腿,说道,“是许忠!植入丁盛心脏里的微型电极绝不是一般人可能拥有的,命令他这样做的人要杀丁盛灭口,就是为了不让丁盛说出有关六芒星的秘密!而吸纳他,并为他捏造假身份的组织一定和六芒星有着莫大的关系!说不定六芒星代表着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他们四处物色像他这样的罪犯,帮助他们改头换面,进入崭新的工作领域,使其心甘情愿为组织工作,这真是太可怕了!”

  余果对钱钱丰富的联想能力表示出钦佩:“我要把你的想法记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钱钱略带羞赧地摆手:“我没有证据,只能大胆猜测。你呢,觉得许忠和房秋华哪一个的嫌疑更大?”

  余果抬起头问他:“你知道在医院做体检时,和患者接触最多的人是谁吗?”

  钱钱有些茫然地挠头:“应该是……护士吧。”

  “因为护士承担着为患者打针、脱衣、穿衣、穿鞋的琐碎工作,有时候遇到行动不便的患者,还需要搀扶他们,为他们转达医生的吩咐。所以,如果有人让丁盛服用安眠药使其沉睡,你认为谁最容易得手,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面对余果的问题,钱钱缩了缩脖子:“你说得对,比起医生,护士才是和病人接触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人!哎,我怎么没想到?可这样一来,岂不是三个人都有嫌疑?”

  “房秋华和周莱都是女性,比起许忠,其实更容易获得丁盛的信任,消除他的防备。另外,我们既然能够确定许忠不是真正的医生,他根本没有读过医学院,那么他怎么可能具备给丁盛安置电极的能力?依我推测,许忠在这起事件里起到的应当是类似监督的作用,他之所以进去一趟,是为了检验成果。”

  余果的设想简直比钱钱的还要复杂和恐怖。

  钱钱的脑袋有些发麻:“等等,如果你的思路是对的,那么许忠是监督者,房秋华和周莱是执行人?天哪……这太吓人了!”

  他无法想象在一家医院里,同时有三个人参与了一桩谋杀案,而且被害者还是公职人员,一位派出所的老所长。

  一段视频快进后,余果把录像暂停,将某个镜头放大,犀利地指出:“丁盛刚离开没多久,房秋华和周莱分别离开了B超室。”

  钱钱这下服气了:“看来你的判断才是正确的,房秋华和周莱如果不是心虚,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离开。”

  余果:“或许不是心虚,而是她们必须及时处理注射电极所用的工具。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不管她们使用的是不是医院里的器具,都必须马上处理干净。”

  “那怎么办?就算你推理出来了她们是执行者,我们依然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点啊!”钱钱焦躁地皱眉。

  余果轻笑:“你不用担心,既然我们锁定了她们俩,就一定有办法让她们露出马脚。”

  检查完监控录像,他们与李跃然会合到一处。

  李跃然这边得到了有关许愿案情的新进展:“许愿背后的六芒星经过法医证实,的确与叶麒背上的一致。只可惜当年给叶麒做尸检的法医并没有留下详细的数据,有关那颗六芒星的深度、刀痕方向、血液凝结程度等都没有记录。而丁盛猝死,也与六芒星有关,我着重查找了一些六芒星的资料,并给我认识的一位符号学专家发送了邮件,请他提供帮助。方才我和他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什么?”余果抬起头来,迫不及待地问。

  李跃然很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达芬奇密码》这本书?在这本小说里,作者将六芒星的含义解释为男性和女性的结合,并隐喻了‘圣杯’的秘密。因为正三角象征着男性生殖器,而倒三角象征着女性子宫,六芒星作为两者的结合,最直接的意义就是对阴阳结合的崇拜。余果,你从叶麟口中得知她哥哥叶麒是一位同性恋者,这没错吧?”

  余果眼底溢出深深的忧虑:“没错,她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同性恋意味着两个正三角的重合,而这恰好违背了六芒星的含义和主旨,这无疑触犯了凶手的信仰,所以当他发现叶麒是一个同性恋后,便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了他。”李跃然这番宗教学和符号论彻底把余果和钱钱说蒙了。

  钱钱沉默了许久,反问:“宗教信仰引发的谋杀,这种事不是没出现过,而且中国的同性恋群体的人数可不少啊,照你这种逻辑,这个组织岂不是已经杀害了不少人?许愿呢,他难道也是同性恋吗?”

  李跃然叹了一口气:“许愿应该不是同性恋,现在赵队长已经查明,他生前一直在一家俱乐部工作,从大二那年就开始了。不止他,冯元强也在这家俱乐部上班,他们俩的熟客有七八个。”

  钱钱十分惊讶:“现在的大学生这么缺钱了吗?既然如此,许愿被杀并不符合你刚才所说的六芒星符号论。”

  李跃然:“但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以‘清扫不洁者’为宗旨的秘密组织呢?不是每个执行者都能领悟头领的信仰和意志,会对六芒星的含义产生偏差也不奇怪。例如高一级的执行者知道六芒星所代表的深层含义,对于违背阴阳结合的同性恋者进行虐杀,而低一级的例如刚进入组织的执行者,只了解到六芒星的表面含义,以为是对女性的崇拜,那么当然有可能对从事肮脏职业的男人产生杀意。”

  “天哪,这太复杂了,我的脑子要爆炸了,果果,你听懂了吗?”钱钱抱着脑袋叫嚷。

  余果稍稍蹙眉,点了点头:“我听懂了,跃然哥的意思是杀害叶麒的凶手和杀害许愿的凶手同属一个组织,但他们对六芒星的理解不同,所以挑选的对象、特征也不尽相同。”

  李跃然微笑道:“你总结得很对。”

  钱钱这下明白过来了:“要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往下查?”

  “我估计六芒星应该不止出现这两次,凶手既然不是同一个人,作案时间又相隔这么久,那么十八年间恐怕还有人被他们杀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过这类案子。”李跃然看向余果,“老大不是给你权限进入全国刑侦档案系统了吗?你让余连搜索一下,从叶麒案到许愿案这十八年间,还有没有与六芒星有关的案子出现?”

  余果答应了,等候余连的搜索结果。

  余连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惊叹:“李跃然还真有几把刷子,分析得挺准确的!我用六芒星作为关键词,起止时间按照他所说的设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搜索,结果发现有十多起和六芒星存在不同程度联系的案件。”

  “都是凶杀案?”余果骇然。

  余连回答:“不,各有不同。有一个出交通意外死亡的女性身上刻有六芒星文身。一位在住宅区火灾里死去的老人掌心里握着一枚六芒星。两个高中生在水库游泳时溺水身亡,岸边发现有六芒星的吊坠项链……”

  余果:“你整理出来,我待会儿打印给他们看。”

  “好的。”

  半小时后,李跃然翻阅着打印文件,眉头深锁,陷入了深思。

  余果低头给赵队长发送了一条信息:“你查查冯元强周围是否出现过和六芒星有关的东西,如果有,他会有生命危险,请你们保护他的安全。”

  赵队长没有立即回复,上官游却在此时打来了电话。

  “有重大线索!我们找到了周莱,没花什么工夫就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了。她和房秋华合伙给丁盛注射过一管针剂,但并不是打入心脏的,而是皮下注射的普通针剂,目的是缓解丁盛的紧张情绪,是属于神经舒缓类的药物。”

  “神经舒缓类的药物?周莱有没有说她和房秋华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莱说,是丁盛的夫人请求她们这样做的,因为丁盛对于体检一直很抗拒,做B超时尤其不配合,她便提出了这个要求,并且希望她们偷偷注射舒缓神经的药物,并加入一定的安眠成分,不要让丁盛察觉。”

  “丁盛的夫人现在哪里?”

  “我已经让白烈赶往丁盛的家里。”

  余果的内心充满了迷惑,这个案子似乎不断朝着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过去他查案时只要抓准一个方向,总能找到预期中的线索,并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但在六芒星的案子中,他的逻辑思维方式仿佛出现了偏差,每当他认为自己的调查方向正确时,现实总能呈现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丁盛的夫人。

  随后他们进行核实,查明周莱和房秋华给丁盛注射的药剂属于常规药剂,虽然她们隐瞒了丁盛本人,但丁盛的夫人全程知情,且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算不上违规操作。

  “如果不是她们,那管针剂也没有问题,那他心脏里的电极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查了这么久,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就算是向来冷静自持的余果也难免心生焦虑。

  余连安慰他:“你不要着急,调查案子最怕的是没线索,现在摆在你面前的线索这么多,你还怕找不到正确的方向吗?”

  余果:“就怕我们从一开始被凶手误导了,既然房秋华和周莱消除了嫌疑,接下来我们肯定要调查许忠。”

  “凶手难道在故意引导你们的思路?”余连不敢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根据跃然哥的分析,六芒星极有可能是一个犯罪组织,既然是一个组织,不是某个人,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就太多了。叶麒也好,许愿也罢,他们都是被直接杀死的,还记得法医给他们尸检时发现的疑点吗?他们在被勒死前都很顺从,没有反抗,却查不出服用过安眠类药物和中毒的迹象,结合丁所长的猝死,我怀疑他们的心脏或其他脏器里是不是也存在这样的电极。电极若植入心脏,可造成一个人猝死,但若植入在其他地方,是不是有可能让一个人顷刻间神经麻痹呢?”

  余连:“你赶紧告诉赵队长,让他们的法医重新解剖许愿的尸体。”

  余果给赵队长回拨了一个电话。

  赵队长听完他说的话后,犹豫不决地说:“解剖一次,许愿的父母已经很痛苦了,这要再来一次,他们还不得疯了啊!再说了,这只是你的推测,我怕无法说服他们。”

  余果反问:“许愿的父母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你和叶麟离开之后,许愿父母的电话终于接通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赶来,还在许愿的尸体面前大吵了一架。他们不忙着筹办许愿的后事,却忙着指责对方对儿子不管不问,疏于关心和管教。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

  “许愿在俱乐部上班的事他们知道吗?”

  “他们好像知道,而且眼神闪烁不定,怕是心里有愧,两个都是吸血鬼,靠着还在上大学的儿子过日子,经常找他要钱。”

  “所以这才是许愿选择那份工作的根本原因?”

  “我看是的,许愿学习成绩不错,在那里工作只是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情况。我们在他寝室里搜寻过,发现他在笔记本里写满了计划,都是和兼职、学业有关的。他还考上了一家西北的研究所,打算毕业后去那里工作。”

  “研究所,什么研究所?”余果的神情严肃起来。

  赵队长说:“具体是什么研究所,我也不清楚,他只是在笔记本里这么写了两句。”

  “这条线可以查一查,我觉得凶手会杀害许愿,应该有一些更深层的原因。”而不应该像李跃然所说的,仅仅因为其所在组织的宗教信仰和行事主张。

  冲动杀人可以解释为凶手具备暴虐倾向,但这种人必然不会处心积虑,做好完全的准备才动手。而因为组织崇拜六芒星,就要杀死与其含义和宗旨相悖的人,这太疯狂了!如果真的要执行,不搞几场大的恐怖袭击简直说不过去。

  “你先等等,我稍后再打电话过来。”赵队长暂时挂断了电话,应该是有了新情况。

  余果在等待途中,李跃然从资料里抬起了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十八年间,与六芒星有关的相关事件不少,从这点足以证明这个六芒星组织的存在符合我的推理。”

  “但这些事件大部分是意外。”余果质疑。

  “如果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把谋杀案制造成意外并不困难。”

  余果拧起眉头,有些无法苟同:“跃然哥,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给这件事下结论?我们现在的分析缺乏证据支持,都只是设想和推测,不应该这么快就……”

  “但是时间不等人,你忘记丁盛怎么在你眼前猝死的?”李跃然面色凛然,“我会把自己的推测和结论告诉老大。”

  上官游听过李跃然的分析后,赞同地点点头:“这么一来,一切事情都说得通了。”

  余果想要张嘴反驳,最终什么也没说。

  “既然六芒星是这个犯罪组织的标志,我们从现在起必须警惕起来,在全国范围内排查与六芒星有关的团体组织和网络上的不法机构。余果,这件事交给你和余连处理!”

  余果略有迟疑地答应下来:“但排查范围太大了,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既然我们有了方向,剩下的就是尽快找到这个组织的尾巴,把它揪出来!”上官游试图给他喂一颗定心丸,“白烈已经见到了丁夫人,这会儿正把她送到金河区派出所,我也正在往那边赶。另外,既然你们都怀疑许忠是六芒星组织的成员,那我们必须立即将他控制起来。我已经呼叫了支援,武警会帮助我们逮捕许忠。”

  余果跟随他们一起行动,途中他接到了赵队长的电话。

  赵队长笑意爽朗地说道:“不用费事去解剖许愿的心脏了,冯元强都招认了!”

  “什么?”余果万分惊诧。

  “冯元强已经承认,自己在案发当日使用共享单身在食堂和宿舍间往返,勒死了睡梦中的许愿,并用铁锤砸断他的右脚中指,使用老虎钳把中指扯下来,塞进了他的嘴巴里。许愿因为长期打工身体状况不佳,加上那几日他们要备考,许愿的精神和体力都有些透支,所以在睡梦中被冯元强勒住脖子也没有力量反抗,只轻微挣扎了一阵就咽了气。”

  “他为什么要杀死许愿?”余果皱眉问。

  赵队长回答:“据他交代,是因为嫉妒许愿在俱乐部比他赚的小费多,而且他喜欢的女生明确拒绝了自己,却说喜欢许愿,这让他怀恨在心,伺机杀害。”

  “只是这样?”

  “没错,就是这样。因为嫉妒杀人的犯人我见多了,冯元强的供述很详细,没有疑点,凶手就是他。”

  “那六芒星呢,他怎么解释?”

  “他说六芒星只是他突发奇想刻在许愿背上的。”

  余果略带愠怒地说:“这话您相信吗?六芒星图案复杂,绝不是轻易可以完成的!他骑行共享单车的时间不过十五分钟,真的能够杀人后断掉许愿的脚趾,还在许愿的背上刻下这个图案吗?”

  赵队长对于余果的质问有些不耐烦:“余果,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第九局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有资格质疑我的工作成果!凶手都招认了,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余果摇摇头说:“不,这很不对劲儿。赵队长,你听我的,你们应该解剖许愿的心脏……喂?”

  赵队长切断了电话。

  余果想要重拨回去,被叶麟推了一把:“你怎么回事,老大叫你跟上呢。你刚才在和谁通话?”

  “赵队长,他说冯元强招认了。”

  “真的吗?这真是太好了!这么说的话,他是六芒星的成员咯?”

  “你也相信六芒星是一个犯罪组织?”

  “难道不是吗?跃然的分析很有道理啊!小果果,你怎么了,难道你不相信他的推理?”叶麟惊讶地问。

  余果不置可否,只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调查进行到现在,他有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错觉。如果错觉并非错觉呢,他该怎么说服赵队长和上官游,相信自己的推测?

  李跃然的结论非常合乎情理,也十分贴合他们的思维模式和经验所得,所以毫无障碍地让所有人接受了。

  余果觉得不对劲儿,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他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连见余果情绪消沉,忙道:“李跃然那家伙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小果果不生气,我一定会找到新的线索,啪啪啪打红他的脸,让这些不肯好好听你说话的人追悔莫及!”

  余果神色焦灼地绷直了嘴角:“我不想要他们后悔,只想要阻止下一起悲剧的发生。哥,我想去叶麒的家里看看。”

  “那就去啊,叶如海那老头儿看着还挺喜欢你的。”余连怂恿他,“你和叶麟说一声,然后到派出所的时候找一个机会悄悄溜走。”

  “上官游会生气的吧?”

  “喀,你管他做什么,你只是暂时待在第九局,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你的上司,能够呼来喝去吗?他想得美!”

  “那好,我照你说的做!”

  第九局的一行人迅速抵达金河区派所处,上官游刚和丁夫人说了两句话,许忠顺利被捕的消息传了过来,大家面露喜色。

  白烈瞅着丁夫人的眼神稍微软和了一点,给她倒了一杯茶,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审讯室的门。

  丁夫人神色尴尬,抖了抖嘴唇,问:“您是上官警官对吧,不知道我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上官游面无表情时,气质既冷冽又威严:“丁夫人,我们查到您私下里请求房医生和周护士在丁盛做B超时给他打了一针能够舒缓神经的药物,有这回事吗?”

  “有,老丁常年办案,精神容易紧张,我担心他不配合检查,就对医生提议可以给他注射这类药物。他以前注射过的,我没退休之前是做护士的,所以知道得很清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丁夫人有理有据地解释。

  上官游发出叹息:“但偏偏出了问题。你曾经是一个护士,这就没错了。说吧,你是什么时候把微型电极植入丁盛心脏里的?”

  “什么电极?植入心脏?不不,我没做过那种事,你不要瞎说。”丁夫人不承认。

  “你是丁盛的身边人,又是护士,要给他喝下安眠药,给他植入电极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说吧,你背后是不是有一个组织以六芒星为标志?”

  “不知道,什么电极和六芒星,我都没听说过!”

  “丁夫人,据我所知,您年轻时并不愿意嫁给丁盛,您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但被家里人拆散了,后来被父母安排嫁给了丁盛。这么多年过去,你和他是不是经常吵架,矛盾越来越大,所以……”

  丁夫人气愤地拍响桌子:“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这样说?”

  她满脸屈辱,眼睛里满是血丝,神色凄惶而悲愤。

  上官游敲了敲桌面:“您真的不肯说实话?”

  “我刚才说的就是实话!”丁夫人重重喘了几口气,从桌子上抓起一支笔,两只手便微微颤抖起来,“你看看我的手,它随时有可能颤抖,我怎么可能拿起注射器给老丁植入什么电极?”

  上官游愕然了,丁夫人说她患上了脑动脉硬化,只要做微小动作就会手抖。

  一无所获的他拿起笔录本走出去了,被四五个勃然发怒的老警察堵在了门口。

  “老丁的婆娘是一个好人,绝不可能是害死老丁的人!”

  “不错,你们一定搞错了!”

  “老唐是一个老实人,对老丁一直很好,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同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再说老唐身体不好,早就不能拿针了。”

  上官游被激愤的老前辈围住,好说歹说才冲出了包围圈,保证一定会查明真相,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钱钱咬着指甲说:“看来不是丁夫人,她没有杀害丁盛的动机,而且脑动脉硬化这种病装不出来的。”

  “我刚才通过录像分析了丁夫人的微表情,她没有撒谎。”李跃然说。

  “我也迷糊了。如果不是丁夫人,也不是房秋华和周莱,那到底是谁给丁盛植入了电极?”上官游在头上抓了两把,五官皱成一团。

  等到上官游要询问余果的意见时,他发现余果居然没了人影。

  “余果那小子去哪儿了?反了天了,他这是想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行动吗?”

  叶麟轻声说:“没有,他现在我家呢。”

  “他去你家做什么?你们俩不是没谈恋爱吗?”上官游狐疑不已。

  叶麟无奈地解释:“当然没有!余果去我家是想看看我哥房里的东西。”

  “这也是一条思路,是该去找找,那我们也去吧。”上官游看向欲言又止的叶麟,“你不会不欢迎吧?”

  叶麟忙摆手说道:“怎么会呢,我这就在前面带路!正好我爸今天熬了排骨汤,大家都去尝尝他的手艺。”

  此刻的余果正在叶麒的房间里翻查他书桌抽屉里的东西。

  余连正在快速扫描这间房里的所有物件,如果有藏在床底或夹在书本里的东西,都会被他找出来。

  叶如海跟在他身后,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

  “你想看什么呢,叶麒那孩子性格沉稳,平时最让我放心,却把自己喜欢同性的事紧紧捂着,若不是那封被揭发的情书,我恐怕还会被蒙在鼓里。在他死后,我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到日记之类的东西,只可惜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叶如海说。

  “没关系,我要找的不是日记。”余果要找的是与六芒星有关联的物品,他心里已经有一个想法,但还只是雏形,需要找到一些东西加以印证。

  他问叶如海:“叶麒有收集票据、信件或者广告单这类东西的习惯吗?”

  叶如海回想了一下,颓然地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这种习惯,我这个爸爸真是太不称职了。”

  他见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只好走出房间去厨房忙活。

  余连忽然出声:“小果果,叶麒的书柜里有一个夹缝,似乎有你要找的票据和信件。”

  “好,我找出来看看。”余果打开书柜,仔细摸索,找到了他所说的夹缝,从里面抽出来一个夹着许多票据的抄写本。

  余果把里面的东西逐一拿出来,细细查看。

  余连自觉地进行扫描,先于他有了发现:“黄色的那张单子,有风景画的那个,你拿出来看看。”

  余果从票据下面拿出来一张泛黄的宣传单,看到上面的文字,脸色微变:“这是一家研究所的招聘启事?”

  “对,而且是西北地区的!你记得赵队长说过的话吗,许愿在日记里提起过,毕业后要去西北的研究所工作。”

  “叶麒手里竟然也有一张西北某地研究所的招聘启事,这也太巧了。”余果认真阅读招聘内容,觉得这个研究所不但名字怪,要求也实在古怪,“这个坐落在C市的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说要招聘一批研究员,不限年龄和学历,只要能通过他们的智力测试和体能考试就可以成为正式员工,待遇参照国企的福利待遇,一年有三十天带薪休假,只是平时不能正常休息,需要倒班,有时还需要出差。”

  余连分析道:“叶麒当年很可能参加过这家研究所的智力测试和体能考试。他高中肄业,找工作困难,在知道父亲绝对不可能接受自己喜欢同性之后,一定急于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看来,他并不是要离家出走,而是要去C市接受这份工作。只是,他在哪里接受的测试和考试呢?”

  余果翻到招聘启事的背面,找到了线索:“看到这里的联系方式了吗?一个属于Y市本地的座机号码。”

  “啊,是啊!他们在这里一定设立有联络点,叶麒看到这个启事十分心动,打了这个电话,前往联络点通过了两项考验,便拿到了录用通知。”

  “这个研究所既然录用了他,当然会要求他去C市工作。他应该是想在C市站稳脚跟,工作上了正轨之后再和家里联络,所以走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留下。”余果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余连:“十八年前,铁路系统还没有推行实名购票制,不然我就能查到当年叶麒要去的地方是不是C市了。”

  “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嗬,你不觉得这家研究所的名字太嚣张了吗?”而且研究所这三个字对余果来说,意味着他回忆里最灰暗的一段时期。

  余连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冷笑:“研究所有可能预示着希望,也可能蕴藏着危险和黑暗。我这就查查这家研究所的地址和名字。”

  然而他在网络系统里遍寻不到:“我查不到,会不会研究所已经更名了?”

  他们又打了招聘启事上的座机号码,发现那个号码早已不存在了。

  余果掏出手机:“我让赵队长查查许愿的遗物里有没有类似的招聘启事。”

  赵队长看到来电显示是他的电话号码,很不想接,但踌躇半天后还是接了:“我说余果啊,你就不能消停点,让我安稳地吃一顿饭吗?”

  “对不起赵队长,我不是故意的。您能帮忙查一下许愿的遗物里,有没有这样一张研究所的招聘启事吗?我发到您的微信上了,这件事非常重要,和叶麒被杀的案子有关。”

  赵队长冷着脸说:“我帮你查可以,但必须要等到明天,我今天真的已经很累了。”

  “好的,多谢了,我等您的好消息。”余果诚恳道谢。

  他让余连把这张招聘启事扫描下来,上官游他们就到了。

  “你这小子撇下我们一个人跑过来找线索,怎么样,有收获吗?”上官游勾住他的脖子笑呵呵地问。

  余果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把发现研究所招聘启事的事说了出来:“我让余连查过了,但一无所获。”

  上官游把招聘启事给所有人看了,他凝眉道:“有时候只靠网络是不行的,这是十八年前的印刷品了,如今世事变迁,研究所可能倒闭了、更名了,被人收购了,这都会导致你们查不到。这样,我把它拍下来发给C市的公安局,让他们帮忙查一下。”

  “那再好不过了!”余果的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笑意。

  晚上,所有人喝了一大碗排骨猪蹄汤,对叶如海的厨艺赞不绝口。

  对余果主动收拾碗筷也赞不绝口的叶如海劝他留宿在家里,第九局的诸位精英意味深长地在他和叶麟之间打量了半晌,对着毫无警惕之心的李跃然暗暗叹气。

  叶麟扶着额头解释:“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钱钱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你真要转移目标,我们也是支持的,只是好歹等人家成年,你说是吧?”

  叶麟拿起扫把将他赶了出去:“滚滚滚,你瞎琢磨什么呢?”

  李跃然走到上官游身边,想了想,问:“刚才你们为什么背对着我叹气?我刚才在叶家说错话了?”

  “不不,你没说错话,你压根就没说几句话。”上官游为这个情商低下的下属操碎了心,“叶麟一直暗恋你,你真不知道?”

  李跃然减慢了步行速度,皱起眉毛:“我应该知道吗?叶麟很好……但我不适合她。”

  “好吧,当我没说。”上官游拍拍他的肩膀,“你别后悔就行。”

  眼瞅着她要和余果凑成一对了,他们这群“太监”就算急死了又能怎样,李跃然根本不在意。

  李跃然点点头:“我知道的。”

  第二天,余果起了个大早,陪着叶如海去外面晨跑。数九寒天,老人家非要晨跑,余果尽管内心是抗拒的,但还是陪着他跑了好几公里。

  叶如海竖起大拇指夸他,亲自打了豆浆,炸了面窝给他吃。

  余果很少吃油炸食品,尝了一口后觉得味道意外地酥脆可口。

  叶如海看了眼女儿仍然紧闭的房门,低声问他:“余果,你麒麟姐是不是喜欢昨天那个冷飕飕的小伙子?”

  余果迟疑片刻,没敢点头:“您是说跃然哥?老大和钱钱都说是的,但我觉得……未必是真的,这件事您亲口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叶如海苦着一张脸,说:“叶麟好不容易从他哥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想逼着她做任何事。万一我一问,她误会我要逼着她结婚怎么办?唉,我就想知道那个冷飕飕的小子人品咋样,工作能力咋样,喜欢我家麟麟吗?”

  这可把余果难住了:“跃然哥很厉害的,我们都很倚重他。至于他是不是喜欢麒麟姐,我真不知道……”

  他平时专注案情,对案件之外的事不太关注,是以并没有观察过李跃然对叶麟的态度。

  叶如海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沮丧,悄悄地叮嘱:“那你以后帮我留意下好吗?”

  “行啊。”

  “嘿嘿,我就想知道那小子是不是可以托付的对象,要是他对麟麟没那个意思,我得劝她早点死心。”

  “您放心吧,我以后会多加留心的。”

  这时,赵队长的电话打了过来。

  余果接通电话后,听见他说:“许愿的遗物不多,大部分都是寝室里的书和衣服,不过你提到的研究所宣传单我们没有找到,不好意思。”

  “那他的电子邮箱你们查过了吗?”余果并没有放弃。

  赵队长觉得这孩子有点轴,但余果的执着让他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唉,我今天就要写结案报告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的,非常感谢!”

  十分钟后,赵队长再次打来电话,这次他的语气明显急促了许多:“你说对了,他的电子邮箱里收到过一封C市某研究所的招聘启事,而且他还回复了信件,表示自己会去参加测试。”

  余果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您能查到这家研究所的地址和名字吗?”

  “它叫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地址就在……”

  余果:“请您继续追查,十八年前这家研究所有可能叫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叶麒也曾经收到这家研究所的招聘启事,他们的死肯定与这家研究所有关。”

  “好,我明白了。”

  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逐渐交织,终于在他眼前汇聚成了一张网。

  晚上找人查事情极为不易,赵队长动用了他学生时代的人脉,找到了一位现在还在派出所任职的老同学,名叫鲁夯,询问他有没有听说过C市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

  “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奇怪了……你怎么会知道这家研究所的,我记得十八年前这家研究所就关闭了。”

  赵队长神色一凛:“研究所关闭了,为什么?是不是十八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鲁夯记忆力大不如前,回想的时间长了一点,他翻出自己最老的那本工作笔记,找到曾经的记录,说道:“十八年前C市确实有一家名叫大脑潜能研究所的机构,挂靠在当时的人民医院下面,属于非营利性机构。但它在成立几个月后发生了一次非常重大的事故,研究所的地下室发生火灾,死了很多人。”

  赵队长紧锁眉头,问:“很多究竟是多少?火灾是意外还是人为?”

  鲁夯回答:“死了九个研究员,光是辨认尸体的身份都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火灾被定性为意外失火,因为那家研究所的地下室存放了不少易燃物,例如药棉、帆布、书籍等等,又多又杂,有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偏偏那天有九个研究员在地下室整理物料,有人不小心把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扔到了杂物上,便着了火。火灾发生后,这几个人争抢着往上跑,却因为推搡和互相争夺摔倒在楼梯上了。慌乱中,地下室的门又卡住了,从内打不开,他们拼命呼救,外头却没有人听见。后来,火势蔓延到了楼梯口,有滚滚浓烟弥漫出来,才有人发现。他们打开地下室的大门,却发现所有人已经死了。”

  “这样重大的火灾,我怎么没有在公安部下发的内部通报上看到过?”赵队长非常疑惑。

  鲁夯无奈道:“唉,还不是因为上面有人压住了。”

  “这可是九条人命啊,你们就没怀疑过人为因素?”

  “实话告诉你,当年我们的确怀疑过这起火灾是人为的,却遍寻不到证据。火灾过后,满地都是烧焦的杂物,尸体焦黑,仅仅验尸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还要清理现场,工作量太大了。加上当时死者家属闹事,我们为了安抚他们,每天都疲惫不堪,人手本来就短缺,又迟迟找不到新的线索,对于这个案子的热情便越来越淡。研究所当时赔付给所有死者家属一大笔钱,随后关门大吉,负责人也不见了踪影,我们没法接着查了。”

  “这个研究所的法人你们查过吗?”

  “查过,是一个海龟博士,姓范,叫范雨桐。她的身份背景很干净,身上有好几个头衔,她就是一个专心做研究的学者。可能因为这样,她对地下室的管理有所疏忽,连在地下室安装防火防水设施的常识都没有。”

  “事发后她不见了?”

  “她赔钱之后消失了踪迹,她孤家寡人一个,又是孤儿,所以离开后没有人找寻她的下落。”

  赵队长莫名感觉这个范雨桐不简单:“这家研究所的旧址还在吗?”

  “应该还在,那地方占地面积很大,又死过那么多人,没有人敢接手,所以一直闲置着。不过好像听说政府准备对那一带重新规划,把建筑物都拆掉,建造一座公园。”

  “你还记得火灾发生的时间吗?”

  “我看看,是四月九日。”

  赵队长喃喃自语:“四月九日,不就是叶麒被杀的第三天吗?这其中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

  “这家研究所关闭后,它的员工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鲁夯有点儿茫然:“这我怎么知道。哎,不是,你调查这个研究所干什么啊?”

  “和一起陈年旧案有关,如果你有兴趣,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麻烦你了。”赵队长不好意思地拜托。

  “好啊,他们都嫌我腿脚不灵便了,不肯让我出外勤,我时常闲得发霉呢!你说说看,要我查什么?”

  赵队长:“有两起案子的被害人都被凶手在背上刻下了六芒星,而他们都收到了研究所的招聘启事。十八年前的死者,名叫叶麒,收到过人脑潜能研究所的招聘启事。而我刚刚从你口中得知,人脑潜能研究所的火灾发生于十八年前的四月九日,叶麒却于四月六日被人杀死,这两个日期相隔这么近,不怪我会多想。而最近的这个死者,名叫许愿,收到过一封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的电子招聘邮件,而在他答复对方要去参加测试后的数天后死于非命。我怀疑这两件案子有关联,所以必须调查这两家研究所。对于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你了解吗?”

  鲁夯心里咯噔了一下:“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我当然听说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就在这家研究所工作,怎么,它有问题?”

  “现在还不知道,但两个死者有如此雷同的遭遇,又都被刻过六芒星,不由得让我们怀疑。”赵队长沉重地说。

  “好,我这就查一查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的背景和来历!”事关自己儿子,鲁夯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赵队长放下手机后,转身回到办公室,决定再次提审冯元强。

  冯元强正困倦着,他被押到审讯室时眼皮子直打架,但赵队长精神奕奕,每当看他要睡着就拍桌子,不断地提问,逼得他痛苦不堪。

  一宿过去,他实在撑不住了,痛哭流涕地交代了实话,并哀求赵队长放自己去牢房里睡觉。

  赵队长疲倦地摆摆手,让人把他带走。赵队长回到办公室在椅子上睡了两个小时,然后爬起来给余果打了电话。

  余果听完他说的话很是惊奇:“冯元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害死了许愿?”

  “没错,冯元强说自己几个月前按照神秘人的交代,给许愿下了安眠药,趁许愿沉睡时在他的腋下注射了一种不知名的药剂,办妥后,拍照发给神秘人,第二天自己的账户里就多了五十万。”

  “那为什么你们没发现他账号的异常?”

  赵队长:“确切来说,这笔钱是打到他前女友的账号里,他之所以那么做,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警方会查到。但他没有想到许愿会死,接到神秘人发来的信息时,他才知道许愿死了。从食堂骑车回到宿舍后,他发现许愿的脖子上有勒痕,却在现场找不到凶器。在惴惴不安之下,他按照对方的指示,用锤子把许愿的脚趾砸碎,并扯断塞进许愿的嘴里。随后他带走锤子和虎口钳,关上寝室门,骑着共享单车离开了。他在路上把这两样东西扔进了垃圾桶里,所以花费的时间才那么短。”

  “原来如此,那个神秘人查得到吗?”

  “我正在让技术人员恢复冯元强手机上所有删除过的短信,看是不是能找到神秘人的联系方式。但根据经验推测,难!这种幕后黑手一般会使用一次性的手机号,他也说每次神秘人发消息给他时,号码都不一样。”

  “既然人不是他杀的,他为什么认罪?”余果问。

  赵队长说:“我也这么问他,他说害怕如果不认罪,神秘人会找上他的家人。”

  “他还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告诉神秘人了?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

  “唉,他说自己是无意中说出来的,神秘人一直出手大方,只要他肯乖乖听话、办事,就能得到很高的报酬。”

  “在许愿这件事之前,神秘人还让他做过什么?”

  “一些看似没有危害的小事,比如拍摄学校里的同学、老师,发视频和照片给他,还有提供学生的详细档案资料。”

  余果表情冷冽:“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对啊,我也这么把他训斥了一顿!你知道这孩子说什么吗?他说现在很多人都这么做,泄露同学的资料给一些商家,对方就会付给他们钱。”赵队长为此感到忧心忡忡,“还研究生呢,竟然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大的隐患!”

  “他还记得自己泄露了多少人的信息给神秘人吗?”余果担忧道,“一旦神秘人通过邮箱、QQ、微信及其他通信方式联系上那些单纯的大学生,暗中引诱甚至控制他们违法犯罪,岂不是能制造许许多多个冯元强?”

  赵队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说:“我这就打报告,让上面派人专门来处理这件事,但愿能把这件事控制下来。”

  中午,余果、叶麟和上官游他们在丁盛的办公室会合,交换各自的信息。

  上官游对他私下里找赵队长帮忙有些不满,但大家都是为了查案,不好拉下脸来斥责他,只能指着他笑骂:“你呀你呀,既然你这么相信老赵,干吗一开始不直接去刑警大队?”

  余果厚着脸皮笑道:“因为第九局更自由一点。对不起老大,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找赵队长的,我正好说到研究所的事,他又刚好有认识的人,所以我顺便让他查了。不过我更相信你这边查到的消息,你不要生气了。”

  他认错态度这么好,上官游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调整心情,静下心来整理案情。

  “时隔十八年,两个研究所,两个被害人,一个指使冯元强犯罪的神秘人,一个给丁盛植入电极的罪犯,六芒星……”上官游低头自语,在纸上写写画画。

  李跃然主动在余果身边坐下,低声问:“你是不是不赞同我的犯罪心理分析?到现在,你仍然认为杀害叶麒和许愿的凶手不是有组织性的罪犯吗?”

  余果轻轻叹气:“跃然哥,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就下结论。”

  “但你们已经查到了神秘人,如果他不是某个组织的成员,那他指使冯元强收集大学生的资料做什么?你想想看吧,当这个组织的成员复制神秘人的做法,用金钱在各大高校吸纳成员,从内部获取大量的人员资料,暗地里和他们联系,实施引诱和控制,有多少人能洁身自好抵抗住金钱的诱惑?这个社会腐败不堪,就连象牙塔这类本该干净无垢的地方也被他们侵蚀了,那么政府机构呢,国家机关呢?”

  李跃然语气漠然,眸子中的忧虑深不见底。

  余果表情骇然,吸了一口气说:“你会不会设想得太严重了?如果真是这样,神秘人背后的黑暗组织和六芒星很可能是同一个,但他们绝不可能同时控制太多人,不管是大学生还是公务员,基本的判断能力总是有的,会上当和接受诱惑的应当是极少数人。”

  李跃然摇摇头:“人心叵测,欲望难断。你如果觉得我大惊小怪,不妨让余连查一查近一年仅在J市查出的违法乱纪行为,大学生遇害、犯法的案件有多少起。”

  余连:“小果果,你别听他危言耸听,犯罪的确无处不在,但不至于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余果拧起眉头,说:“哥,你按照他说的查!”

  余连不愿意看到他受到李跃然的影响,但又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几分钟后,余连把查询结果呈现在他眼前。

  余果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跃然哥,谢谢你的提醒,是我太乐观了。”

  李跃然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犯罪组织比独来独往的连环杀手还要可怕,我们绝不能姑息,一定要从源头上将它们铲除。你能查到神秘人非常不错,争取再接再厉,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到对方的巢穴,一锅端了。”

  余果乖顺地应答:“嗯,我会努力的。”

  上官游和赵队长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决定把两件案子并在一起,双方合作展开调查。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他们确立了这样几个调查方向:

  1。J市刑警大队负责调查神秘人这条线索,找到隐藏在大学生背后的神秘黑手;

  2。叶麒和许愿背后都被刻上六芒星图案,六芒星是一个犯罪组织的符号还是标志,需要进一步确认;

  3。十八年前昙花一现的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与现今的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有什么关联,是否和叶麒、许愿的死有关,需要彻查;

  4。杀害叶麒、许愿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需要他们寻找更多的线索。

  因为李跃然判断这两起案件是六芒星犯罪组织成员制造的,所以只要找到这个组织就能找到凶手。反过来,只要能找到凶手,也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组织。现在的难题是,他们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却看不到也摸不到它。

  上官游给众人安排了任务,对余果说:“你和我一起去C市,调查那两家研究所。”

  余果其实更想去查叶麒十八年前的陈尸现场,但老大的吩咐他不得不从,只能乖乖收拾行李,和老大一起乘坐飞机抵达C市。

  有赵队长牵线搭桥,他们和提供无偿帮助的鲁夯见了面。

  鲁夯招呼他们在一家物美价廉的旅馆住下,三人关门落锁,一边啃鸡翅膀一边谈案子。

  “我听老赵说超级脑研究所有问题,就上了心,不为别的,我的小儿子刚好在那儿工作呢,这件事情不能不查清楚。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是三年前建立的,法人代表是一个海龟,女性,四十多岁,名叫范雨桐。唉,都怪我这人不细心,当初要是嘱咐儿子查一下这家研究所的背景就好了。这个女人同样是十八年前发生火灾之后被迫关闭的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的法人。她如今彻底变样了,可能是整容了,我从照片上愣是没认出来是同一个人,但从年龄、名字和体形来看,是同一个人没错。她消失了多年,又在C市出现,还带着一大笔资金,和C市大学谈下合作,建立了超级脑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具体有些什么研究项目?”

  “我还没查到,听说研究所不对外开放,非常神秘,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研究什么,出过什么成果。但他们一直在招人,待遇很优渥,所以我小儿子说被录取时我还挺高兴的。但现在回想一下,他被这家研究所录用有些不合常理,我小儿子不学无术,只有大专学历,也没有什么特长,除了脑子灵活一点、记性不错之外,真没什么优点。超级脑研究所,这名字一听就很了不得啊,怎么会雇用我儿子呢?”鲁夯愁容满面,“该不会……研究所在从事什么非法活动的研究吧?”

  余果问:“那您没问过他每天在研究所做什么吗?”

  鲁夯叹着气说:“我当然问过,但我小儿子性格叛逆,我们通常说不了几句就会吵起来,问多了他就烦,你说这不是愁人嘛。”

  “那这样,您问问他,超级脑研究所还招不招人?如果还招,都有什么条件,说您好友的儿子也想去试试。”余果打算好了,他要进去做一次卧底。

  上官游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又自作主张,我同意了吗?”

  余果解释:“老大,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但我不能不为你的安全负责!”上官游知道他听不进自己的话,只能板着脸下命令,“你先别着急往里钻,好歹等我们……”

  “如果我不进去,难道让鲁警官的小儿子查吗?别说他有可能只是一个外围员工,就算接触过核心,也可能已经被洗过脑,一心一意为组织办事。所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鲁警官也不能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他。”

  余果的话让鲁夯不寒而栗:“这……这……不行,我得让他赶快离职。”

  “不成,您儿子突然离职会引起他们的警惕,您就照我说的问他,其他的什么也别提。”余果转头给上官游倒茶,“老大您放心,我有余连这个撒手锏在,不会有危险的。”

  “它真的有办法保护你吗?”上官游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必须每隔一个小时给我报平安,一旦失联超过二十分钟,我会进研究所找人。”

  余果心道:就怕到时候你们强闯不进来。

  他嘴上回答:“好,我会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余连对此十分兴奋:“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单独行动了!我们兄弟俩齐心协力,一定能够大杀四方,哈哈哈!”

  “哥,你想多了吧,被招聘进去的小员工多半是要当孙子的。”余果耸耸肩,“不管怎么样,我先混进去看看。”

  第二天,鲁夯就回复了消息,告诉他超级脑研究所确实还在招人,余果的年纪小了点,但他小儿子说问题不大,先做个身体和智力方面的测试,只要通过了测试,其他都好说。

  为了符合应聘者的形象,余果在简历上写了十八岁。上官游效率奇高地给他提供了一张新的身份证,他现在是一个名叫郭宇的高中毕业生。

  鲁夯的小儿子鲁山海,是一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中二小青年,一张嘴就透出一股子欠揍的味道,刻薄尖酸,还没品。这样的人还能在研究所上班,的确能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鲁山海把余果上下打量一番,酸溜溜地说:“就你这张脸,只要能通过测试,就能到二楼工作了。”

  鲁夯没忍住捶了他一下:“你难道是靠脸进去的?说的什么胡话!”

  鲁山海瞥了他爸一眼,说:“现在这个世道靠脸吃饭怎么了,至少不偷不抢啊。郭宇是吧,跟着我走!你到了研究所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好奇问任何问题,我们所长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我能进去是因为我嘴巴紧,干活积极,要不然也会被淘汰的。”

  余果听话地点头:“我都听你的。”

  鲁山海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用小电驴把他送到了超级脑研究所门口。这是一座圆柱形的大型建筑,外型规规矩矩,墙体是纯白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冰冷。

  “待会儿你做测试的时候别紧张,里面的工作人员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整个流程不复杂,大概半个小时就能结束。”鲁山海把他送到一间宽敞的房间里,嘱咐了这句话就退了出去。

  余连立即对整个房间进行扫描:“小果果,这里有许多机器都是我没见过的,他们不会对你做不好的事情吧?”

  余果:“不用慌,你随时监测我的心跳和脑神经,一旦发现不对劲儿,你就启动我脚趾上的神经元联动装置。”这种应激装置可以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及时应对突发情况。如果有任何伤害他身体和脑神经的东西,余连会利用网络控制这里的所有电脑,关闭这里的所有仪器。

  很快,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出现了,他们让他脱掉上衣,站到一个筒状的仪器内,监测身体机能。

  余连:“这部仪器厉害啊,它能够读取你身体肌肉、骨骼的成分参数,并计算你身体每一个部位的数据。”

  余果有点惊讶:“这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它可以计算出你的运动潜能和体能极限。”果然,他顺利通过了这项测试。

  接下来是所谓的智力和大脑潜能方面的测试,余果看着他面前的触摸屏,需要按照它的提示做出相应的反应。

  余连分析后赞叹道:“这台机器也相当厉害,它能判断出你是否具有过人的动态视觉、反应能力、计算能力、统筹能力、逻辑思维能力等等。”

  此时,余果感觉到一丝丝的头疼:“我的后脑勺……有些疼。”

  余连安抚他:“这是正常的,你正在高速调动自己的脑细胞,集中精神,先把这项测试做完,做完你就可以休息了。”

  他做完就可以休息了。

  余果蓦地一愣,恍惚间回忆起来,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他甩了甩头,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却隐隐萌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应该集中精神。

  “小果果,你怎么了?”

  “哥,你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掉进河里溺水,是谁救了我吗?”

  “当然记得,是我啊!”

  “那我六岁那年,在厨房里给你下面,不小心打翻了锅子,烧伤了哪只手?”

  “左手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过去的事。”

  “还有我十岁那年,偷偷在房间里玩打火机,烧了床单,是谁把火扑灭了?”

  “这还用说,自然还是我啦!”

  余果的面色咻地凝固,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他不再和余连说话,而是忽然伸手将义眼从自己的左眼眶内抠了出来,狠狠用力掼在了地上。

  “小果果,你在做什么?”因为他的耳朵和脚趾上还有神经元接驳器,他就算取下义眼,余连还是能够和他的大脑直接对话。

  余果面色阴沉地脱下鞋子,咬着牙把接驳器拽了出来,因为神经元接驳时会引起神经痛,此刻他强行剥离也会引起剧烈的疼痛。

  “啊啊啊……”

  余连的声音变弱了:“小果果,你赶紧停下来!你别做傻事!”

  “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哥,你真是我哥吗?我十岁那年在房间里根本没有偷玩打火机,床单之所以烧了,是因为藏在枕头下的磷粉自燃。当时帮我灭火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紧跟着,他伸出手指在耳后摸索了一番,揪住接驳器,凶狠地扯了出来,勾起一缕血丝。

  “啊啊啊……”巨大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余果耳边终于清静了。

  他的此番举动惊动了等候在外间的白大褂,他们看到眼睛发红、面容狰狞的余果,迅速上前想要抓住他,却被他用一只手掀翻在地。

  神经痛让余果保持了清醒,他在疑惑的同时想起了许多往事。他看着周遭的一切,脑海里涌起一股炙热的熟悉感。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看来你总算苏醒了。”

  余果猛然回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站在他背后的竟然是李跃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跃然身穿白大褂,胸前戴着一个金色的六芒星别针,面色冷然地朝他走了过来。

  “你……难道……不,不!你怎么可能是六芒星的人?”余果难以置信,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他的呼吸一瞬间紊乱了。

  李跃然闲庭信步,手插在口袋里,对他勾起一抹浅笑:“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因为我是第九局的人?”

  “因为我是你的同事或者……朋友?”

  “因为我是……人民警察?”

  余果绷着脸说:“因为你是李跃然!我认识的李跃然不会助纣为虐,不会伤害他人、不会包庇罪犯、不会知法犯法,视法律为无物,更不会故意设下陷阱,坑害同僚!”

  李跃然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他平素冷肃的面孔瞬间土崩瓦解,仿佛隐藏在灵魂里的幽默细胞忽然间苏醒了,他看着表情严肃的余果,笑得畅快而欢愉。

  “余果啊余果,枉你以为自己聪明,却从头至尾是一个傻子。”

  余果内心惊愕,却不想把他内心的动摇表现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许愿被杀案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愿?不不,从一开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你。许愿的案子早就结案了,怎么,你苏醒后又失忆了?”李跃然略显惊讶地望着他,见他迷惘犹疑,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许愿的案子明明还没找到凶手,你怎么……”

  李跃然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忘记了,杀害许愿的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不仅如此,杀害叶麒的凶手也被逮捕了。”

  余果甩了甩头,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你在胡说什么,这两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没有解决,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我来超级脑研究所就是为了追查……”

  “追查什么?余果你糊涂了,这里不是什么超级脑研究所,而是范博士的实验中心。你和我一样,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实验品。”李跃然指了指他的右眼,说,“其实我并不近视,而是和你一样有一只义眼。平常我总戴着眼镜,就是为了遮掩这一点,我不希望引起别人的好奇。”

  “你也有义眼?”余果惊讶至极,他专注而认真地盯着李跃然的右眼,但李跃然的这只眼睛除了瞳孔颜色比寻常人深一些,并没有什么奇怪,和他所拥有的义眼毫不相同。

  “你在骗我!”

  “哈哈哈,你真是天真可爱!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李跃然,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面对他的愤怒和质疑,李跃然并不着急回答,他慢吞吞地游走在余果的周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道:“我说的真话你不信,假话却信以为真,你这脑子看来比过去更不好使了。需要我给你一点提示吗?”

  余果沉默片刻后,问:“范博士是不是范雨桐,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你说这里不是超级脑研究所,那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的测试是不是影响了我的记忆和神志?”

  “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我还真是不好回答。”李跃然无奈地喟叹,“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范博士正是范雨桐,她同时是我的母亲。别误会,不是她生了我,只是在名义上我是她的儿子,实际上你也是的。”

  “你别乱攀扯亲戚,我妈早就去世了,我从来不认识什么范博士!”

  “啊,你这脾气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对,你不是她亲生的,我说过了嘛,我们都不是她生的。但那又怎样,是她培养了我们,养育我们长大的,叫她一声母亲并不过分。第二个问题,你正站在范博士实验中心的地界上,对外这里的确被称作超级脑研究所,但对内我们习惯称呼它为实验室。”李跃然摊开手,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来,“你是不是有点困惑?等你彻底恢复了记忆,自然明白我所说的是真的。第三个问题,刚才的测试对你无害,只是一种激发程序,为了激发你从AI系统里苏醒过来。”

  余果更蒙了:“什么……意思?”

  李跃然用没有丝毫温度的语调说道:“意思是你本人就是一个出现了bug的AI系统,从头至尾都不存在什么余连,这个所谓的哥哥实际上是你虚构出来的。”

  “不!这不可能!余连是我哥,他因为执行任务被歹徒害死了,身体被炸弹炸成了肉酱,没救了,是柯蒂斯教授发现他的大脑还没死,就把他的脑细胞保存了下来,然后将以余连命名的人工智能系统根植在我的大脑里,以神经元接驳器为媒介与我的脑神经系统连接起来,从此我们就成了共用一个身体的共存体!”

  李跃然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你这番解释漏洞百出,你见过人已经死了,大脑还能存活的吗?就算真的有这种奇事,柯蒂斯那个蠢货也不可能利用他的脑细胞制造什么人工智能系统,要知道人的大脑构造极其复杂,排他性也很强,是很难接受程序操纵的。一旦和AI系统融合在一起,你的主人格和意识就难以保持,会变成人不人、机器不机器的怪物。至于你为什么会幻想出余连,大概是因为你诞生于实验室,常年过着孤单寂寞的生活,在被植入了人类的情感后,对家庭生活产生了向往,所以虚构出来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可惜的是,余连从未存在过。”

  余果震惊地浑身战栗:“你是说我其实是一个……人工智能载体,一个机器人?”

  李跃然听他这么形容自己,眼神复杂起来:“哦,不不,也不能这么说,我和你都是有血有肉的,骨骼、血液和肌肉都是真的,不是人造的。但是我们的大脑不是人类的大脑,是被母亲制造出来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余果仓皇地摇着头,不断地往后退:“不,这不是真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李跃然怜悯地望着他:“你不要挣扎了,你心里清楚,我所说的就是真相、是事实。你的程序在多年前被人改写了,在失控的情况下离家出走。母亲和我为了找你,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终于在一年前找到了你,但那时的你系统受损严重,记忆区块被分割成好几个片段,经常昏迷。在提取和阅读过你的记忆后,我们发现你竟然给自己编造了一个AI神探的身份,制造虚假经历,试图加入精英破案组织第九局。为了接近你,调查你的具体情况,我杀了原来的李跃然,冒名顶替。反正我从小就不如你受宠,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李跃然的性格和学识与我十分相符,那么我只要把脸整容成他那样就够了。于是,你与我们一同破案,渴望被人关心的情感需求渐渐得到了满足,我一边对你示好,赢得你的信任和好感,一边埋下线索和伏笔,引导你沿着我设定的路线找到了这里。”

  “不……”

  余果捂着耳朵,不想听他继续往下说。

  李跃然却不肯停止:“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如果不是母亲急需你回来做一件事,而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这个游戏我恐怕还会继续下去。毕竟,看着你这个‘非人类’真心实意地玩着扮演人类的游戏真是太有意思了!”

  余果垂下头,陷入了沉默当中。

  “你别装了,赶紧醒醒,去母亲那里报到吧。”

  “我会去的,但在此之前,你能告诉我六芒星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跃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余果还惦记着案子。他失笑摇头,走到一处办公柜前,抽出了一个牛皮面的本子递给他:“你自己看吧,你回到这里之前写下的案情记录。”

  “我写的?”余果迷惑不已,“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啊,因为你一到这间房就在测试途中昏迷了,足足昏迷了三天,刚才苏醒过来。”李跃然指了指地上的义眼和接驳器,皱眉说道,“而且你一醒来就拆掉了这些零碎。”

  余果克制着心底的惊骇和迷惑,强迫自己冷静,翻开了笔记本。

  《六芒星犯罪组织和许愿、叶麒谋杀案的关系及案情分析》

  许愿的死,让我关注到一个关键的符号:六芒星。什么是六芒星,它在这起谋杀案具有神秘意义,代表了什么?尽管我尝试从各种角度来理解,依然找不到确切的证据来验证六芒星与死者之间所存在的必然联系。而翻查叶麒一事,又给六芒星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两起案件相隔十八年,如果是团队作案,涉及某个犯罪组织,将近二十年间只杀两个人未免过于低调,其犯罪宗旨和目的又是什么?这让我满心疑惑。据我所知,历史上兼具规模和能力的犯罪组织通常都喜欢制造大事件,例如毒气袭击、人肉炸弹、自杀式攻击等等都是这类组织青睐的犯罪方式,能够行而有效地造成社会恐慌,影响政局,甚至制造大规模的动乱。

  但叶麒和许愿不过是两个普通人,叶麒死亡时才刚满十九岁,许愿被杀时年纪稍大,也不过二十三岁。他们既不是政要,也不是任何领域的重要人物,具备被犯罪组织谋杀的资格和特征吗?

  带着这些疑问,我展开了深入调查。在此期间,我得到了赵队长、叶如海以及所有第九局成员的帮助。终于,我跳出了六芒星的谜团,找到了一些关键性的线索。而促使我把这些线索连贯成篇、破解谜题的,恰恰是一开始我们忽略掉的东西。

  如今案情真相大白,我为了能够详细解释案情的经过,把所有涉案人员被捕后的自述誊抄了下来。

  金老师的自述:我是东辰大学研究生宿舍楼的宿管老师金东成,今年三十七岁。曾几何时,我也是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子,当年为了考上这所学校,我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父母为了支持我读大学,吃糠咽菜,拿出了积攒二十多年的积蓄。本以为上了大学的我可以一飞冲天,幸福的日子就在不远的将来。然而不管在哪里,欺软怕硬、嫌贫爱富之人都是存在的,我在大学里平平无奇,不受重视,因为不善言辞和钻营,研究生名额被他人顶替,并被卷入一起可怕的斗殴事件中。因为天真和愚蠢,我被舍友栽赃,成为第一个动手打人的人,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开除了我。事件平息了,我的前程也断送了。

  大概是为了补偿我,多年后栽赃我的那位同学在得知我度日艰难之后,竟大发善心,介绍了这份宿管工作给我。这份工作并不难做,我一做就是十来年。我理应感谢他,但看着他在这里担任讲师,职位越来越高,过往的怨愤和不甘在黑暗中渐渐发酵。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位硕士生导师是何等道貌岸然。许愿偷偷对我埋怨,他窃取了自己的论文,发表在了国外的期刊上。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劝说许愿去告他,让他身败名裂,但许愿性格怯弱、柔顺,犹豫了几个月,依然不敢。一个学生承担了家庭的经济开支,被导师欺辱,却还能每天微笑面对生活,这份隐忍让我很为许愿心疼。然而宽容的结果就是继续被他压榨,那天下午五点半,他来这里找许愿,我没拦住。因为不放心,我跟了上去,从门缝里亲眼看着这个男人勒死了许愿。

  因为骨子里的卑微和胆小,我悄无声息地逃走了,失去了报警的最好时机。许愿死后不久,冯元强回来了,我以为冯元强必定会因为发现尸体大呼小叫,这样就不用我来报警了。然而冯元强回到寝室没有多久再次离开,我记得冯元强骑上共享单车离去时,在车把手上挂着一个塑料袋,沉甸甸的。

  我战战兢兢,直到冯元强第二次回来,许愿被杀的事终于闹开了。为了不招惹麻烦,保住这份工作,我打定主意不管警察怎么问,都不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如果警察查到了他头上,我就不得不说了。

  最后我要交代一件事,虐狗视频是我发的,我就是视频里虐杀小狗的那个人。我这辈子没活出人样来,偏偏还不敢报复,不敢杀人,平日里内心的怨恨无处发泄时,只能买来一条小狗折磨它,体会一丝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直到它慢慢咽气。

  徐诞的自述:我是一个胆小鬼,懦夫!许愿死的那天傍晚,我在寝室里打游戏,一开始并没有下副本,所以听得见对门的一些动静。我打开房门想看看怎么回事,却正好看到金老师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边往305里看,很快305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而金老师满脸惊悚地溜走了。我本能感觉305出了什么事,可我没胆子,不敢过去查探,反而紧锁了房门。后来游戏里有人叫我下副本,我立刻答应了,因为心里惦记着刚才发生的事,我频频出错,直到用“金老师都没管应该就是没事”为理由说服了自己,才恢复了正常水准。万万没想到,许愿竟然死了!我惊慌失措,不敢对警察说真话,我怕引火烧身,更担心被人叱责“冷漠无情”。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是一摊没用的烂泥!

  冯元强的自述:我不知道杀死许愿的人是谁,接到神秘人的指令后,我的内心一直非常煎熬。但我进退维谷,神秘人知道我的所有秘密,如果我不听从他的安排,他绝对有能力曝光我,让我成为整个学校的笑柄。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因为家境普通,却有爱慕虚荣的毛病,总是打肿脸充胖子,买名牌衣服,穿名牌球鞋,进高级餐厅。为了维持让人羡慕的生活,我和许愿一起在俱乐部打工。这份工作虽然恶心,但忍忍就能过去,看在大把钞票的分上,我不嫌弃这份工作。而且那些寂寞的老女人很好哄,只要我表现出足够的温柔和体贴,她们就愿意主动掏钱,只是给她们摸摸肌肉也没什么损失,每周得到的小费积攒起来也相当可观。慢慢地,我习惯了这种生活,会被神秘人引诱也就没什么可稀奇的了。我帮他收集了许多同学的资料,还附上了他们的通信方式,心里不是不担忧的,但最终对金钱的渴望掩盖了一切。

  我把许愿的脚趾塞进了他的嘴巴里,从那天开始我夜夜做噩梦,梦到许愿来找我索命。从那时起我知道自己完了。神秘人再没有和我联系过,却用匿名账号给我的QQ发送了一张照片。那是我爸妈坐在小吃店吃饭的镜头,他这是在警告我,绝不能出卖他。但警方已经查到了很多线索,我除了狡辩,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做了这么多让爸妈蒙羞的事情,不能最后还连累他们,因此在谎言再也编不下去后,只能认了罪。

  后来赵队长告诉我,那个神秘人是范成钢范老师,我惊骇到了极点。没想到这个恶魔竟一直潜伏在我们身边!难怪他对我的事情了若指掌,并且知道我的弱点,才会这样轻易地对我实施了控制。

  许忠的自述:我是一名逃犯,当年从家乡逃走后做了一段时间的“老鼠”,不敢去大城市谋生,只敢去城乡接合部找工作养活自己。我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在Y城金河区停留了下来,这个地方的人少,警察大多是行动不便的老家伙,我觉得自己能够在这里隐藏得很好。我在一家修车厂打工,用的是一张假身份证,老板一开始对我还不错,每个月的工资都按时给,但后来他因为赌博输钱了,开始拖欠我的工资。要不是舍不得这个藏身之地,我应该会宰了他。反正连亲生女儿都杀了,不怕多他一个。不久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经常来这里洗车的男人,他认出来我是一个逃犯,问我愿不愿意听他的安排,重新做人。

  我觉得他一定是在逗我,转头就会通知警察。但我没逃,迟迟等不到警察,才对他的话信了两分。后来他帮我制造了新的身份和资料,送我去做了面部微整手术,又推荐我去荣光医院做医生,我害怕极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冒充医生,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但还好,他推荐我去了体检部,在那儿只要会使用仪器就够了,看检查结果都是其他医生的事。我工作了几个月,恶补了不少医学知识,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医生了。但他时常会给我安排任务,例如把病人的资料提供给他,从医院的数据库里下载一些数据等等。这些都是小事,我并不反感,也不存在什么危险,我便一直乖乖听话。

  直到前段时间,他给我布置了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把一种电极植入某个人的心脏里。我不会给人打针,却很有胆量,他给我寄来了一种针管,很小巧,能随便塞进荷包里且不容易被人发现,电极就在这里面。只要我把这东西的针头扎入目标的心脏就可以了。

  我有些恐慌,但毕竟是杀过人的,胆大心细,在得知丁盛的夫人希望医生在做B超前给他注射舒缓精神和安眠的药物后,我的脑子里便有了计划。我知道房秋华和周莱都不是工作十分认真的人,我假借借复印纸,在B超室内停留了几分钟。趁着房秋华去里间拿纸,周莱背对着病人玩手机,我快速把针头扎进了丁盛的心脏。这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而且仅仅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沉迷视频的周莱还在哈哈大笑,房秋华把复印纸递给我时,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她们都没有察觉。

  直到东窗事发,被警察逮捕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至于六芒星?我倒是在他手腕上见到过一个那样的文身,很小,是黑色的。

  范成钢的自述:杀掉许愿并不是我一开始的计划,他比冯元强要聪明一点,没有接受神秘人短信的引诱。但研究所已经很久没有注入新鲜血液了,我通过观察发现他的体质非常适合接受实验和改造,因此想要把他献给老师。但老师目光挑剔,希望他能亲自到C市去一趟,我便把C市大学附属医院超级脑研究所的招聘启事发到了他的邮箱里。他被吸血鬼父母拖累,身心疲惫,一份可以帮助他彻底摆脱困境的生活正是他所需要的。研究所的待遇很好,他果然上钩了。他来到我指定的测试地点,接受了仪器的测试,成绩超过了及格分。老师非常满意,希望他尽快前往C市。

  但可惜的是,他发现了我窃取他研究成果的事,那天我是上门请求他谅解的。但他不识抬举,拒绝了我的道歉,也不肯收下我给的钱,争执之下我伸手抓向他的腋下,触发了电极,造成他短暂的神经麻痹,用随身携带的手机数据线将他勒死。随后,我命令冯元强回到寝室善后,处理我来过的痕迹。他做得不错,是一个听话的家伙。至于那枚电极是怎么到他皮下组织里的,这就要问冯元强了。本来给他植入这玩意只是以防万一,只要他足够乖顺,我自然不会用上,但遗憾的是,=他没有听话。

  赵队长问我为什么杀人之后还能镇定自若,我笑着告诉他,这是因为我早在十八年前就杀过人了。那家伙名叫叶麒,是我曾经的同学。

  叶麟因为他哥哥的死一直看我不顺眼。她恨得没错,因为我是杀死他的凶手。至于我为什么那么残忍地杀死他,当然是因为他挡了我的路。当年我和他一起被老师选中,本来是要一起前往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的。但在此之前,我揭发了他是同性恋的事,计算着他遭受到如此巨大的精神打击,应该会放弃这次的行程。但他不但没有放弃,还对我说仇恨无法使人快乐,所以要选择原谅我。

  哈哈哈……你们说他是不是非常可笑?

  叶麒一直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不管遇到多少挫折和欺辱他总能乐观地面对,仿佛永远无法被黑暗所侵蚀!他居然能原谅我这个背叛过他的人,他不是善良,而是愚蠢!一个蠢货怎么能够得到老师的青睐,我便在列车上勒死了他,用皮带扣砸断了他的生殖器,塞进了他嘴巴里,并在他背上刻上了六芒星。

  什么,我为什么要刻六芒星?啊!这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爱好罢了,六芒星是叶麒亲自选定的标志,说它可以代表研究所的研究主旨和方向,并得到了老师的认可。我嫉妒得要死,所以在杀死他后把六芒星刻在了他的后背,自然是为了羞辱他!而天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六芒星真正的含义,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赋予了六角星新的意义,什么真、善、美、爱、仁、德,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你们真啰唆,还要讲述杀人过程?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半夜要上厕所,说怕黑让他一起陪着,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挟持进厕所。那个时候的火车,又慢又臭,厕所空间非常狭小,他反抗起来很费劲,我用自制的电击枪电了他一通,他就晕了过去,然后勒死他就很简单了。就是砸烂他生殖器的过程有些麻烦,我怕被人听见声音,所以一点点地砸,花了一个多小时。想想真幸运啊,那时候竟然没有人过来上厕所,值班的列车员也去睡觉了,毫无察觉。我从窗户里把他的尸体扔了出去,春寒料峭的,第二天他被人发现时,尸体已经宛如冰块一样僵硬。那时的尸检技术还很落后,查来查去都没查到我。

  啊,当然了,这得益于我是托人购买的车票,上车时我还戴着帽子,见到我和他在一块儿的都没看见我长什么样。你问我为什么要虐待他?呵呵,因为我讨厌他那种人,我不是说了吗?有他在,总是衬托着我阴沉险恶,他死了,我难道还不能狠狠羞辱他吗?你们警察蠢笨,既找不到人证也找不到物证,这案子便成了悬案。

  你问我老师是谁?嗬,你们不是查到了吗,范雨桐啊。她是我的姑姑,但我喜欢尊称她为老师。我的爷爷、奶奶曾经收养过她,可能因为她太聪明了,经常有些他们无法理解的想法,最后他们主动和她解除了关系。这件事自然没几个人知道,就连我也只和她相处过三年。我小时候成绩不好,总是挨揍,但她却发掘出我的特长,教我学习制造各种电子产品,告诉我是这方面的天才,微型电极就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作品!

  但这是在她遇到叶麒之前,当我把叶麒介绍给她认识之后,她满心投注在叶麒的身上,说他的大脑很有潜能,值得开发,只要善加培养,将来一定会成为科学家!多可笑,我才是她的亲侄子!

  啊,我说得口都干了,来一杯咖啡吧!什么,丁盛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那个老东西以前认识我姑姑,还喜欢过她,哈哈哈,是不是很意外?偏巧他在我姑姑的手稿上看到过六芒星的图纸,而叶麒的背上刻上的就是这东西,你们说他会怎么想?他以为我姑姑和叶麒的死有关,他为了包庇她,当然要想方设法把这案子压下去。

  行了行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怎么,你们还想知道老师更多的事情?呵呵,真不好意思,我是不会说的。

  范成钢最终落网多亏了叶麟,她从很早之前就怀疑此人和叶麒的死有关,但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在许愿死后,她瞒着我们监视范成钢,发现他经常让自己的学生购买电话卡,就产生了更深的疑虑。她将这件事告诉上官游之后却没有得到重视,因为李跃然提出了犯罪组织的论断,将整件案子的调查方向引到了另一边。但她不死心,偷偷在东辰大学里寻找目击证人,终于找到了一位同学,在许愿被杀那天下午,看到范成钢在研究生宿舍楼附近出现。但只是如此还不够,我陪同她回到家乡,寻求叶如海和丁盛帮助途中,在东辰大学发布了一个帖子,征求许愿被杀当日校园内的照片和视频,有靠近研究生宿舍楼的最好,只要提供的就能获得一定的报酬。余连负责管控这篇帖子,分析收集来的所有照片,最终我们在某个视频的背景里发现了范成钢。视频的时间是18:09,他低着头从研究生宿舍楼走出来,并且快速离开。

  因为这个视频,我和叶麟将范成钢确定为重要嫌疑人,但没有告诉老大和第九局其他成员。因为我察觉到李跃然的异常,我认识的他绝非一个会对某个犯罪行为轻易下定结论的人,但这一次他一反常态,非常肯定地对我们说叶麒和许愿背后存在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本能告诉我,这次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叶麟原本不赞同我的计划,但为了查清叶麒被杀的真相,她接受了我的劝说。

  我们把收集到的有关范成钢的线索压缩成文件,发往赵队长的私人邮箱,这才跟随第九局的大部队前往C市。抵达C市的第一天,我们见到了老警察鲁夲。他说自己的小儿子鲁山海就在超级脑研究所工作,我便冒充应聘者,想要得到鲁山海的引荐。研究所果然缺人,鲁山海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带我去超级脑研究所。研究所看起来非常正常,我通过了测试和考试,可以过几天就来上班。就在这时,赵队长发来消息,说把范成钢逮捕归案,经过连夜审讯,他交代了犯罪事实。

  尽管案子破了,但我对超级脑研究所非常好奇,范雨桐身份神秘,非常值得一探究竟。我便继续冒充郭宇,到研究所上班。

  看到这里,余果的神志清醒了一些,他往后翻了翻,本子上再无任何文字。然而这些笔记依然无法解除他所有的疑问,他的记忆依然混沌,乱成一团。

  1。那个帮助许忠编造身份并将他安插进荣光医院的人是谁?范成钢的自述里没有提到这件事。

  2。据范成钢交代,丁盛过去认识范雨桐并暗恋她,怀疑她和叶麒的死有关,担心警方查到她头上,所以不敢深入彻查这起案子,并暗示叶如海放弃。这只是范成钢的一面之词,丁盛暗恋过别人的事,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没人知晓,这很蹊跷。

  3。人类大脑潜能科学研究所十八年前的火灾真相如何,还有待调查。

  4。范雨桐和他到底存在着什么关系?超级脑研究所是不是在从事非法的研究工作,李跃然说的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最大的一个疑问,以“余连”命名的AI系统到底是柯蒂斯教授制造出来哄骗他的工具,还是它真的是基于他哥哥的大脑创造出来的人脑-AI系统融合体?余连的大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些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见到柯蒂斯和范雨桐后他才有可能知道。

  余连睁开猩红的眼睛,看向李跃然:“走吧,你带我去见范雨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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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调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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