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恍惚。
程璧道：“你对我大哥，可还有印象？”
“二哥？”元曲喃喃道，脸上的表情更为恍惚，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却转瞬间又被恨意代替，“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们这两边说法差别也太大了。”澄锦趁机搅浑水，“元曲，若他俩真的不是凶手，你就这么杀了他们，岂不是放过了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的机会？”
怨灵无论有什么机遇，修炼到什么程度，真正杀害自己的仇人对他都是最大的诱惑，元曲听了澄锦的话果然停了下来。
澄锦赶紧趁热打铁：“你都说了，当年他们是用了阴谋诡计才害死你的，而王显他们又说自己最多是见死不救，你仔细想想，那个杀你的幕后主谋是谁？”
程璧道：“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你看了也许就明白了。”
元曲看着程璧的目光充满怀疑。
“你知道我宗门的规矩。”程璧淡淡的道。
元曲将信将疑的放开了他。
程璧从乾坤袖里拿出一块留影石，“当年大哥没能同你一起留在云梦泽，回去之后一直心中不安，没多久就去了。走之前，他用最后的灵力将这个留了下来，说若是有朝一日见了你，记得把它交给你。”
留影石并没有什么属性，只要会些术法的都能启动。元曲从程璧那里拿了留影石，指尖轻点，便有幽碧色的光芒从里面照射出来，光芒中央，则站着一个跟程璧长相和穿着打扮都跟程璧有七八成相似的人来。
“元曲，你看见这个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身归天地，再也不复存在了。你临死前问我的问题，我回来想了很久，凭心而论，若是我站在你的立场，也许我的选择跟你也差不了多少。但是有些选择，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当年你同你父亲为了敕鬼令害了那么多人，真相被揭穿之后，被人讨伐也不过是因果报应。我知道你在云梦泽一直无法安息，我想，大概还是因为我最终竟然也对你出手所以心有不甘。我承认，这是我的错，可惜你一直不愿意见我，将我排斥在云梦泽之外，现在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没办法当面跟你道歉了，元曲，对不起，原谅我。”
留影石能维持的时间有限，能留下来的东西不多，但是看样子对于元曲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绑着其余三人的藤蔓不自觉的松了开来，澄锦揉了揉被捆麻了的手脚，只见元曲似乎因为程曦的出现受到了什么刺激，捂着脑袋在地上滚作一团，似乎在与什么作斗争，表情极为痛苦。
“元曲。”王显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元曲，只是站在外围，警惕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元曲还来不及回答，他的后颈处就冒出了一股不显眼的黑烟，跟藤蔓混杂在一起，若不是小白猫在，还没人能发现。
“梦魇！”虞渊将那缕黑烟抓了过来，便见它就像是蛇一样缠绕在虞渊的手上，“魔族。”
梦魇并不是什么高级魔物，法力也并不高强，但却极其擅长制造梦境，有些梦境甚至能令做梦的人分不清现实真伪。
元曲对于自己的死亡记忆错乱，如今又从他身上出现了这个，足以证明他们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的猜测：云梦泽的现状，并不是偶然，而是人为。
或许确实是敕鬼令造就了元曲虽死却并没有消散的局面，但是却并不是造成云梦泽一夜之间成为鬼城的真正原因。恐怕，在很早的时候，就有魔族的人来过了。
“你们……快走。”梦魇被抓出来，元曲的状况却并没有改善多少，似乎还有什么更为厉害的东西在跟他自己较劲，“快逃！”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得更没有人样，黑红色的青筋在脸上急速凸起，双眼暴突，皮肤皲裂，不过是眨眼之间，唯一还剩下的一点人类模样的身躯就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原本被烫的通红的皮肤完全变成了跟他身上的藤蔓一个颜色，皮肤粗糙犹如几百年的老树，一双眼睛变成了两个毫无神采的黑洞，满嘴獠牙，张开嘶吼的时候，还有透明的黏液从中流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身后正在融合中的云梦泽感应到他的变化，竟然就这么生生的拔地而起，渐渐缩小，飞过来同他融合成了一体。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附近的人。虞渊和程璧分别带着澄锦和王显飞到半空中，但见附近城池的百姓听到动静都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距离太远，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如何。但是澄锦能从那些蚂蚁一般的细小身影在短暂的聚集过后，骤然散开的速度就能看出来他们有多慌乱。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已然来不及。
已经完全融合了敕鬼令的元曲显然不是王显的结界能困住的，他不过是轻轻一跃，结界就像是遇见了水的白纸一般，无声的化了。漫天的怨气弥散开来，呼啸着冲向附近的凡人，很快就将这方圆几百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此时此刻，谁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虞渊匆忙间发出了一道金令，就手持临渊剑率先进入了战场，王显和程璧也背对背下去，一人用剑，一人吹笛，合力将那些怨鬼驱开。
澄锦也已然顾不上许多，将腰间的玉坠子扯了下来，身后九尾立刻便化成了九根漆黑的鞭子，呼啸着加入了另外一个他们顾不上的角落。
但是聚集好几百年的怨鬼实在太多了，就算澄锦自己本身的属性再怎么逆天，在这样的地方也依旧显得杯水车薪。
而且虞渊的担心也确实没错，怨气吸收多了确实对她产生了影响。不过一刻钟不到，她就明显感觉到自己气血翻腾，心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挣扎着要往外跑，甚至毁灭一切的欲望正在逐步吞噬她的理智。
“你不过是一个替身，消失了也不可惜……”
“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作多情，三百年了，你看他有正眼瞧过你吗？”
“不过是一个负心汉，你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杀了他！杀了他！”
澄锦捂着脑袋，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嘴里的獠牙露了出来，真身若隐若现，无边的杀气灌注在九尾上面，几乎将附近的空气撕裂。
时间的流逝现在已经变得毫无意义，澄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最后的印象就是远远的堆聚起来的雷云，还有漫天代表祥瑞的霞光，之后就再也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虞渊站在不远处，正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程璧和王显身上则全是祥瑞的云彩，显然已经飞升成功，进入仙人的行列。
“小白……”澄锦爬起来锤了锤头痛欲裂的脑袋。
小白猫“喵”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虞渊身后的位置就传来了太巳仙人义正言辞的声音：“陛下，您自己也看到了。澄锦现在早已不是当初的九尾白狐，而是天生带了毁灭之力的九尾玄狐。将其留着，如今只是杀干净了一座云梦泽，往后指不定就会将天界毁于一旦！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万万不可留此祸害啊！”
“我干了什么？”澄锦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对于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干了什么一无所知，便抓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小白猫问。
“你把元曲吸收了。”小白猫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心有余悸道，“幸好两个人同时渡劫的雷劫不可小觑，最终将你压了下来，如若不然，恐怕等你清醒，我们就都不在了。”
澄锦：“……什么叫都不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求证似的看了一眼远远看着她的人群，发现不管是天兵天将也好，那些凡夫俗子也罢，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极度的恐惧，仿佛直面深渊恶魔，甚至完全不敢跟她的视线对上。
想到自己的能力是什么，澄锦的心直坠谷底。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虽然杂乱，但是有些她还是有印象的。若当时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杀戮机器，那这些人现在对她的态度，也就很理所应当了。
她不信邪的查看了一番自己的内府，果然便看见她漆黑一片的丹元之中，一枚散发着不详之气的，红彤彤的令牌正安安静静的漂浮在其中，隐隐的还能听见怨鬼的叫嚣声。
“澄锦的能力，确实不详。”虞渊的嗓音有些干涩，但是态度还算坚定，“但是这一战，若是没有她，我们才是真的要葬身此地。”
“陛下！”太巳仙人苦口婆心，宛若在劝一个色令智昏的昏君，痛心疾首道：“现在大家还活着，不过是因为双重雷劫阻止了她继续杀戮，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父亲！”虞渊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露浓见势不妙连忙阻止道，“无论如何，未发生的事情就是未发生的，万不可以此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