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夏浓汤
满地梨花雪2020-03-30 19:1748,753

  【爱得太深,会失去荣耀和信仰。有时候不是我们看不清别人,而是我们看不清自己。】

  01

  尹沉夏端了个板凳坐在阳台上,透过玻璃低头往下看。

  这日天气不好,窗外飘着淅沥的小雨,阴阴沉沉的云朵在人们头顶上打转,追逐着没有带伞的人群在街道上四散奔跑。雨下了一会儿,楼下就没有多少人了,尹沉夏俯瞰了十几分钟,觉得无趣,就从厨房拿出做晚饭需要的材料,豆角、蒜苗之类的,坐在阳台上开始收拾。

  自从沈希声来了之后,这些活儿大多是他做的,许久没干活的尹沉夏,一动手就觉得手生了。不过,没有办法,他昨天被方跃一个电话给叫走了,还是去出差。虽然W城是距离Y城很近的一座小城,但自驾车也需要两三个小时。方跃一大早来电催促沈希声赶紧出发,不但把他从床上吵醒了不说,害得他连早餐也没吃。

  把豆角摘完,尹沉夏看看盆里一堆长短不一的豆角段,自言自语道:“中午吃了外卖了,晚上不能再吃了,楼下的小餐馆越来越不实惠了,分量那么少。炒两个菜该够了吧,大不了再加个煎鸡蛋,等等,鸡蛋好像吃光了,沈希声临走时好像让我去超市买……”但是看了看这天,尹沉夏一屁股又坐回去,“下雨天还是不要出门了。”

  半晌后,尹沉夏还是决定自己做饭,他在橱柜里找油壶,翻了半天没找着,十分钟后才想起来,每次购物都是沈希声放的这些东西,早跟自己以前放东西的位置不一样了。

  想给他电话问,又怕影响他查案,只好上上下下继续找,把厨房翻得乱七八糟,一回头看到麦妞冲着他喵喵直叫,走过去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饿了?”

  麦妞细细地喵了两声,在他裤腿那蹭了蹭,咬住他的拖鞋不放。

  尹沉夏苦笑道:“拖鞋上的是一只耳没错,但是你吃不到它的……别费劲了。”

  麦妞抖了抖耳朵,仍然咬着不放。

  一把将它捞起来,尹沉夏从冰箱拿出专用奶粉,倒进奶锅里热了热,又去给它找猫粮。他记得上次沈希声把猫粮放在了鞋柜底下,打开一看,却没有,纳闷地四处翻了翻,竟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坐在沙发上与麦妞大眼瞪小眼:“喝奶也能饱的,是吧?”

  麦妞埋头喝牛奶,愣是喝了一斤奶才不叫唤了,趴在尹沉夏的腿上舔毛,甩了甩尾巴,准备打个盹儿。

  尹沉夏点了外卖,吃完便去码字更新,不久手机响了起来,是沈希声发来的微信:猫粮放在阳台的壁橱里了,油壶在厨房最里面的那个矮柜里,不想做菜就叫外卖吧,但不许不吃饭哦,哥。

  尹沉夏撇撇嘴,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人做饭真是个大问题。

  沈希声:没那么快,得看案子的进度。

  沈希声这时正在W城市局的刑侦组里,和警察们研究案情。

  这回,是方跃的老同学向他发出的邀请,出了名治安优良的W城这次出了件大事,被媒体报道得满城皆知,市长亲自下了命令,限他们一个星期内破案。市局领导纷纷表示“鸭梨”(压力)太大,便将“鸭梨”(压力)分了分,最后落在了眼前的警探甄英雄身上。

  甄英雄第一次见到沈希声,虽然对他的能力有所质疑,但还是挺礼貌的,对他笑道:“可以多休息一会儿的,反正我们也要等验尸报告。”

  “凶手的作案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我们必须立刻将所有资料梳理一遍,这样才能赶在下一个受害人被杀之前抓住他……”沈希声说着,看向他身后的白板,指着贴在上面的一张照片,问,“除了她们都穿着裸色细高跟之外,受害人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吗?”

  甄英雄没看资料,就立刻说道:“黑色长发,身高都在一米六八左右,年纪在二十四到二十七之间。”

  “受害人的外貌特征很明显,应该是被凶手特意挑选过的,有没有考虑过布置诱饵?”虽然有点冒险,但沈希声认为这是最快的方法。他还注意到五个受害人被杀的地点,在三个相互连接的社区内,这里应该是凶手熟悉的区域。

  “他可能就住在这三个社区之中,或者距离它们很近。”

  “嗯,我们做过这种猜想,可是……还需要再缩小范围。”听到沈希声几句话就道出了关键,甄英雄不再怀疑他的能力,接话道,“我们需要你做一个较为准确的罪犯侧写。”

  沈希声考虑了一会儿说:“好,但要等我看到验尸报告之后。”看了看表,又说,“前三个受害者,被杀的时间都间隔了一个星期,但第四个与第五受害人之间却只间隔了三天,他缩短了罪案的时间。为什么?”

  甄英雄说:“这也正是我们请你来的目的,希望你能帮助我们找到刺激凶手提高了犯罪频率的原因。”

  “那我们争取今晚就解决掉这件事。”沈希声看着手中的卷宗说。

  正这时,尹沉夏还是发条短信过来:“林子臣兄弟俩送来了两张上官半夏魔术秀的VIP票,你到时能回来吗?”

  02

  拿着验尸报告出来的女法医表情很扭曲,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扔,说:“劳驾赶紧抓住这个变态吧,你们知道吗?检查死人嘴巴时,手上突然沾上男人的精液,这种感觉有多么恶心?”

  甄英雄骤起眉头:“不是说受害人没遭受过性侵犯吗?”

  “下面没有,不代表上面没有啊。”女法医朝他翻了个白眼,施施然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走了。

  沈希声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年头的女法医都这么酷吗?宁家悦好像也总是让方跃吃瘪,方跃还不敢反抗。

  他打开尸检报告,认真仔细地看完,说道:“行了,可以开始做侧写了。甄警官,在此之前,麻烦你先将受害者和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犯罪手法详细说明一下吧!”

  两人走到贴着受害者照片和各类便签的白板面前,准备好了陈述。其他警官都坐了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分析。

  甄英雄清了清喉咙,语速颇快地说道:“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她们的外貌特征有些相似,都是黑色长发、皮肤白皙,穿着时尚,遇害时都穿着裸色系带细高跟鞋。遇害时间都是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地点是社区单元楼门口。由于这几个社区都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因此大部分楼道内都没有感应灯,只有一些住户在自家门口装了电灯,是有开关的。”

  “受害者都是上夜班的人,凌晨一两点下班,走到自己家楼下时降低了警惕,被跟踪在其后的凶手制伏,凶手应该是用刀逼迫她们来到楼栋拐角的暗处,先绑了她们的双手,用东西堵住她们的嘴巴,然后脱下她们的高跟鞋,亲吻她们的脚趾,再亲吻她们的嘴,跟着逼迫她们与他进行口交。之后,一刀割断了她们的颈动脉。我们在受害者身上取得了凶手的DNA,但在公安系统的数据库内没有发现与之匹配的嫌疑人资料,这个连环杀手过去应该没有犯过罪。”

  说到这里,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沈希声可以开始侧写了。

  沈希声拿起荧光笔,在白板上将几张照片上的裸色系带细高跟鞋都圈了起来,说道:“所有受害人的高跟鞋都是同一款式的,可见凶手不是随机挑选对象,他对这种高跟鞋具有某种情结,应当有一个与他具有亲密关系的异性穿过这种高跟鞋,这个女人可能是他的前女友,情妇甚至母亲。他曾经在这个女人身上遭受过感情伤害、挫折,甚至是身体上的虐待,并长期受到羞辱,因此对她产生了极度怨恨!”

  “他在现实生活中应该没有能力反抗这个女性,因此当他受到某种外界刺激后,他将这种仇恨转嫁到了同类人群身上,也就是经常穿着这种高跟鞋的女人。他跟踪她们,躲在暗处观察她们,获悉她们经常上班的路线和回家时间。而做到这些事,是需要大量时间的,说明他目前没有工作,或者刚刚失业,也可能是学业不繁忙的待业毕业生或者在校学生,年纪在二十岁左右,作案时会穿暗色的戴帽上衣,为了在黑暗中尽可能掩藏自己。”

  “社区里应该有人见过他,但他身材和相貌都不怎么出众,是人群里容易被忽略的那一类,不善于与女人交流,可能一与陌生女性说话就会紧张,甚至结巴。我倾向于认为,他家中有一个强势的女性长辈或是年纪比他大的女友,她的脾气非常大,会在公众场合对他呼来喝去,贬损他,或者动手打他,但他从不还手,只是沉默忍耐。”

  警员们都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头。

  喝了口水,沈希声接着说:“他平日在人们面前应当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唯唯诺诺,尤其在女性看来没有男子气概,很可能只要是哪个女人吩咐他做些什么,他就会去做。不会反驳,也不会拒绝。但他身体不错,健康有力,爱好运动,能干体力活,会下意识地躲避在他人身后。他的私生活乏善可陈,没有什么异性朋友,不受女人欢迎,最近可能有一份夜间打工的兼职在做,工作地点就在他家附近。最近刚刚受到过精神上的打击,例如家中有人去世、离异,被至亲抛弃等等。暂时就这些,大家可以先去案发的三个社区寻访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符合这些特征的嫌疑人。”

  “对了,联系社区居委会,与他们合作,找起来人会更快,看他们有没有认识这样的年轻人。”甄英雄补充道。

  会议结束,警员们便立即行动起来。

  甄英雄对沈希声刚才的侧写技巧很是佩服,忍不住问:“在M国时,你就是依靠着这样超凡的侧写能力破案的?”

  沈希声帮他把受害人的照片收起来,笑着回答:“侧写的最大作用是辅助警方找到线索,也有可能出错的,所以不能作为证据。要定罪,还是必须要切实证据,没有证据,侧写再精准都没有用。”

  “说得是啊。”甄英雄拿起外套往门口走,“我也去社区转转,你想跟着来吗?有你帮忙,嫌疑人筛选起来会更快吧。”

  沈希声笑了笑:“乐于奉陪,如果走运,或许今晚你们就能抓到他。”

  “哦?”甄英雄热络地搭上他的肩,又捏了捏他的胳膊,惊讶道,“不得了,看起来是斯文的大学生,原来是个练家子!”

  “有空切磋一下?”沈希声听方跃说,他是上一届全国警察系统搏击锦标赛冠军。既然碰上了,不交交手,难免心里痒痒。

  甄英雄大方地答应下来,熊掌似的手掌拍在他胸口上,沈希声瞬间龇牙咧嘴:“好,你要是你打赢我,我管你叫师父。”

  “那就不用了,请我吃麻辣烫就好。”

  两人坐着警车来到受害人遇害的其中一个社区,抬头一看:荣光小区。过去这里住的莫非都是老军人?

  甄英雄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来到居委会,就见一大群大妈都围在一名女警官周围,听着女警官阐述侧写,其中一位大妈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起来,对女警官道:“有个孩子,和你们描述得很像,他就住在我家后面一栋,二十一岁了,本来考上了理工大,挺有前途一个孩子,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退学了。”

  沈希声与甄英雄对了对眼,靠近了几步。

  听了一阵,甄英雄上前问:“大妈,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他现在哪儿吗?”

  “这孩子呀叫董鹏,我好些天没看见他了,但我侄子好像在附近一家做夜宵的餐馆见过他,我可以回去问问。怎么,董鹏犯什么事了?”大妈关心地问。

  甄英雄怕把案子说出来吓到大妈,立即对女警官使了个眼色。女警官笑着说:“大妈,我送您回家,顺便跟你一起去找你侄子问问吧。”

  两人又向旁人问了董鹏的情况,又得到一个信息:董鹏在十二岁时妈妈死了,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那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偏偏脾气还特别大,对他很不好,经常把他关在门外不给饭吃,还喜欢用高跟鞋踩他的课本。

  “他继母有没有一双裸色细高跟鞋?”沈希声问。

  几个大婶想了想,说:“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跟她也不来往的。”

  “那他继母在家吗?”沈希声问。

  几个大婶指出了他们家的位置。

  “那个女人经常白天不在家的,自从他父亲两个月前得肝癌病逝了,这女人成天不着家。哎,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总之浓妆艳抹的,很不正经。”另一个大婶多嘴道,“有一天早上,我看到有个陌生男人从她家里出来,也不晓得董鹏当时在不在家。唉,真是造孽啊!”

  甄英雄和沈希声对视一眼: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

  甄英雄马上打电话回局里,让信息组的人调查董鹏和他后妈的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随后,他和沈希声来到董鹏家的楼下,观望了十几分钟,又绕到窗户后面看了看,发现阳台上只有女人的衣物。

  他们又让居委会大妈上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

  两人回到警局,花了半个小时,制定好了晚上的抓捕计划。

  沈希声一看时间还早,准备去外面吃饭,刚要走,看到一个小女警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票。一看到沈希声,还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魔术秀?”沈希声看了一眼,打趣地问,“请甄大队看魔术秀啊,6号的,是后天?”

  小女警侧着身子往里走,回道:“呵呵,是啊,后天下午两点半,D城是上官半夏这次巡演最后一场了呢。”

  “他的魔术很棒吗?”

  “嗯,很厉害的,虽然是最近这两年才红起来的,但是新秀里面最受欢迎的一个!”小女警说起自己的偶像,也难掩少女之心。

  沈希声看她想拿票进去又有些不敢的模样,干脆朝里面喊了一嗓子:“甄警官,有人请你看上官半夏的魔术秀啊,去不去?”

  “魔术秀?去啊,他的魔术真不错!”甄英雄放下资料就跑了出来。

  看到小女警,他顿时尴尬地挠了挠头,瞪了他一眼。

  沈希声哈哈大笑。

  当天晚上,甄英雄带领刑侦组的警员蹲守成功,成功抓捕到了打算再次行凶的董鹏。接下来的就是审讯董鹏,以及取证工作了。但因为沈希声的罪犯侧写技巧非常管用,甄英雄强硬地把他多留了两天。

  03

  6号这天早上,尹沉夏坐地铁直达举办魔术秀的剧场,距离开演还有两个小时。他找了家安静的西餐厅坐下,点了咖啡,不紧不慢地消磨着时间,每隔十几分钟就发微信询问沈希声到哪里了。

  沈希声其实早就出发了,算好了时间,应当可以早到一个多小时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从W城到D城来看魔术秀的人特别多,他上的这辆专线车上一大半都是魔术迷,叽叽喳喳的男生、女生挤满了整个车厢,他只能贴着窗户站着,此刻正缩着脚的沈希声还在和甄英雄通话,因为董鹏作案的动机,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在他硬挺了两晚之后,终于还是顶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招认了。

  “你也真神了,连董鹏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作案都能猜中。他父亲的死就是刺激源,让他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于是心里对继母的那些怨愤都爆发了。那女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长期虐待董鹏,董鹏上高中时想去告她,却因为证据不足没有告成,还被她当众在学校里打了一顿。那次,她穿的就是一双裸色系带细高跟鞋。那女人用细高跟踩他的脚,踹他的脚,他都不敢反抗。同学和老师看不过眼,上去拉架,也被她踢过,所以对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后来,董鹏考上大学,父亲借钱供他上学,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别再跟他后妈作对,董鹏答应了。他父亲根本不知道这女人对儿子做的事情,他长年在外打工,对家里的情况丝毫不了解。”

  “他有没有说,是不是已经计划好要杀他后妈?”沈希声压低了嗓音问。

  甄英雄干笑了两声:“没错,他说如果昨晚杀人顺利的话,今天就会去杀了他后妈,但你说他干吗不一开始就杀了这个女人?转嫁仇恨,这是懦夫的行为。”

  “长期的虐待导致他对后妈产生了畏惧心理,就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害怕,尽管心里非常的恨,但信心和勇气还不足以支撑他当面反抗。他不敢对自己仇恨的源头动手,这很符合他的心理变化。而且连环杀手,一般都会将最重要的猎物留在最后,因为他需要有对象发泄自己的怒意,在发泄的过程中杀人,慢慢发现杀人能够帮助他建立起自信并获得满足感后,他就停不了手了。”

  “但他为何要猥亵那些受害者却又不强奸她们呢?”甄英雄问。

  “啊,这个啊。他后妈是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女人,很可能哪一次把男人带回家过夜被董鹏看到过。这种事应该还不止一次,使得董鹏对她产生了极度的厌恶,从而开始憎恨女人,他舔她们脚趾又亲吻她们的嘴,说不定是因为这个女人曾经逼着他舔过她的脚趾吧?”

  甄英雄受惊道:“这是你猜的还是推理的?的确有这么回事,董鹏说,她后妈还勾引过他,这直接导致他轻度阳痿,只有与女人口交才能恢复起来!唉,有这种后妈,精神不出问题那才是怪事了。”

  “该不会最后鉴定出来他是个精神病吧,我认为他的脑子非常清醒。”沈希声可不认为董鹏在杀人时精神不正常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从中得到了快感。

  “应该不会。”甄英雄被他这么一说紧张起来,“我看看去,挂了!这次多谢你了,下次我有机会去Y城找你切磋。”

  沈希声抿嘴笑了,挂断电话他看了眼窗外,正好目的地快到了,便给尹沉夏发了微信。

  两人一碰头,沈希声的嘴角就一直保持上扬的弧度。

  几天不见,他还怪想尹沉夏的。

  两人检票后走进剧场大门,刚好和一个抱着木箱子的短发女子擦肩而过。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男孩,但仔细一瞧,发现她五官秀丽,有着女性独特的温婉和脆弱神情,看起来非常惹人怜爱。看年龄,至多二十岁出头,一头清清爽爽的咖啡色短发,齐耳,整齐的刘海却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

  可能是工作人员吧,不过她也长得太漂亮了吧?尹沉夏在心底嘀咕,被沈希声催促着进场。

  这时,有两个员工在前面给观众戴上五彩斑斓的项链,坠子上都是不同颜色的号码,很是有趣。

  “今天穿了红色鞋子来看演出的观众,会得到一份意外礼物,请戴上这些项链,作为你们领取礼物的凭证。在演出过程中,上官先生会告诉大家这份礼物是什么。”他们这样解释着,看到尹沉夏过来,也给他挂上一串项链。

  尹沉夏今天穿的是一双红色帆布鞋。

  沈希声赶紧推着他往前走:“哥,要快点儿了,人太多了。”

  尹沉夏点了点头,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并记住了剧场安全通道的位置。

  04

  来这里之前,尹沉夏特意查了一下上官半夏的资料。

  上官半夏,二十七岁,是这几年爆红的一位年轻魔术师,他五官精致,身材修长,因为有些混血儿的血统,给人的感觉既有东方人的俊秀,又有欧美人的帅气,因为很喜欢笑,气质温暖,特别博得了众多女性观众的好感。

  不过,他不仅仅外貌出众,魔术水平也非常高超。

  他的魔术有别于这些年盛行的大型华丽魔术,走的是亲和温馨的风格,大多以近身魔术为主,其主题非常贴近人们的生活。大变活人、生死逃生术这种魔术在他这儿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魔术却总能抓住观众的心,给予大家的不是夸张的视觉刺激,而是脉脉温情的感动。时常会让观众在观看他的魔术时想到身边的亲人、朋友、孩子和爱人。

  使他一举成名的魔术,名叫“半夏浓汤”,据说是同样身为魔术师的母亲当年的遗作:只要观众拿出一件自己的私人物品出来,讲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遗憾的也罢,悲惨的也罢,刻骨铭心的也好……这件东西只要拿到上官半夏眼前晃一下,当着观众的面,就能变成一碗半夏浓汤。

  而他的手,碰都不会触碰东西一下。

  这是一碗真的可以喝到嘴里的汤,喝下汤的观众每次都会热泪盈眶,说自己在喝汤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尹沉夏研究过这个魔术,觉得变碗汤出来并不难,但难就难在,这碗汤如何事先煮好并带到现场,还藏在自己身上,并当着观众的面,替换掉对方的私人物品。变出来时,汤还是温热的,而且不会洒出来,这就相当诡异了。

  有好奇的魔术爱好者分析,半夏浓汤里可能添加了少量迷幻药,所以能够令人产生幻觉。但至今这个猜测没有得到过证实,仍然吸引着许多观众去观看他的魔术秀,希望亲自品尝一下这碗传说中的半夏浓汤。

  尹沉夏好奇心重,也想尝尝这碗汤的味道,同时想要亲眼看看他是如何在自己眼前变出这个魔术的。

  当然,他的其他魔术也是很有看头的。

  尹沉夏边走边对沈希声介绍着这次魔术秀的主角,沈希声默默地听着,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他觉得变魔术不如查案子有趣,不过还是表现得很感兴趣,以免被尹沉夏唠叨个没完。

  两人很快找到了座位,就听见尹沉夏轻声说道:“看见没,那就是上官半夏!不过奇怪,还没开演呢,他怎么就从后台出来了?”

  沈希声顺着尹沉夏手指的方向一看,发现通往舞台的台阶上的确站着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俊逸男子,仿佛是特意出来欢迎每位观众的,礼貌地对每位坐下的观众都微微点头,嘴角含笑。

  尹沉夏和沈希声也不例外,和他短暂地四目相接。

  沈希声不自在地抽动了下嘴角,微微蹙眉,觉得这位魔术师未免太没有架子了。

  尹沉夏倒是高兴地对他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随着身边的观众越来越多,距离魔术秀也越来越近了。果然过了几分钟,舞台上的灯光渐渐熄灭,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尹沉夏借由最后的一点灯光,翻了翻节目单,皱眉道:“除了上官半夏,这次还有另一个魔术师啊。段广晨?这人我没听说过,这上面说他是十几年前就成名的老牌魔术师。嘿,他有大变活人的节目。”

  “很久没看大变活人了,就算是怀旧吧。不过说实在的,我小时候看这种魔术,都不敢全程看到底,觉得很恐怖,看着魔术师把助手用刀锯开了又合拢,心里总忍不住担心这个魔术要是失败了怎么办?”沈希声凑过来看了一眼,低声说。

  尹沉夏点点头,也深有同感,说道:“是挺危险的,上个星期网上不还流传出一个魔术师失手,把自己做助手的妻子给活活切开了的视频吗?比恐怖片还吓人,真是惨不忍睹,这种魔术还是少变的好。不过,这不是上官半夏的个人魔术秀吗?为什么会有其他人表演?”

  “大概是助演的嘉宾吧,他还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后台休息一下。”

  “可能就是这样吧。”

  这时,前排的好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个。

  “不好意思,我们不会再说话了。”尹沉夏立刻闭了嘴,对着沈希声做了个将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沈希声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说:“他们大概是被你刚才说的那个新闻给吓到了,心理承受能力很差啊,有胆量看,却不敢想象后果。”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要寻求刺激,却本能的不愿意考虑这些刺激场面背后隐藏的危险。”尹沉夏也贴着沈希声耳朵说。

  不久之后,整个剧场的灯光全部熄灭。

  突然,一束冷火焰从舞台中央迸发,照亮了干净简洁的舞台,演出正式开始。在白色火焰的衬托下,上官半夏穿着一身白色燕尾服出场了,他微微一笑,张开手掌,登时,两束百合花从掌心中出现,随即变成两束冷火焰,如两条火龙般,直接从他手中蹿入观众席中!两条火龙一下子蹿出去十几米远,就在观众的头顶盘旋,让观众惊讶得大叫,大家都兴奋地鼓起了掌。

  就在大家注目的时候,这两条火龙忽然“砰”的一声,一眨眼,变成了千朵红色的蒲公英,飞扬在剧场的上空。

  一时间,观众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前排的一个女观众小声感叹道:“真浪漫啊,让我想起了初恋,太美了。”

  沈希声下意识地看了眼尹沉夏,发现他也是一脸笑意,好像非常欣赏这个魔术。

  “看来人人都喜欢惊喜啊。”他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不可否认,他也被这样的美景给吸引住了。不由得想起自己十岁生日那天,尹沉夏带着自己去郊外“鬼屋”探秘的事情。那座废弃的大宅子四周就种满了蒲公英,微风掠过之处,全是白绒绒的一片雪白……

  “希声,第一个魔术是蛋糕精灵,上官半夏要从12层蛋糕里变出12生肖动物。小动物还好说,老虎和猴子这样的可怎么变?哟,让观众上去切蛋糕了。哈哈,他居然用仓鼠代替了老鼠,那老虎可能会用一只猫来代替吧?”尹沉夏看得开心,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咕哝。

  这个魔术十分轻松愉悦,不大一会儿就把整个剧场的人都逗笑了。

  剧场的气氛被调动得异常热烈,上官半夏的确不只是长得好而已,接下来的几个魔术也都叫人称奇,而且全是他最近的魔术,没有和上次的魔术秀重样。对于魔术师而言,能否创新出新的魔术是至关重要的,只有不断地开发出让人耳目一新的魔术,才能让观众每次都得到惊喜,期待他的每一次魔术秀!他深谙此道,并很会把握观众的心理需求。

  四十多分钟后,上官半夏停下来休息,幽默地对观众打招呼,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不好意思各位,我要离开一会儿,再不重新贴一下这张脸皮,我该现出猫妖的原形了,呵呵——接下来就有请段广晨前辈,给大家表演一个经典魔术。”

  “哈,切割活人的来了!”尹沉夏撇撇嘴说。

  一看这搬道具的架势,就知道段广晨要变的就是他们想象当中的那种——把人封在一个长形盒子里,用锯子将盒子切割成几块,再将人的各个部分展示出来给观众看,表示人还是活的,然后把人拼接回去的魔术。

  尽管这是个具有较高危险系数的魔术,但观众都显得兴致缺缺,掌声也不如之前热烈了。十分钟过去了,这个魔术终于结束,观众纷纷热情地鼓掌,意思是,还是快点儿换上官半夏上来吧!

  千呼万唤之中,上官半夏再次登场,这次他要表演的就是他的代表魔术——半夏浓汤。

  只不过这一次有些特别,就听他说道:“今天的半夏浓汤,我要请在场的穿了红色鞋子的观众来喝!当然,我的良师益友段广晨先生今天也穿了双暗红色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少了他的分儿。”

  说着他打了一个响指,蓦地,空中就出现了一些瓷碗的模糊影像,这时观众席上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原来,穿红鞋的观众都在各自面前,看到了一晚冒着白色热气的汤碗,正悬在半空中,向自己慢慢靠近。

  尹沉夏也被凭空出现的这碗汤给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伸出手在汤碗周围横扫了几遍,居然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

  “这怎么做到的?!”

  沈希声把碗拿了下来,放到他的手中,说道:“能让人轻易发现奥秘的魔术那就不是好魔术了,但我相信他肯定借助了什么特殊的技巧和工具。”

  猜不到这魔术背后的原理,尹沉夏的注意力很快被这碗汤吸引了过去,低下头闻了闻,说:“有股淡淡的药味,真的加了半夏的汤吗?”

  “尝尝看呗。”沈希声也挺好奇。

  其他拿到汤的观众都开始喝了,但尹沉夏考虑的问题比较多:“奇怪了,他怎么知道哪些人穿了红鞋子?从舞台上的角度,他应该看不到我们的脚吧。”

  他往舞台上看了看,发现段广晨也得到了一碗汤,同样从空中将它拿到手中,也是一脸的诧异,看来他也不知道上官半夏用了什么手法。

  因为不喜欢这个味道,尹沉夏犹豫了半天,把碗往沈希声那里一推:“你帮我喝了吧!”

  沈希声连忙摆手道:“不不,这是送给你的汤啊,怎么能给我喝?”

  两人正在推推攘攘,舞台上忽然之间发生了一件意外。

  前排的一些观众突然就看到段广晨猛然张大了嘴,扔掉了手里的碗,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倒下后,他还用双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浑身痉挛起来……

  观众顿时惊恐地叫喊起来:“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中毒啦?”

  尹沉夏和沈希声对视一眼,立刻冲上了舞台。

  上官半夏是距离段广晨最近的人,他最先走到了他身边,不知所措地看着段广晨身子抽搐一会儿便不动了,才敢上前查看。他刚要伸手触碰他的脖子,却被沈希声喊的身子一抖:“先不要碰他!去叫救护车!”

  “哦哦,对!我这就打电话!”上官半夏急得满头大汗。

  尹沉夏走到段广晨身边,和沈希声一起蹲下去,端详他的脸,并凑近了一些,闻了闻他的嘴巴周围,说道:“有杏仁味。”

  沈希声也闻到了这股味道,伸出两根手指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摇摇头:“已经死了。”

  05

  上官半夏顿时惊恐地喊了起来:“怎么会?他刚才还好好的……你们是什么人,怎么随便就说人死了呢?”

  “报警吧。”沈希声没有回头去看他,视线仍然停留在呼吸已经停止的段广晨身上,对尹沉夏摆摆手,示意他让点位置出来,走到尸体头部旁边,掏出手帕裹在手上,才扒开了他的嘴,闻了闻。

  两人对视片刻,对上官半夏说道:“他中毒了,是氰化物。”

  “中毒?”上官半夏惊骇地看向尸体,指着地上摔碎的那只碗,胆怯地问,“该不会,是我的半夏浓汤里被人下了毒吧?但是这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呢?!”

  此话一出,赶到舞台上来的工作人员立刻被吓得脸色苍白。一些前排的观众也听到了他的话,都恐惧地看了看刚才喝了半夏浓汤的那些人。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中了毒,一位穿着红色运动鞋的观众身子往前一扑,捂着肚子倒下来,面色扭曲,痛苦地喊道:“好痛!啊,痛死我了……完了,我是不是也中毒了!”

  紧跟着,又有几个观众抱着肚子倒了下去,同样是肚痛难忍。

  宛如星火燎原一般,刚才喝下半夏浓汤的观众一个接着一个发作起来,纷纷捂着肚子歪倒在座位上,转眼之间就引起了剧场里其他观众的恐慌。

  好在上官半夏已经叫来了救护车,医生看到这个情况,初步判断是集体中毒事件,立刻给疾控中心打了电话。不久之后,所有肚痛的病人都被送往了最近的医院,并且有疾控中心的调查人员过来询问情况。观众在剧场工作人员的劝说和安抚下,慢慢疏散离场,场面总算得到了控制。

  同时,D城刑警队队长也带着人及时赶到,开始清场,发现沈希声和尹沉夏蹲在尸体旁边不走,马上走上前来请他们离开。

  尹沉夏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对沈希声说道:“杏仁味是从他口腔里传出来的,可以确认毒是从口腔进入的,他在喝汤时毒发身亡,这碗汤的嫌疑很大。但是其他观众并没有中氰化物的毒,症状根本不一样,那么应该是其他东西导致他们肚痛,是不是中毒还不一定。”

  沈希声对他点头,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对面色不满的刑警队队长说道:“请问这位队长怎么称呼?我们是从J城来的,我是一名侦探,名叫沈希声。这是我的哥哥,尹沉夏,我们也是目击者。”

  “我叫吕孟,是D市的刑警队队长,你就是沈希声?不会这么巧吧?你们看到他中毒的过程了?”吕孟仔细打量了沈希声一番,心说这小子很年轻啊,不过还是谨慎地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让人去查沈希声的信息。

  尹沉夏皱眉道:“吕队长是吧,你可以打电话给Y城重案组的代理组长方跃,一问便知。我们是在段广晨毒发之后赶到台上来的,亲眼看着他咽了气。”

  吕孟干笑了几声,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是挺多疑的。打电话不用了,我相信这位就是沈希声。怎么样,你们刚才发现什么线索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正好可以协助我们警方调查……”他嘴上这么说,在身边的人看过来的时候还是和对方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还是要查。

  尹沉夏虽然不生气,但是也并不想再留在这里:“凶手就在这个剧场里,就在死者的身边,你们可以仔细查一下。”说着便拉着沈希声要走。

  “等等,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吕孟这才仔细看尹沉夏,心说这个小伙子长得够好看的呀!别是信口胡诌吧。

  见他一脸的不相信,沈希声淡淡地牵起嘴角,说道:“请问吕警官,你破获凶杀案的最短时间是多久?”

  “哦,八个小时之内抓捕到盗窃犯。”吕孟骄傲地回答。

  吕孟长得有些虎头虎脑,一双眯眯眼,表面看起来不大精明,但是沈希声听方跃提起过这个人。据说是D市最出色的刑警之一,好几个全国流窜犯没栽在其他地方,就偏偏到D市这巴掌大的小城里翻了船,还都是被吕孟亲手抓获的。

  这应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若是酒囊饭袋,沈希声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的,但如果是高手挑衅,他倒是很有兴趣和他比一比。

  “这样吧,就以八小时为限。八个小时内,我们比一比看谁能先抓到凶手,这包括找到切实的证据,并且迫使凶手主动认罪,如何?如果八个小时到了,我们都没能成功,那就联手合作破案,怎么样?”沈希声说得有点儿漫不经心,看尹沉夏点头,才放下心来,唯恐他不同意自己自作主张。

  只是,他们才刚刚检查了尸体,还没展开调查,就放出大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信度。

  吕孟笑了笑,把旁边的同事喊过来了两个,为他们作见证。

  “你们都听到了吧?我要和这位沈希声侦探进行比试,看谁能先一步抓到凶手。时间就从现在起开始计算!对了,警方录下的目击者的口供,取证方面的资料都可以共享,这没什么问题吧?”

  沈希声笑道:“自然没问题。”

  “好,那就开始计时吧。”吕孟和沈希声互相核对事件情况,设置了八个小时后的闹钟,并对他说道,“有什么事要使唤人的,我队伍里正好有两个实习生,借给你怎么样?”

  这明显有些不公平,但他也说了,资料什么的都可以共享,因此有没有人跑腿办事也都差别不大,反正可以从他那里找到现成的笔录、验尸报告等资料。

  沈希声笑着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尹沉夏在旁边道:“我也留下来帮你的忙。不过别指望我提点你,你自己做决定、做判断,我只在这个时间段听你使唤。”

  关心我还这么别扭?沈希声在心底笑了笑,看了看还站在舞台上的上官半夏,说道:“哥,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要是累了,随时跟我说。这样,你先去问一下上官半夏,和他聊聊,打听一下他在魔术界的人际关系,以及半夏浓汤的制作过程。”

  尹沉夏挑了挑眉毛,双手插兜走了过去。

  沈希声对那两个刚被指派来的实习警员说:“麻烦你们二位去后台看看,主要问问所有接触过上官半夏和段广晨的工作人员和助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最重要的是,要调查他们与死者之间的关系,事无巨细都记下来,社会背景之类的资料越详细越好。”

  两个小警员摸摸头,拿起笔录本朝后台走了过去。

  沈希声看着他们一脸忐忑的样子轻轻摇头,不指望他们真的能问出什么来。破案这种事是要靠经验累积的,这两个实习警员应该是才来吕孟队里没多久。

  但这件事也必须得有人去做,要是他们真的没用,大不了他待会儿再重新去一次。

  沈希声给自己布置的任务则是把舞台彻底检查一遍,并从法医那里获取更多的信息。

  这次的法医是个中年男人,花了一番工夫,从段广晨的嘴巴里找到了氰化钾的残留物,还有一丁点儿没有完全化光的糯米纸。他服下去的是固体形态的氰化钾,在融化前应该是用糯米纸包裹着。

  法医又在他嘴里掏了掏,用专用的小镜子伸进去照了照,“嘿”了一声,伸手进去摸索,随后将半副假牙取了出来。

  沈希声和吕孟听见他颇为感慨地说道:“氰化钾被分别镶嵌在好几颗假牙里的,挺精巧的活儿,不死盯着看根本看不出来,侧面都有两条丁点儿大的空隙……看见没?这些假牙里面几乎是空的,制作假牙时就得把糯米纸裹着氰化钾放进去,再封好,也不知道凶手是花了多大工夫弄成这样的。人的唾沫渗透穿糯米纸需要时间,不喝水还好,一喝水,水会产生压力,从这几毫米的缝隙渗透进去,糯米纸就化了,氰化钾很快就能溶解,他就中毒了。”法医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被两个人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真是不舒服。

  “这么说,这半夏浓汤里并没有毒了?”吕孟一边拿着笔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一边问道。

  “得检验过后才知道,不过汤都洒了,还有的检查吗?”法医说道。

  沈希声对他点头,说:“不知道有没有备用的汤在后台……刚才上官半夏变出的汤,我座位上还有一碗,没喝,离开座位时因为太心急,洒了一部分,但还保留下半碗,被我放在椅子上了,可以带回去检验。”

  法医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叫助手过去拿。

  “不过,我不看好能从半夏浓汤里检查出什么,这毕竟是给许多人备的汤,在这里面下毒,难道是无差别杀人?这不太可能,因为这样做既冒险又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凶手要杀的……”沈希声迟疑地看了段广晨的尸体一眼,心道,凶手要杀的,应该只有这个人而已。

  观众喝不喝这碗汤其实是无法掌控的事情,毕竟有些人性格警惕,对陌生的食物不太信任,未必就一定会喝。但段广晨站在舞台上,为了表现这个魔术的神奇效果,肯定会喝下这碗汤,所以肯定会死。

  但是,凶手是用什么方法将毒下在他的假牙里的呢?如果是他想自杀,自己将毒藏在了假牙里还说得通,但有什么原因促使他非要选择这种方式,在这个时候死?还有个可能,那就是有人替换了他的假牙,让他不知不觉戴上了藏有毒药的假牙。

  沈希声认为,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儿。

  托腮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座位上,沈希声观察着案发当时在舞台周围出现过的几个工作人员,其中有上官半夏和段广晨的助手。随即,他的视线往旁边移了移,发现在幕帘后,有一张他看过的面孔,正是那个在进场时,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

  沈希声正在思考该不该找她搭话,询问一下,突然肩膀被人一拍往下一沉,是尹沉夏回来了。

  “这么快?”

  尹沉夏嘴角上扬,说道:“那当然,我是谁?怎么,你也注意到她了?她是上官半夏的助手,叫闵羽,二十二岁,是个哑女。”

  “哦?”沈希声盯着这人看了半晌,莫名感觉她看向上官半夏的神情很紧张,问尹沉夏,“上官半夏有杀人动机吗?”

  尹沉夏坐下来跷起腿,微微勾起嘴角,说:“有!不但有,他还主动交代了……”

  06

  就在他们两人谈话的时候,吕孟已经将上官半夏作为第一嫌疑人押回了警局。

  这时,疾控中心传来消息,那些被送去医院的观众并没有中毒,只是因为喝下的汤汁中加入了少量导致腹泻的药物,与半夏本身的药性发生了一定冲突,才会导致他们腹痛。但因为量少,并不会对患者造成什么伤害,顶多腹泻一两次。医生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对症下药了,没什么大问题。

  尹沉夏和沈希声则迟迟没离开剧场,就坐在舞台的边沿分析案情。

  “这么说,半夏浓汤里被下了腹泻的药物,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尹沉夏托着下巴,皱眉思考着,问,“你怎么不跟吕孟一起去审问上官半夏?”

  沈希声望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他真的就是凶手?”

  尹沉夏摇摇头,低声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上官半夏这人不简单了,他很会伪装自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虽然蛛丝马迹表明他脱不了干系,他自己也表露出了杀人动机,但想要让他说实话,不是容易的事。”

  “所以,让吕孟先去审,把警察能用的那一套用完了,我再去。”沈希声笑了笑说。

  尹沉夏赞同地点点头:“你还挺狡猾的嘛,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肯定是不会说什么的。不过他的确有杀人动机,段广晨是他妈妈的师兄,与他妈妈在同一时期成名。但是后来出了件大事,段广晨指责上官半夏的母亲偷了他的魔术创意,还偷了他的笔记本。这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当时闹得挺大,但没有等到付诸法律,上官半夏的母亲就自杀死了。”

  沈希声觉得奇怪,问:“他主动对你说的?”

  “嗯,我不过是问他与段广晨的关系如何,过去有没有发生过口角或争吵,他几乎不假思索,就对我全盘托出了这件往事。还说,反正警察迟早会查到这些的,还不如他自己说了,还能帮大家节省点儿时间……”尹沉夏觉得他配合得有点儿太积极了。

  沈希声道:“一般人对这种事,能不提是不会提的吧,讳莫如深。按道理他应该很痛恨段广晨,却还愿意和他同台演出,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心机深沉到普通人都察觉不了。”

  尹沉夏和他的看法一样:“他好像唯恐警察怀疑不到自己有动机似的,说了这些话之后又奇怪地保持缄默,摆出一副‘我就是有动机,但人却不是我杀的’姿态来。”

  “但是,他母亲真是清白的?”

  “上官半夏说,他母亲就是想用自己的死来证明清白,当时还留下了一份遗书。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的母亲偷过段广晨的创意。他还说,段广晨有几斤几两,他小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人总是抄袭或改编别人的魔术,但那个笔记本着实让他活跃了几年,不过之后还是被逐渐兴起的新秀给压下去了。如果他真有才华,不该这么快就江郎才尽。”尹沉夏觉得,上官半夏说的这些话,不像是假的。

  “他应该很想为母亲洗刷冤屈,为母亲报仇也在常理之中,但他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利用媒体进行申诉。以他现在的名气,做到这些并不难。但他却选择和诬陷母亲的人同台,这确实很像是杀人凶手会做的事。”欲盖弥彰,引人入瓮,这在犯罪手法中,也不是没见过。

  尹沉夏瞄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太早下结论,某些表面证据是很容易误导人的。”

  “这是当然,我不过多猜测一下。先把两位大魔术身边的人都调查清楚了再说。”明明是在跟人比赛,沈希声却一点儿都不着急,看到尹沉夏打了个哈欠,他起身道,“我们先去吃饭。”

  说罢两人走出剧场,找到一家专门煲汤的小店坐下,点了一堆东西,三下五除二吃了一大半。

  沈希声正准备去结账,看到有两个警察从门外走了进来,对他惊喜地喊道:“天啊,可算找到你了!不是说好了我们俩给你跑腿的吗,怎么也不留个电话给我们哪,害我们一通好找。”

  这不是吕孟派给他的那两个实习生吗,沈希声一拍额头,差点儿把他们给忘了:“对不住两位,你们还没吃吧,来来,一起坐下来吃饭。我这就把手机号告诉你们,顺便加个微信,可以随时联系。”

  两人也没客气,坐下来叫了几道菜,菜一上来便狼吞虎咽起来,看来是累惨了。

  沈希声顺便又给尹沉夏又加了个鸡蛋羹,这么多天都没让老哥吃点好的,确实有些对不住他。

  “把你们调查的情况说一说吧。”尹沉夏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

  实习警员A说:“后台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与上官半夏接触过,对他的印象很好。对于段广晨,他们的印象就不太好了。他们对于多年前的那件事都有耳闻,觉得段广晨当年是诬陷了他母亲,对于上官半夏很同情。说话都向着他,我们还没问什么呢,都抢着帮他说话。”

  实习警员B接着说:“这些工作人员,除了工作关系,目前还未发现有人和段广晨有别的联系。段广晨的助理为他工作五年了,但两人走得不近,在工作时间之外,两人从不在私下有什么来往,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很少。对了,段广晨的假牙有两套,但他的助理从来不帮他保管,段广晨这个人很小心,不会把私人物品给别人保管的。可奇怪的是,他应该还有一副假牙在包里,但是鉴证科的人把整个后台都检查过了,没找到。”

  “凶手有必要拿走这副假牙吗?”沈希声喝了口汤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们。

  尹沉夏慢吞吞地咽着鸡蛋羹,把一只手放到了胃上,揉了揉。

  “嗯,我想,会不会是凶手偷偷进入后台,把他的备用假牙给换了?这样当段广晨换假牙的时候,就把装有氰化钾的假牙安放进了嘴里。”好歹是警校毕业的高才生,实习警察A推论的还算靠谱。

  沈希声不置可否,只是问道:“段广晨的假牙几天换一次,有没有在演出中途换假牙的习惯?他换假牙时,有没有人在身边?”

  “嗯……这个……工作人员都说没发现他今天换过假牙,但他很长时间都独自在休息室,即使换了假牙也可能没人发现。”实习警察B回答道。

  “监控录像查了没有?整个后台一共有几个监视器?”沈希声又问。

  两个实习警员面面相觑,回答:“没,还没查。”

  “那吃完了饭就再回头去查吧,当然,如果局里的其他同事比你们快了一步,已经查了的话,你们直接去找他们问情况,把结果告诉我。然后,把录像重新看一遍,把你们的发现都记录下来。”沈希声这架势,比他们头儿还像头儿。

  尹沉夏推了推他——行了,别欺负人。

  沈希声看了他剩了一大半的鸡蛋羹,问:“吃饱了?”

  “嗯”了一声,尹沉夏揉着胃部的手动了动,眉梢紧拧了起来。

  沈希声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起身去付账,转回来看到尹沉夏弯着腰双手都捂着胃,很难受的样子。

  “哥,你胃病犯了?”

  “我这是饿太久,刚才一下子吃太多了,谁知道吃完就胃痛……”尹沉夏一脸的苦大仇深。

  沈希声对两个小警察摆摆手告辞,便扶着尹沉夏往外走。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找家舒适点儿的旅馆,干净些的。”

  出租车开动起来,尹沉夏坚持说道:“没事的,可能是撑着了……”

  沈希声自责,自然不肯让他跟着自己去做事:“只是汤和鸡蛋,应该不至于撑着,米饭也没见你吃多少啊……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吧!”

  “不去。”尹沉夏使劲摇头。

  “可把你一个人放在旅馆能行吗?”在医院好歹能有医生和护士照看一下。

  尹沉夏还是摇头:“吃点儿药就行了,也许是胃炎犯了,买我常吃的那种药就好……你别大惊小怪。”

  沈希声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到旅馆开了间房,他让服务员帮忙去买了胃药,又烧了开水给放在床头柜上,本还想再多陪尹沉夏一会儿的,但手机突然就响了。

  吕孟在电话那头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后台有一个人中毒死了!”

  “怎么会这样?你现在在剧场?”

  吕孟道:“你赶紧过来吧。”

  尹沉夏朝他摆摆手,催促道:“快去吧。”

  帮尹沉夏盖好了被子,沈希声拧着眉头往外走,突然停住脚,又回头跑过来,叮嘱了一句:“你哪里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尹沉夏凝望着被关上的门,手臂搭在额头上,这小子真是长大了。

  07

  赶到警局的沈希声,被吕孟一把拽进了审讯室。

  他抬眼一看,面前坐着两男一女。其中有两人都是他见过的,一个是段广晨的助手张恩京,另一个正是上官半夏的助手闵羽。

  吕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就“啪”的一声把笔录本摔到桌上,一脸肃然地对这三人说道:“说,你们之中的谁杀了冯澜?现在坦白还能争取宽大处理,否则……”

  看来,冯澜就是刚刚死掉的那一个人。沈希声在心里嘀咕着,仔细观察这三个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三个人一开始都默不作声,除了闵羽较为镇静地靠在椅背上,其他两人都一脸的惶然忐忑,神色不稳起来。

  吕孟知道闵羽说不了话,便抽出纸笔放在她的面前,说:“在我们的警员把你们四个人带入休息室后,发生的事情,你都统统都写下来。只要你说实话,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闵羽点点头,把刘海撩到耳后,拿起笔。

  看到她准备动笔,张恩京耐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警、警官啊,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这……顶多算是过失杀人吧,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氰化钾啊!”

  “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吕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脖子一缩。

  张恩京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看起来很是害怕。

  这时,沈希声没见过的那个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两条腿还来回移动了几下。沈希声发现,他右脚的脚尖对向了门口。

  吕孟继续询问张恩京:“慌什么,你想清楚,慢慢说!”

  “事、事情是这样的。一个小时前我们被警员带到了一间休息室,听说是要让我们休息等待,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你们怀疑上我们几个了。所以,我们心里都有些不舒坦……没过多久,李默和冯澜就吵起来了……”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继续说,“闵羽不会说话,劝不了架,所以只能我去劝说他们。我跟他们说现在警方也只是怀疑,说不定我们四个都是清白的,现在相互质疑猜测根本没有必要,何必呢?后来他们就不吵了。”

  “嗯,然后呢?说重点!”吕孟的性子有些急。

  张恩京叹了口气,说:“冯澜这个人原本就有些小心眼,疑心重,平时别人对他开个玩笑他都搞不好会翻脸的,何况今天这么大的事。他虽然后来不跟李默吵了,但还是一副臭脸,我怕他还继续生气,就想倒杯水给他顺顺气。刚好,这间休息室的桌子上有速溶咖啡,我就拿了一袋,倒开水给他冲咖啡,谁知道,谁知道他刚喝了一口咖啡就……就、就……跟段老师一样,中毒了!我当时都吓傻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凶手怎么会把毒药下在速溶咖啡里呢,而且速溶咖啡明明是没有被开封过的啊!”

  吕孟冷笑了一声,说:“监控录像拍摄到,他的确是在喝下咖啡时倒下的,但是……咖啡里并没有氰化钾,你没有老实交代!”

  “不,不……除了咖啡他什么也没喝,什么也没吃啊!要不是咖啡里有毒药,那会是哪里的呢?”张恩京惊恐地解释,摆着手说,“我说的是实话,其他的我也什么都没做呀!”

  见他矢口否认,吕孟还想质问,却被身后的沈希声拉住了胳膊。

  “不如我们来听听你身边的同事是怎么说的吧。”沈希声把椅子搬到了李默的对面,直直地对视着他的眼,微笑道,“请问怎么称呼?”

  这个男人局促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李默。”

  “原来是李默,你好,请问为什么你会跟冯澜吵架呢?被警方怀疑的,除了你和冯澜,还有张恩京和闵羽,为什么却独独你和冯澜吵了起来?”

  李默的脸色未变,但手指却微微动了动,拳头握紧了一会儿又松开来,回答道:“我当时急昏了头,就是一两句话和他不合,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就吵起来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同事都说我脾气不好。”

  “你再说一遍,为什么只和冯澜吵了起来?”沈希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李默奇怪地看着他,皱眉说:“我急昏了头,一两句话和他不合,就吵起来了。”

  “呵呵,面对我的质疑,你一点儿都不慌张,很镇定嘛,回答的话就像是背过似的。”沈希声笑了笑,目光在他的手脚上停留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

  “事实就是这样啊!”李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沈希声站起来,冲吕孟一摆手,说道:“走吧,让他们三个冷静一下,逼得太紧,他们怕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说完,挨个将他们扫视了一遍,沈希声就拉着吕孟出了门。

  “你怎么拉我出来了,我还没有问完呢?”吕孟疑惑不解地甩开手。

  沈希声勾起嘴角,弯曲着食指弹了弹他的笔录本,笑道:“凶手就在他们三个中间,你猜,让他们单独待上一个小时,会不会……又有人会死呢?”

  “你这种假设也太惊悚了!”吕孟张大了嘴,用力捶了他一下,“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我们搜光了,怎么可能还能下毒杀人?你少吓唬我啊。要是你看出了什么线索,知道谁是凶手就赶紧说,万一他真的打算再杀人,我们必须及时阻止他!”

  “你被吓到了吗?”沈希声夸张地扯出一个笑来,随即收敛起笑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吕孟的眼神稍稍迟滞了一会儿,一拳头砸在他肩膀上,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我觉得肯定能有用,但是必须要在我们找到一部分证据的时候使用才行,不然……”

  “不然他还可能狡辩的。”沈希声赞同地点头,加快步子往前走,“谁赢谁输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快点儿把这个案子了结了。”

  “哎,这可不行,你小子该不会是反悔了吧?”一听他有终止比赛的意思,吕孟顿时就不乐意了,赶忙追了上来。

  沈希声不置可否地对他扬起下巴,说:“我的意思是,不能等到八个小时。最好能在夜晚十一点之前结束,这样我和我哥还能赶上回Y城的最后一班车。”

  “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晚了就住在这里啊!”吕孟还打算着明天和他研究一下积压了多年的案件,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灵感。吕孟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请他吃顿大餐,再请让他免费帮自己做几个犯罪侧写。

  两个人聊了几句,略作休息,开始研究监控录像。

  沈希声扫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这能有十几G了,就我们两个,这要看到什么时候?不行,我们得分工,再叫两个警官过来帮忙。对了,就让那两个实习警员过来吧……”

  吕孟立即出去叫人。

  等他们在电脑前坐好,吕孟给分配了一下,大家就分别查看被分到自己手中的录像。

  在开始之前,沈希声简短地做了一下说明:“现在我们锁定了四个嫌疑人,他们的背景资料还有缺失,可能还有与被害者相关的联系没有被查出来。在这些资料补全之前,我们要尽力寻找并分析嫌疑人下毒的方法,以及他杀人的动机。所以这里的每一段录像,各位都要仔仔细细地看,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细节,例如他们与被害人接触的每一帧画面,都要筛查几遍。一旦有疑问,就赶紧说出来!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分析。”

  吕孟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子,是不是忘了我才是这里的老大了?”

  沈希声耸耸肩,笑道:“你总得让我表现一二对吧,毕竟我这是免费在帮你干活。”

  “好好,我知道了,你赶紧坐下吧,大侦探。”吕孟道。

  沈希声微笑着落座,便开始专心观看段广晨休息室内的监控录像,以及那四个嫌疑人在那间休息室里时的录像。

  看了十分钟,沈希声发现段广晨一进入休息室就坐在椅子上看起了报纸,除了起身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一下手指,就没有其他的活动了。这没有什么可疑,他便按下了快进键,直到时间前进到开演前的十二分零七秒时,沈希声按了暂停。

  他反复反复把这一段看了几遍,问吕孟道:“你看他放在沙发上的黑色挎包,是不是动了?”

  “包怎么会自己动嘛,真是的……”吕孟不以为意地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却立刻傻眼了!站起来贴近屏幕道,“我的个天,还真邪门了!那个包真的在动!”

  “再往后看。”

  沈希声继续播放录像,两人就看到那个黑色挎包在沙发上移动了大约半米后,停止了移动。然后,段广晨像受到什么指引一般,走到沙发跟前,打开了黑色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将手伸进了嘴里。

  “原来,他是这个时候换的假牙!看这个时间,当时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忙着魔术秀的开演,大部分都拥挤在舞台附近,监控室的保安也被调到外面维持秩序了,怪不得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假牙。”吕孟在一旁说道。

  沈希声皱眉道:“但是他从嘴里换下来的那副假牙呢?真是见鬼,他把换下的假牙放到盒子里,把盒子放回了包里之后,这包居然又动了?你看……竟然准确地回到了最先的位置!”

  吕孟挠了挠额头,同样迷惑不解道:“妈的,这是个魔术吧!”

  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两个实习警员也凑过来看,同样被惊吓到。

  实习警员A说:“可能真的是什么魔术手法吧!上官半夏不是魔术师吗?要设计一个这样的魔术应该不难吧,虽然我们看不出原理来。”

  “对啊,我也觉得这就是个魔术。”实习警员B附和道。

  “可是……”吕孟凝眉摇头,“上官半夏当时不在后台,而是站在舞台边,迎接所有的观众,他没有作案的可能。在场的观众,都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没错,我也看到他了。我和我哥进场的时间,比这个黑色挎包活动的时间还早了两分钟,当时还看到上官半夏对我们点了点头。”沈希声起身道,“我想去段广晨的休息室看看!鉴证科可能忽略了什么东西!”

  吕孟点点头,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刚准备出门,一位警官从外面跑了进来,对吕孟报告说:“吕队,不好了!东城街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东城旅馆还紧跟着发生了爆炸!”

  “你说什么?确定是东城旅馆?”沈希声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响。

  “没错,就是东城旅馆。”

  沈希声立刻迈开腿往外跑。

  “怎么回事?”吕孟在后面追。

  沈希声头也不回地喊道:“我哥就在东城旅馆!他因为胃痛,所以留在房间休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8

  D城东城街,此时正被数十辆消防车和救护车所堵塞,周围还聚集着不少群众和从旅馆里逃出来的客人。有一些消防队员已经冲进了旅馆灭火,只留下少数几个,在消防车附近策应,并管理疏散围观的路人。

  尹沉夏坐在东城旅馆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仰面看着几十米外的爆炸火焰,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目光却一直紧锁在腾空而起的浓烟上,宛如入定一般,陷入了深思。

  为了理清爆炸案,他开始回忆事情发生的过程。

  一个半小时前,他吃完药躺下休息,但怎么也睡不着。胃痛刚得到了一些缓解,但又出现了恶心呕吐的感觉,让他无法沉睡。翻来覆去了一阵,还是觉得难受,尹沉夏只好坐起来打开电视机,百无聊赖地调着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思考起魔术秀的案子。

  尹沉夏本来决定好要帮沈希声的忙,没想到自己的胃病突然犯了。不过,他相信沈希声不会输给吕孟,好几次想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案情进展,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段时间,他没有听到周围传来什么奇怪的声响。这家旅馆的墙壁很薄,窗户也不是隔音的,因此外面的街道只要有车经过他都能听得很清楚。好不容易看电视有了点儿困意,尹沉夏突然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刹车声。

  因为是急停,轮胎的摩擦声十分刺耳,顿时惊得他从床上坐起,走到窗前往下望。

  就见一辆黑色大众撞断了马路中央的护栏,从对面车道斜冲了过来,撞上一辆正向行驶的出租车的车尾,速度却只稍稍减弱,很快就失控地冲出了车道,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它好似一枚刚硬的楔子插进了旅馆的一楼大厅。

  尹沉夏把头探出窗外,虽然只看到了这辆车钻入一楼的车屁股,但却清楚地听到了玻璃窗的碎裂声,以及紧跟着而来的爆炸声!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这辆车就算遭受了剧烈的撞击,也不至于会立即发生爆炸吧?难道这辆车的油箱这么快就因为撞击而破裂,那起火的原因呢?这又不是美国大片,是辆车撞翻了就会爆炸。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尹沉夏转瞬意识到这应该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连忙穿衣下楼,循着安全通道从旅馆的后门出去。

  这时,爆炸的车子已经变成了巨型燃烧弹,火舌烈烈,开始吞噬整间旅馆。还好他跑得快,否则稍微迟疑几分钟再跑就不容易出来了。因为动静实在太大,街边已经有目睹事发经过的路人报了火警,叫了救护车,现在正与110的警察通话,详细说着刚刚看到的一切。

  尹沉夏弯腰低头,观察着地面上留下的轮胎痕迹。他一路看过去,发现了一件事——沿着这辆大众车的轮胎印还有一条持续的油渍痕迹。

  又在周围走动了一圈,他发现有几十张黑色的小纸片,被风吹落在街道上,如黑色羽毛一般上下飘飞,不少行人都看到后都捡了起来。

  尹沉夏如被电击,直愣愣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渐渐抿紧了嘴唇。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熟悉,导致他掩藏在心底的那束枯萎的康乃馨,从凋零的碎片慢慢拼凑起来。那些过往的记忆,本来早就碎裂了,陡然变成了连贯的画面,将一幅完整的影像放映在了眼前。

  尹沉夏用颤抖的手捡起一张黑色纸片,看了一眼上面烫金的“DK”花体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蹲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Death knight……时隔多年,你竟然又出现了!”

  浑浑噩噩地放空了眼,看着消防员、医护人员接连到来,在自己眼前慌忙地处理着从熄灭了火的轿车中抬出的尸体,以及从旅馆大厅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尹沉夏很想逃避开去,不去看不去听,然而……

  “哥!”一声激动的呼喊打破了他思绪的沉沦。

  被沈希声紧紧抱在怀里,尹沉夏才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回流了,任由他抱了好久,才微微回过神,伸出手摸了下他的头,说:“别担心,我没事,在大火烧起来之前,我就已经出来了。”

  沈希声吓得半晌没说话,脸色都有些发白。

  吕孟顾不得他们兄弟情深,走过来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尹沉夏没什么可隐瞒的,把刚才看到的说了一遍,想了想又道:“反正我也要跟你们回警局的,还有些发现,就路上说吧。”

  警车上,两人听着尹沉夏把车子失控直至爆炸的过程讲了一遍,又听他讲了自己的疑惑,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吕孟一边开车一边骂:“他妈的,这些该死的犯罪分子怎么总是扎堆出现呢?魔术秀的案子还没了呢,这么快就又来了爆炸案?要我说,这案子不正常,可能是人为的车祸,而且车上搞不好就装有炸弹,如果法医报告出来说车上的人早就死了,我都会相信。”

  “我捡到了这个,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一桩有预谋的爆炸。”尹沉夏把放在荷包里的黑色纸片掏了出来,递给他们看。

  “如果车上刚好死去的是一对父母,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一定就是Death knight。”

  “哦,我的天,我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在有生之年碰见了Death knight!”吕孟一激动,油门踩多了,车子一下子飚飞了出去。

  沈希声则盯住了尹沉夏的脸,踌躇了半天,才问:“哥,Death knight不是已经消失了六年吗?当年那些案子的细节你怎么会知道的?不是说警方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你有事瞒着我?”

  尹沉夏半晌没有回答。

  “希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差一步就能抓住他的那个人是谁吗?”尹沉夏顿了一下,低下头问道。

  沈希声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听到这话,吕孟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开询问,就被沈希声抢先了:“我是想知道,但不是现在!等魔术秀的案子结束,我们就回Y城,至于这件爆炸案是否与Death knight有关,那是吕警官要负责的,跟我们其实没什么关系。”

  吕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回答:“是啊,说不定只是意外呢。要等尸检报告和技术科的鉴定出来才能确定……这案子到底是不是跟DK杀人魔有关。”

  “魔术秀的案子进展到哪里了?”尹沉夏拢了拢沈希声方才脱下来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让自己冰冷的身体尽量温暖起来。

  “嫌疑人可能是用魔术的手法,将受害人的假牙掉了包,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把氰化钾放到了嘴里。之前有四个嫌疑人,目前剩下三个,我们需要破解他的调包手法,以及他在密室里给冯澜下毒的手法。上官半夏的嫌疑仍旧是最大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他是主谋,有一个或两个人是帮凶……”

  “那我帮忙看看监控录像吧,必要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审问上官半夏。”尹沉夏深思着开口,“我或许能有办法让他开口说实话。”

  很快到了办公室,沈希声把吕孟的开水壶提了过去,给他倒了杯热水,叮嘱他:“要是胃又疼了,马上给我打电话,让其他小警员喊我也行,我会马上过来。”

  “知道了,快走吧。”尹沉夏用眼神催促他赶紧走。

  吕孟在门口望天,叹道:“沈大侦探真是二十四孝弟弟啊……”

  两人出去之后过了许久,尹沉夏盯着录像也没发现什么奥妙,转头对着两个实习的小警员问道:“关于上官半夏和段广晨,有没有什么八卦?”

  “八卦啊……”他们对视一眼,笑着说,“还真有一些八卦,不过大多是胡说,对案子没什么帮助吧。”

  “那不一定,说说看,越离谱的八卦越好。”尹沉夏兴趣十足地抬起头。

  “我听说过一个……”实习警官A说道,“魔术界好像也有点潜规则,段广晨收徒弟很有意思,从来不要魔术手法好的,只看脸蛋长得好不好。所以魔术界的人都很讨厌他,鄙视他,不愿意和他来往。”

  尹沉夏饶有兴致地挑眉:“有意思,居然还有这种事。”

  09

  听闻段广晨有这种嗜好,尹沉夏若有所思,随后对两个实习警员招招手,说:“要你们去调查八卦,在行吗?”

  调查八卦还有在行不在行一说?两个实习警员都迷惑地看着他。

  尹沉夏咳了一声,说:“就是要你们比那些大婶大妈更八卦,要有把段广晨的私生活挖得一干二净的本事,像有狗仔那样的水平就差不多了。”

  两个实习警员为难地说:“都这么晚了,我们上哪里找人套八卦去啊?除了嫌疑人,那些工作人员都已经被放回去休息了,难道再去问他们?能问出来的我们都问出来了啊。”

  尹沉夏用一副“你俩太老实了”的表情盯着他俩,说:“那些工作人员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如果被别人知道他们随便非议魔术师的私生活,而且如果还牵涉其他魔术师的话……有些话是肯定不会说的,所以问他们没用。段广晨就住在本市吧,平日他家里有谁进进出出,什么人知道得最清楚?”

  “啊,我们知道了!”两人拿起自己的证件和小背包就往外冲。临走时,他还关心地问了尹沉夏一声,“没我们帮忙看带子行吗?”

  尹沉夏对他们摆手道:“快去快去,等着你们发现重大线索呢,一有什么消息就打电话回来!”

  回过头,尹沉夏盯着屏幕的脸沉了下来,他算了下时间,发现从上官半夏从魔术秀开场前站在舞台边上迎接观众开始,直到他演出,期间有十六分钟二十七秒。

  他按着鼠标把镜头放大了许多,发现上官半夏在对每个观众点头时,嘴巴似乎动了动,像是在念什么单词。他继续将镜头放大,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念数字。”

  忽然他想起曾经在剧场看到的一幕,摸出自己脖子上还挂着的那条项链,问隔壁房间的两个警官:“魔术秀之前,观众进场时,不是有工作人员发放了一些带有数字编号的项链给观众?就是我身上的这种……这些项链现在在哪儿?”

  其中一个警官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同事,皱眉说:“说起来也奇怪了,除了你,戴着这些项链的人全部被送进了医院,就是那些疑似中毒的观众,后来在医院时,我们把项链收起来了,是魔术秀的工作人员拜托我们的,说这些项链也是道具,本来就准备表演完毕时要回收的。”

  尹沉夏听到这话,立即站起身来,拉下项链就往外走,问道:“东西现在在哪儿?这些项链你们检查过没有?”

  “没有检查啊,这些项链不是普通的道具吗,能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家都太忙,东西还在吕队的办公室,还没有还给他们。”

  “你们赶紧让鉴证科的警员,把这些项链都检查一遍。不对……为什么凶手要这样做?这些项链……这些观众难道不是随机挑选的吗?等等,被送进医院的人一共多少个?”尹沉夏急切地问。

  “是十一个!”

  “加上我,那就是十二个……那项链上的编号你们还记得吗?都分别是什么?我这条上面的是21号!”尹沉夏拿起项链坠子在走廊的灯光下看了看。

  “不记得了。”

  尹沉夏很快和这两名警员赶到吕孟的办公室。

  因为他和沈希声去了剧场,办公室现在是空无一人的。尹沉夏让这两个警官把另外十一条项链都找了出来,和自己的这条放在一起,按照数字顺序排列好,不解地撑住手臂靠在桌边,自言自语道:“这些数字看起来好眼熟……有两个1号,接下来是2、3、5、8、13、21、34、55、89、144……啊!这不是斐波那契数列吗?”

  与此同时,鉴证科的人被喊了进来。

  “我怀疑这些项链有问题,你们最好拆开来看看。”尹沉夏神情严肃地对他们说道,几个鉴证科的人虽然不认识他,但知道他与沈希声是一起的,猜想他可能是他的助手或者搭档,也就多了几分尊重,听从了他的话,戴上手套认真检查起来。

  这时,尹沉夏接到了沈希声打来的电话。

  “哥,我和吕队看过段广晨的休息室了,你猜他的包为什么会在沙发上移动?说起来这个小把戏真是太小儿科了,如果上官半夏会用这么拙劣的魔术,我真是要怀疑他的品位了……”

  “好了,你快说,少卖关子!”尹沉夏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盯着那些项链,莫名地有些惴惴不安。

  沈希声停止打趣,正经道:“是一个很简单的把戏,最普通的人都能做,这个沙发很薄,沙发上有一层皮垫,表面看是嵌在沙发上的,但实际上是一整块能够活动的,一直延伸到沙发坐垫的反面,而坐垫反面有一个转轴,自带一个电动机。电动机一被遥控,这块皮垫就会移动。”

  “然后我们发现,段广晨坐着的那张椅子里面是空心的,有一个装在弹簧上的遥控器,只要他一坐下,就等于摁下了遥控器的按钮,但这个按钮比较迟钝,摁下去要过一段时间才起作用。好像故意用了个不灵光的遥控器,而且摁一次按钮,这皮垫只能来回运转一次……”

  “原来如此,所以其实不论他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坐了有多久,他的包都会至少在沙发上移动一次。而他的包在他换假牙之前移动过,不过是碰巧而已。可凶手这样做有什么用?这并不能调换他的假牙啊。”

  “我和吕孟也费解,但凶手一定有他的目的,可能我们还疏忽了什么。”沈希声说话有些急促,应当是正在向外疾步行走。

  “不过我们有了一个新发现,在后台其中的一个垃圾桶内,发现一个被烧了一半的小本子,上面在不同的页数写了几行字。”

  “和案件有关?”

  沈希声笃定地说:“我确认与案子有关……念几句给你听,东西已经做好了,到老地方去取;事情顺利,按计划行事;我已经被人怀疑,计划暂停;今晚就是好机会;换好了就把东西扔了,处理妥当;务必让警察回收那些项链……”

  “等等,你把最后一句再说一遍!”尹沉夏忽然提高了声调。

  “这是第55页上的,‘务必让警察回收那些项链’……怎么了哥?”经尹沉夏这么一提醒,沈希声倒是想起了他在魔术秀开场时收到的那条项链,“还要听后面的吗?”

  但只能听见手机里的静默声。

  尹沉夏没有回答,来不及多说就挂了电话,对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大声喊道:“快点儿,都出去!全部都出去,有炸弹!”

  几个人瞬时被尹沉夏的叫喊声吓呆了,但很快便反射性地跟着他往外跑。其中的一个人已经拆开项链吊坠,在看到里面东西的那一刹那,立刻拽着旁边人的胳膊就往外冲。

  他们疏散了紧挨着的几间办公室里的人,又通知了防爆组的人员立即赶来,几分钟后,一股巨大的气流伴随着刺耳的爆炸声,在静默的夜空溅起了冲天火花,震响了整间警局。从窗户里炸出的碎片与火焰,如地狱恶魔送来的血腥礼物,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尹沉夏心有余悸地站在最底层的安全通道里,看着身边一个个气愤得黑了脸的警官们,他心里明白,这一次,凶手真的把所有人都激怒了。

  顾不得整理爆炸现场的损失,几个刑侦队的警官打开了关押上官半夏的拘留室,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男警官走过去,抬起一只脚就揣在了他的胸口上。

  “浑蛋!你居然在项链里安装了定时炸弹?!你预谋好的是不是,故意让我们去回收那些项链,带到警局,好让它们在警局里面爆炸?”

  上官半夏被踹倒在地,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待缓过气来后似他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们,低沉地笑出声来:“嗬……炸弹?我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如果你们有证据证明炸弹是我放的,尽管起诉我……如果没有,麻烦你们关上门,快点儿把真正的罪犯找出来!”

  “妈的,这家伙太嚣张了!”

  “老子给他点颜色瞧瞧!”

  在场的警员们都出离愤怒了。

  “1、1、2、3、5、8、13、21、34、55、89、144……”忽然,一道声音在上官半夏耳边响起,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

  不知道何时走进来的尹沉夏,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直视着他的眼,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清晰地念道。

  “你又是谁?”

  尹沉夏不理会他的问话,说道:“在你给同伙的本子上,每一页都写着相对应的指令,然后你们就用数字来联系,对不对?而且,这些数字对你来说也有特殊的含义,你连变魔术时都要使用这组数列,就是为了配合你的杀人计划……真够巧妙的啊,大魔术师。”

  上官半夏瞟了他一眼,勾起凉薄的嘴角,嗤笑道:“喜欢斐波那契数列的人应该有很多吧,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证据就起诉我,若没有……”

  “当年害得你母亲自杀的人,不只是段广晨一个吧?如果我没猜错,你想报复的仇人一共有十二个,而且今天并不是你第一次杀人……”尹沉夏截断了他的话,声音冷冽地说道。

  他说完就扭头对身后的警官说道:“去查查上官半夏出名之后,魔术圈内非正常死亡的人,猝死的人也包括在内,应该……会得到有用的线索。”

  随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上官半夏,轻声笑道:“你是足够聪明,但你的同伙可不一定……如果我们先让他招供了,你觉得你还能逍遥法外吗?”

  上官半夏像是听到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样,抖动肩膀闷声笑起来:“他绝不可能背叛我的……哪怕是死。”

  10

  当沈希声和吕孟赶回警局时,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刑警队队长办公室还笼罩在薄薄的黑色烟雾中,万幸那些放入项链里的炸弹威力有限,并未波及旁边的办公室,除了吕孟的办公室损失惨重,其他的资料和证物都完好无损。

  沈希声拉住一个警官就问:“尹沉夏在哪儿?他是跟我一起来的,刚才应该在……”

  “哦,是你哥哥对吧?”这位刑警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说,“刚才跟着我们师兄去审讯上官半夏了,现在不知道出来了没有。”

  还未等他说完,沈希声就跑了出去。

  吕孟赶紧跟了过去,同时对几个部下命令道:“防爆组的人过来了让他们等会儿我,我要知道这些炸弹的结构和成分!”

  说完,他连忙加快步子,一把拽住准备闯进审讯室的沈希声。

  “你急什么?跟我来……” 吕孟强硬地把他拉向隔壁的一间屋子,推开门就是一片玻璃墙,从这边能够看到审讯室里的一切,那边的人却看不到这里。

  沈希声冷静下来,隔着玻璃墙,把尹沉夏上上下下瞧了好几遍,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伤口,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是我冲动了。”他侧过头对吕孟说,“我哥会进去,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

  吕孟拍了拍他的后背,咧了咧嘴,说道:“知道你担心,我也担心自己的兄弟们。”

  沈希声笑了下,开始认真听审讯室里的对话。

  尹沉夏此刻刚才提到那串斐波那契数列,沈希声立刻翻出他们在休息室找到的那个本子,浏览了一遍,又递给吕孟看了看,说:“鉴定笔迹比较慢,但还是要做,这东西是上官半夏亲笔写的可能性不高,他这么小心谨慎,不太会留下这种证据,但很可能是他的同伙写的。我看那三个嫌疑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来点儿刺激的游戏了!”

  “嗬……”吕孟心说你这是真的打算抢走我的主角戏份了?

  但转念一想,人们对侦探的防备心总比对警察的要小一点儿。他自己在本地还算有些名气,这些人只怕都认得自己,但却肯定没听说过沈希声,说不定让他唱主角,真的能有更好的效果。

  沈希声拍了下他的胳膊,指着门口道:“那两个实习警员回来了,说不定能有线索。”

  “你们两个,赶紧进来!”吕孟这个大嗓门一张嘴就喷了两个新下属一脸的口水。

  两个实习警员在尹沉夏的提点下查到了段广晨名下的一处公寓,运气不错,刚过去就碰见他家的保姆和楼下的保安都在。原来,段广晨好几个月没交物业费了,保安受物业之托上来看看他是否在家。保姆则是每天都来帮段广晨做饭的,今天段广晨出事后,她在家就接到了通知,随后她告诉了段广晨老家的亲戚,等着对方过来。保安来敲了门,才知道段广晨被人杀了,唏嘘不已,一个不留神就和保姆聊了一个多小时。

  “这两人都是话痨,我们一问,他们就打开了话匣子。简单归纳了一下,我们觉得值得参详的线索有三个:第一,段广晨常常带漂亮的女孩子回家,据说都是他的徒弟,最近一个星期倒是带的人少了。就前两天,他带回家一个长相可爱清秀的女孩,被他家保姆意外看见了。据他家保姆的描述,我们觉得应该就是闵羽。她不知道闵羽是上官半夏的助手,还以为她是段广晨的新徒弟。第二,段广晨每隔一段时间会去牙科医生那儿检查,昨天他才刚去过。第三,段广晨的确没有让别人碰他假牙的习惯,但他家保姆说,前两天就没在家里看到他的第二副假牙了,盒子也没瞧见。”实习警员A条理清楚地说完,得到了吕孟一个赞赏的眼神。

  沈希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道:“原来如此……真聪明啊。”

  “谁聪明?”瞧他一副了然领悟的表情,吕孟有些疑惑。

  见吕孟不解,沈希声勾起嘴角说道:“现在可以实施我们之前商量好的计划了,而且我们要配合尹沉夏来演一出戏。吕队,你也是主要演员,可要演得逼真点儿啊!”

  吕孟看了他片刻,又往审讯室里看了几眼,一拍脑门,恍然道:“哦!好好……我知道了。”说完便掏出手机来打了几个电话。

  站在他们对面的两个实习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貌似要有什么大行动了?

  不一会儿,两个刑警拿着闵羽、张恩京、李默的资料走了进来,递给他们,问:“吕队,等一下我们就把三个嫌疑人带过来,上官半夏那边怎么办?”

  吕孟指了指脚下,笑道:“把上官半夏送到这里来。”

  他们有些不能理解,但看到吕孟自信满满的样子,也没有开口询问。反正听老大的总归是没错的,谁让每次不按常理出牌都能抓到凶手的人总是他呢。

  接着,吕孟把尹沉夏从审讯室里喊了出来,又叫来一位小女警,把一只微型耳麦塞进了尹沉夏的耳郭里。

  尹沉夏不舒服地揉了揉耳朵,瞧见沈希声正看着自己,心虚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沈希声你回来了,有新线索了吗?有什么话,等下通过耳麦告诉我。”

  “我是有话想对你说……但是担心说了没用。”沈希声冷声道。

  “嗯……”尹沉夏木然地应了声。

  沈希声叹了口气,语气郑重地说:“哥,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点儿害怕,你是我的亲人……我不想多年前的事重演,你明白吗?”

  尹沉夏目光欣慰地看着他:“你长大了。”

  “那当然!对了,待会儿机灵点儿,千万别砸了场子,这可是吕队的地盘,砸了他的场子我可没钱赔。”沈希声不再和他兄弟情深,立刻投入案情。

  尹沉夏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才是,不要拖我的后腿!”

  “我绝对不会拖的,因为我根本拖不动,你想想猪腿多重啊……”

  尹沉夏:“滚!”

  就这么几分钟,三个嫌疑人和上官半夏交换了场地,吕孟和沈希声押着三个嫌疑人走进的是上官半夏之前待着的审讯室,而尹沉夏和其他两个刑警押着上官半夏来到了嫌疑人接受审讯的那间房。

  上官半夏看着这一整片的玻璃墙,慢慢扬起两侧的嘴角,说:“这道具真不错,如果我把这面墙给你们变没了,瞬间消失……警官,你们觉得怎么样?”

  “哦?”尹沉夏斜着眼挑眉看他,“那就变呗,让我们瞧瞧你多么神通广大,知道不知道蓄意谋杀警察的罪有多大?”

  “你不用套我的话,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就起诉我,不然就把我放了。”上官半夏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表情似笑非笑,十分欠揍。他泰然地靠在椅子上,嚣张的笑容像开水里的胖大海一样在脸上膨胀起来,却令人看不出半分美感。

  尹沉夏眼睛眯起一半,抬脚就朝着他的裤裆踩了下去,眼角斜吊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警察不能殴打犯人,但我不是警察,打了你顶多被当作故意伤人被抓起来,到时候赔你一笔钱就够了。”

  “你!”上官半夏吃痛地叫喊,“你们警察就不管管?”

  两名刑警抬头看向天花板,摆明了和尹沉夏是一伙儿的。

  之前尹沉夏在他面前展现的是自己斯文沉稳的表象,如今眼神突然变得狰狞而狠辣,确实有点儿教人适应不了。

  尹沉夏高高挑着眉梢,脚尖用力,稍微碾压了几下。他看到上官半夏的脸唰地一下就黑到了底,痛苦地叫唤起来,尹沉夏心里涌现出一丝快意——这个人或许并不算个彻底的坏人,但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失去了理智。

  上官半夏原本是可以得到救赎的,然而他却亲手葬送了这个希望。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认罪!”他高声叫嚷着。

  尹沉夏嗤笑道:“那如果你的同伙认罪了呢?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能让你看到他是如何招供的。”

  上官半夏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默、张恩京,你们加上冯澜,三个人都说与段广晨私下里并无什么交情,但他家的保姆怎么说,她曾经多次在郊外的公寓里见过你们呢?”吕孟故作凶狠,黑着脸把一条腿踏在椅子上,把笔录本往他们面前一扔,吼道,“还不老实!是不是非要老子把你们勾结段广晨,诱骗那些无知女孩的丑事揭露给魔术师委员会,你们才老实?”

  张恩京最胆小,一吓就被吓破了胆,额头上冷汗直下,说道:“吕队长,不不,我不想做这种事的,是、是、是……段广晨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干这个,就断了我在这一行的出路。你们大概不知道,魔术界很小的,来来去去就那么些魔术师,新人是有很多,但真正能依靠着赚钱的也只有地位高的那么几个人,如果我不听话……是很可能会丢掉饭碗的!”

  吕孟斜睨着他,说:“一两句话就想把自己给摘干净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在段广晨家里搜出了一些视频,你猜他都录了些什么?”

  其实他才刚派了部下去搜段广晨的家,什么都没搜出来,自然不会见到什么视频。但沈希声说可以诈诈他们,这两个只要心虚,十有八九是会上当的。

  果不其然,张恩京和李默同时脸色一变,神色恐惧起来。

  只有闵羽依然镇静,但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手指弯曲得更厉害了些,头也一直没有抬起来。她并不害怕,神色里却有刻意的隐忍和愤怒。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吕孟却不着急逼他们开口了,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几口,等着他们承受不住压力,主动招供。

  这时,沈希声对吕孟耳语了起来。

  三个人都强行打起精神,希望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断断续续的有几个词从他俩的嘴里漏了出来:“上官半夏嫌疑……这次……死定了……主谋……确凿证据……爆炸案……都在他头上……同谋找不出……没关系的……”

  沈希声终于看到闵羽沉静的脸色发生了变化。

  在她再一次听到沈希声说出“上官半夏有重大嫌疑”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低下头松开手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坐在中间的张恩京蓦然瞪大了眼,两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拼命地抓挠起来。一瞬间,他张大了嘴,急促地倒吸了几口气,就“砰”的一声倒在了右边的李默身上。

  “啊!”李默顿时惊恐地从座位弹了起来,神色骇然地盯着他,失声道,“他死了,他死了!啊,他死了!

  11

  “慌什么慌,叫什么叫?都给我坐下来!”吕孟大吼一声。

  他指着惊惶无措的李默,和同样站起身来的闵羽,说:“你们谁也不要动!”

  “可、可他……”李默恐惧地看了一眼此刻倒在他双腿上,面孔朝下的张恩京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迅速丧失了血色。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们赶紧叫医生来呀!”

  “难道你不知道中了氰化钾的毒,就算我们现在去叫医生进来,他也没救了吗?”这时一直坐在吕孟后面不吭声的沈希声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调有些不屑与轻浮,好像根本不把这条人命看在眼里似的。

  刚才还僵直了身子的闵羽略抬眼偷偷看他,贴在腿边的手掌略微松了松,她没理会满头汗水的李默,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沈希声把她这点小动作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继续问李默:“你不觉得这样也好嘛,如今又死了一个人,只剩下你和闵羽两个人,也就是说,凶手就在你们两人之间。无论我们指证谁,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如果你们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或者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来证明对方才是凶手……”他故意停顿了两秒,淡漠地瞥了闵羽几秒,继续说道,“那这个人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当然倘若你们两人都不肯承认,拖下去的结果嘛,警方将起诉你们两个,作为共犯来处理。”

  吕孟在心里赞叹,这招够绝,利诱并离间他们两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现在是无法串供的,只有其中一个是真正的帮凶,另一个肯定会提供线索!

  “不,不对啊,上官半夏不是最大嫌疑人吗?我、我和闵羽都没有杀人动机的啊?”李默佝偻着身子,本能地把鞋尖朝向门边,并哭号道,“能不能把他从我身上移开?我太害怕了……”

  沈希声把跷起的腿又往上扬了扬,对他勾起一侧嘴角,讥讽道:“你没有杀人动机?十几年前在上官半夏的母亲韩琳自杀之前,包括段广晨在内,指证她偷取笔记本的一共有八个人,都是魔术圈的人,其中一个就是你!还有……死去的冯澜、张恩京也是,另外你应该也认识这些人吧?”

  他对吕孟抬抬下巴,吕孟便会意地把手中的资料夹往他面前一拍,高声说道:“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瞧瞧,这些人都是从去年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意外死亡的,有的是猝死,有的是魔术事故。在这个案子发生之前,警方都还以为这些是意外,但如今联系起来一查,才发现他们都与韩琳存在关系。十二年前,你们都在一家魔术表演剧团工作,韩琳死了以后,你们各自因为不同理由都退出了那个剧团。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陆续辞职,可以说说看吗?”

  看到厚厚的一叠死亡现场照片和死亡报告书,李默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头蜷缩起身体,哭喊起来:“报应来了,报应,都是报应!但我没想过会逼死琳姐的……都是段广晨那个浑蛋出的主意!那个时候他总是诱骗一些年轻的女孩子来学魔术,还拉着我们一起入伙。琳姐发现了他的丑事,他就恶人先告状,跟剧团的老板说她偷了自己的创意和笔记!我们害怕被他拖下水,鬼迷心窍,就听了他的话,一起做了伪供。”

  沈希声摇摇头,冷声道:“如果你真的悔悟了,就赶紧把自己犯下的事儿都招了!还有,是你杀了冯澜对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李默心理防线崩溃,一连叹了几口气,“事到如今,我还能狡辩吗?但是,那个人在发给我的短信里说,如果我不杀了冯澜,他就要杀死我,你们也看到了段广晨死得有多惨……他的手段真的很厉害!我不想步他的后尘,我害怕极了,就只能听他的话,按照他说的做了。”

  “有人把杀人步骤一步步教给你?”沈希声瞬间直起身子,问道,“都是通过短信?让你看完之后就把短信删了?”

  “是的。”李默点点头,哭号得更厉害了,“求求你们了,把张恩京搬开好吗?医生怎么还没到啊?”

  沈希声看了吕孟一眼,他撇撇嘴,沉着脸把张恩京抱起来,搬出了审讯室。

  李默终于松了口气。

  “我的手机你们已经收走了,不知道短信能不能被复原。但他是用匿名手机号给我发的,恐怕追查不到的。”

  不用他提醒,吕孟早已经敲了敲耳麦,让外面的刑警去查了。

  “来说说你杀死冯澜的过程吧。”沈希声想要知道,他杀死冯澜的手法与幕后凶手杀死段广晨有什么相似之处。这是判断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的重要依据。

  李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半夏出事后,因为要配合警方调查,我和冯澜他们都待在剧场不能走。因为我有胃病,吃不得盒饭,经过一位警官的同意,我就叫了外卖。外卖到门口后打电话给我,我请警官帮我取了进来,吃着吃着,突然发现饭里有一张小字条。上面写道:胶囊藏在饭菜最下面,你待会儿假装和冯澜发生争执,想办法让他吞下去。对于我们魔术师来说,只要手法够快,这事并不难办到。我了解冯澜,知道说什么会激怒他,在他破口大骂时,把事先夹在指缝间的胶囊一巴掌拍到他嘴巴里,他差点儿被胶囊噎住,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但他没想到我会害他,因为我只是笑了笑,脸上半点儿心虚都没有。他就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的食物,正好张恩京给他倒咖啡,他拿起咖啡便喝了下去,当然很快就毒发了。我先看过的,那胶囊比小拇指还小,是两层的,吞下去后在胃里溶解的时间比普通胶囊要长。所以,会给人一种他是喝下咖啡才中毒的假象。”

  “帮你取外卖的警官是谁?这么说来,他有重大嫌疑!”吕孟脸色冷肃地说道。

  李默摇摇头:“未必,说不定外卖小哥在路上撞到过什么人,只要两三分钟,他就能在饭菜中动手脚,并保证不会被看出来。我怀疑,他也是魔术师,而且水平比我们这几个都要高!”

  吕孟立刻喊来几个同事,让他们去找这位外卖小哥询问情况。

  “但即使有了胶囊,如果冯澜觉察到了古怪,不和你吵架呢?”他问道。

  沈希声一挑眉,沉吟说:“这人能给李默发短信,自然也可以给冯澜发。他为了让李默顺利地下毒,就发短信威胁冯澜,让他故意去找茬,冯澜怕死当然就会照做。”

  “原来是这样?我还纳闷怎么这么顺利就找到机会了……难怪那人之前跟我说,让我不用担心找不到机会下毒。”李默懊丧地垂下头,认罪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冯澜的确是我杀的。警官,我这算是……故意杀人吗?”

  “你个蠢货被人利用了!”吕孟猛地拍了下桌子,“被凶手威胁了不知道报警,还听他的话去杀人?难道你就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他摆明就是拿你当枪手啊!”

  李默眼泪汪汪地盯着地面,痛悔不已。

  沈希声这时往旁边看了看,发现闵羽比刚才又多了几分从容,他在心底笑了笑,仍然不问她话,只是对吕孟抬抬手,说:“那张恩京又是谁下的毒?他可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倒下的。”

  “对啊,这次真不是你?”吕孟一把揪起李默的衣服领子,逼问道。

  李默吓得腿肚子颤抖,说:“真不是我!警官,凶手就给我寄了一颗毒药,我手上已经没药了!而且杀了冯澜我就已经吓得没了半条命,哪还敢继续杀人?我可没有这么强的心理素质。”

  沈希声不置可否地一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现闵羽的眼睛眨了眨,心道,她不能说话,却对声音格外敏感吗?

  于是他继续若无其事地敲击,把那串斐波那契数列完整地敲击了一遍。

  闵羽惊讶地抬眼望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另一边,尹沉夏还在继续和上官半夏纠缠,折磨了他一阵,发现没用,把他送回了椅子上,问:“你觉得闵羽怎么样?她是你的助理,你平时和她熟吗?”

  上官半夏不假思索地回答:“闵羽是段广晨硬塞过来给我做助理的,说老实话,以我现在的地位,会选一个哑巴当助理吗?嗬……魔术圈也有潜规则的,你们警察是不会懂的,她虽然可怜,但我对她算是不错的,从不让她干什么重活,但紧要的事也不会让她去办的。她一个哑巴,有些事是办不好的。”

  一口一个哑巴,听得人真不舒服!但尹沉夏没有反驳,问:“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哑吗?”

  “那谁知道啊,残疾人对这种问题很忌讳的吧,我没问过。”上官半夏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但尹沉夏还是敏锐地发觉,他的目光在自己提到闵羽时有多次的停顿。

  尹沉夏往后仰,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拨动了一下耳麦上的切换键,让沈希声和吕孟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用蚊子般细小的嗓音道:“攻击上官半夏。”

  听到他的声音,沈希声没有抬起头,并没有看向闵羽,而是低头翻资料,自言自语地嘀咕:“上官半夏报仇的动机太过明显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但他还是很可疑。跟狐狸一样狡猾,看来不能放,或许得用一下非常手段!嗯……吕队,等下你带他们出去,把上官半夏带过来,我一个人审讯他好了,你把监控都给关了!”

  “啊,这不好吧,不合规矩哪……”吕孟义正词严道。

  “喀,别那么死板嘛,让他招供了不比什么都强?对待非常人就用非常手段,真凶近在咫尺,还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不想早点儿破案啊?”沈希声对着吕孟大声嚷嚷着,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视闵羽。

  闵羽猛地一下站起来,弯腰拿起面前的笔录本和笔,刚要写下什么,沈希声就听到尹沉夏在耳麦里低声喊:“撤!”

  沈希声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拉着一头雾水的吕孟走了出去,让两个刑警顺便把李默给押了出来,只留下闵羽独自一人在审讯室里。

  这边,尹沉夏也带着两位刑警走了出来,只留下上官半夏一人。

  “这是干吗,让他们两人静思,等着他们各自想通?”吕孟纳闷地问。

  “不,是等着他们渐渐崩溃。”尹沉夏把手搭在沈希声肩膀上,呼了口气,胃恰好一抽搐,他只得皱眉用手捂住。

  “哥,你又开始疼了?是不是忘记吃药了?”沈希声问。

  尹沉夏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故意压低了声音说:“希声,跟我过来一下,那两个实习警员说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吕孟皱眉喊道:“我们局里有医生的,要不要让她给你看看?这胃病不能大意的。”

  就听沈希声回道:“好,我待会儿就带他去看看!”

  吕孟一转身,忽然觉得手臂一凉,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手。抬头一看,发现是张恩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哎哟,吓死我了,你已经死了,怎么不好好躺着去?!”吕孟摸了摸心口,幸好自己心理素质够强,只被吓到了一下下,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快回去躺着,装死人也要敬业点儿嘛,做戏做全套,这案子还没完呢!”

  “吕队我不是故意来找您的。可是,刚才演那一出,我又是抽搐又是憋气的,我累得快脱水了,能不能那个……”说到这儿,张恩京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不好意思地红了脖子,“能给点儿吃的吗?”

  “好好,就算坐牢也还有牢饭吃呢,你先去躺着,我等下找人给你买盒饭!”吕孟说完就喊来一个小女警帮他去买盒饭。

  另一边,尹沉夏和沈希声已经找到一间休息室,尹沉夏接过沈希声倒的开水,吹了吹,一仰脖把胃药吞下。

  “对了,你说的新线索是什么?”沈希声问。

  尹沉夏道:“稍等,我把这段录像调取出来……好了!你来看,这段录像是魔术秀开演前,拍到的后台走廊里的情形。你看,这个时候上官半夏正从休息室出来,闵羽则是从另一间房出来,两人点头打了下招呼。他们看似擦肩而过,但仔细看看,上官半夏的嘴巴是不是动了一下?”

  “没错……他好像在念了一个音节?不过他头低得太下了,看不清楚,闵羽没有抬头看他,不过应该听见了。”沈希声指着屏幕说,把这一幕倒过去又看了一遍。

  两个实习警员这时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这个算是线索吗?”

  尹沉夏赞赏地说:“当然算了,这种类似的两人交汇的场面,像是讲话又并没有太大交流动作的……还有没有?”

  “有,不少呢。”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同了的实习警员很兴奋,两人立即把另外几段录像也给调了出来,直接快进到要看的地方,一个个地给他们放了几遍。

  沈希声对其中一个画面喊了停,指着上官半夏的嘴巴问道:“看,这时他已经在段广晨面前变出半夏浓汤了,可是他既没有看观众席也不去看段广晨,他的视线落点有些奇怪,他在看哪里?”

  “把他正对面的另一侧,同时间的录像调出来看看。”尹沉夏对身边的实习警员A说。

  很快,这部分录像被找了出来。刚一播放,尹沉夏和沈希声就不约而同地喊起来:“他在看闵羽!”

  “有没有觉得上官半夏看着闵羽的眼神有一点儿奇怪?”尹沉夏摸着耳根说。

  伸长了脖子很想发表意见的实习警员B,皱眉说:“嗯,不像一般人看助手的眼神吧,有点儿像询问式的神态。奇怪了,他有什么需要去询问一个助手的呢?”

  实习警员A则说:“我倒是觉得,闵羽每次看上官半夏的眼神挺那什么的……有那么一点儿仰慕,又有那么一点儿羞涩的紧张。”

  沈希声打了个响指,说:“我知道,就是想看又不敢多看,明明很在意对方却又假装没那回事似的。”

  “可这又能证明什么?”

  “一个眼神说明不了什么啊。”

  “至少上官半夏和闵羽的关系不像他说得那么简单,都能够用眼神和密语交流了,哪里是普通的魔术师和助手的关系?张恩京和段广晨那才是比较正常的,上了台,助手就蹲在后台准备道具,不会时不时跑到前面去盯着魔术师看。”还是沈希声先打破了沉默,想了想,他问尹沉夏,“要不,我们让宁医生帮帮忙?闵羽的笔记本电脑不是还保管在这里嘛,打开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尹沉夏瞟了他一眼,小声道:“你想找宁家悦啊,但她只是法医不是吗?”

  沈希声道:“她对电脑和网络懂得也挺多的,上次曾晔的加密档案就是她破解的。怎么了哥,你对人家女法医有偏见啊?”

  尹沉夏笑了笑:“没有,只是很少见到你对一个女性感兴趣啊。”

  “我们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好吗?”沈希声无奈地勾起嘴角,“再说了,方跃喜欢她,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尹沉夏惊讶地说:“原来你看出来了?”

  “这当然,你别以为我情商低。真正情商低的只有方跃那个单细胞动物!”

  沈希声找宁家悦做外援的时间里,实习警员A机灵地到鉴证科那里,把闵羽的笔记本电脑给搬了过来。

  吕孟刚好路过,心想我怎么没想起来查她的电脑?不过,做技术分析太慢了,至少得一两个小时破译那加锁程序和密码。没关系,就让他们折腾吧。

  他哪里知道宁家悦是个披着法医外皮的超级黑客,通过一个远程软件,几分钟就黑了闵羽的笔记本,烧光了她安装的十几个小病毒,解了锁,顺便还把她的隐藏文件统统给显现了出来。

  “既然解开了,她设定的密码是什么?”沈希声好奇地问,“是不是斐波那契数列中的一组?”

  “不是,但也是一串数字,没有字母……我看看,是68719740507。”听这声音,宁家悦的心情非常不错,“不过你说的斐波那契数列,我发现了,她有一个盘里的文件夹全是用数字命名的,连起来瞧瞧,不就是这个数列嘛。”

  沈希声这时也在电脑上看见了,笑着说:“谢啦,等我回去了请你吃饭!”

  随即,沈希声迫不及待地翻起这几个文件夹的内容。尹沉夏倒是一下子神游了起来,嘴巴里念叨着:“19740507好像是谁的生日吧,687又是什么意思……”

  “等等,你刚说19740507?”沈希声惊讶地问。

  “是啊,19740507。”

  沈希声勾起弯弯的嘴角,笑了起来:“是上官半夏的生日啊,我看资料时扫过一眼,至于687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687是‘对不起’的意思啊。有很多学生和年轻人喜欢玩这种数字语言的。”尹沉夏拍拍他的肩膀,“快找找看,闵羽肯定在文件夹里藏起了什么,很可能是她过去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官半夏的事,所以做他的帮凶是为了补偿?说不定还是跟感情有关的大事……嗯,夺人所爱,或者脚踏两条船,三角恋还是四角恋?”

  沈希声无语地摇了摇头,再一次专心浏览文件夹,发现了很多视频,大部分都是拍摄的上官半夏。

  “看这角度,应该是在偷拍吧,闵羽不是上官半夏的助手吗,要拍就拍呗,干吗还偷拍,没有必要吧?”两个实习警员头挨着头议论着。

  “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想让上官半夏知道自己特别关注他,又或者上官半夏很讨厌工作时有人拍摄。”沈希声不断地快进着查看这些视频,大部分都差不多,没有很出格的偷拍,估计是上官半夏平时演练魔术时,闵羽在一边偷偷拍下来的。

  尹沉夏看了一会儿觉得沈希声慢,摆摆手,让他到一边去,自己握住了鼠标,也不按照顺序,随便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点了一个只有三十几秒的视频出来,一瞧,大家都瞪大了眼。

  “看来,还是我厉害。”尹沉夏冲沈希声扬扬下巴。

  沈希声有点儿咋舌,问道:“这两人原来是情侣吗?应该是在某个公寓的玄关,还热吻哎,真够火辣的!”

  尹沉夏不客气地横了他一眼:“没出息!”

  “他们两人名下没有在D市的房子啊。”实习警员A道。

  “租房也行的吧,看这个日期,就是四天前的,这天他们好像已经抵达这里为魔术秀做准备了吧?”尹沉夏问他们。

  他话音刚落,两个实习警员就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搜索资料。

  不一会儿,沈希声得到消息,说:“吕队说项链里的炸弹被鉴定过了,报告刚发过来,我在电脑打开!”

  尹沉夏于是放下视频,看起报告。

  报告有些长,基本内容如下:

  项链坠子里是空心的,各自嵌有一枚小型的液体炸弹,把硝基烷烃与硝基胺类相混合。只要使用一次性照相机闪光灯的光、IPod或手机发出的电子信号就可以引爆,炸弹和遥控器都很容易做,材料很容易获取。

  “原来如此,因为分量不够,单单引爆一个威力并不大,所以必须等放在一起引爆,才会引发较大的爆炸。”沈希声道。

  尹沉夏不悦地皱眉,说:“怪不得把坠子做得那么大呢,而且还很重,实在很危险哪,要是有人不小心砸了它,或者靠近火源怎么办?等等,当时有企图引爆炸弹的人不都关押起来了吗?”

  “关押上官半夏的房间,当时就在楼上吧,斜上方,论距离不超过五米……他如果在鞋子或裤子里藏个遥控器,完全有可能。”想到这儿了,沈希声马上给吕孟打了个电话,吕孟一听就炸了,说要亲自去搜上官半夏的身。

  沈希声放下手机,对尹沉夏说:“那个拜托警官收回项链的人不是说,原本就是魔术秀完毕后要回收的,我觉着……这件事就是凶手吩咐他做的。这名工作人员是谁,查出来了吗?”沈希声一扭头,看向那两个实习警员。

  实习警员A马上冲出门去,十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冲回来,对沈希声说:“问、问、问……问了好几个师兄,他们总算想起来,那个传话的人是冯澜。”

  “哈,难怪被杀人灭口。”尹沉夏遗憾地摇摇头,把注意力又转移到视频上来。

  这回沈希声抢在他前面,点开了文件夹的一个视频,时间有二十几分钟。结果,两人一看到画面上出现了闵羽的脸,都诧然地皱紧眉心。

  闵羽微笑地看着镜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根本无法说话,就在视频里比画了十分多钟的手语。就在他们打算要请个手语老师来翻译时,喇叭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口哨声。

  “是她在吹?”沈希声纳闷地问尹沉夏。

  尹沉夏仔细看她的嘴型,点头说:“是她在吹口哨没错,看来她应该只是声带损伤不能说话。因为吹口哨要求的是口腔与舌头配合引发的空气震动,并不是声带发声,所以她是可以吹口哨的。”

  “那她吹的是什么?好像不是歌曲,若吹的是歌曲比较容易听出来吧。”耐着性子听了几分钟,沈希声仍然听不懂这些口哨声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最后两分钟,沈希声和尹沉夏都听得清楚明白,闵羽反复吹着三个音节。

  尹沉夏听着听着猛然一捶桌子,喊道:“我知道她吹的是哪三个字了!”

  “哪三个?”沈希声问

  “我爱你。”不加迟疑的,尹沉夏对着沈希声郑重其事地说。

  12

  沈希声走出房间,打算把他们的发现告诉给吕孟。

  尹沉夏继续琢磨刚才的那段视频,对闵羽生出了一丝同情。但同时他又觉得蹊跷:两人是情侣,为什么不愿意公开告诉大家呢?是因为害怕他人的非议?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较远。如果是这样,表面上装作交情平淡,的确可以理解的。但上官半夏涉及命案,这个时候两人还遮遮掩掩,是为了什么?

  很可能是为了相互袒护。

  另外,为什么闵羽会用数字“687”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她怎么看都是个乖巧温顺的人,会做什么对不起上官半夏的事,以至于她必须要做他的帮凶,甚至要帮他杀人来赎罪呢?若仅仅是出于爱,她应当阻止他,开解他才对!还是说闵羽对那些死去的人,也有同上官半夏同样的看法……觉得他们该死?

  尹沉夏越想越觉得事情的关键就在闵羽身上,他拨了个电话给宁家悦,问:“能不能进入全国医疗系统帮我查看一个人的医疗记录?”

  “我很忙的,你不请本地刑警帮忙找我做什么?”宁家悦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自己帮忙,不过显然她是拒绝的。

  尹沉夏说:“时间太急,要不这样,你帮我,我和希声负责说服方跃请你去游乐场玩一天怎么样?”

  “游乐场?你怎么知道我想去游乐场很久了?”宁家悦十分诧异,她记得自己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自己还抱着和小孩一样的梦想。

  “而且,你为什么要让方跃请我去?你就不能请我去吗?”她生气地问。

  尹沉夏迟疑了片刻,说道:“那个……他不是暗恋你吗?”

  宁家悦气得倒仰:“他暗恋我那是他的事,你和希声不要多管闲事!”

  尹沉夏连忙道歉:“好吧好吧,我和希声请你去游乐场行了吧。”

  “好,行吧!不准食言哦!你把病人名字发过来,年龄、相貌,资料的多少决定了我的速度。所有的医疗记录都要吗?”宁家悦答应帮忙了。

  “不用,只要查清楚她什么时候损害了声带,病因是什么,那时候做过什么治疗就行了。”尹沉夏敲击键盘,把闵羽的个人资料用电邮发了过去,并对她简略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沈希声这时回来了,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尹沉夏头也不回地说:“宁家悦,找她帮个忙,查点儿东西。”

  沈希声“咦”了一声,笑着瞥了眼尹沉夏,问道:“她能无条件帮忙?你该不会以身相许了吧?”

  尹沉夏:“滚蛋!我答应她,回去以后请她去游乐场。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沈希声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低下头给宁家悦发了条短信:“喂,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宁家悦回复:“啥意思?”

  “单纯地问一下你对我哥的观感啊。怎么样,我哥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沈希声问。

  宁家悦:“这个嘛……算是吧。不过要说理想型,你也算是我的理想型呀,哈哈。”

  沈希声惊讶得愣了一下,回复:“真的?”

  宁家悦:“不告诉你!”

  沈希声不自觉地牵起嘴角,一抬头发现尹沉夏正在看自己,快速把手机收起来,对他笑了笑,说道:“反正这会儿要等,不如去吕孟那儿看看?”

  尹沉夏狐疑地看了他好半天,心想他和什么人聊短信聊得那么开心?居然能有人让他在查案子时分心?想了想,又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人。

  “我有点儿担心这样去搜上官半夏的身,是否会打草惊蛇,如果搜不出来东西,反而逼得他更加沉默就不好了。”

  “不要紧,现在闵羽的弱点已经被我们找到了,那上官半夏的也不远了。”沈希声挑了挑眉头。

  “你觉得他对闵羽有真感情吗?这个人满心都是仇恨,如果真有爱人,但凡他有那么一丁点儿为她着想,就不会泥足深陷到今日了吧?”尹沉夏站在闵羽的立场上,为她感到不值得。

  沈希声叹了口气,轻声说:“有些人,直到失去才会觉得珍贵;有些爱,直到失去才会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哥,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了,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要经由失去才明白自己曾经拥有过什么,不是吗?”

  尹沉夏仰起头看日光灯,叹息道:“是啊。”

  两人很快走近关押上官半夏的那间审讯室,远远就听见了吕孟的怒吼声。

  “啊,你说这只是玩具遥控器?谁会把一玩具遥控器藏在脚底啊?!你是不是神经病!给我老实交代,否则老子会让你知道为什么花儿会这么红!”

  “魔术师嘛,总爱藏着稀奇古怪的道具在身上的,警官……你真是没有艺术细胞啊。”上官半夏眼神狡黠,脸色镇静,看到门口又来了两个人,眼睛仿佛都在笑,继续反驳,“算了,透露点儿秘密给你吧。这就是个自制遥控器,我变魔术时,就是那个半夏浓汤时,有个环节是必须要用这个遥控器的,能保证浓汤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观众面前。”

  尹沉夏恍然大悟地感叹道:“原来如此,竟然有这种用途?但我记得你半夏浓汤之前的那个魔术,设计了一个用脚踹道具门的动作吧,如果那时你就藏着遥控器在鞋子里,就不怕遥控器意外启动了吗?”

  “呵呵——”上官半夏眸子一沉,干笑起来,“你对我的魔术观察得如此仔细,我实在受宠若惊,但我好歹也是个出色的魔术师,这点小把戏自然是不会出错的。”

  “啊,也的确是啊。”把遥控器放在手中掂了掂,尹沉夏笑道,“又小又轻,嗯,方便携带。”

  随后,对着一脸得意的上官半夏慢声道:“你别放心得太早,技术科的人只要测试一下,就能知道这个遥控器能否控制那十二条装了液体炸弹的项链。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闵羽已经认了罪,承认了所有罪行了,看来……整件案子的确和你没半点儿关系吧。”

  沈希声顺势添油加醋道:“不错,闵羽把罪行都已经写下来了,还剩下几个细节要交代。等她交代清楚了,你的嫌疑就彻底解除了,是不是松了口气啊?”

  见他们在表演双簧,吕孟反应迅速,语调故作轻蔑道:“想不到看起来善良无害的她会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除了这件案子,还有其他好几起案子也是她做的。上官先生,幸好你跟她并不太熟。一个哑巴,长期被人瞧不起,所以心理扭曲处心积虑杀了这么多人。”

  “什么……其他的案子?”上官半夏怔了一会儿,问。

  “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

  感觉到了手机在振动,尹沉夏估摸着是宁家悦,留下不痛不痒的一句话,拉着沈希声出了门。

  走出了很远,尹沉夏才打开了扬声器。

  宁家悦的语速很快:“我查到了,这个闵羽在三年前某天被送进了医院,原因是吃了生半夏中毒,如果不是被人发现及时,她差一点儿就没命了。结果她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声带却永久性损伤,变成了哑巴。”

  “生半夏,没人会无缘无故吃生半夏吧?”尹沉夏觉得古怪极了,又是半夏浓汤,又是生半夏的,还有上官半夏,怎么都和半夏有关?

  “是啊,当时医院的报告上写的是:吞服生半夏自杀未遂。其他的,你们查吧,我挂了!”宁家悦说完就挂了电话。

  尹沉夏和沈希声走到电脑前,查看她发过来的医疗报告,找到关键的一个信息:闵羽被进医院的月份,刚好与被上官半夏魔术表演团队录用的时间一致。

  尹沉夏拍着桌子站起来,把实习警员A手里的资料夹拿了过来,风卷残云似的翻找着,最后目光停留在针对韩琳一案的一张证词上,勾起了嘴角。

  这边,沈希声聚精会神地在闵羽的电脑里继续搜索。不一会儿,他把一个文件夹点开,看了看说:“这么多,全是十二年前的剪报扫描图片?咦,上面还有上官半夏的照片。”

  “竟然是这样的!我总算是明白了。”尹沉夏对沈希声喊了起来,抬手便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事情就要水落石出了!”

  沈希声点了点头:“嗯,就差最后一步了。”

  “我有个主意,至少能将我们回家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尹沉夏说。

  沈希声看了看他,一皱眉,说:“你该不会是想……”

  “你也想到了吧?看看我的身形、背影和发型。”尹沉夏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两个实习警员仿佛置身在云里雾里,完全听不明白。

  沈希声沉默了片刻,表示同意:“我配合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绝不能擅自行动!”

  审讯室内,吕孟接到沈希声的电话,听完他提出的要求,心底揣测着“他干吗让我做这种事”,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随即,门外的刑警们便看到吕孟走了出来,还有来自于他的吩咐:“找个办法让上官半夏把衣服给脱了!”

  13

  众人在外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很快去执行老大吩咐的事了。

  吕孟懒得跟这群人解释,心说我也不知道沈希声在搞什么鬼啊!

  众人围观了好几分钟,总算散去了。吕孟看到沈希声和尹沉夏过来,立刻把手里的衣服往两人怀里一扔,问:“说说看,你们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沈希声对尹沉夏笑了笑,把外套裤子都抓到自己手上,还卖关子道:“等下你们就知道了,还有间审讯室,是跟这间一模一样的吧?”

  吕孟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回答说:“当然有啊,你们打算干吗?”

  “带我去呗,还有……能把那间房的监控录像,接驳到这间审讯室的电视屏幕上吗?”沈希声指了指闵羽身后墙上的那个液晶显示屏。

  “可以的,你这是要……”看着他笑得阴森森的,吕孟心头一跳,心说这回莫不是个大招?

  尹沉夏走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说:“吕队,还有件事麻烦你,上官半夏那边可能还需要他配合个十来分钟。”

  “嗬……”怎么个配合法,一目了然。

  吕孟一口气没上来,瞅着笑眯眯的尹沉夏黑了脸,说:“看在你是沈希声哥哥的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我们警方是有原则的,凡是审问犯人都是有既定章程的……”

  尹沉夏抿着嘴冲他摆手,说道:“开个玩笑嘛,你太严肃了。随便你用什么办法,多找几个人也行,只要挡着上官半夏的视线,让他在十来分钟内无暇看清这间房里的情况就成了。”

  “哦,这简单,我有办法。”吕孟立即喊来三个属下,让他们都围在尹沉夏身边,听他大致说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几个人纷纷点头,脸上一派欣喜,都觉得这是个釜底抽薪的好主意。五六分钟之后,沈希声那边做好了准备,吕孟立刻招呼两个得力的下属给他帮忙,然后带上人好好“招呼”上官半夏去了。

  过了一会儿,尹沉夏听见吕孟敲了敲耳麦,便扭开门锁,走进了关押闵羽的审讯室。他什么也不说,直接走到她对面,挡住她的身体,举起手机给她看,而手机上有一行字:

  “立刻脱下外套,趴到桌下,低下头!按照我说的话做,否则我们不会相信你的证词!我不让你出来,你不可以出来!”

  闵羽迟疑了一会儿,不得不快速而羞恼地脱掉外套和长裤,钻到了桌子下面。因为这是一张有挡板的大长桌,因此从对面看,根本不会发现这下面有人。

  拿过她的外套和长裤,尹沉夏换到了自己身上。

  这时,四个一身黑的警员正一堵墙似的挡在上官半夏的眼前,似乎在进行车轮战的逼问,让上官半夏不由得焦躁起来。

  尹沉夏缩了下脖子,把衣服领子竖高了些,背对着门口坐了下来,深深吸了几口气,两手往桌上一放,头低得极下,缓缓闭上了眼。

  再抬头时,举手投足的动作竟然跟闵羽所差无几。

  虽然闵羽是女的,但因为是短发,尹沉夏的头发又跟她的是一个颜色,发型类似,所以在他的刻意模仿下,如果有人猛然从他的身后看过去,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他是闵羽。

  尹沉夏准备好了,通过耳麦与沈希声通了气。沈希声回话后,吕孟动了动步子,让上官半夏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小缝隙。

  就在这时,上官半夏看到自己对面墙上的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了影像。

  上官半夏刚被吕孟一帮人折腾过,心情正不好。一抬头,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到闵羽,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闵羽的肩胛上下起伏着,似乎正攥着拳头,看着电视屏幕上回放的录像,低声哭泣着。屏幕上,“上官半夏”正抱头蜷缩在地上,被几个小警察好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卑鄙无耻!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

  “对,那当然不是你,但你觉得闵羽会看得出来吗?”吕孟问。

  上官半夏“呸”了一声,痛骂起吕孟和刑警,目光死盯着自己这间审讯室的电视屏幕,怒气不断上涌,对着她大喊:“那不是我!不是的!闵羽——”

  但他知道,审讯室彼此之间是隔音的,无论他在这里说什么,闵羽都不可能听得见。

  “闵羽”看到“上官半夏”被踢打,十分难过,呜呜咽咽地拍打着门板,但就是没人进来理会她。而屏幕上的“上官半夏”已经被打得动弹不了,双臂抱着头,看起来非常痛苦。这时,其中一个警察又踢了他一脚,厉声说:“还不招供,说,闵羽是不是你的共犯?”

  “上官半夏”摇摇头,就是不肯承认。

  上官半夏心跳失常地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屏幕里的闵羽。就见她挣扎了许久,终于拿起了纸笔,手指微颤地下了笔,又在看了一眼屏幕之后,开始快速书写起来。

  没一会儿,屏幕上的“上官半夏”如死鱼一般不动了,眼前的“闵羽”也停下了笔。她找到房间里的摄像头,拿起笔录本对着它高高举起来,上面写有四个大字——我是凶手!

  一直静静关闭的门,打开了。

  “闵羽”看到来了人,身子马上松软地靠下来,主动把交代了犯罪事实的亲手笔记递过去。随后她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像是吹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吹给某个人听的,接着抬起手臂,用手捂住了嘴。

  这一声口哨就像一道惊雷,将上官半夏劈得魂不附体。

  他万分惊恐地站起来,对着玻璃墙那边尖叫起来:“不要——”

  “什么不要,你给我老实点!”吕孟揪着他的衣领往后一拉,但上官半夏此时仿佛被大力士附身,仿佛一只莽熊般往前撞,“她要吞毒药啊!闵羽,闵羽!快点儿阻止她!她嘴里藏着毒药啊——”

  “什么?”吕孟大吃一惊,问道,“你说闵羽嘴巴里藏着毒药?哎呀,完蛋了!她倒下了!难道真吞了毒药?”

  顺着他的手指一瞧,上官半夏整个人怔住,眼睛顿时失去了焦距,绝望地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吕孟一看差不多了,心里对尹沉夏和沈希声这对兄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着耳麦说道:“都听见了吧?干得好!猎人们收起装备吧,他完了。”

  他低下头,就见上官半夏宛如被抽去了灵魂,心如死灰地躺在了地上。

  吕孟叹了口气,蹲下来问:“如果你知道今天闵羽会死,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你还会选择报仇吗?”

  “呵呵——呵呵,她也是害死我妈妈的凶手之一啊!她死了,我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后悔呢。她承认了所有的罪对吧,你们应该立刻放了我、我……我……”上官半夏仰着脸笑出了声,但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滴落,流满了整张脸颊。

  吕孟的眼神陡然冷凝,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提了起来,盯着他的眼,说道:“十二年前,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诬陷你母亲对她有什么好处?你在报复她之前,为什么不问问她,当时她为何指证你母亲撬开了段广晨的抽屉,偷了那本记载魔术手法的笔记本?也许她是有苦衷的呢?也许她不过是说出了看到的事实呢?说到底,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你根本不爱她,上官半夏,她其实是无辜的,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因为自责,为了你而自杀,你又知不知道?”

  上官半夏震惊道:“怎么可能,你……你骗我!”

  “那你问问自己,难道就没有后悔过?”不想再废话,吕孟将他押出了门外,上官半夏突然停下步子,祈求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都告诉我吧。”

  吕孟刚要回绝,就听见耳麦里传来尹沉夏的声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乖乖交代,就让他见闵羽一面!”

  吕孟咳了咳,正了正脸色,说:“如果你能老实交代所有的罪行,我们可以网开一面,让你见闵羽最后一面。”

  “真的,你保证?”上官半夏双眸赤红,好像抓住了最后的一点希望般抓住了吕孟的胳膊。一旦恶魔被唤醒了神智,其实也是个心有牵挂的普通人罢了。

  吕孟慎重地点了头,命人将他带回去关押,明早再进行正式审讯。

  尹沉夏和沈希声这时都走了出来,相视一笑。

  随后,他们将状况外的闵羽扶了出来,尹沉夏把衣服还给了她,叹息了一声,说:“上官半夏还没有完全泯灭良心,看来你的牺牲与付出没有完全浪费,但是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你太傻了。”

  闵羽露出疑惑的神色,焦虑地拿起笔,问:“半夏他……”

  尹沉夏点点头,说道:“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但你有没有想过,纵容他去复仇,同时也是害了他,让他堕入了仇恨的深渊?如果你能努力劝说让他渐渐放下仇恨,你们该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一对?”

  闵羽苦涩地摇了摇头,眼眶里掉下一滴泪来,写道:他恨我……我成为不了他的救赎。

  尹沉夏看着她眼里的痛楚,心有不忍地说道:“上官半夏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就算他让你把毒药含在了嘴里,但他始终不会让你去死的。”

  随即,他将刚才自己设的局,告诉给了闵羽。

  闵羽愣了片刻,捂住脸无声地流泪。

  尹沉夏看到她这样,心里也忍不住难过:“如果你们能对这份爱再多一点儿信心,再多一点儿勇敢,结局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尹沉夏将她交给女警,对着换好了衣服等在身后的沈希声点点头,说:“走吧,我们回家!”

  沈希声抬起手腕一看表,喊道:“哎呀,回Y市的最后一班车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两人来不及和吕孟告别,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警局,往车站飞奔。

  卡着点赶上了车,尹沉夏喘着粗气坐下来,望着漆黑的窗外,淡淡地说:“爱得太深,会失去荣耀和价值……有时候,不是我们看不清别人,而是我们看不清自己。”

  沈希声默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对他摊开手掌。尹沉夏稍微一愣,嘴角勾起笑,把手放了上去。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还记得吗,哥?”

  尹沉夏莞尔。

  14

  回到Y市的第三天,尹沉夏和沈希声为了履行答应了宁家悦的承诺,陪着她来到了J城最大的游乐场。宁家悦看着一左一右跟保镖般站在自己左右的兄弟俩,心脏有点儿失速。她虽然是爽利的性子,但像这哥俩质素这么高的男性实在是没遇到过,所以在路上她一直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她的这些小女生情绪在看到游乐场大门那一瞬,就消失无踪了。

  半个小时后。

  “过山车真是太够劲了,你们谁再陪我去坐一次?”宁家悦把马尾辫甩得老高,手里拿着一支甜筒,边吃边跟他们说。

  尹沉夏看了看沈希声,沈希声看了看他,都摇头。

  宁家悦竖起眉毛,不屑道:“不是吧……你们两个大男生,怕玩这个?”

  沈希声耸耸肩膀道:“我哥有点儿恐高,刚才肯陪你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宁大法医。”

  “你恐高干吗不早说?”宁家悦有些过意不去,“那你坐在这里休息休息。”

  沈希声道:“我也要休息,待会儿陪你去恐怖屋!”

  宁家悦见他还算上道,也笑着坐了下来,说:“那好吧,不过光坐着挺无聊的,你们给我讲讲半夏浓汤的案情吧。”

  沈希声诧异地扫了她一眼,问她:“谁出来玩还讲案情,你还是不是女人?这种环境,不该聊点儿玫瑰和葡萄酒之类的吗?”

  尹沉夏倒是觉得这提议不错,说:“好啊,就说这件案子。一开始我和沈希声调查的疑点有三个:第一,凶手如何让段广晨换了放有毒药的假牙的?第二,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第三,凶手一共有几个人。其实,上官半夏会选择半夏浓汤的魔术,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扰乱警方的破案思路罢了。段广晨那个会动的包包也是,主要目的是引开警方的视线,让我们真的怀疑凶手就是利用这个魔术换了他的假牙,可实际上……”

  “实际上,段光晨当天就只戴了一副假牙,他的另一副假牙早就丢了。闵羽那段时间经常出入他家,偷走一副假牙,并将专门制作的那副有毒药的假牙替换给他,是相当容易的。但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故意发匿名短信给张恩京、冯澜和李默三个人,让他们不要把段广晨换假牙的习惯告诉警方,却反而留下了漏洞。”

  沈希声点点头,接着说:“这三个人都与段广晨合作很久了,却没有一个人观察过他换假牙的习惯,太不合常理。尤其是张恩京,一个助手了解魔术师的日常习惯是最基本的素质,他却毫不犹豫地说不知道,想都不想,这就肯定有问题。所以吕孟最先开始就查了张恩京,并顺藤摸瓜,发现了他是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平时有点儿小聪明,但肯定不敢杀人。”

  “所以你们就说服张恩京,让他配合你们,假装中毒,惊吓到了李默。”宁家悦道。

  “是的,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得不答应。唯一算错了的,是我们没想到闵羽会利用李默去杀冯澜,她自己不需要动手就杀人灭口,实在是聪明。”尹沉夏赞叹了一句。

  “吕孟昨天不是打电话来说,找到那个发匿名短信的号码了吗。闵羽居然没有扔掉那张SIM卡,看来她早做好了独自揽下所有罪行的准备,连证据都给自己准备好了。闵羽还招供说,她一个月前开始故意接近段广晨,假意要做他的徒弟,还放任他吃自己的豆腐,这才摸清了他每隔三天就换另一副假牙,并且只在演出时才戴假牙的习惯。在段广晨发现丢了其中一副假牙之后,闵羽就对他说,自己会送他一副新的。因此,段广晨在演出前戴上了她赠送给自己的那副含有毒药的假牙。”沈希声对于这个细节也是刚知道。

  尹沉夏分析说:“不过,上官半夏在项链里放炸弹的举动还是太鲁莽了,变数很多,很容易出问题。当然,如果不是十二年前他妈自杀的案子被草率结案,他也不会连警察也一起恨上了。但他应该只是想泄愤和警告,不是真要炸伤警局的人。”

  对于这点,沈希声也表示赞同:“他当时虽然在审讯室,但警员之间的消息是灵通的,听到他们的议论,知道炸弹的秘密被发现了,他才摁下了遥控器,威慑的目的更大一些。可是那些放在项链里的炸弹做得很精巧,不像是他能够做到的,吕队也认为他做不出来。据他交代,他是网购的材料,那个店主教会了他DIY炸弹的方法。等吕孟查到时,那个网店的地址已经无效了……这和上一次KINO遇到的那个情况有点儿相像。”

  那次的事他们还记忆犹新,神秘的自杀者郑初,还有这个诡异的网站,都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宁家悦又问:“那闵羽和上官半夏母亲的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沈希声叹惋道:“这个案子里,最可惜的就是闵羽了。她在十二年前被段广晨他们所骗,学魔术不成,还差点儿被这几个人轮番猥亵。为了脱离这几个恶魔的魔手,获得自由,她答应他们做了一个伪证,却不知道这件事为她的将来埋下了苦果。韩琳被诬陷窃取魔术创意,受到很严重的心理打击,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自杀。闵羽得知后心怀愧疚,长大后再次出现在魔术剧团,就是想寻找当初那些人的把柄,揭露他们的恶行!怎知阴错阳差遇到了上官半夏,两人互相吸引,陷入爱河。结果不久之后,她发现了一个令她痛彻心扉的事情,上官半夏居然是韩琳的儿子,他痛恨当年诬陷了她母亲的所有人,并在暗中计划要杀死他们。”

  “自责和懊悔让闵羽非常痛苦,她不敢告诉上官半夏自己是谁,又舍不得和他分手,一度精神衰弱,服食生半夏自杀。但自杀未遂,竟永久失声。上官半夏对她不离不弃,让闵羽心甘情愿地帮助他实施复仇,最后,她决定自己代替他完成复仇,并顶替下他所有的罪名。”

  宁家悦面带同情地说:“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尹沉夏道:“其实上官半夏早就知道她是谁了,故意将闵羽拖入了一场恋爱阴谋,在制定好这最后的杀人计划时,就打算好了要利用她。他要是能早点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也是爱,或许就不会……”

  沈希声不以为然道:“哥,被仇恨蒙蔽了头脑的人,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上官半夏未必就不清楚自己是爱着闵羽的,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利用他。他这种人,不值得你的同情。”

  尹沉夏心知自己是有多愁善感的毛病,挑了下眉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宁家悦这时已经吃完了手里的甜筒,拍拍手把沈希声拉了起来,说道:“走,跟姐姐再去坐一轮过山车!”

继续阅读:第五章 夺命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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