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女人很多,从宫女、嫔人、妃子、贵妃一直到皇后,恐怕就连皇帝自己也记不住,究竟亲热过多少女子。
女人多孩子就多,历朝历代之所以建这么大的后宫,只是为了给皇家血脉开枝散叶。
迄今为止,一共有二十一个皇子,成亲的不算,还剩下十五个,其中五皇子涉嫌谋逆篡反大罪,还在经由三司会审。
剩下的十四个,萧灵儿要每个都听一听,皇太后却轻轻一笑,“最小的皇子只有两岁,你也肯嫁吗?”
肖灵儿殷勤地为皇太后斟酒,“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中原太后多说一会儿话,一直聊到天亮吧?”
“天亮?”皇太后轻轻品一口酒,“你想熬死老婆子?”
“老婆子,谁?”萧灵儿眨眨眼睛,天真的望着皇太后,“中原太后是在说自己吗?”
这真是明知故问,皇太后斜了萧灵儿一眼,“哀家在说你。”
萧灵儿甜甜一笑,扬起眉梢,“中原太后一点也不老,我今天见过中原皇后,在我看来,太后和皇后的年纪差不多呢。”
听到这种话,屏风后的沐秋差点笑出声音,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萧灵儿慢慢掌握到一点精髓了。
皇太后虽然冷冷的瞪了萧灵儿一眼,却藏不住唇角的偷偷笑意,“哀家先说说最不可能的皇子吧——九皇子。”
萧灵儿侧眸扬起红唇,“因为年纪太老还是年纪太小?”
“因为九皇子的亲姐姐是九公主。”皇太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回忆起小九的一颦一笑,至今仍然红了眼眶,“萧灵儿,我的小九,就是死在辽国的刀下!”
一句话之后,立即陷入沉默,萧灵儿渐渐收起笑容,屏风后的沐秋戚戚低下头。
许久以后,萧灵儿婷婷起身,推开窗棂,望着淡淡飘雪,声音很轻柔,然而每个字都英雄相惜,“身为武将,战死沙场是终身荣耀,九公主没有死在辽国刀下,而是活在天地之间!”
萧灵儿轻轻回眸,泪水晶莹,红唇傲娇,一字一顿,念了一首出征词。
金戈踏铁骑,
血溅青纱影,
将士死边野,
马革裹尸还。
念完这首词,泪水悄然滑落,萧灵儿扬起笑颜,“如果有一天,我能战死沙场,请不要将我带回家乡,就葬在青山顶,让我看到用生命守护的山河。”
此刻,流下眼泪的不仅是萧灵儿,还有望着萧灵儿的皇太后,更有屏风后的沐秋,狠狠咬住手背,却还是哭出声响。
九公主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沐秋承诺过九公主,一定会将小九姐葬在那座青山里,然而一切都未能如愿,只能葬下那幕染血的战袍。
城墙下的风云战鼓、寒刃双刀、烈烈红袍、血溅黄沙,永远也不曾忘却,永远也不敢忘却,刻在心里,一生相随。
皇太后深深望着萧灵儿,浊泪渐渐蒙了双眼,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颤巍巍的伸出手,“小九,过来,奶奶在这里等你。”
萧灵儿踏到皇太后眼下,轻轻攥住皇太后的手,任由眼泪恣意,也许是思乡情切,也许是英雄相惜,真的随心而唤,“奶奶,你该为九公主骄傲。”
皇太后崩出眼泪,一把将萧灵儿搂住怀里,狠狠的锤打萧灵儿的背项,哭成天下最心碎的奶奶,“小九,小九,你不听奶奶的话呀,十二道金牌也追不回来你,疼死奶奶了,疼死奶奶了——”
沐秋实在无力站着,凄凄的滑坐到地上,将小脸埋在双掌间,狠狠的咬破嘴唇,血和泪一起咽下。
屏风后独自哭泣,堂前两人相拥,许久以后,皇太后放开萧灵儿,擦干眼泪以后,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萧灵儿微微蹙着眉头,泪眸闪烁的望着皇太后,“我真的很像吗?”
皇太后戚戚的坐下,轻轻摇摇头,“分明是两张容颜,也许因为你也有小九的英魂。”
“我真恨老天捉弄,不让我相识九公主,否则,我们一定会马踏青山,携手天涯!”
萧灵儿渐渐放下心头遗憾,轻轻晃一晃皇太后的手,“中原太后,别哭了,真难受。”
“萧灵儿,叫我奶奶吧。”皇太后戚戚的叹一口气,似乎再也没有力气抬起双眸,“哀家有些累了,改天再喝你的酒吧。”
萧灵儿低眉一笑,乖乖的扶着皇太后,轻轻的送到殿门前。
皇太后临走之前,再次深深望着萧灵儿,浅浅的叹口气,“你这几天哭丧闹灵,闹皇后闹哀家,背后是有人出主意吧?”
萧灵儿涩涩一笑,委屈的撇一撇嘴,“按照计划,今夜本应该闹着奶奶一夜不睡的,可惜被奶奶的眼泪赢了。”
淡淡绒雪下,望着太后车辇离去,留下浅浅两道辙,烙在雪印里,如同挂念刻在心头。
回到寝房以后,见到沐秋肿着双眼,正在借酒消愁。
萧灵儿悠悠叹了一口气,唇角的笑容很苦涩,“风沐秋,我又没演好,将闹戏演成哭戏了。”
“萧灵儿,你演得很好,谢谢你让我再听一次小九姐的愿望,也求求你陪我醉一场。”
沐秋提着酒壶,追到萧灵儿身前,萧灵儿一把夺酒壶,对着壶嘴豪饮一口,衣襟沾染了酒浆,“风沐秋,一壶酒不够分,我们喝两坛!”
不知不觉到了初初黎明,酒浓熏红了双腮,眉梢染了晨霞,沐秋醉眼朦胧的望着萧灵儿,撇撇唇角一句埋怨,“萧灵儿,我以前不太饮酒的,自从认识你,都快变成酒鬼了,如果被云无心知道,他会不要我的。”
“不要就不要,你坐我的大花轿,跟我回大辽。”萧灵儿也醉了,走到窗旁闻着冬阳,望着辽国的方向。
“萧灵儿,不回辽国不行吗?”沐秋晃晃悠悠走到萧灵儿身旁,轻轻扯起一只手,“如果你回辽国,就再也尝不到我煮的酒了,我向你保证,我煮的酒是天下无双。”
“风沐秋,说大话,不要脸!”萧灵儿收回望着家乡的双眸,轻轻看着沐秋,故意逗弄一句,“如果想让我留在中原,我嫁给绣花枕头你愿意吗?”
“不愿意!”风沐秋甩开萧灵儿的手,抱着酒壶侧了两步,薰得娇面飞红,“萧灵儿,我可以给你煮酒、做菜、抚琴、吹笛,唯独云无心,我谁也不让!”
萧灵儿望着沐秋的酒醉,美人红颜,双颊桃花,真是惹人心碎。
“风沐秋,你一个没出阁子的大姑娘,竟然说这么大胆的话,简直没羞没臊!”
萧灵儿拍拍手一笑,飞起眉梢,“风沐秋,我要将这些话学给绣花枕头听,羞死你!”
“萧灵儿,你别唬我,我才不怕!”
沐秋傲气的一笑,眉梢挑的比萧灵儿还高,红唇边荡漾着微笑,“这些话,我敢当着云无心的面去说!”
正在两个姑娘说着醉话,互相取笑的时候,门前站着一个清冷的少年郎,手里捧着一袭湖蓝色的冬装。
少年郎的一双冰眸,融化在沐秋的笑颜里,每个字都情义灼灼,“天下皆可弃,唯独风沐秋,我谁也不让。”
沐秋转眸望到少年郎,心心念念的云无心就在眼前,似乎抬起手就能碰到,此刻却没有半分力气,只是无尽的娇羞,还有委屈的跺跺脚,“云无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谁许你偷听女儿家的私房话。”
埋怨以后,沐秋双手捂着小脸儿,匆匆逃向内堂,一头扎进被子里,喜悦的流下眼泪。
沐秋逃走了,那束纤纤背影也带走了云无心的无尽疼爱,萧灵儿抓着酒壶,斜斜看一眼云无心手里的东西,唇角轻轻一抹俏笑,“绣花枕头,这不会是你给风沐秋的聘礼吧,如果这么寒酸,我就将风沐秋打晕了绑回大辽。”
云无心皱着眉头,轻轻一笑,“萧灵儿,风沐秋不能随你辽国,你也回不去辽国。”
“正因为回不去又想回去,所以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萧灵儿冷哼一声,骄傲的看着云无心,“绣花枕头,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这么喜欢说废话?”
云无心悠悠的叹一口气,轻轻放下怀里的冬装,无奈的沏了一壶浓茶,“等你们醒酒以后再说吧。”
钻进被子里含羞的沐秋,尝到唇角甜甜的泪,渐渐进入美梦。
恍惚之间,仿佛萧灵儿砸下来一袭湖蓝色的冬装,还有戏弄的笑话,“风沐秋,你换上这套衣服,就如同在绣花枕头的怀抱里,没羞没羞。”
醉梦时,沐秋将冬装抱在怀里,狠狠的闻一闻,每一针每一线似乎都有云无心的味道,真好闻。
这一梦,梦见红尘万里,梦见四海为家,在天涯海角刻下足迹,在青山大地留下身影。
一个少年,一个红颜,手儿扣着手儿,十指编织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一梦初醒时,渐渐睁开双眼,发觉口水染了衣襟,急忙心疼的擦了又擦,才发现湖蓝冬装上绣着朵朵白云。
小脸儿轻轻贴在云朵上,就如同贴在云无心的掌心里,羞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却也舍不得分离。
就像这样贴着温热的掌心吧,一辈子,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