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纵横,唢呐催泪,灵棚前一盆纸钱燃烧,火焰烈烈,浓烟呛人。
皇帝气得胡须乱翘,一把扯碎灵棚上悬垂的纸钱,一脚踢翻铜盆,狠狠的瞪着萧灵儿,“那天擂台,文武俊侯已经赢你了,因为念在两国的面子,才说一个平局,你……”
“你让云无心来!”萧灵儿赫然起身,柳眉倒立,“我要亲耳听云无心说一个赢!”
皇帝僵住了,不敢宣召文武俊侯到藩夷殿,因为已经想到答案是什么了。
萧灵儿一声冷笑,“如果云无心不敢说赢我,我凭什么嫁?”
质问过后,萧灵儿向天空洒一把纸钱,犹如白雪飘落,“好可怜的大中原,英雄都死绝了!”
“萧灵儿!”皇帝瞪圆了眼睛,气势做得很足,“你以为朕不敢将你打入天牢吗?”
“如果我嫁入中原,我就是中原人的妻子,你当然敢把我抓进牢里,可是我现在没嫁,我还是辽国公主!”
萧灵儿硬生生的顶回去,微微扬起红唇,双眸烈烈如火,“你不敢!”
红颜就在眼下,皇帝气得扬起手,萧灵儿反倒将脸凑过去,“你打呀!这一巴掌扇下去,打得是大辽萧太后,打得是两国和平!”
皇帝脸色苍白,一只手凌在半空中,只要落下来就能抽响耳光,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萧灵儿瞪了许久,退后了几步,蓦然跃上墙头,摘了一片金瓦,手掌狠狠的劈下去,金瓦立即四分五裂,残屑溅落八方。
亮过这一手硬功以后,萧灵儿得意的扬起眉梢,轻轻看着皇帝,“如果真要动手,你能打过我吗?”
皇帝气到胡须颤抖,狠狠甩了袖子,“侍卫,把灵棚拆了,如果藩夷殿再有人闹丧,朕绝不轻饶!”
下了圣旨以后,皇帝狠狠的瞪着萧灵儿,“朕罚不了辽国公主,但是朕可以处罚皇城侍卫,朕听说真英雄不会牵连无辜,朕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英雄!”
皇帝怒气昭昭,踏着飞雪离去了,几个侍卫围着萧灵儿深深施了一礼,“公主殿下,我们都有一家老小,手下留情吧。”
萧灵儿轻轻一笑,一字未留,步态轻盈地走回寝房。
刚刚推开寝房的门,见到沐秋轻轻簇着眉头,“快把孝服麻衣脱了再进来,太晦气了吧。”
“风沐秋,是你给我打扮成这样的,现在却嫌我晦气?”
萧灵儿脱了孝服麻衣,踏进寝房之后掩好门,然后眉目悠悠地望着沐秋,“我演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沐秋无奈的撇撇嘴,随后轻轻失笑,“第一手绝活明明是哭,结果被你演成了大吵大闹,还劈上砖头瓦块儿了,简直乱七八糟。”
“想哭也挤不出眼泪,只要热闹就行了。”萧灵儿满不在意,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说到吃的时候倒是明眸闪烁,“风沐秋,今天中午吃什么?”
“吃茄丁面吧。”沐秋侧头一笑,“如果你能吃辣,我就多加一些辣椒沫。”
“风沐秋,昨天绣花枕头来吃饭,你就炖羊肉,今天绣花枕头不来,你就用素面条子糊弄我?”
萧灵儿不服气的瞪回去,腮帮子气的鼓鼓子,争得像一个小孩子,“风沐秋,我要吃肉!”
“顿顿吃肉,不怕脸上长痘吗?”沐秋无奈的蹙着眉头,“我给你煮猪脚面,总行了吧?”
“勉勉强强,凑凑合合。”萧灵儿摸摸自己的脸,悠悠的叹一口气,“反正也不成婚了,长不长痘给谁看?”
沐秋婉儿一笑,“萧灵儿,你慢慢我自犹怜吧,我去煮面了。”
双手轻轻推开门时,听到萧灵儿一声追问,“绣花枕头昨夜送来的纸钱还剩那么多,下午还烧不烧了?”
沐秋侧身,回眸挑起眉梢,“萧公主,见好就收吧,攒足力气用在第二手绝活上,闹几场好戏!”
中午煮了两种面,一种是茄丁面,一种是猪脚面。
萧灵儿明明说要吃肉,却在面条上桌的时候,又说沐秋煮的茄丁面更好吃。
指间大小的茄丁,配上葱花,蒜沫,辣椒沫,一起在锅里爆香,滴上几滴酱油和香油,浇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拌匀以后,香飘八方。
吃饱了面,喝了两杯茶水,萧灵儿无聊的实在难受,竟然想到一个歪主意,“风沐秋,我教你三招两式吧,以后如果绣花枕头惹你生气了,你就抽冷子给一下,也够难受好几天的。”
“不学。”
沐秋轻轻一笑,说的那么得意,“云无心才舍不得惹我生气呢。”
“真他娘的酸死我了。”
萧灵儿狠狠白了沐秋一眼,随即起身踏向门前,“风沐秋,我让你故意酸我,我现在就去找中原皇帝说后悔,马上就和绣花枕头拜堂。”
沐秋急得追过去,双手拽住萧灵儿的袖子蹲下来,用自己的身体坠住萧灵儿的脚步,立即软软的求饶,“女大王,我错了,再也不敢酸了。”
萧灵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望着飘雪轻轻一笑,“晚上我要吃小鸡炖蘑菇,加一些土豆和青椒。”
“再配一道排骨炖豆角,加一些五花肉和白菜。”
沐秋乖乖的一笑,立即起身扶着萧灵儿回来,随后掩好门,用身体挡着门口,委屈的撇一撇嘴,“萧灵儿,我刚教给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转眼就闹到我身上,真是不讲义气。”
萧灵儿重重点头,回答的如此真挚,“真好用。”
下午时分,窗外飘雪,小德子将火盆烧得很旺,屋里犹如一片暖春。
碧柔望着窗棂雪景,眉目之间有几分索愁。
小德子会心会意,立即为碧柔斟好温茶,无奈的叹一口气,“默小主,我听说近些日子,万岁被辽国公主气到了,恐怕今夜还是不能来。”
碧柔转眸,接了小德子的茶,微微蹙着眉头,眼神里写着疑惑。
小德子无奈的一笑,“小白霜睡午觉呢,还没起来。”
碧柔低眉一笑,唇角有一点苦涩,这间小院子到底是谁的?
小白霜是秀贵妃赐到碧柔院子里的,说的真好听,说是赐,不如说是派,时时刻刻监视碧柔,每夜回秀贵妃的宫里通报。
明明是一个宫里小丫鬟,却活得比妃子更自在,每天不用做事,只是监视着碧柔的一切,就连如厕的时候也要跟着。
这种生活起初很新鲜,做久了也无聊,所以小白霜越来越懈怠,尤其入了冬以后,竟然开始睡午觉了。
只是苦了小德子,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事情,好像同时伺候着两位小主。
可是小德子非但无怨无悔,每天望着碧柔的目色,更是渐渐愈加心疼,有时让碧柔不忍心直视。
碧柔品了一口茶水,指了指窗外,小德子立即点头,取来风雪绒氅,为碧柔轻轻披好。
这件绒氅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听皇帝说,是用蒙古国进贡来的雪狐皮制成的。
小德子陪着碧柔走入小院子里,望一望皇城雪景,心情豁然开朗许多。
曾经,初入皇城时,碧柔向往这种生活,在妃子宫里做一名宫女,每天悠哉悠哉的数着年份,十年以后飞出皇城,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如今,真正过上了这种生活,而且比宫女的身份更高一些,却知道有多寂寞。
院子里有几棵小树,细嫩的擎不住落雪,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冬?
碧柔婷婷走到树旁,目色里渐渐溢出挂念,小德子立即轻轻追问,“默小主,这几棵是杏树,要换成梨树吗?”
梨树?
碧柔低眉一笑,想起御膳房门前的大梨树,那里留下过最甜美的歌声。
“我还记得御膳房门前有一棵大梨树,去年我在大梨树下等过默小主。”
小德子偷偷咽下了半句话,其实多想告诉碧柔,自从见到碧柔的第一眼,就觉得是仙子下凡。
“我猜默小主是睹物思人了,御膳房里一定有让默小主挂念的人吧?”
碧柔望一望小德子,轻轻摇摇头,悄悄品味苦涩的滋味。
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放弃了和沐秋的约定,还有什么颜面再见沐秋?
几缕寒风悄然而过,碧柔轻轻紧一紧绒氅,淡淡喝一口茶水。
小德子望望半空,一片白雪茫茫,于是关怀的追问,“默小主,起风了,茶冷了,回屋换一杯新茶吧。”
碧柔点点头,转身踏向寝房,即将走到门前时,突然听到院外有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太监一声报喜,“万岁驾到——”
小德子急忙转身迎到门前,慌忙跪下迎接,皇帝踏雪而进,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踏到碧柔身边时,立即抓着碧柔手,将跪下迎门的碧柔扯起来,直接领入寝房。
碧柔几步小跑,进了寝房以后,立即轻轻顺一顺皇帝的心口,皇帝的怒气未平,两道浓眉深深锁在一起,从牙缝里钻出一句话,“天下人人皆可欺负朕!”
这句话听起来这么可笑,谁敢欺负九五至尊的皇帝?
碧柔慌忙为皇帝斟了一杯温茶,随后揉一揉皇帝的眉心,用了一些推拿的指法,终于让皇帝气白的龙颜,渐渐有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