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碧柔将字条递到皇帝眼下时，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随即深深锁紧眉头，“嫔人？”
碧柔点点头，看着皇帝的双眸，脸上如此坦然，指一指皇帝的心，再指一指自己的心，和刚才一模一样。
似乎在说着同样的话，一切名利都是浮云，只要彼此挂念就足够了。
皇帝无奈的叹一口气，“小哑女，你对朕只有这么一点期望？”
碧柔摇一摇头，回身又去落下一行字，我想自己挑选随行太监。
“如果仅是嫔人，只能有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门前没有侍卫，如果是妃子，可以有两个太监和两个宫女，门前设四个侍卫。”皇帝嫔人和妃子的区别讲清楚，随后又怯怯地问一声碧柔，“你真的只做嫔人吗？”
碧柔点点头，指一指皇帝的心，再指一指自己的心。
皇帝低下眉目，反复思来想去，抬起眼眸之际，终于下定决心，“好，朕封你为嫔人，不过朕和你做一个约定，只要你生下朕的公主或者皇子，朕会破例赐你一个贵妃之位。”
碧柔轻轻落下眼泪，柔柔的跪在皇帝脚下，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瞬间心碎。
沐秋和碧柔是同一天走入皇城的，也是同一刻进入御膳房的。
然而将近一年之后，沐秋做了御膳房唯一的双阁掌事，碧柔却做了皇帝众多嫔人中的之一。
从碧柔答应被封嫔的那一刻，就注定永远留在皇城里，曾经想要走出皇城的梦想，已经荡然无存了。
皇帝册封碧柔为默嫔人，默默无言的默。
碧柔的小院子在后宫的一个小角落，并不算宽敞，但是却比曾经御膳房里的一块芦席要大许多。
皇帝很宠爱碧柔，答应了碧柔想要自己挑选太监的要求。
碧柔去了荣华殿，在门前重逢了小德子。
小德子在见到碧柔的时候，立即满眼欣喜，激动的几乎快要流下泪水，语无伦次的用单脚跳了又跳。
“小哑女，你看，你给我治的脚伤全好了，我现在又能跑又能蹦又能跳！”
碧柔惊喜地看着小德子，高兴的竖起大拇指。
“那当然，我很勇敢的，你打断我踝子骨的时候，我没有叫疼吧？”
小德子挺起胸膛，骄傲地踏到碧柔眼前，“小哑女，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碧柔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抬眸一笑，笑容苦涩了小德子的心头。
“不对，你过得不好。”小德子看着碧柔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小哑女，你的眼睛会说话，你骗不了我，究竟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玩儿命！”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碧柔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需要用笔写下来，可是和小德子在一起，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碧柔轻轻摇摇头，细细的叹了一束气，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名牌，递到小德子手边。
名牌是用木头雕成的，木材也不名贵，雕工也不精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可是捧在小德子的手里，却让小德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默嫔随行！”
小德子看着碧柔，满眼伤悲，嘴中呢喃的念着，“小哑女，你……居然……”
碧柔轻轻低下眉目，莫名有一点心酸，悄悄红了眼眶。
其实早在荣华殿的日子里，碧柔已经明白小德子的心思，小德子虽然是太监，对碧柔却有一种男女之情。
这种情不必说出口，彼此心里都懂。
那时的两人虽然算不上是相依为命，却也能算上是共同经历苦难，如果后来没有秀贵妃出现，也许碧柔就会甘愿受小德子的照顾。
也许只是也许而已，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能够重逢相聚在一起，就是对回忆最好的回报了。
小德子攥着名牌，几乎要将木头攥出水来，咽下难过和伤悲以后，胸膛起伏了几次，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然后凄凄的跪在碧柔脚下，瞬间流下眼泪。
“默小主，我会像阿公一样忠心于主人，永远不离不弃。”
碧柔咬着红唇，眼泪也滑落到唇角，急忙搀起小德子，苦涩的摇摇头。
小德子抹去眼泪，心疼的望着苍白的碧柔，说着铮铮誓言，“从今以后，小德子的命就是默小主的。”
碧柔狠狠点点头，又狠狠摇摇头。
小德子苦涩的一笑，将所有深深的爱都藏在心底，“我一定伺候默小主好好活着，活出一个锦绣繁华！”
在去往小院子的路上，又想起两人曾经第一次相遇，遥远的好像前世的事情。
那时碧柔拼命想要逃离御膳房，到娘娘的宫里做宫女，还承诺过小德子，如果做成了，就会孝敬小德子一年的月俸。
如今想起来，如同一场梦，人生竟然这样陡峭。
当碧柔和小德子回到院子里时，院子里已经守候了一位宫女，宫女的表情简直比碧柔还骄傲，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盛势凌人，“默小主，我是秀贵妃娘娘赐给默嫔院落的宫女，以后大家互相关照吧。”
听到秀贵妃三个字，碧柔立即横了一步挡住小德子，对宫女轻轻点点头。
小德子虽然不知道，碧柔与秀贵妃发生过怎样的故事，此刻却明白，现在还不到逞强的时候，于是猫着腰上前一步，恭敬的问候宫女，“姐姐好，我是默小主的随行太监小德子，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好说，秀贵妃娘娘叫我小白霜。”宫女挑起眉梢一笑，仿佛她才是这间院子的主人，“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太客气。”
打过招呼以后，小白霜转身指了指地面，“小德子，院子里实在太乱了，把落叶收拾一下吧。”
小德子望向碧柔，碧柔轻轻点点头，眼眸闪过隐隐光采。
随后，小德子放下心里的气愤，立即一声喜笑，“小白霜姐姐，我扫完落叶就给你沏茶。”
从这一刻开始，碧柔作为嫔人，遇到了后宫里的第一个对手，竟然是自己院子里的宫女。
萧灵儿的招亲擂台已经摆了十天了，至今中原还没有出一个人应战，九个辽国勇士每天肆意的大声叫嚣，连走路的姿态都是横着晃。
沐秋每天清晨随着萧灵儿一起去招亲擂台旁坐一坐，然后听礼部官员说一堆死要面子的废话，再回到藩夷殿里，喝几口茶，斗一斗嘴，实在无聊的要死。
无聊的同时，沐秋心里也越来越担忧，一旦真的摆过了一百天招亲擂台，那个时候究竟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个女人嫁给另一个女人吧，这不是变成妖怪了吗？
辽国的嫁衣和花轿早就做好了，就摆在招亲擂台的旁边，大红的丝绒布上甚至绣了风沐秋的名字。
如果一百天之后如约而行，中原的颜面就丢尽了，不但没有娶到送上门的和亲公主，更是搭了一个无双厨娘进去。
索性沐秋在与萧灵儿斗嘴的时候，用了一点点小心计，“萧灵儿，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真刀真枪的和云无心较量一场，可是你现在把我留在身边，我怎么去为你找云无心？”
萧灵儿也没有蠢到不懂沐秋的心思，随即就说出了沐秋的心底，“你每天三顿饭必须陪我喝酒，其他的时间我不管你，反正一百天以后，你也要跟我回大辽一辈子，我不在乎这几十天。”
就这样，沐秋除了要做好一日三餐，在吃饭的时候陪着萧灵儿耍耍嘴皮子，其余的时间还可以回御膳房，每天晚上还可以守候在大梨树下。
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夜晚，夜夜空等，见不到心心念念的云无心。
今夜又是一场秋雨，雨丝很冷，沐秋对云无心的思念却依然滚烫，任由再冷的秋雨也浇不熄。
油纸伞下，身影单薄，没有星光的夜晚，如此寂寞。
沐秋紧紧挨着大梨树，经过数个夜晚的折磨，现在就连说闲话的心情也没有了。
又到了深深幽夜，再站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今夜也许又只是空空的期盼。
沐秋的目光一直没有放下远方，就在期望越来越落空的时候，居然见到一束袅袅身影，举着一把伞，慢慢的从雨丝中走出来，踏到沐秋眼前。
来的人是冰贵妃，立即惹来沐秋的切切目光，“云无心又带话给我吗？”
冰贵妃的目光和秋雨一样凉，冷冷盯着沐秋的眼睛，“风沐秋，你数没数过，你一共在大梨树下等了多少个夜晚了？”
沐秋轻轻蹙着眉头，似乎在心里默默算着，却算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
冰贵妃轻轻一声冷笑，“要不是看在你痴情，还算对得起云无心，今夜我根本就不会来。”
这句话似乎给了沐秋希望，立即踏近冰贵妃一步，两只伞撞在一起，“你既然来了，就一定有消息，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风沐秋，别把话说得太满，有些事情你根本就做不到。”冰贵妃更是一声冷笑，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剜心，“如果我让你离开云无心，永远也不见他，你能做到吗？”
怎么可能做到，只要活着就做不到。
现今而言，云无心就是风沐秋，风沐秋就是云无心，本来就是一个人，怎么离得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