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和寒酸,其实只是相对而言吧。
太子妃的这座小楼精致风雅,且不说是在皇城里,哪怕搬到任何一个地方,必定会是一道美丽的景色。
就是这样美丽的景色,太子妃却问沐秋是不是寒酸?
问题问的也真巧,太子妃以为六公主的宫殿和冰贵妃的宫殿,一定都很富贵,结果却连这座小楼也不如。
一个是不受宠爱的公主,一个是过分纵容的贵妃,一个是得不到赏赐,一个是砸碎了赏赐。
平日里深居浅出的太子妃,听到沐秋描绘这样的故事,真有一种趣闻大增的感觉。
沐秋再次环顾风雅小楼,随后轻轻一笑,“薇儿姐姐,我猜这座小楼,就是薇儿姐姐未出嫁前的闺楼吧?”
太子妃端起茶盏,轻轻扬起眉梢,“小妹,说说你的理由。”
“墙上的书画不是水墨丹青,而是工笔重彩,只有女孩子才喜欢画这种画。”
沐秋轻轻说了第一个理由,现在轮到第二个理由了,“阁楼里的陈设用具虽然精致漂亮,却都是民间器具,不是皇家专属。”
说完第二个理由,又轮到第三个理由了,“这座小楼是以油松木建成的,家具大多是曲柳木料,如果是皇城所建阁楼,应该用金丝楠木,家具也会是黄花梨木料或者是紫檀木料。”
这三个理由大约也就够了,至少能证明这座小楼不是皇家手笔。
太子妃静静听着,赞许的点点头,浅浅品一口茶水之后,微微蹙着眉头,“小妹,还有理由吗?”
“薇儿姐姐,小楼的雕窗和门阁,都是花草图案,如果是皇家所建,应该是蝙蝠和神兽图案,取一个福寿的美好寓意。”
沐秋又说了一个理由,随后明眸巧笑的望着太子妃,“我记得薇儿姐姐和我说过,薇儿姐姐是江南女子,江南的荷叶莲花雕在窗阁上,每逢下雨天的时候,一定别有一番趣味。”
太子妃望一望窗阁上荷花图案,随即舒心的一笑,“小妹,还有理由吗?”
“哎呀,薇儿姐姐——”
沐秋扭捏的跺跺脚,先是调整了煮酒悬壶的高度,使壶底更接近渐渐低矮的蜡烛,然后才回眸一笑,“我能想到的都说了,薇儿姐姐就不要再考我了。”
“小妹,其实我知道,你一定还有更多理由,只是说过这些就够了。”
太子妃温婉一笑之后,柔柔起身走到百宝阁旁,轻轻垫起脚尖,取了一枚羽毛毽子,唇角甜甜一笑,“这支毽儿,是小时候爹爹给我做的,娘亲陪我玩过……”
丝丝甜甜的笑容渐渐隐去了,换来一束悠悠的叹息,“过去的时光永远不会回来,我却痴心妄想地要留住,将这座小楼更名为童心楼,是不是很傻?”
提到爹爹和娘亲的时候,沐秋见到太子妃低垂的眼眸里,噙着隐隐泪花。
无论尊贵还是卑微,思乡之情人人都有,只要触及,难以收拾。
沐秋悄悄咽下苦涩,婷婷走到太子妃旁边,顺手牵过这枚毽子,然后退出很远,俏皮的一声脆笑,“薇儿姐姐,接招!”
抬起彩绣鞋子,轻轻一踢,毽子在半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坠向太子妃的身前。
太子妃明眸一闪,此刻不服气的一笑,轻巧地将毽子踢回给沐秋,“小妹,我是江南第一俏毽儿姑娘,你输定了!”
沐秋裙摆轻轻,也还了一招,骄傲地扬起眉梢,“薇儿姐姐,江南第一有什么了不起,我是天下无双呢。”
几根羽毛束在一起,用几片铜钱坠着,就是一支简单又美丽的毽子。
毽子虽然美丽,两位姑娘的笑声却更美丽,像划过灿烂百花的春风,像幽幽山谷里的泉水叮咚。
一只小小毽儿,伴着欢悦的笑声,在两个姑娘的绣鞋尖儿上飞来飞去,真是一幅人间最美的画面。
玩到香汗淋漓的时候,有人轻轻推开小楼门阁,沐秋抓住毽子望过去,见到了满脸担忧的太子哥。
太子哥匆匆追到太子妃身旁,宠爱的扶着肩头,轻轻皱起眉头,“你明明知道自己气息不足,却还这样顽皮,脸色都憋红了。”
这句话听着是责备,其实却深藏着关怀,太子哥说话的同时,也用指尖细细擦着太子妃的额头香汗。
太子妃羞涩的躲开了,然后柔柔的一笑,“夫君教训的对,我一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呀,我哪里是在教训,分明是在心疼。”
太子哥踏前一步,又要举袖试汗,太子妃却羞涩的转了身,轻轻一句埋怨,“小妹在呢。”
“小妹?”太子哥深深皱起眉头,转眸望向沐秋。
沐秋急忙退了一步,将毽子藏进袖子里,低下眉目盈盈跪拜,“婢女拜见太子哥殿下,祝愿太子哥殿下福寿安康。”
“起来吧。”
太子哥轻轻点头,随意应付一句,“你是新进来的吧,太子妃娘娘体质柔弱,以后要小心伺候。”
沐秋轻轻一笑,婷婷起身,安静地退到一旁。
“夫君,你认不出小妹是谁吗?”太子妃无奈的流转明眸,好笑的望着太子哥,“好好想一想。”
太子哥扫了一眼沐秋,仔细的想了又想,随后轻轻念着,“依稀有一点眼熟,难道进府已经很久了?”
“我给夫君一个提醒,小妹不是太子府的宫女。”太子妃转身取了那盏荔枝红茶,轻轻奉到太子哥手上,“夫君,还想不起来吗?”
太子哥望一望沐秋,估计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能对爱妻苦笑着摇摇头。
随意品了一口茶,觉得茶水怎么这样甘甜,望向茶汤里,才发觉内有乾坤,太子哥眉目惊喜地望着太子妃,“荔枝?”
“这是小妹的奇思巧妙。”太子妃无奈的蹙起眉头,不得不再提醒一句,“六皇妹的皇子宴,想起来了吗?”
太子哥轻轻望着沐秋,似乎还在思索,沐秋婉儿屈膝,浅浅一笑,“太子哥殿下,婢女是六公主府里的厨娘。”
“你是吹笛小妹!”
这两句话几乎同一时间说出来,太子妃温柔的一笑,“夫君,去掉吹笛两个字,直接唤小妹就好。”
笑完太子哥以后,太子妃又对沐秋轻轻摇头,“小妹,去掉殿下两个字,直接唤太子哥就好。”
两边都说完了以后,太子妃接过太子哥手里的茶盏,温柔的弯起唇角,“你还记得前两天依儿回来的时候,吵着嚷着要见笛子老师吗?”
“莫非,小妹就是用笛音和依儿交换诗词的笛子老师?”
太子哥恍然大悟,立即向沐秋深深点头,“小妹,依儿为了和你交换笛音,十天背熟了六首诗词,可惜一场落空。”
沐秋浅浅一笑,默默无言,太子妃温柔的向太子哥解释着,“依儿落空,不能怪小妹没有如约而至,前几天小妹留在冰贵妃宫殿里,所以才没能过来。”
解释过这一句之后,太子妃柔柔走到沐秋身旁,骄傲的望着太子哥,“小妹一归来,立即回家里煮酒了,难道夫君闻不见酒香吗?”
这句回家里煮酒,说的如此亲密,却又顺理成章,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劲。
或许太子哥早已闻到酒香,只是此刻太子妃提起来,才轻轻点头,又是无尽宠爱的一句话,“你身体不好,不宜饮太多。”
太子妃轻轻牵起沐秋的手,羞涩的一笑,“小妹,你先前没有猜错,这座小楼就是我未出嫁时的闺楼,太子哥怕我思乡情切,费了许多周折,将这座小楼从江南搬进了皇城。”
竟然,竟然这么夸张,将一整栋楼从江南搬进皇城!
刚才太子妃说过小楼寒酸,其实在太子妃的心里,恐怕这座小楼才是最富贵的小楼。
管它曲柳木还是黄花梨木,管它油松木还是金丝楠木,只要小楼里面装满深深眷恋,就算是最普通的杨柳木,也是夫君给妻子的最最宠爱。
沐秋轻轻一笑,轻轻捏一捏太子妃的手,送上一句轻轻祝福,“薇儿姐姐,你真有福气。”
两位姑娘柔柔说话的时候,太子哥走近几步,眉目悠悠地望着太子妃,“我一回到家里就听说你寻我,所以立即赶过来,有重要的事?”
“夫君,我让你见一见小妹,难道这不重要吗?”
太子妃轻轻一笑,将沐秋的手儿攥得更牢,“依儿下定决心要与小妹学吹笛,夫君是做爹爹的,该对老师礼遇有加。”
“应该,应该。”太子哥深深点头,只因宠溺妻子,随后向沐秋拱手施礼,“劳烦小妹多多管教依儿。”
在当今天下,能让太子哥施礼的,恐怕只有寥寥几个人,沐秋此刻竟然成为其中一个,怎能让人不惊慌失措?
“太子哥殿下,这……”
沐秋急忙侧身,躲过了太子哥的礼数,然后低下眉目,深深屈膝,“婢女和小皇哥之间的约定是交换,并非师徒弟子。”
太子哥气度雅致,落落大方,沐秋局促不安,羞红了脸庞,太子妃左右看看两个人,唇角轻轻扬起笑容,“小妹,你又说错话了,在家里的时候,要把殿下两个字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