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轻轻飞雪,皇城如此妖娆。
六公主提着扫帚,沿着小桥堤畔扫雪,仪态优雅地犹如作画,几片飞雪染上眉梢,更添一分红颜楚楚。
上一次六公主和沐秋一起扫雪,一同留下桥畔雪,让这座宫殿更雅致。
这一次六公主没有召唤沐秋,独自享受着扫雪时的心境,慢慢的一笔一笔画下去,看着积雪散尽,似乎能带走心头郁郁。
也许沐秋第一次扫雪是因为不懂规矩,小红杏儿也说过,这间宫殿里唯一有资格扫雪的是六公主。
所以这一次六公主扫雪的时候,小红杏儿和沐秋都没有过来打扰。
可惜,寂寞不长久,仅仅扫了三丈远,小红杏儿就追过来通报,“殿下,外面出大事了,来了好多大内侍卫,快去看一看吧。”
大年初一能出什么大事呢?
六公主急忙将扫帚交到小红杏儿手里,匆匆追向宫门,踏出几步以后,又回眸叮嘱小红杏儿,“把沐秋叫到门前。”
沐秋,沐秋,永远都是沐秋!
小红杏儿望着六公主消失的背影,气得横起扫帚,将刚才清扫过的青石小径,又扫回成一片残雪斑驳。
宫门前果然来了许多大内侍卫,一见到六公主出现,立即呈上太子文牒,紧紧催促着,“六公主殿下,我们会护送殿下立即赶往正德殿。”
六公主打开太子文牒,看过以后脸色苍白,犹豫地蹙起眉头,“我必须要去吗?”
“六公主殿下,所有皇子和公主,皇孙和皇孙公主都要去。”大内侍卫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而且再次催促一遍,“六公主殿下,不能错过时辰。”
大年初一,皇城里动用这么多侍卫,惊动了所有的皇家血脉,如此兹事体大,看来不去不行。
“我会去的,不过……”六公主轻轻扶着门棂,生怕大内侍卫把自己抓走,“我要等一下我的厨娘。”
大内侍卫受了太子文牒行事,这和圣旨并没有多少区别,此刻竟然踏上青阶,追向六公主,“我们会六公主护送殿下,不必要等谁了。”
六公主焦急的回头望着,狠狠的抓着门棂,心里盼着沐秋早一点赶过来。
大内侍卫深深叹了一口气,正要动手强请,突然看见六公主点亮明眸,拼命的向宫门内挥挥手,“沐秋,快来,我们一起去正德殿,可以吗?”
淡淡飞雪,幽幽皇城。
六公主和沐秋被大内侍卫紧紧簇拥着,赶去正德殿的方向。
在路上的时候,六公主将太子文牒交到沐秋手里,忧心忡忡的追问,“沐秋,不会出事的,对吗?”
沐秋打开太子文牒,看清楚了里面的内容,实在有点无奈,也实在有点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值得六公主害怕?
昨夜九皇子被邪祟上身,太子连夜安排快马骏骑,冲向八方去请驱邪天师。
今晨天师到了,先在皇城里测了风水上位,选一块驱邪宝地,设在正德店门前,搭好三尺法台,准备好了驱邪用物。
可是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为了驱邪大典万无一失,天师索求最好有皇家血脉观阵,这样能够加持驱邪法力。
原因也很简单,皇家血脉都是天神转世,身后都有神灵护持。
所以太子哥撒下太子文牒,所有皇子皇孙和公主必须在午时之前,赶到法台八方观阵。
沐秋看过原由以后,轻轻合上太子文牒,给了六公主一束安慰的笑容,“殿下请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件事情沐秋一点也不害怕,邪祟上身这个说法,完全是九皇子的胡编乱造。
看来这个胡编乱造卖出去了,至少六公主买了,所以才吓得花容失色。
正德殿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皇子,公主,皇孙,皇孙公主都来了,数不清的大内侍卫将天师法台团团围住。
天师法台挺气派的,竖着一面幽兰色的八卦大旗,旗下摆着一方请神台,以艳黄色的绸缎覆裹,绸缎上用红笔写满了勾勾弯弯的符文。
请神台上摆着一应法器,水瓶,水碗,白烛,铜镜,雄鸡血,黑狗血,桃木剑,黄裱纸,青铜钱,红丝线……乱七八糟一大堆,只要能想到的都有了。
神坛后坐着一个法师,相貌庄严肃穆,披着一身紫色道袍,怀里抱着拂尘,头顶一个牛心发髻,长方脸下留着三缕长髯,看上去像模像样的。
法师身后守着一个小徒弟,是一个小道童的模样,手里托着一只铜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围着法台的第一圈是大内侍卫,大内侍卫身后就是皇家血脉,六公主紧紧抓着沐秋的胳膊,想看又不敢看,沐秋隔着厚厚的棉服袖子,甚至都能感受到六公主的掌心冰冷。
左右看一看其他的皇家血脉,有的胆子很大,甚至踮着脚尖去看热闹,有的也如六公主一样受罪,和上了刑场差不多。
等了许久以后,天师甩动拂尘,朗朗唱了一声,“午时已到——邪祟难逃——”
声音落下以后,天师微微睁开眼睛,焚了三炷香以后,微微点头,“有请九皇子殿下。”
九皇子踏上法台,依旧是一个长生儒雅的风骨少年,文质彬彬的拱手施礼,“有劳天师。”
“九皇子殿下,等一下若要觉得忽冷忽热,请暂且忍耐,不要挣扎。”
天师深深望着九皇子,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随之点头一笑,“本道观过九皇子殿下的面庭,果然天生一副仙骨,只要过了这一关,殿下日后必能福泽绵绵。”
九皇子不失风度,也回了一束微笑,“多谢天师赐福。”
演的真是有模有样呢,沐秋遥遥望着装腔作势的九皇子,此刻是欲笑无力,欲哭无泪。
天师放下拂尘,从桌上抓起桃木剑,刺穿几张黄表裱纸。
黄裱纸凑进白烛的时候,奇异的一幕出现了,白烛竟然不点自燃了!
台下一片惊诧声,天师只是闻而不见,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唱一些什么咒语。
黄裱纸燃尽之后,天师将桃木剑尖上的残灰落入水碗,随后端起这碗水,仰天一声喝令,“午时阳气鼎盛,邪祟无所遁形,诸位天神助我,降下无量福泽!”
天师将滴了纸灰的水碗一饮而尽,手里掐着指诀,眼睛瞪着九皇子,突然一口喷出去,又惹来一片尖叫声。
六公主更是躲在沐秋身后,连眼睛也不敢睁开。
沐秋盯着天师,心底暗暗一笑,这一手儿演的不错。
天师刚才喝进去的是水,水里只落了一些黄裱纸灰,喷出来的却是鲜血!
血雾溅了九皇子半身,天师立即抓起一只摇铃,向着天空拼命摇响,嘴里唱着驱邪咒语。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
斩妖缚邪,度鬼万千。
唱摆咒语以后,天师放下铜铃,双手抓起两把香灰,向着九皇子的胸口拍过去,嘴中念着驱邪喝令,“急急如律令,邪祟立现形!”
两把香灰抹在九皇子的衣衫上,天师却好像从九皇子的身体里抓出了什么,双掌变成两个拳头,立即吩咐小道童,“快请化魔仙水!”
小道童立即从请神台上抓起水瓶,将整整一瓶清水倒入铜盆里,再将铜盆端到天师的拳头下。
天师将拳头放入铜盆里,立即瞪圆双眼,咬着钢牙,“敢为天下作乱,让你死无全尸,今日化作血水,永世不能轮回!”
铜盆里渐渐冒着浓浓白烟,似乎燃着熊熊烈火,等到白烟散尽以后,天师将手从铜盆里拿出来,所有人见到了两手鲜血。
此前天师手里只有香灰,铜盆里只有清水,却能燃起烈火浓烟,沾染两手鲜血,这不得不让人惊叹!
天师用黄裱纸擦去手上血迹,再将黄裱纸点燃丢入铜盆里,随后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颓然的跌坐进椅子里,虚弱的望着九皇子,“成了,成了,九皇子殿下,邪祟已经被本道斩杀了,现在化作一滩血水,永世不能轮回。”
一场驱邪大典就这样结束了,所有人都放下了提心吊胆,九皇子更是沉沉的舒了一口长气,随后踏前几步,深深的向天师谢礼,“多谢天师为我驱除邪祟,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天师的……”
谢词只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九皇子鞠躬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像木偶一样的直立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斗大,直勾勾的望着天师,似乎又被邪祟上身了。
半身残血,双眼圆瞪,人如僵尸,在飞雪中一步一步的跳过来,吓得人群一片尖叫,六公主更是藏在沐秋身后,死死抓着沐秋手,颤抖的站不住了。
法台上的小道童妈呀一声钻进请神桌案的黄绸缎下,带着整张桌子瑟瑟发抖。
这一瞬间,天师也被九皇子吓到了,本来虚弱的身体突然从椅子里弹了起来,差点摔了一跤。
九皇子闭上眼睛,将嘴张的很大,仰天吸足了一口气,翩翩皇子的眼神化作冰冷,轻轻望着天师,唇角微微扬起,犹如一束鬼魅的笑容,“江湖骗子也敢拿我,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手下无情。”
天师哆嗦着嘴唇,赶紧躲在椅子后面,一把抓起桃木剑,指着九皇子,强撑着一口气,“妖魔邪祟不要猖狂,你别过来,我手里的是荡魔仙剑,小心将你碎尸万段。”
“江湖骗子,我先给你看一个厉害。”
九皇子脱下刚才抹了香灰的长衫,在空中抖了两抖,两指如剑指着长衫,打下一声喝令,“火!”
随着一声令下,长衫慢慢冒了烟,然后就着了火。
九皇子轻轻一笑,将燃火的长衫抛到台下,围观的许多年幼皇孙和皇孙公主,立即吓得哇哇大哭。
六公主死死抱着沐秋的胳膊,吓得脸色苍白,甚至红了眼眶,“沐秋,我腿软了,我好像,好像尿了,你带我逃命吧,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