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王妃唯一的儿子。
对于这个儿子,王妃虽然谈不到宠溺,但是绝对不是苛刻。
纵使世子骂了亲姐姐是妓女养大的,王妃也只是吓唬几句,纵使世子放火烧了厨房,王妃也只是以作小惩,纵使世子闯了小红莺这么大的祸,使整座王府在皇后眼前蒙羞,王妃也甘愿受着屈辱,保住世子之位。
此刻,更加屈辱的事情闯进门来,即将被指婚为世子妃的小红莺,竟然是骗婚偷钱的野女人!
王妃微微睁开眼睛,攥住若郡主的手,双眸噙着坚定和泪光,“若儿,娘亲没事,不要担忧。”
“娘亲,您累了,睡一会吧,若儿去给娘亲找毯子。”
若郡主想抽离小手,却被王妃攥得更紧,“若儿,为了整座王府,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是,你也是。”
这句话让人懵懂,若郡主蹲在王妃脚下,蹙着眉头望着娘亲,红唇微微轻启,刚要问出第一个字,小红杏儿带着女郎中冲进殿门,“快快快,快点诊治!”
女医馆匆匆追到王妃身旁放下药箱,正要给王妃诊脉,王妃赫然起身,“不必。”
随后,王妃望着若郡主,目光里透着无限慈爱和不舍,终究狠了狠心,“若儿,你跪下。”
“娘亲……”
“跪下。”
若郡主轻轻低下眉目,乖巧的跪在王妃脚下,王妃从手上取下一枚指环,赐到女儿手里。
王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慈爱的摸着若郡主的额头,每个字都如此坚强有力。
“若儿,这枚指环是我与你父王大婚之日的见证,是正宫皇太后娘娘亲赐,娘娘将指环交给我时,曾经对我说过,带上这枚指环,你就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要以守护王府为一生的责任和荣耀。”
若郡主双手捧着指环,轻轻红了眼眶,望着目色殷切的娘亲,轻轻摇了摇头,“娘亲,这枚指环太重了,若儿……”
“若儿,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从此刻起,守护王府的责任和荣耀,属于你了。”
若郡主流下眼泪,掌心里的指环重如千斤,“娘亲,不行,若儿真的不行。”
“若儿,娘亲不会看错,你不但行,而且会比娘亲做的更好。”
王妃扶起若郡主,亲自将女儿摁在身旁的椅子里坐好,然后自己坐下,“若儿,你坐着不要起身,娘亲要为王府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若郡主将指环捂在掌心里,戚戚低着头,正在盘算该怎么退还给娘亲,王妃望向小红杏儿,轻轻点头,“妹妹,将二叔请过来,做一个见证。”
“嫂子,你到底……”
小红杏儿问了半句,狠狠叹一口气,跺跺脚踏向门外,切切地叮嘱女郎中,“不要离开,守在这儿。”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沐秋带来了世子,小红杏儿带来了二叔,人终于齐了。
看世子无所谓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然身穿一身蟒袍,下巴朝天。
王妃望了世子很久,似乎要深深铭记在心里,终究苦涩的一笑,“寒儿,娘亲教会你一身才学,却没能教会你自尊自爱,这是娘亲的失职,所以娘亲不配再做王府的当家主母,现在已将这份荣耀托付给了你的二姐。”
第一句话落下来,就让世子愣住,世子拧着眉头看着低眉的若郡主,喘息了几次拱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一句,“恭喜二姐。”
王妃点点头,无论怎样艰难,终究留下第二句话,“寒儿,娘亲无才,所以交出当家主母的位置,你无德,所以应该交出世子的位置。”
深深夜黑,刮起一阵邪风,吹得厅堂里烛火摇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王妃向二叔浅浅一笑,“劳烦二叔,摘下寒儿的世子玉冠。”
二叔倒吸一口冷气,狠狠拧着眉头,“大嫂!”
王妃轻轻起身,居然向二叔屈膝行礼,“劳烦二叔,小妃谢过。”
二叔狠狠咬着牙,踏到世子眼前,伸出一只大掌,“小子,交给我!”
世子呆若木鸡,愣愣的望着二叔,“二叔,你帮我和娘亲说一说,这到底怎么了?”
“小子,拿来!”
二叔再近一步,胸膛几经起伏,胡子倒竖向天,“别逼二叔耍横,摘了!”
眼前风云突变,世子匆匆跪下,爬向王妃,“娘,你和父王商量过了吗,为什么要我的玉冠,我做错什么了?”
二叔踏前两步,一把拎住世子的后脖领,抽了金簪,扯下玉冠,交到王妃手里。
玉冠离开了头顶,世子散落着头发,惊恐的望着王妃,不相信的流下眼泪,“娘,我是你唯一的儿子,我是王府唯一的嫡出儿子,我是自在世子,父王知道吗,父王知道吗?”
王妃手摸玉冠,慢慢走到若郡主身后,将玉冠配到若郡主的头顶,亲手用金簪穿过,“若儿,从此刻起,你不但是自在王府的当家主母,还是自在王府的自在世子。”
若郡主回眸望着王妃,戚戚的摇摇头,“娘亲,若儿是女儿身。”
“虽是女儿身,却比许多男人更懂情义,自在王府的未来唯有托付在你手里,这里才会是有情有义的天地。”
王妃骄傲的扬起头,望着哭泣瘫跪在大堂央落的废世子,“我会以一品诰命夫人上疏朝廷,废除朱若寒的世子之位,贬为庶民留府查看,如果品行再不端正,则逐出王府,永远不许回还。”
废世子狠狠吐出一口气,像一头困兽一样的砸着青砖,“我不服!自古以来没有世子是女人,娘偏爱二姐,不顾朝纲,我要告到父王那里去!”
王妃深深点头,向二叔浅浅一笑,“劳烦二叔,剥去朱若寒的蟒袍,如果朱若寒还想留在王府,就要换上家丁的衣服,如果不想换衣,即刻扔出王府。”
二叔沉沉叹了一口气,几步追到废世子身旁,扭着胳膊架起来,狠狠推向门外,“小子,跟我出去换一身皮。”
世子犹如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嘴唇哆嗦的不住念着,“我是世子,我是世子,没人能废了我,没人能废了我……”
厅堂里面安静了,王妃回眸望向若郡主,轻轻低下眉目,流下两行清泪,“若儿,娘亲知道委屈你了,做了世子不能外嫁,要用一生一世守护王府,这份恩情,唯有来世娘亲才能偿还!”
若郡主头戴世子玉冠,手捧主母指环,轻轻闭上眼睛,戚戚流下眼泪,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许久以后,王妃收敛了一池伤悲,轻轻牵起若郡主的手,“世子,你带着秋小厨一起商量小红莺的事情吧,娘亲累了,想让女郎中诊治一下。”
沐秋匆匆迎过去,挽着懵懵懂懂的若世子,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小红杏儿也适时的劝了一句,“你们去吧,我陪着嫂子。”
终于出离了殿堂,愣愣的下了青阶,若世子转眸望着沐秋,“秋姐姐,若儿该怎么办?”
“不在这里说,先回院子里再商量。”
今夜的月影很黯淡,犹如每个人的心情。
王妃废除了儿子的世子之位,纵然传给了女儿,也是要付出一生不能外嫁的代价,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每天戴着玉冠,穿着蟒袍的世子,一瞬间之后变成了王府家丁,人不疯癫就算坚强了。
若郡主莫名其妙的变作了王府的当家主母,更莫名其妙的变做了若世子,人还在懵懂之中,却要先解决小红莺这件事,心里简直是一团糟糕。
进了院门,点燃所有灯盏,掩好了门窗,沐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色瞬间苍白,“我的天,王妃真是……真是……我的天!”
平时心智聪慧的沐秋,此刻也找不到一个词能形容今夜的王妃,就是觉得这么果断,这么英雄,这么飒爽。
若世子凄然的望着沐秋,苦涩的挤不出笑容,“若儿还以为秋姐姐这么镇定自若,没想到也被惊吓了。”
“今夜的事情实在太陡峭了,先是听到小红莺原来早就,早就和人那个了,又见证了若儿妹妹变作当家主母,紧接着一跃成为自在世子,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沐秋一边说着惊诧,一边匆匆提壶倒了一杯水,猛的一口喝下去还不够压惊,紧接着又连喝了两杯。
若世子见到沐秋这么痛快的喝水,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秋姐姐,给若儿也喝一杯。”
两杯水入喉以后,若世子幽幽的蹙起眉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如果小红莺和别人洞房过,怎么会和世子有落红呢?”
问题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愁坏了沐秋,甚至用最小的声音回答,“世子殿下,这件事吧,可能与婢女有点关系。”
“秋姐姐!”
若世子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沐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殿下,你刚刚接了当家主母的权利,眼神吓到婢女了。”
沐秋躲避开若世子的犀利目光,委屈的撇一撇唇角,轻轻嘟囔着,“我只是说可能和我有点关系,可没说是绝对和我有点关系。”
“哎呀,秋姐姐,急死若儿了,快点说吧。”
若世子放下水杯,抓起沐秋的手,摁在椅子里坐好,期盼的扬起眉梢。
沐秋浅浅低着眉目,幽幽的叹息一句,“这件事说来话长,要从边城祭军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