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华宴,酒意正浓。
大太监将沐秋带进殿堂时,小郡主立即跳下椅子,追到东宫皇太后身旁,放肆的扬起下巴告状,“奶奶,就是这个秋小厨欺负我们一家子。”
小郡主的童音还未落下,王妃立即瞪起眼睛,“雾儿,放肆!”
若世子赫然起身,瞪了小郡主一眼,随后向小王妃轻轻一笑,“小姨娘,既然雾儿妹妹向奶奶告状了,那就将每件事都摊在桌子上吧。”
这句话的声音虽轻,然而每个字都有力量,小王妃听了以后没有抬起眉目,只是酸悠悠的叹息一句,“我们是庶出的郡主,比不过御赐的厨娘,不敢奢望谁能主持公道。”
这句话已然很不客气了,轻描淡写之间,似乎饱含心酸,犹如小王妃一家人在王府里受尽了委屈。
此刻是沐秋刚刚踏进殿门,还没来得及见礼,就惹了几句乱。
东宫皇太后紧紧皱着眉头,转头望着自在王爷,用鼻子轻轻一哼,“儿子,家里过日子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自在王爷端起酒盏,豪饮一口,向东宫皇太后扬起眉头,“母后,小酒一端,耳朵一关,天下没有烦心事。”
“你呀,还真是自在,都奔五十岁去的人了,还让做娘的不省心。”
东宫皇太后点一点自在王爷的额头,沉沉叹一口气,望向若世子,“乖孙女儿,坐下吧,现在是喝酒,又不是打官司。”
“奶奶,先前王府的当家主母是我娘亲,现在王府的当家主母是我,小姨娘说没人主持公道,这句话我不服!”
如今的若世子真的能挡在娘亲身前了,一双明眸坚若磐石的盯着小王妃,“小姨娘,此刻奶奶和父王都在这里,请将你遭遇的所有不公平都说出来。”
一句逼问落在头顶,犹如泰山从天而降,压得小王妃透不过气来,始终不敢抬起眼睛。
东宫皇太后望着若世子倒吸一口冷气,无奈的咂一咂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哀家刚刚说过不打官司,你却偏要问案子,真是九牛拉不回。”
“若儿,坐下吧。”王妃轻轻牵着若世子的手,引着女儿坐下,淡淡飘落一句,“常言说公道自在人心,如果人心不公道,天下就没有公道。”
自在王爷提起酒壶,为东宫皇太后斟满了酒,“母后,儿子和您干一个!”
说完话以后一饮而尽,东宫皇太后用巾帕擦一擦自在王爷胡须上的酒滴,宠溺的笑一笑,“哀家饮不了急酒,还想多看儿子几年,不和你拼。”
堂上你一句他一句说个没完,沐秋立在堂下始终没有打扰,直到大太监抓住一个空隙,给沐秋递了一个眼色。
沐秋低着眉目,婷婷上前两步,柔柔跪拜在堂下,“婢女拜见东宫皇太后娘娘,祝愿东宫皇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柔柔的怜音飘过去,东宫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是皇城里的祝词,哀家两年没有听到了。”
感慨过后,东宫皇太后仔细打量一眼沐秋,“小宫女念的祝词好听,人也长得灵巧,几岁进宫的?”
沐秋低眉,浅浅回话,“东宫皇太后娘娘,婢女是前年冬天进入皇城做事,那年刚好十五岁。”
“哀家是前年春天离开皇城的,你前年冬天进来,现在又在这里见面,不知道这算有缘分还是没缘分?”
东宫皇太后轻轻说了一句笑话,随口又问了一个问题,“小宫女是选秀不成才做的宫女吗?”
一般而言,十五岁进入皇城做事的女子,很有可能是选秀落选才落为宫女,当初的小红杏儿就是这样。
可是沐秋的回答,却让东宫皇太后觉得有一点意外,“东宫皇太后娘娘,婢女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充入掖庭?”
刚才东宫皇太后还对沐秋展露一点笑容,一听到沐秋是罪臣之女,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东宫皇太后娘娘,婢女一进入皇城就被分入御膳房,至今宫籍仍然留在御膳房,那里是外宫,不是掖庭。”
掖庭是后宫之地,也是曾经碧柔向往的地方,能被冲入掖庭做事的罪臣之女,至少在身体上不用捱这么多辛苦。
听到沐秋的解释以后,东宫皇太后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舒缓,却也没有兴趣多问沐秋什么了,只是淡淡的向自在王爷说了一句,“小宫女的厨艺很好,不愧是皇家御厨,哀家赏一年俸禄。”
随后大太监立即安排了赏钱,沐秋谢恩以后退出了正殿。
全身而退回到厨房以后,所有人都足足的松了一口气,沐秋将赏钱给大家分了,说这一年的俸禄,是东宫皇太后赏赐给整座厨房的。
其实沐秋明白东宫皇太后为什么如此芥蒂罪臣之女,只因为秀贵妃也是罪臣之女出身,曾经将流亡太子带回了皇城,夺走了自在王爷的太子之位。
芥蒂一点也好,最好是永远别搭理沐秋,和这些大人物打交道,实在太累心了。
然而愿望总是抵不过现实,一顿午膳过后,东宫皇太后刚在寝殿里端起茶盏,小王妃就来拜见了。
一见面就叫表姑,呈上一份厚厚的礼物。
礼物是一只黑檀木的匣子,用吐蕃乌银做的镶嵌。
小王妃打开匣子,奉到东宫皇太后眼下,“表姑,这是吐蕃活佛开过光的冬虫夏草,若是表姑每天用一条,能活一万岁。”
“一万岁?那不是活成干巴巴的小老太太了吗?”
东宫皇太后说一句笑话以后轻轻点头,身旁伺候的大太监立即收下礼物。
小王妃陪着笑了两声,随后慢慢坐下,低着头默不作声。
总这样沉默也不是办法,东宫皇太后也明白小王妃来的意思,索性就将话题挑开了,“表侄女,你和那个小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就问出了小王妃嘤咛一声哭泣,“表姑回来了,终于有人为我申冤了。”
哭过了一句开场白,小王妃捧着手帕掩住脸,哀哀的说了一大堆。
“我为王爷生了两儿一女,都没有逃过风沐秋的陷害。
风沐秋一进入王府,就靠上王妃这棵大树,听说背地里连娘都喊了,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我家霜郡王看不惯风沐秋这种趋炎附势的女子,并没有招惹她,却被她设计陷害,伙同证人作假,致使霜郡王被王妃罚了禁足吃素。
雾郡主见到哥哥受了屈辱,当然会找风沐秋理论几句,没想到风沐秋仗着王妃撑腰,简直目空一切,下雨天的将雾郡主挡在门外,致使雾郡主染了风寒,大病十日,险些就此丧生,王府里人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家霄郡王天真无邪,被风沐秋哄骗到河边推下水,幸亏家丁发现的及时,否则我家霄儿,我家霄儿……”
说到这里以后,小王妃已经泣不成声,真是蒙受了一肚子的冤屈,此刻哭的感天动地。
东宫皇太后仔细听了小王妃的状告,侧头想了一想,轻轻扶着额头,“哀家有点想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要给风沐秋撑腰呢?”
“因为风沐秋傍上了文武俊侯!”
小王妃使劲揉红了眼睛,终于放下巾帕,此刻眼睛又红又肿,真的好像痛哭了一场,“表姑,风沐秋何其狡诈,一个罪臣之女进入皇城,立即想方设法贴上了文武俊侯,用一身白肉换衣食无忧,真是丢尽了女人的脸!”
说过这件事以后,小王妃气的脸色幽红,“王妃一定是想借着文武俊侯的势力保住一家富贵,所以才对风沐秋百般纵容!”
“文武俊侯!”
提到这件事情,不由得东宫皇太后也倒吸一口冷气,深深的盯着小王妃,“文武俊侯是正宫皇太后钦定的驸马,现在还未娶公主,居然先相好了一个罪臣之女,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你说的肯定没错吗?”
“表姑,千真万确呀!”
小王妃扬起头,说的斩钉截铁,“风沐秋进入王府的第一天,就是被文武俊侯送进来的,而且风沐秋在宴席上挑拨世子和文武俊侯,双方险些动手打架!”
“你等一等,哀家越听越糊涂了。”东宫皇太后使劲揉一揉额头,不可置信的轻轻念着,“如果风沐秋想靠上王妃这棵大树,世子又是王妃唯一的嫡出儿子,按道理说风沐秋就不应该挑拨世子和文武俊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表姑,这就是风沐秋的阴谋诡计!”小王妃暗暗转动眼珠,立即想好了一套说辞,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风沐秋的心机何其毒辣,一进王府就看出来世子不会受她摆布,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废掉世子,然后将受摆布的若郡主扶上世子之位,这样风沐秋就更能在王府里横行霸道了。”
说过这些以后,小王妃生怕东宫娘娘不相信,匆匆的补上几句,“风沐秋进府没多久就和若郡主同吃同住,一个罪臣之女享受着郡主的衣食,而且若郡主被风沐秋摆布的天天到厨房里干活儿,现在是丫鬟变成郡主了,郡主变成丫鬟了,这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空穴来风,整座王府都是知道的,表姑……”
“停停停,你一口气说这么多,哀家实在……”
东宫皇太后赫然起身,有一点不安的左右踱步,“哀家要从头捋一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