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一趟菜市场下来,定了许多生鲜和肉品,还有葡萄和石榴。
云无心借着水果行老板的刀,破开两只石榴,将樱红的石榴籽装在小纸袋子里,一边漫步一边吃着,悠哉悠哉的好快活。
“老婆,石榴很甜,一点也不涩口,尝一尝吗?”
“才不要,吃石榴得吐籽,在街上吃多难看呀。”
沐秋轻轻摇头,俏皮的婉儿一笑,“回去我给你榨石榴汁喝,加一些冰块镇凉,包管你喜欢。”
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逛到菜市场最后一家小酒馆,云无心停下脚步,侧眸一笑,“吃点零食?”
沐秋心里明白,被云无心认出来的通缉要犯,一定就藏身在这家小酒馆里。
现在是下午时分,小酒馆里只有两桌歇脚的客人,云无心和沐秋一踏进门,掌柜的立即迎上前陪着笑脸,“两位公子爷,用点什么?”
“掌柜的,这里没有跑堂小二哥吗?”云无心随意在最靠近门前的桌子旁坐下,“我们吃过饭了,只是进来歇歇脚,有什么小点心吗?”
“公子爷,生意难做,本小利薄,雇不起跑堂的,前面有我照应着,后面有一个厨子伺候灶台。”
掌柜的回答完云无心的问题,立即擦亮桌子,“两位公子爷,小店不是大酒楼,点心不齐全,只有绿豆糕和糖蘸果仁。”
“那就每样都来一碟尝一尝,如果味道说的过去,我们多买几斤带走。”云无心将石榴纸包随意放在桌子上,拈起两枚石榴籽扔进嘴里,“随便沏一壶高碎就可以了。”
“两位公子也天生气度不凡,小店怎么敢用高碎招待?”
掌柜的立即退下去了,先写好了水单,再沏了一壶茶水送来,最后到后厨传菜。
云无心悠然的吃着石榴,看也不看两桌同堂的客人。
沐秋打开茶壶盖儿看一看,轻轻摇摇头,“水没沸透就入茶了,得一会儿茶叶才能沉底。”
盖上壶盖儿时,沐秋悄悄瞄了一眼两桌客人。
有一桌客人看打扮是两个樵夫,脚下穿着草鞋,腰里别着斧头,板凳旁搁着挑柴的空扁担,扁担上缠着绑柴的粗麻绳。
桌子上有一大坛烧刀子,两大碗素汤面,一碟炸花生米和一碟脆萝卜条,两个人都喝红了眼睛,估计是上午将柴都卖空了,一高兴从中午喝到现在。
看来樵夫的生活很辛苦,即便做买卖赚了钱,也不舍得点一道荤菜。
尽管这两个樵夫面相粗鲁,腰里又挂着斧头,沐秋却不觉得他们其中一人是通缉要犯。
如果真的是,喝成一滩烂泥,怎么防备官兵?
思索过以后,沐秋再查看一次茶壶,大多茶也已经沉水,还有丁点茶叶沫子漂浮着。
提起壶斟了半杯茶,推到云无心眼下,俏皮的悄悄逗一句笑话,“兄台吃石榴辛苦了,请饮一杯素茶,以解疲惫之功。”
说笑话的时候,沐秋飞快瞥了另一桌客人,那一桌只有一个人,桌子挨着墙壁,那人正抱着胳膊倚着墙面酣睡,甚至有微微的呼噜声。
这个人很瘦,颌下的胡须微黄,穿着粗布麻衣,左侧肩头有两个补丁摞在一起,脚下塔拉着一双布鞋,鞋跟已经被踩烂了,两个大拇脚趾的鞋尖也蹭破了。
睡觉时怀里抱着秤杆儿,从头到脚望过去,恐怕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根秤杆儿。
桌子上摆的东西也很寒酸,吃剩下半碗米饭,还有半碟儿姜丝抄咸菜。
沐秋借着饮茶时,偷偷瞄过这人好多眼,直觉的认定这人就是通缉逃犯。
唯有逃犯才会饥一顿饱一顿的逃窜,所以这么面黄肌瘦,甚至快要衣不蔽体。
此刻估计躲避的实在太累了,钻到菜市场里不起眼的小酒馆打一个盹儿,睡醒了以后继续跑路。
怀里抱的那支秤杆儿悬着一支铁钩,既是掩饰身份用的,也是走夜路防身用的。
能被云无心认出来的通缉逃犯,估计身上一定背着惊天大案,面对这么危险的人物,云无心却将后背亮给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秋在心里认定这个人以后,立即担心云无心的安危,婉儿一笑之后,拍一拍身边的板凳空位,“兄台,请坐到我身旁吧。”
云无心轻轻蹙起眉头,疑惑不解的望着沐秋,俏丽的公子轻轻红了瘦脸,“我想你坐到我身边。”
面对如此柔情的邀请,云无心轻轻一笑,乖乖的坐到沐秋身旁,正面对着靠着墙壁酣睡的人。
掌柜的送来绿豆糕和糖蘸花生,还送了一小碟儿炒瓜子儿,云无心随手摸出一粒银子。
手心里捧着银子,掌柜的立即道谢,“公子爷慢用,小店去给公子爷找零。”
“剩下的钱全做赏钱。”
云无心轻轻一笑,又摸出一粒银子推到桌角,“劳烦掌柜的,让靠墙睡觉的出去。”
果然是这个人,沐秋轻轻屏住呼吸,全身紧绷起来,已经默默下定决心,如果等一下争斗了,自己会挡在云无心身前。
掌柜的一听要赶客人走,立即面泛难色,嘶嘶啦啦的抽着冷气,“公子爷,那位客人没做错什么,小店实在有点……”
“很为难对吗?”
云无心轻轻一笑,又摸出两粒银子,一并推到桌沿。
有的时候人不用说话,钱会代替人说话,掌柜的想了又想,终于狠狠心抓起银子揣进怀里。
先跑去后厨包了一只肥鸡和两张烙饼,提了一小坛酒,来到酣睡的人桌旁。
“客爷,客爷,请醒一醒。”
酣睡的人受了打扰,慢慢睁开一只猩红的眼睛,掌柜的立即将肥鸡和美酒奉上,“客爷,小店接了包场,特意送给客爷一点心意,请客爷行个方便,高抬贵足……”
“掌柜的,不用说这么麻烦。”
云无心扔了两枚石榴籽入口,直勾勾的望着酣睡的人,“我看你不顺眼,你坐在我对面会倒我的胃口,出去。”
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分明是要招架打,酣睡的人睁开两只眼睛,也直勾勾地望着云无心,“我看你也不顺眼,你出去。”
两边都是客人,眼见着就要吵起来了,掌柜的夹在中间难做人,急忙讨好的弯下腰,“客爷刚才用的饭菜,小店分文不取,另送客爷一只肥鸡和……”
“我吃得起饭就给得起钱。”
酣睡的人慢慢展开手臂,手里抓着秤杆儿,称钩子拖在地上,向着云无心冷悠悠的哼了一声,“小朋友,你身边的小娘们是你拐来的吧,打算卖多少钱,我买了。”
云无心轻轻一笑,抓起茶壶砸过去,酣睡的人一撩称杆儿,铁钩子凌空打碎了茶壶,开水溅落满堂。
这一招落空了,云无心又扔出两只茶杯,都被铁钩子接连打破了。
居然真的打起来了,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响动,两个樵夫拔腿就跑,连扁担也忘了带上。
酣睡的人此时犹如发了疯,胡乱挥舞着撑杆儿,铁钩子满天乱飞,钩破了桌椅板凳和许多坛瓶瓶罐罐。
“哎呀,客爷,这是天子脚下,你们要拆了小店吗?”
掌柜的眼见着店铺被砸,气的直蹦高,扯着脖子向后厨喊着,“大力,王大力,有人砸店,赶紧报官。”
求救声落下以后,后厨里跑出来一个胖子,见到前面满堂狼藉的模样,立即摔了围裙,脚步沉重的跑向门外。
就在抬腿的一刹那间,酣睡的人突然抖动手腕,将铁钩子缠向胖子的脚踝。
如果这一钩子缠中了,胖子的踝子骨就保不住了,必定落个终身残疾。
胖子身形巨大,脚下凝滞,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钩。
却没想到在千钧一发之际,刚才还身形沉重的胖子,立即腾空而起,身形旋在空中时,随手打出两支铁镖,刺向酣睡的人的面门。
酣睡的人急忙抖动手腕,将铁钩舞成一面盾,格挡着突如其来的飞镖。
这一招飞镖意不在取命,只是胖子的脱身之计。
胖子一落地,立即纵身门外,一跃之远令人瞠目结舌。
身形跃到半空时,胖子直坠而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钩,两镖,一跃,一摔,仅在一眨眼之间就结束了。
酣睡的人纵向门外,立即压到胖子身上,出手封了几大穴道。
云无心一手托着装着石榴的纸袋子,一手牵着苍白的沐秋,悠然的踏向门外。
酣睡的人制服了胖子,立即转身向云无心拱手抱拳,“阁下好身手,能用石榴籽打穿人的穴道。”
这句话一出口,沐秋才恍然大悟,原来胖子刚才在半空中坠落,是云无心用石榴籽打下来的。
难怪这个家伙平时并不嘴馋,今天偏要托着一袋石榴籽,竟然是用做暗器。
云无心风淡云轻了点点头,“你是哪里的捕快?”
“好说,在下是西河知府驾下的铺头。”
酣睡的人自报家门,撕开肩头上摞着的补丁,取出一块嵌银的牛皮捕牌,亮给云无心看一看,“敢问阁下的字号?”
“你不必打听了。”
云无心轻轻一笑,从腰里取出一张银票,甩进被砸烂的小酒馆里,“从西河追到这里辛苦了,早点带人回去收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