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雨之后,天气瑟瑟变凉。
昨夜回到若世子的身旁,也许是苍白的脸色出卖了沐秋,若世子不停的追问,在东宫皇太后的宫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说,这件事绝对不能说。
甚至宁可告诉若世子,初雪那一天或许就是今生诀别时,也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
篡逆谋反,诛灭九族,如此惊人的大事,一定不能让若世子知道。
情急之下,沐秋只能浅浅低眉,躲开若世子的目光,随口应付着,“还能说什么呀,就是当着大叔的面数落我呗,训我放肆无礼,训我不分尊卑,让大叔以后好好管教我。”
这个答案的确很合理,合理的不应该是东宫皇太后做的事,若世子轻轻蹙着眉头,盯着沐秋的眼睛,“真的吗?”
“大叔当堂就教训我了,出了门以后又吩咐我今天为太后做一味红烧兔肉。”
沐秋没有抬起头,也不敢回望着若世子的眼睛,只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于是无奈的释放了长发,随意蹬掉了鞋袜,一头扎进被窝里,“懒死了,不想洗脸洗脚了,睡了。”
若世子望着沐秋的纤纤身影,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终究熄灭了灯火,轻轻卧下,在静夜里聆听着沐秋的呼吸。
呼吸许久没有入眠时那样深邃,估计揣着不能言说的心事。
半夜无眠,清晨惊醒。
沐秋匆匆整理好自己,赶紧追出院子找到二叔,拜托二叔出府买兔子。
“二叔,昨夜大叔和东宫皇太后吹牛了,说猎回来了兔子,可是连一只兔耳朵都没见到。”
沐秋婉儿一笑,用出小女孩儿的撒娇耍赖,“二叔,除了买兔子再买点秋枣回来呗,我馋了。”
现在能顺理成章的去厨房了,朱若寒会熬粥了,一定饿不死,东宫皇太后心里装着谋反大策,哪有心思管沐秋忙什么?
匆匆忙碌完一顿早饭,兔子也买回来了,午膳时每间院子都尝到了鲜甜诱人的红烧兔肉。
沐秋的一句我馋了,换来了两大筐秋枣,又脆又甜,吃的让人停不下手。
从上午开始,若世子就陷入侧王妃的纠缠和哀求之中,苦苦不能脱身。
沐秋一口气吃了许多枣子,枣核装了满满一小碗,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侧王妃的车轱辘话估计也该求完了,到了要将若世子捞出来的时候了。
刚踏出厨房没有几步远,迎面见到了小七爷。
“小七爷?”
沐秋婷婷几步追过去,绽放一朵明媚的笑容,就像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兔肉怎么样?”
“不愧是天下第一厨娘。”
小七爷深深的赞许一笑,无奈的轻轻摇头,“秋姑娘,娘娘召你过去。”
沐秋见到了,刚才小七爷的笑容饱含无奈,不知这次又是什么麻烦?
进了殿门以后,小七爷掩好门窗,沐秋见到了二叔。
这间宫殿里就如昨夜一样,还是只有四个人,只不过是将王爷换成了二叔。
沐秋咽下心底的疑惑,匆匆屈膝行礼,“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风沐秋,斟茶。”
东宫皇太后随口一句吩咐,深深望着二叔,“管家,听说你是哀家儿子的结拜兄弟?”
二叔大刀阔马的坐着,武人说话膛音响亮,回话时不卑不亢,“娘娘,不错。”
“很好,你们兄弟的武人风采果然相近,平时一定是知己。”
东宫皇太后轻轻端起茶盏,浅浅低着眉目,“昨夜儿子和哀家说了全盘大计,想必管家一定知道了。”
这句话惹得二叔紧紧皱起眉头,不明所以的望着东宫皇太后,“娘娘,请有话直说。”
“自在王爷一直筹谋一件大事,只缺生死相随的兄弟,不知道管家是不是这样的人?”
东宫皇太后的话音刚刚落下,二叔赫然起身,“娘娘如果不信某家,何必找某家前来?”
“你们练武的就是心性直爽,真好,真好。”
东宫皇太后向二叔深深点头,蓦然瞪大眼眸,紧紧逼视二叔,“如果自在王爷入主皇城,你敢不敢相随左右?”
问题直落下来,惹得二叔拧起眉头,胡须乍立,豹眼环瞪,赫然踏前一步,每个字都掷地有声,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只要某家活着,不许任何人抹黑王爷!”
一句话吼出了英雄气长,东宫皇太后微微一愣,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喊什么,震得哀家脑子疼。”
叹息过后,东宫皇太后赞赏的点点头,“管家,难怪王府上下人人都唤你一声二叔,你的确忠心耿耿。”
轻轻落下一句赞扬,东宫皇太后再次端起茶盏,“哀家知道,自在王爷深怕准备不足,举事失败,这件事哀家早有权衡。”
话风落到这里,东宫皇太后有意无意看了一眼沐秋,转而再次深深凝视二叔,“哀家会先回皇城摆布好都城防卫,时机到了就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千秋大业……”
“娘娘!”
二叔赫然一声大吼,吼声卷动瑟瑟秋风,狠狠抡起铁臂,砸碎堂中青砖,“某家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是千秋大业,只懂谁敢毁了王府,某家就砸碎谁的头颅!”
话音落下,二叔目放寒光,紧紧逼视东宫皇太后,犹如暴雪袭向枝头。
东宫皇太后瞬间额头苍白,真如受了风雪席卷,气得摔碎了茶盏,“你敢!你竟敢!”
二叔挺起胸膛,目中毫无惧色,赫然又近一步,“怎样!”
此刻僵持不下,好像下一刻就要你死我活,小七爷急忙堆出满脸笑容,“误会啦,误会啦,二叔误会啦。”
小七爷追到东宫皇太后身旁,扶着娘娘坐下,立即转身向二叔拱手,“二叔真英雄!”
夸了一句之后,小七爷慢慢走向二叔,“想必二叔也知道,皇帝对自在王爷稍有嫌隙,娘娘担忧王爷心里暗生隔阂,不要终有一日使兄弟反目成仇,所以故意设下茶宴试探王爷心意。”
小七爷走到小桌案旁,捧起二叔的茶盏,敬到二叔的手里,“昨夜茶宴上,王爷义气千秋,心胸豁达,对皇城决无二心,真正让人钦佩。”
夸过自在王爷以后,小七爷再次深深一笑,继续打着圆场,“可是,人往往容易被最亲近的人左右,娘娘担忧王爷结义不慎,故而今日再次设下茶宴相见二叔,果然真豪杰,真英雄!”
小七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二叔只是深深拧着眉头,连茶水也不喝。
无奈之下,小七爷只能浅浅一笑,再进一句劝说,“二叔可以不信老奴的说辞,却不能不信娘娘,也不能不信王爷,或者,二叔可以问一问风沐秋,这两场茶宴风沐秋都是见证。”
轻轻一句话,将沐秋挡在东宫皇太后身前,二叔横了一眼过去,疑惑的望向沐秋。
此刻沐秋不能说东宫皇太后意图扶持自在王爷谋反,不知一句话能葬送掉多少条人命,唯有一个选择就是向二叔浅浅一笑。
二叔深深吸了一口气,饮尽掌中的茶盏,向娘娘鞠了一礼,“娘娘,某家粗俗无礼,得罪了。”
话说完了,二叔将茶盏拍进小七爷的手里,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开宫殿。
殿门被重重甩上时,东宫皇太后气得又摔碎了一只梅瓶,“小七爷,哀家要杀人!”
“娘娘,何必……”
“不行!”
东宫皇太后瞪起眼睛,狠狠盯着门前,“哀家听说了,这个狗奴才为了霸占一个熟食铺子老板娘,竟然带着土匪割了老板的命根子,将老板娘抢进王府据为己有,这种为非作歹的恶徒,怎能留在世上!”
天呐,二叔和小红杏儿历经坎坷,两个苦命人终于结下姻缘,居然在东宫皇太后的嘴下如此不堪。
话还能这么说?
话还能这么说!
“娘娘,这件事婢女知道前因后果。”
沐秋轻轻上前两步,婷婷柔柔行礼,“二叔娶的妻子是李桂花,是王妃娘娘亲自保的媒……”
“够了!”
盛怒之下,东宫皇太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狠狠的斥责沐秋,“哀家决定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那个男人哄骗李桂花,花着李桂花的钱,还动手打了李桂花,又抢又砸……”
为了给二叔和小红杏儿申冤,沐秋不顾东宫皇太后的烈烈怒火,继续说着事实真相。
“小七哥!”
东宫皇太后瞪起眼睛,拔下金钗,扔在地上,“给哀家刺穿风沐秋的嘴!”
“风沐秋,你目无尊卑,实在放肆!”小七爷弯腰捡起金钗,怒气冲冲的踏向沐秋,推着不屈的姑娘走向殿门,“贱婢,呆会儿动手时,别将你的血溅染咱家!”
纵然小七爷是一个两鬓苍苍的老人,却也比沐秋的力气大了许多,沐秋抵挡不过小七爷的推搡,一路跌跌撞撞到了院子里。
“秋姑娘,装模作样喊几声。”
小七爷在耳畔悄悄叮嘱一句,立即扬起两只手掌,重重地拍响巴掌。
巴掌声落下,沐秋微微愣住,小七爷无奈的咬着牙,狠狠压低声头,“笨丫头,喊呀。”
随即,小七爷故意冷冷一笑,扯起尖细的嗓音,“小蹄子,你还挺耐打,不求饶就不饶你!”
巴掌声再一次响亮起来,沐秋立即高声喊叫,“婢女不服!”
“还敢不服,咱家打死你!”
小七爷拍着巴掌,沐秋装模作样的喊叫,听上去真像是挨了痛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