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医院的时候,天色刚巧微微擦黑,也许是因为所有担忧的事情,现在都变得圆满了,沐秋竟然觉得夜风不冷了,晚霞更艳了。
沐秋加快了脚步,匆匆追到内宫里去,拜见了皇太后。
皇太后遣走了所有人,由沐秋搀入寝殿内堂,这才轻轻端起茶盏,“风沐秋,但愿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白跑一趟。”
沐秋婉儿一笑,先是为皇太后剥了南瓜子和松仁,再摆上蜜饯梅子和糕点,随后斜斜的跪坐在皇太后脚边,乖巧的为皇太后捶着腿。
“皇太后娘娘,婢女转过所有殿房,见过所有宫女和仆人。”
沐秋一边捶着腿,一边事无巨细地禀报,“长久公主的府宅还没修缮好,仅有寝殿、厨房、仓房、窖房可用,正殿、客殿、左右偏殿、后殿、工事房……”
“行了,行了,不用每一座楼都说一遍,你又不是来争木头的。”皇太后放下茶盏,轻轻追问沐秋,“没有可疑的仆人和宫女吧?”
“皇太后娘娘,婢女刻意叮嘱萧灵儿了,如果皇城里再派仆人和婢女过去,绝对不能收下。”
说过这件事以后,沐秋又补报了刚刚问到的消息,“婢女回到皇城以后,立即去见过秦太医,秦太医说现在孩子月份足了,用药物已经不可能落下来了,除非有人强下毒手,那就是一尸两命。”
讲完药物以后,沐秋得意的一笑,“不过,萧灵儿有盖世武功,谁敢不要命呀。”
皇太后听着沐秋的禀报,满意的点点头,“风沐秋,哀家没有派错你这个小伶俐鬼,事情做的很周到,可以把通城玉牒还回来了。”
沐秋趁着夸奖的机会,立即眨眨眼睛,向皇太后索求,“皇太后娘娘,既然木已成舟,能不能修改一下皇家礼制,成全……”
“风沐秋,皇家礼制在你眼里是儿戏吗,可以说改就改吗?”皇太后冷冷斜了沐秋一眼,随后也无奈的重重叹息,“唯今之重,是先产下孩子,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那好吧,是婢女不知天高地厚了。”沐秋委屈的撇撇嘴,揉了揉皇太后的腿,然后婷婷起身,屈膝告别,“皇太后娘娘,婢女退下了。”
沐秋刚退了几步,皇太后轻轻放下茶盏,冷冷一哼,“风沐秋,先将通城玉牒退回来,然后你再退下。”
真是让人无奈呀,这老太太怎么追的这么紧,记性也太好了吧。
沐秋婷婷两步走到皇太后身后,举起小拳头为皇太后捶着肩头,话音轻轻柔柔,“皇太后娘娘,您这里有好几块通城玉牒呢,这块就留给婢女保管吧?”
“风沐秋,难怪你一进门就给哀家捶腿,现在又忙着给哀家捶肩,闹了半天是想打通城玉牒的主意。”
皇太后斜了沐秋一眼,没好气的拍掉沐秋的手,“不给你通城玉牒,你都能将皇城闹得乌烟瘴气,若是给你通城玉牒,你是不是能闹翻中原?”
沐秋揉一揉挨打的小手,不情愿地摸出通城玉牒,乖乖的放回柜子里,委屈的嘟囔着,“用着我的时候,我就是玲利鬼,用完了以后,我就变成惹祸精了。”
“风沐秋,你嘟囔什么呢?”皇太后狠狠瞪了沐秋一眼,“你往前数五百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小宫女敢滚钉板告皇帝,敢将皇帝和皇后捆在一起骂一顿的?”
“没捆。”
沐秋委屈的嘟囔一句,害怕又招惹一顿骂,赶紧屈膝行礼,“皇太后娘娘,婢女已经还好通城玉牒了,退下了。”
唉,本以为能稀里糊涂的藏着通城玉牒,以后还能多探望几次萧灵儿,看来只是痴心妄想啊。
匆匆一天就这么没了,时间虽然短暂,却也装满了欢乐。
夜幕落下时,沐秋回到六公主的宫殿,将十盒胭脂和二十双香袜都给了小樱桃,简直笑红了小樱桃的小脸儿,“沐秋姐姐,你下次哪天再出皇城呀?”
“小樱桃,你还想憋着想敲诈我啊?”沐秋捏一捏小樱桃的鼻子,俏皮的一笑,“你个小屁孩儿,天天想着胭脂水粉,女孩子家一定要自珍自爱,离那些侍卫远一点。”
这些话音刚刚落下,沐秋突然惊恐的堵住了嘴,“哎呀,我怎么变得像姨婆一样啰嗦了?”
感慨之后,沐秋赶紧推着小樱桃离开厨房,“不行,不行,以后不能离你太近了,你太小了,把我都比成老姑婆了。”
小樱桃咯咯笑着,抱着胭脂和香袜跳走了,沐秋望着小姑娘的欢快背影,抬头望一望北方星空,气鼓鼓的撅起小嘴儿,“云无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天天盯着枝头,如果第一朵花开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我就……我就……哼!”
说了一半就红了脸,说了一半就不舍得,只剩下悠悠的思念,飘向悠远的北方。
日子一天一天数过去,天亮的越来越早,黑的越来越晚,天气越来越暖了。
碧柔隔窗望见一根枝杈上似乎有了几豆丁点儿嫩芽儿,红唇立即扬起笑容,匆匆走出寝殿,想追过去数一数。
这一追,却迎面遇到秀贵妃,笑容立即渐渐收敛了。
秀贵妃踏到碧柔眼前,双眸冷漠却轻轻一笑,“默嫔人,礼部侍郎齐硕,托本宫来问候你。”
这是秀贵妃第二次提到齐硕的名字,第一次是让碧柔在皇帝耳畔吹枕边风,碧柔没有这样去做,所以秀贵妃杀上门了。
碧柔尴尬地笑一笑,婷婷侧了身,想将秀贵妃让到客殿里去,然而却迎来秀贵妃更加冰冷的目光,“小哑女,天地有法则,万事有规矩,收了钱就做事,这是天经地义。”
收了,的确是收了,除了一些礼物,还有千两黄金。
只不过,那千两黄金分文未动,藏在各个角落里。
碧柔楚楚的垂下头,任由秀贵妃杀上门来羞辱,杀上门来问罪,却不能反抗。
前年除夕夜秀贵妃只用了一招半途退席,就将青妃人一家置于死地。
回想那青妃人,也是受着皇帝宠爱的,却在秀贵妃的手底,连一招都走不过去。
放眼整座皇城,恐怕就连皇后也难以抗衡养大皇帝的秀贵妃。
秀贵妃盯了碧柔很久,碧柔始终不敢抬起头,终究,秀贵妃轻轻牵起碧柔的手,红唇凑近碧柔的耳畔,呼吸这样炽热,“小哑女,我为你倾付一片苦心,能给的都给你了,甚至连自己都给你了,你必不会负我的,我相信。”
此刻,耳尖有一点点温痒,不是因为话语缠绕在耳畔,而是秀贵妃的舌尖品尝着碧柔的耳朵。
碧柔不敢躲开,却也不想在院子受这种欺辱,只能乖乖地牵着秀贵妃的手,想引到寝房里去,至少能躲开别人的眼睛。
谁知,这一次秀贵妃抽离了手,扬起眉梢对碧柔一笑,“小哑女,春风未来,我见你院子里的枝杈长出新芽了。”
碧柔轻轻抬起眼眸,见到秀贵妃转头命令陪侍宫女,“有一些嫩芽不懂事,不到出头的时候强出头,这种枝杈不能留。”
冷音飘飘落下,陪侍宫女立即走到树旁,垫起脚尖折断树枝,犹如杀死刚刚到来的春意。
碧柔只能无力的看着,心里一片凄冷,唇角却要扬着笑容。
秀贵妃柔柔的为碧柔挽起鬓边青丝,深深的望着,悠悠的笑着,“小哑女,你和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我心疼你就是心疼自己,我怎么会不心疼你?”
碧柔轻轻点头,低着眉目浅浅一笑,一定要努力藏着心底的怨,现在还不能做出头的春芽。
许久以后,秀贵妃放下手,轻轻退了一步,看尽碧柔的美貌,留下一句别词离去,“小哑女,我等你的好消息。”
匆匆来了,匆匆离去,带走春色,留下寒冬。
碧柔望着秃桠桠的枝杈,愣了许久,直到小德子轻轻追到身边,苍白的劝一句,“默小主,春天一定会来,谁也挡不住。”
这是一句废话,有时候废话也能温暖人心,碧柔渐渐收起眼底的凄然,转头对小德子轻轻一笑,比划了一个提笔作画的姿态。
小德子立即会意,深深点头,“我看默小主提笔的姿态,是要画工笔重彩吧?”
碧柔先是对小德子竖起拇指,随即轻轻蹙起眉头,双眸里闪烁着疑惑。
小德子挺起胸膛,一本正经的和碧柔说了一句玩笑,“默小主,我没进宫以前爬过墙头,偷看过闺房小姐画画儿,还有一次运气好,偷看到小姐洗脚了。”
偷看大姑娘洗脚?
这么龌龊的事情,真好意思说出口,惹红了碧柔的脸,轻轻啐了小德子一口。
小德子将文房四宝准备在碧柔的寝房里,夜晚还刻意多掌了两盏灯。
碧柔提起羊毫细笔,毫不犹豫地落下第一笔,画了一朵娇粉的牡丹。
工笔重彩是很耗费时间的一种画法,大家闺秀最喜欢画工笔重彩解闷,因为有时候一幅画能画上一年之久。
碧柔却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耗费,一定要赶在皇帝下次来之前,至少画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