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风阁里檀香盘绕，茶香飘渺，两种香气交织在一起，有几分雅致的味道。
沐秋烹好了茶水，依然没有等到六公主，轻轻望一望秦太医，见到无奈的苦笑。
两个人隔案而坐，似乎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明明是相识的故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许久以后，秦太医沉沉叹息，“风沐秋姑娘，我找过碧柔。”
提到碧柔，沐秋心底溢出苦涩，轻轻垂下眉目，竟然没有想到一句随口指责，让秦太医至今耿耿于怀。
秦太医没有望着沐秋的眼睛，掌心里揉着空空茶盏，眉宇之间渐渐苦涩，“碧柔在荣华殿的时候，用针灸和按摩帮过许多年老体弱的宫女，后来被秀贵妃带走了，入进秀贵妃宫殿里做事。”
回想去年，碧柔在秀贵妃宫里做事，还是秦太医和沐秋说的，沐秋去寻过碧柔，却只得一纸诀别词，自此以后再也没有碧柔的消息。
秦太医苍白的笑一笑，继续说着追寻过碧柔的消息，“据说碧柔在秀贵妃宫里很受宠，如同尊贵的小姐，更有传言说，皇帝为碧柔建了一座三层楼阁，我只追到这里就再也没有碧柔的消息了。”
是的，当初秦太医劝过沐秋，不必再去追寻碧柔了，深深内宫里，每天都有姐妹决裂的故事。
因为秦太医这样劝沐秋，还被沐秋无情的讥讽过，此刻回忆起来，竟然不知谁对谁错。
“因为我一次懦弱，使碧柔不见踪影，我几乎每天夜里都受噩梦的惩罚，这是报应。”
此刻秦太医回忆起碧柔的俏皮可爱，还有那束天地间最美丽的声音，似乎至今仍然萦绕耳畔。
晋升六品太医的俏郎中，轻轻红了眼眶，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双眸，苦涩的望着沐秋，“风沐秋姑娘，请你相信我，我真的追寻过碧柔的下落，只是断了线索。”
相识秦太医，若是按年头来算，已经两年了。
这两年里，秦太医救过沐秋，救过碧柔，甚至用尽最大努力，将碧柔调入太医院里做事。
这是恩情，让人不敢忘却。
有恩情，也有失望。
白太医欺辱碧柔，秦太医退缩了，只因为这一次退缩，使碧柔被罚入活死人墓园，再也不能相见。
如今往事重提，也许秦太医并不是想向沐秋证明什么，只想将藏在心底的折磨倾吐而出。
秦太医请求沐秋相信，沐秋心底也如一潭寒冰，相不相信又能如何，改变不了现在的结果。
况且，沐秋又有什么资格让秦太医乞求相信，自己还不是一样寻不到碧柔？
终究，沐秋没有说相信或者不相信，只向秦太医轻轻点头，再说一次心底的感激，“多谢秦太医大人，肯拼死相救萧灵儿的孩子，婢女铭记在心。”
沐秋道谢，秦太医也道谢，强撑着一束苦涩，说了一句玩笑，“多谢风沐秋姑娘保全秦翎的性命，秦翎铭记在心。”
互相道谢以后，渐渐落下静寂，两人相对而坐，各自低着眉目，只是默默无声。
檀香渐渐熄了，茶水渐渐冷了，也许足足过去一个时辰了，却依然见不到六公主。
有的时候真让人分不清，优雅和磨叽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沐秋倒了残茶，重新燃起炭火，再烹一壶水，随后婷婷起身，“秦太医大人稍候，婢女去请殿下。”
走向门前只有不到十步，沐秋忽然觉得一股热浪袭向额头，瞬间脚下有些酸软，竟然晃了两晃，险些没有站住。
秦太医听到身后脚步声音踉跄，回眸之时见到沐秋脚下无跟，身体有些摇摆不定，俏郎中立即追到沐秋身旁搀扶，紧紧皱着眉头，“风沐秋姑娘，是因为坐得太久又起身太快，所以头晕吗？”
没想到问题刚刚落下，秦太医竟然也有些头晕，整个人觉得犹如浸在沸水之中，烫得如此难受。
此刻除了脚下凌乱，还觉得衣服有千斤重，唯有全脱下来才能畅快。
秦太医望着沐秋，见到晶莹的双眸含着春雾，已经渐渐迷乱，额头流淌着汗滴，滑过红润的脸颊，滴在青青衣襟上，染乱了胭脂，散着诱人的扑鼻香味。
香气如此袭人，好似能钻入秦太医的身体里，让体内的一池春水瞬间沸腾。
“不好！”
秦太医忍着一池热浪，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沐秋，随后脚步踉跄的逃回茶案旁，拈起燃尽的檀香灰，放在鼻尖闻一下，顿时眉目惊诧，“迷情香！”
沐秋软软的伏在地上，感觉呼吸如此滚烫，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甚至染湿了鞋袜。
此刻真想脱了鞋袜，将两只小脚儿放出来，好好的凉爽一下。
秦太医觉得除了身体发烫，现在周身又变得奇痒无比，只有抓破衣服才能畅快。
这一切一切的症状，都是中了迷情香。
秦太医努力屏住鼻息，抗拒着从沐秋身上飘来的香气，双手死死扒着茶案，慌乱之中看见茶海上有切普洱茶的茶刀。
立即抓起这把刀，用尽全身力气刺进自己的手臂，狠狠的划破肌肤，将滚烫的鲜血释放出来。
茶刀并不如匕首锋利，刀刃粗糙而迟钝，更让疼痛钻入心肺。
血流出来了，身体一瞬间清爽许多，秦太医趁着这个时机，立即跑到沐秋身旁，将昏昏沉沉的姑娘搀扶起来，用尽力气拖向门前。
沐秋此刻身陷迷蒙，已经认不出眼前人是谁，双手紧紧攀着秦太医，犹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姑娘的身体如此柔软，香气更是袭人，搅闹着秦太医的一池心湖，翻起扰人的波浪。
秦太医死死抓着茶刀，狠狠割破自己的腿，再次放出鲜血，终于带着沐秋来到门口。
伸手用力去推门，却犹如推在墙上，根本不能撼动。
糟糕，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秦太医咬破舌头，此刻唯有依靠钻心的疼痛才能清醒，奋力拖着沐秋到了窗阁旁，想要用手推开窗户，然而结果却是一样的，窗也被锁了。
“烫，好烫。”
沐秋轻轻呢喃着，汗水浸透了衣衫，勾勒出少女的纤细，此刻虚弱的睁不开眼睛，意识已经陷入混沌，“云无心，帮我脱鞋，我的脚好烫。”
“沐秋，你醒一醒，我是秦翎！”秦太医奋力呼喊着，然而声音也渐渐变得雷羸弱，“沐秋，不要乱动，越动中毒越深！”
沐秋已经听不见秦太医喊什么了，自己拔下了发簪，释放了一头青丝，滴落了湿透的汗水。
放开头发以后获得一丝凉爽，沐秋有些忍耐不住，手指勾着衣襟，想要松一松束的衣领，红唇边的怜音如此娇媚，“云无心，快给我脱掉鞋袜，我的脚快烫破了。”
“沐秋！风沐秋！”
秦太医再次努力喊了两声，却依然唤不醒陷入迷蒙的姑娘，只能狠狠心，说一句对不起，将茶刀刺向沐秋的肩头。
一瞬间的疼痛和流血，让沐秋猛然惊醒，见到了手执染血的茶刀，浑身被血和汗浸透的秦太医。
秦太医匆匆退了几步，远远的躲开沐秋，再次将茶刀刺入手臂相同的伤口。
疼痛更加剧烈了，头脑也就更加清醒了，趁着这一瞬间，秦太医奋力的喊出来，“沐秋！我们中了迷情香！门窗被锁了，你快向二楼逃，不要下来！”
沐秋望到秦太医尽管流了许多血，然而脸色却依然紫红，此刻即便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和秦太医差不多。
秦太医看着沐秋湿垂的秀发，盘绕着少女的独特香味，感觉热浪在身体里不断的翻滚，再次咬着牙狠狠刺下一刀，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沐秋，你快逃，将自己锁在二楼！”秦太医捂住鼻子，闭上眼睛，以侧影相对。
秦太医汗流如注，染湿了脚下青砖，不住地喘着粗气，凄然的说着心里话，“沐秋，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不说云无心赤膊守城，不是为了冻死云无心，我没有那么卑鄙，我只怕你伤心。”
话音落下，又是一刀，刺在腿上，唇间也渗出舌尖血，苦音颤颤巍巍，“沐秋，快逃，如果有机会逃出去，用冷水，用冷水。”
沐秋心疼的望一眼秦太医，匆匆逃向楼梯口，奈何脚底酸软，汗水浸透了鞋袜，现在一步一滑，如此狼狈。
或许逃了只有十几步而已，沐秋再次跌落在地上，如果再不除去湿腻的衣衫，感觉自己快要被烫死了。
沐秋将指尖含入嘴唇，想要咬破手指以换来短暂的清醒，然而却连咬破手指的力量也失去了。
迷蒙之间，回眸望向秦太医，竟然似乎望见了清冷的云无心，如此英俊，如此惹人疼爱。
“云无心，究竟是不是你？”沐秋轻轻红了眼眶，星眸闪烁，红唇微启，“如果是你，为什么不过来？”
沐秋的幻象里是云无心，然而在窗阁下的却是秦太医。
此刻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沐秋的意识渐渐迷离，甚至认定了眼前人就是云无心，轻轻滑下泪水时，心也碎了，“云无心，我不要你的十里红霞，不求生生世世，只愿此时此刻，我愿意给你一切。”
云无心清冷的一笑，一步一步走近，走得很慢很慢，一双眼眸如火，似乎要将沐秋的每一寸都铭刻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