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每间院子都吃到了油泼面和肉夹馍,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饭,勾起所有人的思乡情怀。
每到吃完早饭的时候,杀千万的就会送菜进府,平时都是翠兰去核对数目和账单,但是今天中午厨房打算做春饼,做春饼就要多准备一些菜品,诸如土豆丝、青椒丝、肉丝,都是一些繁琐的刀工活儿。
翠兰的刀工虽然和沐秋相差很远,但毕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厨房里的事情都做得很顺手。
沐秋安排翠兰做刀工,留下一句切切叮嘱,“不怕你切的慢,就怕你切到手,别让我担心。”
“秋姐姐,小瞧人。”翠兰嘻嘻一笑,推着沐秋出门,“秋姐姐快去吧,天上已经飘着乌云了,别让送菜小哥等太久了。”
其实今晨的阳光很好,一顿早饭过后,天边的确隐隐发暗,此刻飘着几朵乌云。
今年的春雨还没落下,也许今天会迎来第一场春雨。
沐秋和若郡主到了仓房,杀千万的已经摆好了货品,汗水湿透了脊背,正用草帽打着凉风。
见到沐秋来了,立即迎过去,将单子递给沐秋,沐秋接了单子看一眼,随后走向仓房,“过称吧。”
“过称?”杀千万的叹了一口气,“我刚刚才码放整齐。”
“不过称?”沐秋轻轻一笑,将单子还给杀千万的,“如果你嫌麻烦就把货拉回去吧,我和李桂花打声招呼,换一个小伙计来送菜。”
杀千万的苦苦叹了一口气,将单子还给沐秋,回到仓房里将码放好的货品再搬下来一样一样过称,这么一折腾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再次累出满身透汗。
青菜的重量和数目都对,可是鱼和鸡在称上却短了斤两。
沐秋看着单子再看看称星,悠悠地一笑,“这件事真奇怪,如果说青菜运过来脱了水,重量差一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短斤缺两的却是不脱水的活鱼和生鸡。”
“这不会呀。”杀千万的狠狠挠一挠头,躲开沐秋的目光,“会不会是卖活鱼和卖生鸡的给我缺斤两了?”
“有这种可能。”沐秋轻轻点头,将单子还给杀千刀的,“把单子改了吧,如果再让我抓到第二次短斤两,我就和李桂花说说,换个精明的伙计。”
杀千刀的不敢说废话,赶紧蹲下改了单子,沐秋收了单子,再次核对了数目,签了王府名章,却没有将单子立即还回去,“把货重新码回去吧。”
如果想拿回单子,必须得再次摆好货品,杀千刀的狠狠咽下闷气,不情愿的再次搬货。
蓦然之间,天空偶尔撒下几滴雨,沐秋带着若郡主站到屋檐下,冷漠的催促一句,“小伙计,手脚利索一点,快要下雨了,如果下雨之前你收不完仓,我就和李桂花说说,换一个肯出力的小伙计。”
沐秋接连三次说出换人这种话,实在让人下不来台,就连若郡主也有点局促,轻轻勾一勾沐秋的衣袖。
这是隐隐的一个小动作,只为了不让第三人察觉,沐秋却瞪大眼睛看着若郡主,很大声音的反问,“不但手脚不勤快,送货还缺斤短两,做事还满腹怨气,早就应该换人了,难道不对吗?”
若郡主红了脸,低下眉目不说话了,沐秋见到雨滴渐渐变得急促,匆匆去仓房取了两把油纸伞。
伞下的姑娘明眸巧笑,望着即将干完活的杀千刀的,得到收完仓房以后,雨滴终究连成丝线。
沐秋将单子还给杀千刀的,轻轻扬起眉梢,“带蓑衣了吗?”
杀千刀的收好单子,无奈的摇摇头,“来的时候天气挺好,没想到会下雨。”
本以为沐秋问了这句话,能借给杀千万的一把伞,谁知道沐秋却悠然一笑,“没带蓑衣就赶紧走吧,等会儿雨更大。”
杀千刀的惹了满心闷气,又不敢得罪沐秋,只能流着满身透汗,悻悻的离去了。
春雨的声音真好听,轻轻落在油纸伞上,像少女的歌声。
回去的路上,沐秋望着若郡主,无奈的撇一撇唇角,“殿下,我挺泼妇的吧?”
若郡主低着眉目,浅浅一笑,实在说不出口。
“殿下,刚才我问小伙计带没带蓑衣,是给了一个好脸色的,可是仅仅给了这么一个好脸色,小伙计看我的眼神就很邪。”
沐秋想到刚才杀千刀的邪念眼神,恶心的踢一脚雨水,“顶烦这种吃着软饭还看着锅里的窝囊废!”
雨水倒映着姑娘们的彩裙,染湿了樱花绣鞋,若郡主始终低着眉目,唇角轻轻,“秋姐姐,小伙计和昨天送胭脂的姑娘,很好很好吧?”
“现在是很好很好,可是以后就不知道了。”
沐秋没想到如桂花这么计较的人,竟然会被这种男人牵着鼻子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冷哼一声,下了决心,“我再和小伙计交锋几个回合,如果实在无可救药了,我就劝桂花将窝囊废扫地出门!”
若郡主悄悄看一眼沐秋,此刻春雨花伞下的姑娘,得意的扬着眉梢,犹如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
姨娘说过,女子要温婉才受人喜爱,沐秋方才没有一点温婉,甚至用沐秋的话说有一点泼妇,可是怎么这么受人喜爱呢?
进了厨房以后,春雨越来越密了,沐秋收了花伞,深深望着春雨,心里有一点苦涩,“春雨来了,清明快到了。”
此刻,想起阿公,小九姐和小九姐夫,欢快的笑声和感动的眼泪似乎就在昨日,那么清晰,永远也不会模糊。
忙碌过了中午饭,若郡主平生第一次吃到烫嘴的春饼,汤汁流出唇角,吃相一定很难看,却这么痛快。
下午是厨房最清闲的时候,沐秋打发翠兰和小红莺去睡午觉了,随后轻轻问向若郡主,“再去挑一间院子?”
若郡主轻轻点亮双眸,望一望门外的雨丝,看一看染泥的绣鞋,有一点点犹豫。
“鞋子脏了洗一洗就行了,不踩一踩这么温柔的春雨,实在辜负了天意。”
沐秋走出房门,没有撑起纸伞,任由春雨抚摸着青丝,润湿了胭脂。
美丽的姑娘俏皮一笑,高高的扬起眉梢,“殿下,来不来?”
若郡主想了又想,终究咬着樱唇,提起裙摆,踏入春雨。
进到对面王府的时候,青丝已经湿透了,沐秋取下钗簪,释放了秀发,随意梳了一条辫子,露出明亮的额头。
“挽着头发实在太闷了,这样舒服多了。”
沐秋抹一抹眉梢雨水,侧着星眸,俏皮的望着若郡主,“殿下也把头发放下来吧。”
若郡主为难的红了脸颊,“秋姐姐,女子及笄以后,只能在夫君面前解开头发。”
“殿下说的对,及笄以后,不能让其他男人看到解开头发的模样。”
沐秋深深点头,环顾八方,“殿下,今天下雨,所有工匠都不在了,这么大的王府里只有你和我,哪有其他男人?”
说过这句话,沐秋也不再追问若郡主,走向深深庭院,“殿下,我们还是顺着北向看一看,直接看看正北后殿的第三座院子。”
若郡主一路跟随沐秋,到了正北向后殿第三座院子时,终于狠一狠心,取下了钗簪,释放了如瀑青丝。
“秋姐姐,今天踩着泥,淋了雨,放开头发,是我最疯的一天。”
沐秋回眸,见到若郡主红透了脸庞,双眸里噙着泪水,微微扬着红唇。
对于楚楚惹人心疼的若郡主,踩泥,淋雨,放开头发,的确够疯。
此刻的泪水不是因为哀伤,而是被自己感动了。
沐秋婉儿一笑,回到若郡主身旁,为若郡主编了两条麻花辫子,“殿下,清清爽爽的,很痛快吧?”
感动的眼泪融入春雨,若郡主干脆一疯到底,竟然放肆的抱一抱沐秋,“秋姐姐,谢谢你。”
这间院子真宽敞,比先前那一座还要大许多,正殿、偏殿、花园、鱼池、雨亭、林荫小廊,一切都规规矩矩的,富贵也雅致。
只是相较于先前那一间院子,少了一些独有的味道。
沐秋和若郡主步入雨亭,望着丝丝春雨,犹如一幕通透的水瀑,装饰着偌大的院子。
“殿下,这间亭子不在假山上,所以飞檐更俏丽,亭伞也更宽阔。”
沐秋环顾雨亭,婉儿一笑,“如果在亭子央落筑一方石案,可以对摆瑶琴和筝,在亭子四脚落下八棱石凳,可以演奏箫、笛、篪、埙。”
说过亭内,沐秋站在飞檐下,脱下鞋子,用飞檐流瀑冲去绣鞋的染泥,回眸一笑,“亭子八方种满桃花,可以在桃林深处奏响五弦琵琶。”
沐秋将两只鞋子都洗净了,又脱下袜子,在流瀑下冲着小脚儿,俏皮的眨眼一笑,“殿下,用第一场春雨冲一冲脚儿,也许会染上春风的味道。”
从没想到过,一个女子不但可以在光天化日下释放头发,还可以在春雨中脱了鞋袜。
如此放肆,却如此潇洒。
若郡主原本以为今天已经够疯了,却原来疯的还不够,于是忍着脸红,也学着沐秋的模样,来到飞檐流瀑下,脱了鞋袜,冲着脚儿。
“殿下如果喜欢竹风,可以在桃花林外种紫竹,郁郁葱葱,色彩斑斓,也许能造就人间一处美景。”
若郡主用心聆听沐秋的话,感动的又想流泪,“秋姐姐,我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