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关于厨房失火案的堂审,每个人的心境各不相同。
有的仅是看热闹,有的盼着人倒霉,有的心里在算计,有的悲喜在脸上。
沐秋先前说了三个理由,证明是西墙角的柴堆着火导致厨房焚毁,此刻二叔说了西面墙还有余温,那么失火原因已经没有必要存疑了。
世子听到了二叔的话,肩头感受到了二叔的掌力,知道不能再耍小聪明欺骗王妃了。
于是,世子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没见到风沐秋点燃柴堆,不过,风沐秋将我锁在厨房里,害我差点被烧死,这总不是我的错吧?”
“寒儿,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我等一会儿会问秋小厨,该为你做主的娘亲一定为你做主。”
王妃轻轻一笑,继续深深凝视着世子,“寒儿,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风沐秋在厨房的时候没有点火,那么风沐秋离开厨房以后,西墙角的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问题噎住了世子的嘴,愣愣的回答不出口,翠兰煮好了茶水,端着大托盘,每张小案上摆了一壶,然后连托盘也来不及放回去,匆匆追到沐秋身旁站好。
世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时,沐秋轻轻踏出半步,向王妃深深屈膝,“王妃娘娘,天气渐渐暖了,柴堆干透了会崩裂,裂的时候会打出火星,也许就是这样起的火。”
沐秋替世子回答了王妃,转眸望着世子浅浅一笑,“婢女觉得世子殿下没有理由点火烧厨房,难道会想着陷害婢女吗,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尊贵的世子殿下一定做不出来,你说呢,世子殿下?”
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世子说的红透了脸,如果否认了沐秋的话就是下三滥,可是世子敢否认吗?
王妃高高在上,围着众人听审,如果世子否认了,该怎么解释独自在厨房时柴堆着火了呢?
世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只能暗自吃瘪,硬着头皮向王妃回话,“可能就是风沐说的这样。”
王妃不愿再理世子,望向沐秋时忍着疼爱的笑容,浅浅问了一句,“秋小厨,你为什么将世子锁在厨房里?”
“王妃娘娘,婢女锁的不是世子殿下,而是整座自在王府的安危。”
沐秋落落大方,有问有答,“厨房重地,容不得一点马虎,如果不看管好食材调料和锅碗厨具,有可能会将全府人置于危难之中,世子殿下不肯离开厨房,婢女不得已而上锁。”
“世子不肯离开厨房,这可有点意思了。”王妃轻轻端起茶盏,望着清亮的茶水,似乎随口一问,“寒儿,你不离开厨房,是想学厨吗?”
“不是,我不是。”
世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斜了沐秋一眼,立即向向王妃解释,“我只是想,想看一看,看一看……”
厨房有什么是值得世子看的,除非想探究烹饪的秘密,现编造一个理由根本就来不及,世子回答的吱吱呜呜,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王妃浅浅啄了一口茶,冷冷置下茶杯,一双眼眸犹如三九冷风,“寒儿,你父王光明磊落,最讨厌谲诈多端的人,但愿你不是这种人!”
这句话虽然没有明说,却暗有特指,瞬间让世子的额头坠下冷汗,“我一定谨记娘亲的教导。”
真没想到,火烧世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这样收场了?
小王妃轻轻哼了一声,赫然起身,向王妃点点头,“姐姐,我有事先走了。”
迈向门前时,小王妃再哼一声,“雾儿,散戏了。”
“这样就结束了?”
小郡主懵懵懂懂的追到沐秋眼前,高高的竖起两根拇指,“秋小厨,你真厉害,火烧世子哥哥都没事,了不起呀!”
甩下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小郡主追着小王妃离开了。
霜郡王轻轻起身,深深望了狼狈的世子一眼,最后倒转折扇,向王妃拱手,儒雅翩翩的退出厅堂
人已经渐渐散去了,二叔也起身向王妃示意,追到世子眼前,单手攥住手腕,“跟二叔走吧,二叔屋里有獾子油,给你擦擦脸。”
世子被二叔拖到门前时,依然不服气的回眸一望,狠狠瞪了沐秋。
刚才还坐满了人的厅堂,现在只剩下王妃、沐秋、若郡主和翠兰了。
“你们都坐下吃点水果吧,切洗好了不要浪费。”
王妃用细银簪挑起一片苹果,轻轻咬了一小口,转眸望着沐秋,“你呀,为什么要为世子开脱?”
“为了公平啊。”
沐秋婉儿一笑,抓起一粒葡萄扔进嘴里,“娘亲对干女儿如此疼爱,我也得护着娘亲的亲儿子呀。”
“真会说。”
王妃轻轻一笑,无奈的蹙起眉头,“也不知道世子中了什么邪,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争个高下?”
其实答案很简单,有人从中挑拨呗,可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却不能说。
沐秋也无奈的撇撇嘴,坐进椅子里,悠然地拄着下巴,“厨房没了,中午饭该怎么办呀?”
翠兰委屈的没有主意,若郡主想了想,柔柔的说了一个想法,“秋姐姐,我们去桂花的熟食铺子里买点酱肉?”
“也行!”
沐秋点亮双眸,从椅子跳起来,“除了买酱肉,还可以借桂花的厨房用一用,有六口大锅呢。”
王妃望着若郡主,心里犹如一片暖春,柔弱的女儿从先前的不敢说话,到此刻敢说主意,这种天壤之别,真是让人心生安慰。
曾经被庶出妹妹抢走院子的嫡出姐姐,那时只会哀哀的哭泣,如今唇角却时时扬着自信的笑容。
沐秋听了若郡主的主意,立即向王妃扬起眉梢,“娘亲,我们去县城里一趟,中午做肉丝炸酱面吧。”
“你们三个小姑娘,不能在县城里乱跑,必须让二叔陪着。”
王妃轻轻点头,叮嘱沐秋,“中午吃什么都可以,要早去早回,保证平安。”
“娘,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
沐秋婷婷一笑,三个姑娘踏着春风脚步离开厅堂,王妃望着三束婀娜的多彩背影,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容,“十几岁,怎么不是小孩子?”
今天的春风很暖,二叔架着车,刻意套了两匹马,因为车厢里坐着四个姑娘,除了府里的三个,还有熟食店的老板娘。
车厢里时不时传出少女的欢笑声音,让冷硬的二叔目光也变得柔软。
看着沿途的春景,听着叽叽喳喳的笑声,觉得这条路忽然变成了很短,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县城。
桂花打开了铺子门面,带着三个姑娘走向后厨,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了一样僵硬,因为见到了满地狼藉。
刚才锁头没问题,窗子也没有破,屋里却被翻成了像是被人抄了家。
“是不是进贼了?”翠兰立即转头向前院跑去,“我去找二叔!”
沐秋立即带着桂花和若郡主退到门前,“二叔没来之前,谁也不许往里进。”
等了不久的时间,二叔手里提着一把钢刀纵了进来,倒拧着眉头冲向后院,每一间房都查看过了,没见到半个贼的身影。
既然现在没有贼了,沐秋立即催促着,“桂花姐姐,快去看看丢了什么?”
每一件屋不但被翻的很乱,就连家具也被斧子劈过,桂花丢了所有的东西,首饰、碎银子、成套的茶具和酒具,甚至连衣裤和绣鞋都丢了。
这哪是进贼了,分明是有人来抄家了。
桂花愣愣的望着眼前狼藉,心里一片萧索,脸色苍白如霜,懵懂的说不出一个字。
翠兰越看越恨,狠狠的跺着脚,“这是谁呀,偷东西就算了,还砸家具,我们报官去,非得抓住这个贼!”
“翠兰妹妹,不用报官了,我知道是谁。”桂花拿起扫帚,扫去椅子上的一些破瓷片,犹如扫去破碎的心,唇角在笑,却红了眼眶,“真对不起大家,第一次来我家里做客,就这么……就这么……”
说不下去了,只剩下哽咽和泪水。
沐秋抢了桂花手里的扫帚,星眸里擒着眼泪,气得脸色苍白,“李桂花,杀千刀的叫什么名字,老家住在哪里?”
“风沐秋,别问了,算了吧。”
桂花抹去眼泪,勉强的苦中作乐,“幸亏你提醒过我八百遍,家里不能放太多现钱,要不然我就变成穷光蛋了,这么说起来,我还得……”
“李桂花!”
沐秋终于忍不住,眼泪顺腮而流,“你骂过公主,要不是皇后开恩,你早就在皇城里被凌迟处死了!”
这句话喊出来,沐秋狠狠摔了扫帚,“你的钱是用命换回来的,一文钱都不能便宜那个混蛋!”
一瞬间,若郡主也懂了,偷走桂花一切的人,就是昨夜打了桂花的人,“桂花姐姐,青天白日之下有律法,做了恶事就要受到惩治,你难道忘了昨夜遭遇过什么吗?”
“李桂花,你说不说?”
沐秋泪眼望着桂花,桂花只是无奈的摇摇头,“多少沾点亲戚,也没丢多少钱,要不就……”
“好,我不用你说了。”
沐秋吸去眼泪,转身向二叔请礼,“二叔,能不能借我一匹马,我回皇城找大内密探来查!”
大内密探……我的天!
桂花立即攥住沐秋的手腕,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风沐秋,你疯了,抓一个小贼用找大内密探吗?”
“李桂花,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沐秋狠狠甩开桂花的手,似乎心意已决。
眼前姑娘的吵闹,惹来二叔几声无聊的笑,“秋姑娘,这点小事就不用麻烦小侯爷,二叔给你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