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乔迁喜宴，菜品精美飘香，
沐秋始终没有动过筷子，眼前的餐碟里却堆了满满的吃食，因为云无心将每道菜都为沐秋夹了一口。
坐在对面的若郡主始终红着脸儿，不敢抬起双眸望向云无心。
正因为自在王爷是皇帝的嫡亲弟弟，所以今天皇后才会驾临，这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皇后除了送来乔迁之礼，还问起了世子的婚事，世子是皇家嫡亲血脉，唯有受后宫之主指一门亲事，这才名正言顺，也更加荣耀和尊贵。
内阁侧辅家的千金小姐，一品尚书的掌上明珠，无论是身家还是地位，都已经足够完美了，世子若能娶到这样一位世子妃，未来的前程指日可待。
王妃望着皇后，不住的深深点头，双眸里充满喜悦的期盼。“皇后娘娘，问过夏小姐的意思吗？”
“你我不经常见面，却是一家人，虽然你年长我许多，辈分却不能乱，以后唤我皇嫂就好了。”
在家人面前，皇后已不再自称本宫，此刻蹙眉一笑，轻轻拈着酒盅，“我见过夏小姐，的确是很出众的女子，如果不是要遵循祖制以防外戚乱朝，我一定会将夏小姐指给皇子。”
“我代世子多谢皇嫂。”王妃立即向皇后举杯，先饮为敬，“自在王府一定竭尽所能，准备最丰厚的礼聘，绝不使皇嫂面色蒙尘。”
一位是后宫之主，一位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这两个女人将酒盅碰在一起，这就如同不可更改的承诺。
斟酒的丫鬟立即提着酒壶为两位尊贵的女人斟满酒，皇后扭头向着自在王爷浅浅一笑，“自在王弟，这门亲事不算辱没自在王府吧？”
自在王爷已经饮得醉眼朦胧了，此刻依然端着酒碗，将醇厚的酒浆倒入口中，“皇嫂，我老了，没有准主意了，一切都听夫人的。”
“自在王弟正是英雄之年，哪里能见到半点苍老？”
皇后轻轻一笑，转眸望向世子，柔柔的问下去，“自在世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本宫不会勉强你，如果你另有心上人，请此刻告诉本宫，好使本宫不会错点鸳鸯谱。”
王爷和王妃都已经答应了，这句问话只是后宫之主的过场而已，皇后必须要体现面面俱到，事情才会更加周全。
世子立即起身敬酒，向皇后一表忠心，“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我不敢另存心思，只有心底感激皇后娘娘的错爱。”
这句话说的不错，挺体面的，让王妃脸上也多了几分光彩，皇后深深点头，悠然一笑，“成了，皇家娶亲，本宫又要出一份厚礼了。”
此刻一派祥和欢乐，斟酒的丫鬟却突然摔落了酒壶。
所有的眼睛望过去，见到满脸凄然之色的小红莺。
王妃立即歉意的皱着眉头头，“皇嫂，小丫鬟刚进王府做事不久，怕是今天见到这么大的呈仪太慌乱了，所以……”
“没事的，一个失手而已。”皇后向小红莺微微一笑，“小姑娘，收拾一下，别划破手。”
皇后这一句问候，没有得到小红莺的感激，却换来了两行眼泪。
小红莺几步抢到皇后身旁，凄厉的一声嘶叫，“皇后娘娘，我应该是世子妃，我应该是小夫人——”
两边的侍卫瞬间冲上来，钢刀架在小红莺的脖子上，“大胆贱婢，胆敢惊驾，你长了几个脑袋！”
小红莺撒泼一样的跪下，眼泪鼻涕顷刻间喷出，凄惨的求着皇后，“皇后娘娘，世子亲口答应要娶我，娘娘不能给世子指婚呀！”
本来祥和喜庆的场面，现在闹成了声泪俱下，皇后倒吸一口冷气望着世子，世子紧紧低着眉头，从牙缝里挤出训斥，“你发什么疯，赶紧滚！”
四周一片寂静，沐秋见到皇后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二叔立即冲到近前，单手提起小红莺，拖着向门外走去。
小红莺奋力挣扎，几乎喊破了嗓音，“皇后娘娘，不公平呀，不公平呀，皇族欺负良民百姓！”
皇族欺负良民百姓，这个罪名会使整个皇家蒙羞，皇后赫然起身，冷冷瞪着挣扎的小红莺，凤音凝结成霜，“带回来！”
大内侍卫听令而动，立即纵向门前，从二叔手里将人要回来，二叔不能对抗皇后的侍卫，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拧紧眉头。
小红莺一路被架到皇后眼前，立即跪爬在地上，求得凄凄惨惨，“皇后娘娘，世子亲口答应过我的……”
“小姑娘，说话不能空口无凭！”皇后凤眉倒立，冷冷质问下去，“你说世子亲口答应娶你，你的凭据在哪里？”
小红莺戚戚哀哀的刚要说话，世子已经沉不住气了，立即冲到近前，“你敢污蔑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此刻是皇后在问审，世子竟然不知轻重的打断，一下子惹怒了王妃，“寒儿，放肆，退下！”
世子受了斥责，不敢再说话了，又怕小红莺说出一切，只有狠狠瞪了又瞪，带着满心怒火退到一旁。
自在王爷始终一字不说，悠然的喝着酒，似乎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也听不到所有的乱七八糟。
皇后浅浅吸了一口气，继续质问小红莺，“小姑娘，如果你拿不出凭据，空口说皇族欺负人，这就是诬告陷害，本宫不会视而不见。”
如果守护王府是王妃的荣耀，那么守护皇家颜面，就是皇后的荣耀，皇后是不能忍受这份荣耀染上一点尘埃。
私定终身这种，往往都是幽夜下的相会，如果一方不承认，另一方很难拿出凭据。
看现在的情形，世子已经不认账了，也许皇后存了一点点袒护王府的私心，才会让小红莺拿出凭据。
本以为小红莺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红口说白话，却没想到小红莺咬着嘴唇，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丝绢。
这块丝绢染了斑驳的殷红，小红莺将丝绢平铺在双掌之间，红透了脸也流下了眼泪，“皇后娘娘，这是世子的贴身手帕，沾染着我的落红。”
原来那些斑驳的殷红是血迹，也是小红莺的清白，王妃望向那块丝绢，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唯有狠狠的忍着，才能让羞耻的泪水不落下来。
世子见到丝绢，立即踏前一步，“皇后娘娘，我不认识这块手帕……”
“寒儿，别说了！”王妃狠狠瞪过去，轻轻摇摇头。
现在有皇后主持大局，旁人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可是不知深浅的世子不懂王妃的意思，只顾着为自己抢白，“皇后娘娘，随便割破手指就能流血，这是栽赃我，我……”
“逆子，你还说！”
王妃先向皇后屈膝赔罪，随后狠狠打下当家主母的命令，“二叔！把逆子捆了，堵上嘴！”
二叔追到世子近前，单手擒住世子，一路架到侧席旁边，狠狠在耳畔叮嘱，“小子，想平安无事，就把你的嘴闭上！”
皇后深深凝视着这块丝绢，尽管此刻脸色苍白，却微微扬起红唇，“小姑娘，你刚才听到了，世子不认这块手帕，你也证明不了血迹是你的落红，还有其他证据吗？”
此刻皇后先后两次袒护王府，凤凰灵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飘下来，本以为会砸倒小红莺，却没想到小红莺横抹眼泪，倔强的抬起头，“皇后娘娘，世子左腿根有两颗红痣，那个上面有一颗黑痣，这些一验就知道。”
如果不是世子与小红莺坦诚相见过，这些隐秘地方长的痣，无论是数量还是颜色，根本就不可能说清楚。
这句话一出来，皇后也沉默了，望向不敢说话的世子，只见到轻狂的少年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软软的抬不起头。
皇后静寂了许久，转眸望向王妃，“有一点点轻狂？本宫见识了。”
有一点点轻狂是王妃先前对世子的评价，现在闹出这种局面，岂能用一点点轻狂一带而过？
此刻，皇后再一次自称本宫，一家人的亲昵瞬间凋零。
王妃苦涩的垂下头，眼前有点昏暗，眩晕的晃了两步，软软的扶着椅背，“无论打罚，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想了又想，威严的坐下，无奈的一笑，轻轻扶着额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始乱终弃的男子，怎么做将来的自在王爷呢？”
凤音落进王妃的耳畔，犹如一把钢刀刺进心里，王妃默默咽下苦涩，狠狠咬着牙齿，戚戚跪在皇后脚下，“小妃跪请皇后娘娘为自在世子和这位姑娘指婚！”
堂堂一位世子，要娶一个卖身丫鬟做妻，这恐怕是王妃一生里最心痛的决定，也是此刻唯一能做下的决定。
不然，世子就是始乱终弃的男子，而始乱终弃的男子会被革去世子头衔，王妃没有选择了，这是唯一能保住世子的办法。
王妃的跪请惊诧了所有人，就连小红莺自己也不敢相信，沐秋望向云无心，一双星眸里满是求助之色，不忍心让王妃就这样献出儿子。
云无心也望向沐秋，却只有满目宠溺和轻轻笑容，似乎只要彼此相对，天地万物也与自己无关。
静寂许久以后，皇后望向还在饮酒的自在王爷，“自在皇弟，你的意思呢？”
自在王爷饮下半碗酒，抹一抹沾染在胡须上的酒滴，“挺好。”
事到如今，恐怕粗鲁的自在王爷也说不出一句袒护世子的言词了。
“自在王妃跪请了，自在王爷答应了。”
皇后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本宫会奏请万岁，给世子和这位姑娘指婚。”
话音落下，王妃珠泪断线，颤抖着磕头谢礼，“小妃拜谢皇后娘娘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