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鸾驾,八面威武,偌大一支队伍,到了六公主的宫殿门前。
早有太监去传报了皇后驾临的消息,六公主携着随行太监和陪侍宫女早早的守候在青阶下。
凤凰彩轿落下,大太监掀起轿帘,露出皇后的尊贵真身,六公主匆匆追到轿子旁,柔柔的低着眉目,“恭请母后娘娘。”
皇后踏出轿子,向着六公主深深点头,“你的喜日子快到了,本宫过来看一看准备的怎么样,如果缺点什么,本宫给你补上。”
“谢谢母后娘娘挂念。”六公主轻轻道谢,轻轻搀住皇后的手臂,“恭请母后娘娘移驾到正殿。”
皇后转眸望向随行太监,轻轻落下命令,“将御膳房的风沐秋调过来给本宫煮茶。”
进了府门,见到浓浓春景,皇后悠然一笑,“六公主,要不是昔日风沐秋为你争风,你这里恐怕没有这么阔气。”
六公主低眉一笑,柔柔答谢,“这些都是母后娘娘的赏赐。”
“大婚之日在即,这里似乎冷清了,少了一些喜庆气氛。”
皇后立即吩咐陪侍宫女,“传令彩绣宫,将六公主和六驸马的婚服嫁衣呈递过来看一看,顺便多带一些红绸子,将这里的树啊路啊都装扮一下。”
陪侍宫女依令而动,皇后又轻轻补了一句,“这些账不录入内务府,本宫出钱。”
六公主受宠若惊,急忙深深低眉,“怎敢让母后娘娘破费?”
“一些绸缎而已,远远谈不到破费。”
皇后悠然的踏着青石路,随意看一看,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微微蹙起眉头,“飞檐下的红灯笼为什么没有烫金喜字?”
自言自语过后,皇后再次命令随行太监,“传令司礼监,将这里所有的红灯笼全都换成有烫金喜字的,点一点所有的门窗和柱子,每一处都要贴着烫金喜子,不录入内务府的账,本宫出钱。”
随行太监立即传令下去,更让六公主诚惶诚恐,“母后娘娘,不要再破费了。”
“小钱而已,不用挂念。”皇后轻轻一笑,终于踏上正殿青阶,再次微微蹙起眉头,不满意的叹了一口气,“刚才离远了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离近了看,柱子和门框都有些落漆了。”
皇后转眸落下第三个命令,“传令工事坊,将这座宫殿所有的柱子和门框都重新漆一遍,颜色要更艳一些,本宫出钱。”
还没有进门,皇后已经花了三笔钱,六公主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皇后在正殿里坐下以后,沐秋也被随行太监带入正殿,见过礼以后,立即退到侧厢煮水烹茶。
正殿里虽然称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满眼富贵,皇后总算满意的点点头,用指间随意抹一抹小桌案,没有见到半点染尘,“这里的下人手脚还算勤快,打扫的很明亮。”
皇后用丝绢擦一擦手,转头望着六公主,“将所有的下人都叫到这里来,本宫要叮嘱一些事情。”
六公主立即点头,陪侍宫女匆匆去召唤来府里所有的人,整齐的跪在正殿里。
皇后指尖拈着沐秋煮好的茶盅,放在鼻尖闻一闻,满意的点点头,“风沐秋煮的茶总是比别人更香一点点,更甜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才难得。”
轻轻品一口茶汤,沁香入喉,甘润爽甜,皇后放下茶盅,望着满堂下人轻轻一笑,“过不了几天就是六公主大婚的日子,六驸马是入赘皇城的,也是这间宫殿的男主人,你们要细心伺候,不能有半点怠慢,如果让本宫听到一丁点关于赘婿的闲言碎语,绝不轻饶。”
下人们纷纷磕头从令,沐秋为皇后奉上新茶盏,皇后闻着茶香,轻轻扬起眉梢,“本宫不能只训不赏,否则岂不被人笑话本宫小气,赏六公主府每人三个月俸禄,本宫出钱。”
赏音落下,下人们喜笑颜开,立即跪礼谢恩。
皇后品一口茶,望向六公主,唇角悠然的一笑,“你是这间宫殿的女主人,也将是六驸马的妻子,本宫希望你们以后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才不辜负本宫一场指婚。”
“女儿一定听从母后娘娘的叮嘱。”六公主赶紧以茶代酒,敬向皇后,“女儿大婚之日,恭请母后娘娘多饮两杯喜酒。”
“一定。”皇后浅酌一口茶汤,深深望着六公主,“本宫送你一套黄金首饰,一共六十六两重,再送你一套翡翠首饰,也是六十六两重,祝你们以后顺心如意。”
六十六两的黄金,六十六两的翡翠,的确是够大一个手笔!
六公主立即起身相谢,“女儿铭记母后娘娘的祝福,一定相亲相爱,不负恩情。”
皇后放下茶盏,凤眸随意扫向跪成一片的下人,似乎偶尔在人群里发现一个弱小的姑娘,“那个粉衫子的小宫女,你到前面来。”
小宫女立即磕了一个头,轻轻走到人群最前面,又匆匆跪下,始终不敢抬起眉目。
皇后轻轻望着弱小的姑娘,微微扬起唇角,“小姑娘,你今年有十岁吗?”
小宫女磕了头以后再回话,“皇后娘娘,婢女今年十二岁了。”
“十二岁了,看上去真显小。”皇后饮尽残茶,沐秋立即换了新茶盏,“小姑娘,本宫见你跪得最规矩,年纪虽小却宠辱不惊,颇有几分风采,你几岁进的皇城?”
“皇后娘娘,婢女八岁进的皇城,一直在尚宫局里跟着千尚宫做事,去年冬天进入六公主殿下的宫殿里。”
“千尚宫,千不遇?”皇后无奈的摇摇头,有意无意斜了沐秋一眼,转而又望向小宫女,“千不遇是一个能惹祸的丫头,真难得能教出你这样守规矩的宫女。”
皇后悠然一笑,浅浅饮茶,“小宫女,你抬起头,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轻轻抬起头,却依然守着皇城规矩,始终低着眉目,“皇后娘娘,婢女叫小樱桃。”
“小脸蛋儿红扑扑的,确实挺像樱桃。”皇后扬起眉梢,微微叹息,“小模样长得真惹人心疼,又穿着下等宫女的衣衫,让本宫有点心酸了。”
皇后放下茶盏,微微侧头,似乎在自言自语,“本宫与千尚宫也算是老熟人了,昭阳正院里有几个宫女都是千尚宫带出来的。”
自言自语过后,皇后转眸看着六公主,“难得本宫和这个小姑娘有眼缘,本宫再送你一套六十六两的白玉首饰,和你换这个下等小宫女,六公主肯卖本宫这个人情吗?”
六十六两白玉,换一个下等宫女,能做这样大手笔买卖的,全天下恐怕只有皇后一个人。
就算不用六十六两白玉来换,六公主也不可能驳了皇后的面子,此刻除了诚惶诚恐的答应,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本宫领情。”
皇后放下茶盏,轻轻起身,随口落下命令,“传令司礼监,将小樱桃的宫籍入进昭阳正院。”
留下命令以后,皇后向殿门外走去,“小樱桃,跟在本宫身后,以后你就是昭阳正院的人了,无论谁想欺负你,就算是皇子和公主,你也可以报上本宫的字号。”
六公主急忙起身送着皇后,一直送到府门外的青阶下,等着皇后坐进凤鸾,直到彩轿消失在甬道尽头,才敢将头抬起来。
先将小樱桃收进昭阳正院,宫籍也留在昭阳正院里,再派小樱桃去御膳房做事,这是皇后赐给小樱桃的保护。
只因为小樱桃善良,一念之间救下一条生灵。
善良,如此朴实的品质,却又是如此难得的品质,世间几人才有?
当夜,皇后将小樱桃留在昭阳正院,赏了一套昭阳正院的二等宫女衣衫,就如同赐给小樱桃一身铠甲。
清晨,小樱桃像蝴蝶一样飞出昭阳正院,扑进守候的沐秋怀抱里,甜甜的唤了一声师父,喜悦的珠泪断了线。
沐秋一路牵着小樱桃的手,进了御膳房,找到万大姐,亲手将小樱桃交到万大姐手里,骄傲的扬起眉梢,“万大姐,这是我的徒弟!”
小樱桃乖巧的晃一晃万大姐的手,甜甜的笑一笑,“师伯安好,我叫小樱桃。”
“以后不能再叫小樱桃了。”沐秋喜悦地刮着小姑娘的鼻子,“御膳房里可以用自己的真名字,你叫什么?”
“师父,我叫苏盈盈,就是盈盈一笑的盈盈。”
“苏盈盈,真好听。”
沐秋牵起万大姐的另一只手,软软的求着,“万大姐,放眼整座御膳房,唯有将盈盈交给……”
“我不管!”万大姐同时甩开两个姑娘的手,一眼瞪向沐秋,“风沐秋,你收个徒弟让我来养活,便宜都给你占了,我能图到什么?”
“师伯,你能图到的可多了。”苏盈盈再一次晃着万大姐的手,笑容这么乖巧,“我作为师伯的师侄,春天可以为师伯沏茶,夏天可以为师伯打扇,秋天可以为师伯切水果,冬天可以为师伯暖被窝。”
“一年这么久?”万大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还想和我挤一张床?”
万大姐甩开苏盈盈,转身就走,沐秋匆匆向苏盈盈使了个眼色,“赶紧去万大姐的小院里把床占上!”
两个姑娘没有去追万大姐,反倒立即背道而驰,奔进万大姐的小院子里,加了一张小床。
诚如万大姐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只要赖上了,就不会再赶走了。
然后,沐秋带着苏盈盈去了云雨阁,见了所有的师兄。
师兄们见到苏盈盈欢喜不已,数不清往怀里塞了多少好吃的。
从此以后,小师妹是沐秋,小小师妹就是苏盈盈。
告别云雨阁以后,沐秋带着苏盈盈转一转整座御膳房,随意问起一件往事,“盈盈,你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我收过一个徒弟,现在你应该唤作师兄。”
“记得呀,当时师父还抱怨,仅仅收了一个徒弟就折腾进去半条命。”苏盈盈咯咯一声脆笑,好奇的扬起眉梢,“到底谁是我的同门师兄呀?”
沐秋轻轻一笑,飘飘落下答案,“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