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门前的大梨树,在沐秋的心里早已不是一棵普通的树了。
是朋友,是知己,是亲人。
说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大梨树相伴沐秋,哭过,笑过,守望过,期盼过。
自从进入皇城,沐秋的一切都被大梨树熟知,飘雪夜晚下的歌声,独自哀难的哭泣,一场荒唐的错爱,还有初识清冷的少年。
此刻,沐秋轻轻依偎着大梨树,似乎往昔历历在目,勾起唇角的笑容,“大梨树,这么久不相见,不知道你想不想我。”
抱一抱以后,将小脸儿贴在树干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你知道吗,那夜给你唱歌的碧柔,现在是贵妃娘娘了,你也很惊讶吧?”
提到碧柔,心里泛起酸楚,空余一束凄然叹息,“碧柔的命好苦,先后失去过两个孩子,真让人心碎。”
叹息以后,沐秋仰望着大梨树的枝杈,轻轻闪烁着星眸,“不过碧柔很坚强,一直比我更坚强,如果是我,也许早就痛到活不成了。”
提过这段令人心碎的往事,沐秋渐渐收敛一池伤悲,绽放一朵柔柔的笑容,“大梨树,我和云无心约定好了,初雪时就携手天涯,你会祝福我们吧?”
说起让人心醉的约定,红云悄悄爬上眉梢,沐秋羞涩的低下头,怜音轻柔的几乎细不可闻,“我听碧柔和萧灵儿都说过,生孩子的时候可疼了,疼到骨头如同裂开一样,我有点怕怕的,因为快要轮到我了。”
就这样轻轻念着,就这样柔柔羞着,也许是秋风萧瑟,不知不觉伤感涌上心头。
沐秋抹一抹眼角泪滴,轻轻吸一吸鼻子,唇角勾起浅浅笑容,“大梨树,初雪以后,恐怕我们今生不能再相见了,无论我走到哪里,心里都会念着你,求求你也不要忘了我。”
依偎了这么久,心里百感交集,终于说哭了自己,沐秋自嘲的笑一笑,指尖抹去泪滴。
派饭的时间到了,御膳房里做好的吃食一车一车地运出去,散着诱人的香气。
沐秋提起鼻子闻一闻,轻轻扬起眉梢,“云雨阁的牛肉馅烙饼。”
走到御膳房门前,遇见许多熟悉的人,起初人们见到一袭红袍金蟒的姑娘,还会躲着深深低下头,可是认出是沐秋以后,立即笑闹着围上来。
“双阁掌事!”
这么骄傲的称呼,唯有秋小妹!
门前热闹了许久,门里冲出来总督事,匆匆推开人群,三步两步追到近前,若不是男女有别,恐怕总督事会将沐秋抛起来。
此刻怎么抓耳挠腮都表达不了喜悦的心情,总督事不住的狠狠拍着大腿,感动的几乎快要崩出眼泪,“秋小妹,大救星,你总算回来了!”
“总督事大人安好。”
沐秋婉儿一笑,柔柔屈膝问候,刚直起身体时,总督事立即深深拱手,说话也打着磕巴,“快快快,进进进,盼星星,盼月亮,哎呀,我的天呀,哎呀,我的神呀!”
慌里慌张,语无伦次,让沐秋掩住嘴唇一阵暗笑。
进了御膳房大门,总督事亲自引路,一路将沐秋带到凝雪阁门前,人还没有进门就扯起了喉咙嘶喊,“万大姐——万大姐——快呀——快呀——”
这么心急如焚,似乎如果晚了一个瞬间,就好像沐秋要逃了似的。
“谁踩你尾巴了!”
果然是永远的万大姐,人还没有出门,叫骂声先到了。
沐秋调皮的一笑,立即跳上台阶,差点撞进万大姐的怀里,撇撇小嘴儿撒着娇,“万大姐,我还没吃饭呢。”
“风沐秋?”
万大姐微微一愣之后,立即板起一张脸,轻轻一声冷哼,“凝雪阁里别的没有,咸菜趁着几十缸,吃腌萝卜还是雪里红?”
“这么久没见面,万大姐就请我吃咸菜?”
沐秋委屈的皱起眉头,刚要继续耍赖,屁股后面狠狠挨了一下,万大姐没好气的瞪起眼睛,转身就踏入门阁,“收个徒弟当甩手掌柜的,往我这一扔什么都不管了,还想我七个碟子八个碗的宴请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没有虚伪客套,没有虚情假意,这就是亲人的味道吧?
“秋小妹,还没吃饭呢?”
总督事立即献殷勤,瞬间堆起脸上的笑容,“快快快,你先去万大姐的小院子,我立即安排宴席。”
“总督事大人,不用这么麻烦,我去云雨阁捡两个包子就行了。”
沐秋的轻轻拒绝根本没有半点用,换来总督事更殷勤的邀请,甚至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兴高采烈地交到沐秋手里,“秋小妹,进了御膳房就听我的安排吧,好歹给我几分薄面。”
钥匙躺在手心里,沐秋疑惑的蹙起眉头,“这钥匙……”
“这是万大姐的房门钥匙,你现在就过去,我立即安排宴席。”
总督事扔下这句话,匆匆转头跑了,留下沐秋惊诧的瞪大眼睛。
万大姐的房门钥匙!
总督是怎么会有呢?
难道……难道……万大姐和总督事已经……
沐秋不敢再想下去,觉得浑身像火一样烫,急忙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里,顺着熟悉的路,回到万大姐的小院子。
钥匙果然能打开门锁,房间里一切如旧,一切都整整齐齐。
沐秋仔细观察过这里的所有,见不到半点男人留下的踪迹,要么就是刚才猜错了,要么就是万大姐做事滴水不漏。
可是有一件事让沐秋笃定自己没有猜错,房间里已经没有苏盈盈的小床了。
先前离开御膳房的时候,将苏盈盈亲手托付给了万大姐,在这里安了一张小床,可是现在小床不见了,那么苏盈盈是给谁腾地方呢?
越想越觉得好笑,越想脸上越烧,沐秋婷婷落在椅子上,将钥匙深深藏在袖子里。
独自等了没有多久,听到门前传来匆匆脚步声响,沐秋柔柔起身迎到门前,见到万大姐一步踏进房门。
进门以后斟了一杯水,仰起脖子两口喝下去,回眸时冷冷斜了沐秋一眼,“穿一身红,要嫁人啊?”
“婢女嫁人遥遥无期,可是有的人就快了。”
沐秋轻轻一哼,深深的望着万大姐,星眸里闪烁着得意,这一幅小模样分明写着几个字——我知道真相了。
“风沐秋,盯着我做什么,改行相面了?”
万大姐躲开沐秋的烁烁目光,放下水杯拉开抽屉,取了一包炒熟的松籽儿抛给沐秋,“吃的时候干净一点,别弄得到处都是壳儿。”
“婢女谢谢万大姐赏赐。”
沐秋轻轻一笑,婷婷走近,柔柔一哼,“婢女也有礼物献给万大姐。”
红酥小手探进袖子,掌心里攥着一枚钥匙,拍到万大姐手上。
万大姐看清了沐秋递来的钥匙,随意的扔在桌子上,一个字也不说,只是躲开沐秋的眼光。
真能装蒜!
沐秋撇撇嘴一笑,直勾勾的盯着万大姐,“万大姐见到这枚钥匙,不觉得眼熟吗?”
“这是我房门的钥匙,怎么了?”
回答的挺直接的,竟然这么坦然。
“不怎么,就是觉得有一点奇怪。”沐秋轻轻旋身,轻巧的斜坐在椅子扶手上,悠哉的磕着一枚松籽,“万大姐的房门钥匙,为什么会在总督事手里?”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总督事掌管整座御膳房,所有的钥匙都有一把。”
万大姐轻轻吸了一口气,冷悠悠的斜着沐秋,“我说风沐秋,你怪声怪气的,究竟想说什么?”
“现在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万大姐想不想和我说什么?”
沐秋嚼着松籽,吃得津津有味儿,等着万大姐的回答。
答案落下了,是轻轻一声冷哼,“失心疯!”
“我失心疯?”
沐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瞬间从椅子扶手上跳下来,不服气的从头到脚打量一下万大姐,“总督事全都跟我说了!”
“说了、说什么了?”
这一瞬间,万大姐红透了脸,沐秋更加确信一切猜测都是真的,于是笑得更加神秘和得意,“万大姐,以往我进你的房间,哪次不是坐在床上,可是今天我为什么不坐?”
“风沐秋!”
提到这张床,万大姐的一张脸紫成了茄子,瞬间瞪起眼睛,好像铜铃一样,“你、你!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再敢乱嚼舌头,我就揍你!”
“哎呀,贼喊捉贼啊?”
沐秋匆匆退了两步,以防突然吃亏,先行躲开红透的万大姐,然后才不服气的扬起下巴,“有人乱抱抱,乱亲亲,还敢骂别人乱说话吗?”
“风沐秋,我今天要是不揍你!”
万大姐气得鼻子喷火,脱下一只鞋子,狠狠抽在桌面上,奔着沐秋就追过去。
沐秋慌忙逃窜时,恰巧总督事扬着满面笑容踏进屋子里,“宴席安排好了,六热四凉,十全十美,中午好好喝几杯……”
高兴的话才说到一半,万大姐几步冲到总督事面前,一把薅住脖领子,一脚踹上门。
鞋底子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总督事的帽子上,万大姐气得咬牙切齿,“你这张破嘴!什么都往外说!还让不让我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