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从来不是乱发脾气的姑娘,可是这一刻,心里确实翻腾着怒火。
也许因为太关爱苏盈盈了,不许小姑娘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沐秋已经苏盈盈当做两年前初入皇城的自己了。
那时的自己真是可怜,穿着单薄的衣裳,顶着寒风残雪,踏进冰冷的皇城,不知前方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一切只看命运的安排。
进了御膳房,捱了多少苦,受过冻,挨过罚,受过骂,挨过打。
没有谁能解救,只有和碧柔相依为命。
可是,两年后的苏盈盈,一进御膳房就住在万大姐的院子里,戴着沐秋的枫叶印章,宫籍落在昭阳正院,总不会受委屈了吧?
结果呢?
万大姐为了苏盈盈打了御林军,险些进了牢笼,苏盈盈依然和御林军小官私会,这是什么道理!
沐秋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所以现在一袭红袍金蟒,襟前坠着东宫百白玉,凛冽的立在焰火阁门前,高傲的扬起下巴。
阁子里鸦雀无声,苏盈盈在角落的案板旁忙碌,一听见有人召唤,立即匆匆追出来。
见到沐秋以后,高兴的跳起来,立即跑到近前,可是此刻遇见沐秋的冷冷星眸,盈盈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
才几个月没见而已,小姑娘竟然长高了这么多,小脸蛋儿更加清消了,红嫣嫣的惹人疼。
今年只有十三岁,再过三年,一定是迷倒众生的姑娘。
那个御林军小官,恐怕就是眼馋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儿,所以才死死缠住不放吧?
“师父?”
盈盈轻轻试探,惹来沐秋狠狠瞪了一眼,立即踏前两步,一把攥住盈盈的手腕,拖着就向门阁外走去。
一路迎着秋风,半个字也不说,一直拖出御膳房大门,带到大梨树下。
盈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狠狠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了。
大梨树下,沐秋终于甩开了手,蓦然烈烈回眸,没有半个字的废话,“御林军十户官,怎么回事!”
“玉海哥?”
苏盈盈微微愣住,随后委屈的笑一笑,“师父,玉海哥是我的同乡,大家恰巧都在皇城里做事,就这样偶遇上了。”
“玉海哥,玉海哥,叫的可真亲热。”
沐秋轻轻一哼,一直盯着苏盈盈的眼睛,“你四岁进皇城,哪来的同乡?”
“师父,我是四岁进皇城,可是我也有祖宗,我也有家乡呀。”
苏盈盈委屈的低下头,一句话勾起伤心,轻轻红了眼眶,“我的家乡是玉岛,听玉海哥说,家乡的大海像玉一样明亮,也许我自幼见过,可惜记不得了。”
是啊,苏盈盈说的没错,谁没有家乡呢?
沐秋望着苏盈盈委屈的滴落眼泪,一瞬间心就软了,可是还要自己提醒自己,现在不能心软,现在不能纵容,否则未知后果是什么?
“盈盈,先不说同乡的事,你和那个叫玉海的,平时怎么来往?”
师父问话,苏盈盈不能不答,只好收敛了一池心伤,胡乱的抹去泪水,怜音惹人心疼,“其实,也没太多来往,玉海哥出入皇城方便,经常帮我捎一些胭脂香粉,头簪袜子什么的,我就给玉海哥带一些吃的。”
“袜子?袜子!”
听到小姑娘什么也不懂,沐秋气得红唇苍白,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袜子是裹在脚上的,女儿家的脚多私密呀,怎么能给男人知道穿什么袜子,你呀,我真是……”
真是越说越气,沐秋感觉有一把火在烤着自己,炽热的让人不能呼吸,“好,听懂了,那小子给你带小玩意儿,你给那小子带吃的,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交往?”
“师父,没有了,就这些。”
苏盈盈一个劲的摇着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其实,我们不常见面,十天里只见三四回。”
“十天见三四次,还少吗?”
落下一句质问,沐秋更加用力的盯着苏盈盈的眼睛,“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只要你说我就信你,除了互相送东西,真的没有其他交往吗?”
“没有了,师父,真的没有了。”苏盈盈退了一大步,双手合十拜向天,“如果师父不相信我,我就给师父起一个誓。”
“你不用立誓,这件事我先不问了。”
沐秋追近两步,悄悄压低声头,“你的守宫砂绣在哪儿?”
“在、在腰上。”
苏盈盈也许不懂男女之事,却知道守宫砂是羞人的事,立即红透了小脸儿,委屈的转过身,“师父问这个做什么呀?”
看着眼前姑娘羞涩的抬不起头,沐秋知道守宫砂还在,也不必找个地方验看了,“那小子姓什么?”
“姓周,周玉海,今年十八岁……”
“不用和我说这么多,我不感兴趣。”
沐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冷冷斜着苏盈盈,“我会去查一查那小子的家底,在我查清楚之前,你不许再和那小子见面,能不能答应?”
“师父,可是,前两天我才和玉海哥说,要……”
“苏盈盈,能不能答应!”
沐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发了脾气,也许是生怕一场错爱重蹈覆辙在苏盈盈身上,此刻已变得蛮不讲理。
凛凛寒音落下,竟然比秋风还冷,苏盈盈楚楚低着眉目,不敢再说半个字,轻轻点了头。
既然已经不讲理了,无缘无故做了恶人,就一定要扛到底,沐秋心疼的望着苏盈盈,却要撑着一副冷硬的嗓音,“你点头了我就信你,如果你敢骗我……”
沐秋说了半句话,见到苏盈盈狠狠地咬着嘴唇,委屈的泪滴在眼眶里打转,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你回御膳房吧,我会尽快回来找你的。”
沐秋落下这句话就走,狠狠忍住才能不回头。
此刻苏盈盈心里该有多么酸楚,好容易盼回来了师父,见面没有半句嘘寒问暖,只是劈头盖脸一顿质问,冷硬的阻挡着同乡情义。
恶婆娘,这种女人应该是恶婆娘吧?
沐秋想到了正宫皇太后,那时也是拦着沐秋和云无心相爱,甚至想将沐秋指婚指出皇城。
现在的自己和曾经的正宫皇太后,究竟有多少区别呢?
那时的自己,感觉是天下最委屈的人,如今的苏盈盈又何尝不是呢?
越想心头越乱,越想越是讨厌自己,不知忍了多少次没有回头,如果回头了,会不会冲到苏盈盈身旁,狠狠抱住小姑娘,在耳畔落下一句,“如果遇对人了,就大胆的去爱吧。”
忍到犹如煎熬,忍到红了眼眶,甚至楚楚心碎,一路踏进内宫,差点撞住一个人的怀抱。
抬起眼眸,望见了清冷的少年郎。
“你怎么才找到我?”
沐秋气哼哼的斜了一眼,抬起脚步继续向深宫走去。
云无心无奈的一笑,跟上沐秋的脚步。
静静跟随了百步之后,云无心蓦然皱起眉头,提起鼻子闻一闻,飘飘落下一句疑问,“好像烧焦了。”
烧焦了?
没有闻到半点味道呀。
沐秋停下脚步,四周望一望,没见到烟火,更加冷悠悠地斜了云无心一眼,“什么烧焦了?”
“天地万物,都被小霸妞的怒火烧焦了。”
这个家伙,原来是一句笑话。
“无聊!不好笑!”
小嘴儿里说着不好笑,沐秋还是勾起了唇角,委屈的皱一皱鼻子,“我心里都烦死了,你还戏弄人。”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云无心轻轻拱手低眉,“不知小可是否有此殊荣,能陪小霸妞一醉。”
“你没有。”
硬生生的一句拒绝之后,沐秋调皮的做了一个鬼脸儿,轻轻一笑,“今天你没有,我刚刚吃过了。”
笑过以后,又蹙起眉头,沐秋将云无心引出青路央落,到了幽幽红墙下。
“婢女想求小侯爷公权私用,帮婢女查一个人。”
这句话真是让人意外,云无心轻轻愣住,随即皱紧眉头,“请秋大人明示。”
“外宫里一个御林军十户官,周玉海。”
云无礼默默记住答案,轻轻向沐秋拱手,“敢问秋大人想查什么?”
“祖籍、家人、年纪、人品,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更惹得云无心轻轻屏住呼吸,“秋大人问这些,是要嫁女儿吗?”
“哎呀,现在是我想让你帮我查别人,怎么好像是被你查了?”
沐秋撇撇嘴一哼,不服气的扬起下巴,“小侯爷要是不帮忙就算了,婢女再想别的办法,就不信凭这一袭红袍金蟒,找不到一个献殷勤的。”
“刚才是小可多嘴了,万望秋大人息怒,还请将能为秋大人献殷勤的机会赐给小可。”
云无心的柔言轻语,终究再一次逗笑沐秋,俏皮的姑娘望一望左右无人,立即晃一晃云无心的手,“我知道刚才是我错了,因为心里太乱了,你不许生我的气。”
撒了一句娇,匆匆放开小手,沐秋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我在御膳房里收了一个徒弟,今年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被周玉海盯上了,我怕我徒弟年幼吃亏,所以才想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