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雪和风都很霸道,一场雪后一场冰,一场冰后一场雪。
数过三九天以后,又迎来了除夕。
这是御驾亲征以后,没有云无心的第二个除夕夜,沐秋心底凄然一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二十岁了。
尽管太子哥每天都打下太子命令,追查皇帝和云无心的下落,然而每天都是空无消息。
自从沐秋受了正宫皇太后的双龙宝杖,就一直住在慈宁宫里,当然不是想以尊贵的身份自居,而是为了保护萧灵儿。
那一夜如果没有萧灵儿守住慈宁宫大门,让沐秋得以进入慈宁宫里拿到双龙宝杖,也许太子哥就宫变成事了。
所以,萧灵儿一定是太子哥最痛恨的人,也是最不好除掉的人。
萧灵儿的身份太特殊了,既是皇子和公主的娘亲,也是九皇子妃,更是辽国公主。
中原在蒙古吃了败仗,如果枉杀萧灵儿,辽国再派来的大军,中原的命运不堪设想。
可是即便如此,萧灵儿每天吃的饭菜必须由沐秋亲自来做,做好以后要三次试毒才能入口,活的真是让人难受。
今年除夕夜的鞭炮很凉薄,沐秋在慈宁宫里亲手烹制了年夜饭,邀请了东宫皇太后和皇后。
大家望着这一桌丰盛的宴席,听着城外鞭炮声声,心里都是一片凄然,根本无心下咽。
东宫皇太后望着主人座位上,摆着正宫皇太后的灵位,不禁轻轻红了眼眶,斟了一杯酒敬过去,“姐姐呀姐姐,我和你争了一辈子,一次都没赢过,你双眼一闭享福了,看不见这些乱七八糟事,留下我一个孤苦的老太太,以后和谁拌嘴去?”
最怕就是这些温情的话,平平淡淡的却惹人眼泪,皇后也敬向正宫皇太后一杯酒,轻轻扬起红唇,“婆婆,今夜是除夕,儿媳说几句放肆的话吧。”
皇后饮了杯中酒,戚戚的滑下眼泪,“那年婆婆把我指为皇后,我那时只有十六岁,正在情窦初开时,却要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能有喜怒哀乐,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我怨恨过婆婆。”
话说到这里,皇后又向灵位敬了一杯酒,继续说出曾经的过往,“我十六岁大婚,不懂如何母仪天下,犯过不少错误,有时候会任性,招惹皇帝的不愉快,每次都是婆婆撑着我,让我度过难关,从那时起我就喜欢婆婆了。”
敬完第二杯酒,还有第三杯酒,酒不停,泪不停,“后来我命运不堪,夭折了两个孩子,本来心里应该怨恨婆婆,可是婆婆在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没日没夜的照顾我,又让我不忍心怨下去。”
饮完三杯酒以后,皇后望向沐秋,“风沐秋,婆婆在大限来到之前,似乎已经有了预感,曾经悄悄和我商量过,双龙宝杖应该传给谁?”
这是沐秋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此刻皇后提起来了,沐秋立即好奇的睁大眼睛。
“我那时没有半点犹豫,立即说传给风沐秋,你猜婆婆怎么说的?”
沐秋红着眼睛,轻轻摇头,一开口就是哽咽的,“奶奶一定说,那个疯丫头,只会惹祸。”
这一次轮到皇后惊诧的瞪大眼睛,赞叹的深深点头,“没错,婆婆就是这样说的,一模一样,一个字也不差。”
皇后饮了酒,清一清嗓音,坐直了身体,学着正宫皇太后的模样,“那个疯丫头,只会惹祸!不过,哀家喜欢风沐秋惹得每一个祸,正直、情义、无畏、聪明!”
听到这里,沐秋已经滑下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我哪有奶奶说的那么好,我做过多少多少蠢事,奶奶都忘了。”
“沐秋,其实婆婆心里有一个遗憾,婆婆亲口对我说过,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的人,唯独对不起风沐秋。”
皇后望着沐秋,眼泪楚楚而落,说出了正宫皇太后心里的遗憾,“婆婆说,如果不是自己太执着,风沐秋和云无心的孩子已经能和她顶嘴了,可惜这辈子……这辈子……没有这个福分了,婆婆好后悔。”
这些话,这么暖,让人心痛,沐秋伏在桌子上,默默的哭泣着。
皇后轻轻擦一擦泪水,继续说着正宫皇太后的言词,“婆婆说,双龙宝杖传了几代,还从来没有打过皇帝,如果到了风沐秋的手里,也许会真的揍到皇帝身上,这个场面想一想就逗人发笑。”
话说尽了,皇后端起一杯酒,敬向沐秋,“那夜,是你接过双龙宝杖的第一天,便能手执双龙宝杖面对千军万马,逼着太子哥下马、摘刀、卸甲,试问除了一品无双厨娘,当今天下谁能做到?”
皇后落下夸赞,东宫皇太后又跟着凑了一句热闹,“风沐秋,你先前是哀家给了东宫小女主的名号,后来皇帝又封了一品无双厨娘,现在皇后和皇姐又将双龙宝杖一同举荐给你,你现在是正宫小女主了吧?”
“两个大人拿一个孩子取乐,这是欺负小孩儿,不害臊吗?”
除夕夜,实在不该满堂泪水,沐秋匆匆落下一句笑话,没想到皇后和东宫皇太后竟然异口同声,“你二十岁了!”
说完以后,三个人都笑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泪花,一同敬向正宫皇太后。
如果正宫皇太后真的在这里,也会陪着一起哭一起笑的。
除夕夜过去了,蛰伏已久的太子哥终于按耐不住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朝廷里就有许多言官到南书房门前排队上疏请命,跪在雪地里纷纷哭嚷着,“国不可以一日无君,请太子哥登基继位,改换年号。”
这群言官很执着,请也请不走,骂也骂不走,坚持要太子哥立即登基继承大统。
这件事惹得太子哥很生气,破口大骂这群言官,“父皇尚在人间,你们不要妖言惑众!”
不仅仅是骂人而已,甚至听说太子哥后来亲自动手杖责,但是打也打不走。
许多言官当场咬破手指,写下血书请命,一定要逼宫太子哥继位。
现在是骂过打过,也咬破了手指,看这幅场景,如果太子哥不答应,估计下一步就得为国自尽了。
经过整整一天的苦苦哀求,太子哥眼见着几个言官被冻晕过去,终究无奈地落下命令,“再给我七天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到父皇的下落,再商议登基之事。”
言官们跪地痛哭一番,然后纷纷离去了。
这一出戏演过之后,七天时间转瞬即逝,这群言官又回到了南书房门前,用大年初一的戏码重新演了一遍。
请命上疏、挨骂挨打、含泪写血书,逼宫太子哥继位。
戏码从清晨演到半夜,又冻晕了几个以后,太子哥终于无奈的答应,“再给我七天时间,如果还是找不到父皇的下落……”
据说太子哥说完这句话以后,立即有一个言官以命相谏,一头撞向南书房的树干,当场晕死过去。
有了第一个撞树的,就有第二个撞墙的,还有第三个撞石头的,太子哥实在不忍心看到眼前凄惨的场面,终于被逼无奈的答应了,不过还是加了一个条件,“登基诏书里一定要写清楚,如果父皇回来,我立即退位,否则,就算天下人都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登基。”
不得不说,这两出戏演得很漂亮,有理有据,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蛰伏了这么多年,太子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先以一个假军情,诱使皇帝御驾亲征,再慢慢将皇城里的卫军都换成自己人,趁着收到前方败军消息那一夜,占据了整座皇城。
然后用一场灵堂拜祭表明心意,这并不是太子哥的宫变。
等过这年除夕以后,立即找来言官请命,在被逼无奈之下登基继承大统,而且登基诏书要写清楚,先皇回城立即退位。
一切文章都做足了,甚至于说做的很完美,太子哥终于在正月十六登基了。
真够着急的,连正月也等不及数过去。
新皇登基以后,重震朝纲,安抚群臣,大赦天下,减免税负,这些事情都做完以后,就该轮到重建后宫了。
重建一个后宫,要赶走旧人,住进新人。
太子妃理所当然的被封为皇后,理应住进昭阳正院,可是太子妃却依然留在太子府,仍旧以父皇现在下落不明为由,所以还不能入主昭阳正院。
如果太子妃以这个借口为理由,不肯入主昭阳正院,那么所有的妃子都可以依据同样的理由拒绝搬出宫殿。
这件事让太子哥很生气,却不能对太子妃发脾气,因为这是太子哥亲自下令写进登基诏书里的事情,先皇还朝,立即退位。
先皇妃子拒绝搬出宫殿,并不耽误新皇册封妃子。
新皇的第一道册封令,落入了慈宁宫,册封风沐秋为一品双龙贵妃,赐金碟金宝,在后宫里的地位,仅在皇后一人之下。
慈宁宫收到册封诏书以后,人人气炸了肺!
“我去你妈的!”
萧灵儿一把抢过诏书撕碎,抬脚踢翻太监,提了双枪就要马踏金銮殿。
冲到门前时,沐秋横着双龙宝杖拦住了萧灵儿。
红袍金蟒的姑娘,笑容如此骄傲,“萧灵儿,这是我的事,你交给我,我让你看一看,我是怎么收拾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