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李茜对厉念成的态度模糊不清，但厉念成已经对李茜从暗恋转为了明恋，表白，追求，好吃的点心、精致的礼物，总是往我们的宿舍可劲儿地送。
那样的疯狂似乎只是为了验证一句话，谁还没有年轻过，而李茜就是厉念成年轻时心尖儿上的人。
厉念成为李茜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爱情里永远都没有守恒这一说，两情也很难相悦，就像我们三个这样，一直在追逐。
后来，李茜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更为强劲的追求者，比厉念成要高要帅，甜言蜜语鲜花礼物更是不在话下。
李茜只是象征性地说几句：“你们不要再送了。”但始终都没有明确表态。
直到有一天，他们为了李茜大打出手，不分上下的两人纷纷进了医院，李茜才终于明确拒绝他们：“你们两个，我谁也不喜欢。”
与此同时，工厂因三人造成的恶劣影响，将三人辞退，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李茜，但我却一直在厉念成的身边陪伴了下来。
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厉念成说：“我喜欢你。”
但就在下一秒，厉念成就拒绝了我：“你知道的，我喜欢李茜。”
是啊，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厉念成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让我无时无刻都想念他的一举一动。
厉念成出院后，又去找了一次李茜，他几乎歇斯底里，他问李茜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都无济于事吗，她就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吗。
李茜说没有。
“那我要是娶了别人，你也不会伤心吗？”
“你要娶谁？”
“纪明珠。”听到这三个名字，李茜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伤心，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祝福你们。”
这就是我婚姻的来源，每当我想到这里，就像有一块石子硌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那天明明偷听到了厉念成和李茜的对话，明明知道厉念成不爱我，明明知道这场婚姻就是一场耻辱，但年轻的我，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
十几年前，我固执地认为，我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爱的人，而非爱自己的人，我一定要嫁给爱情，不是将就。
可我用了十几年才终于知晓，自己注定是老公退而求其次的次品。这样的认知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原来一个女人并不会因为年龄的见长而看淡许多事情，反而对某些事情更加较真。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病了的蚌，曾经那颗不小心进入体内的沙子非但没有变成珍珠，反而让我更加疼痛了，为此还倾负了我许多体液。
3
厉念成被辞退后决定自己创业，我不忍心看他那么辛苦，于是也辞了职，准备和他一起干。我们收了一些山楂准备做深加工，有时候农民的山楂来不及采摘，我就亲自到地里去捡，做出来之后就亲自跑客户，无论是炎夏还是寒冬。
因为创业的不顺利，厉念成经常跟我发火，有一次因为我记账的时候记错了一个小数点，他把整个本子都撕了，“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我气得回了娘家，却未能得到任何人的谅解。
母亲跟我说，我要是想继续跟他过日子，忍忍就过去了，要是不想跟他继续过，那就趁早离婚。
于是过了几天，我一个人又灰溜溜地回去，而厉念成只字不提，好像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我对厉念成的爱情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点点磨光的，但是后来哪怕没有了爱情，也没有想过要离婚，人到了一定岁数就不想再折腾，谁又敢保证下一任老公就一定比厉念成好。
从起初的山楂糕、山楂饼，到后来我们开始做山楂酒，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厂房，公司将近百余人，也是在那个节点上，我怀孕了，于是正式开启了我全职太太的生涯。
而关于厉念成会出轨这件事情，我不是没有担心过，因为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就算厉念成不主动找别人，那些爱钱的小姑娘也会主动找他的。
就像李茜，她是不是也注意到了事业有成的厉念成，所以想回来重修旧好？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周围危机四伏。
想到这的时候，店里的顾客渐渐多了起来，两个小孩突兀的叫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转过身子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却因为动作太大，蹭倒了桌上的柚子茶。
哪怕我以极快的速度抢救那封信，那封信还是被浸湿了，浸湿的信粘连到了一起，我小心翼翼地撑开一点发现用蓝色墨水写的信已经惨不忍睹。老板娘看到后连忙拿抹布帮我擦身上和桌子上的水渍，可我在那一刻突然在心中升起一股窃喜。
信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我有了不看这封信的正当理由，这样外在不可抗力的损害拯救了我内心的害怕和不安。
湿了的信很好撕，我轻轻一用力，它便成了几瓣，我把它们纷纷扔进垃圾桶，深呼了一口气，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回去之后好好过日子。
可是真的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吗，我也不知道。
4
我回到家的时候，厉念成已经回来了，换上了家居服的他正在厨房切菜。厉念成除了有一点啤酒肚，背影看起来很年轻，关于年纪这件事，岁月好像总是对男人更宽厚一点。
我换好衣服后到厨房，站在他身边说了句：“我来吧。”他很自然地把刀递给我，平平地问了句：“去哪了？”
我听得出他的语气只是随便问问，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探究，但我的心还是不免揪了起来，毕竟我就在前几个小时扔了他的信，有点做贼心虚的味道。
“去咖啡厅坐了会。”我背对着厉念成故作镇定。
“以后早点回来啊，闺女都喊饿了。”一句很正常的话，厉念成也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但是今天的自己听起来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就算十年来是我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但他心里惦记的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那一刻我很想顶他一句，我干嘛要早回来？但实际上却只是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知道啦，你快去忙吧。”
无论再多的不舒服，都要忍下去，如果不想吵架，不想争执，那必须在每一次情绪要爆发的时候硬生生地吞下去，这样才能有一个好的家庭气氛。
为了生活，也为了婚姻，这是我已经习惯的改变和付出，我必须吞忍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去笑着问对方今天累不累？可是谁又关心自己累不累，永远都完不成的家务琐事什么时候可以真正变成我生命里的珍珠。
晚上睡觉的时候厉念成一直都在玩手机，就算我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从他那边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我伸手按开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面已经显示夜里十二点，于是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怎么还不睡？”
“跟客户聊天呢。”厉念成的话音刚落，我的心陡然一沉，谁知道究竟是客户还是其他女人。
随着我逐渐跟社会的脱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变成了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种妇女，像个侦探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可真正的奸情永远都是防不胜防。
下一秒，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一句：“我们再生个小孩吧。”
“嗯？说什么呢。”厉念成侧过头来看我，迎着手机的光我看清了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不由地问自己，已经到了用孩子留住对面男人的地步了吗？
然而心却比大脑提前做出了决定：“我说我们再生个小孩吧。”
“再说吧。”厉念成仍旧是极其淡漠的语气，他侧过头，关掉了手机，整个房间因为厉念成这句拒绝我的话而显得更加黑暗，平躺在床上的我，看着根本就看不清的天花板，突然就落了泪。
我生命中最好的十五年，都放在了厉念成的身上，可我最后究竟换得了什么？
5
这时，房间里突然又有了光，有人来电话，因为是静音，所以只有手机屏幕亮了。我轻轻接起来，电话那头的表妹带着哭腔道：“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于是我把厉念成叫起来让他陪着我一起去接表妹，他看起来有些困意，但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这几年的厉念成脾气已经好了很多，但偶尔的疲惫仍然与他同在。
车后座的表妹一直哭个不停，告诉我她一定要和妹夫离婚。
原来是因为她下夜班后到厨房煮面，不小心烫到了手，大拇指处红肿一片，因为疼痛她大叫了一声。
妹夫当时已经睡了，听到她的叫喊声后来到厨房不是关心她怎么了，而是嚷嚷了一句：“你大叫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然后我的妹妹就气炸了，整个人哭闹不止，也有了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这件事。
妹妹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偷偷观察厉念成的表情，我看到他的嘴角露一点轻微的笑，就像过来人的那种表情。
这样的事情好像也发生在我和厉念成的身上过，就像生病的时候他不会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而是说你去找医生看看吧。
人在下意识中说的话，可能是最真实的表达。
可是厉念成对我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会爱我，但我的妹夫当初和妹妹是真正的浓情蜜意。
我还记得妹夫追妹妹的时候，划着滑冰鞋到妹妹公司表演，手里端着一个盛有向日葵的玻璃瓶，他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而玻璃瓶里的水一滴都不洒，从此妹妹最爱的花也从玫瑰变成了向日葵。
难道就算是这么令人羡慕的爱恋，也能够说不爱就不爱吗？
“姐，我真羡慕你，姐夫对你真好。”妹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一下怔在了座位上，厉念成对我好吗？我偷偷观摩厉念成的表情，他的脸上仍旧是似笑非笑。
直到临近家的时候，开车的厉念成才说了一句：“夫妻两个人还是要多沟通，多包容。”他通过车前的镜子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我，意味深长，我在心底突然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家后我安抚着妹妹，厉念成回房前跟我说了一句，让我好好照看妹妹，明天他去送女儿上学。
我冲他点点头。一次很简单的对话，却因为听了妹妹的故事而显得格外温暖，我想起我和厉念成的生活虽然没有什么热情，但确实已经很少吵架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知晓对方的心情和状态。
厉念成这些年再也没有吼过我，但我开始担心他抵制不住外面的诱惑，生活总会不断冒出令自己困扰的事情。
我看着哭累了在我身边睡着的妹妹，她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虾米，而一晃眼三十年都过去了。
6
第二天，妹夫来接妹妹，顺便留在家里一起吃了饭。饭还没吃完，两个人便已经和好了，好像吵架是为了和好，和好只是为了吵架，而不会涉及什么抛弃和分离。
他们和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饭后厉念成去书房工作，我开始收拾屋子，然后去女儿房间辅导她写作业，看着她在作文最后写的话哭笑不得：老师您那张愤怒的脸，永远珍藏在我心中。
直到回了卧室，我还是忍不住想笑，刚洗完澡的厉念成穿着睡袍出来，问我笑什么。
“咱闺女的作文，太有才了。”我一边跟厉念成深情并茂地念了那句话，一边给他吹着头发，他的身体随着笑而轻轻晃动，整个气氛都很好。
“对了，我去年买的那套白色休闲装怎么找不着了？”
我侧头看了看被厉念成扔在床上的几套休闲装，横七竖八，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衣服，“你不是闲那套太年轻了吗，怎么突然要穿。”
“嗯，想周末见个人，没有的话我明天让秘书再买一身吧。”作为一个女人的敏感和直觉，我的心咯噔一下，见什么人要把自己打扮得年轻，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有，我明天给你找。”突如其来的酸涩爬满心防，一不留神将吹风机贴到了厉念成的头皮。
他叫了一声后，我赶忙拿开，厉念成胡乱地摸了摸头发，“行了，差不多干了，不用吹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放下吹风机，盯着梳妆台的一角，发现上面有一根头发，盯得太过于用力，以至于眼睛发疼。
已经躺下准备睡了的厉念成喊我：“你站在那干嘛？”
“我想想衣服让我放哪了。”我随口编了个谎话出来以掩盖自己错乱不安的心，然后急匆匆地进了浴室。
浴室里还有未干的水汽和厉念成男士洗发水的味道，我却自顾让某种恐惧在心里疯狂生长，我要不要周末跟踪厉念成？
拿到厉念成的手机轻而易举，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输上了女儿的生日，打开了他的那部私人手机，短信记录里，有我、女儿、婆婆……果不其然，还有李茜。
看到这个名字后，我几乎石化了，手中的手机仿佛是一个可以随时将我吞掉的怪物。我点开最新的那条短信，李茜发来了周末的时间和地点。
而从来都不发表情的厉念成，竟然给李茜回复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这样的特殊，不言而喻。
周末的前三天，我开始打听李茜的消息，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厉念成，我问他如果李茜回来找他，他还会不会跟她在一起。
“你问这个干嘛？”正在翻杂志的厉念成，手不由地停了一下。
“突然想到了，”我穷追不舍道，“所以你会吗？”
“人家当年就没看上我，怎么可能回来。行了，快睡吧。”厉念成一边说着，一边合上了杂志，将抱枕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准备躺下睡觉。
我的脑海里却一直反复着厉念成说的话，所以他说她不可能回来，没说他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我还想继续追问，但显然厉念成没有继续跟我聊下去的意思了。
7
周末的前一天，我约了当年工厂里的同事，我东聊西扯地说了好多后，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聊到李茜的身上。
“我都十几年没见过她了，她现在怎么样啊。”我喝着咖啡向对方发出感慨，只见同事眼神一暗，一副叹息的样子。
她说当年的李茜嫁得好，是个做纺织生意的，家里好几个厂子，李茜过去之后直接成了老板娘，但是没想到李茜迟迟没有孩子，就被公婆那边赶出来了。
她和老公离婚后，又嫁了一个人，不到一年，李茜就有小孩了。
我适时做出总结：“所以根本就不是李茜的问题。”
同事点点头，继续跟我讲：“第二任老公虽然没有第一任那么有钱，但李茜怎么说也不用在家里受气了。小孩差不多三岁的时候吧，他们又要了一个孩子，结果第二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疾病，又不能扔了，所以花光所有积蓄给第二个孩子治病，我听说去年把房子都卖了。”
“天呐。”我不由地发出感慨。
“你说能怎么办，生都生了，还能不给他治吗，大人也受苦，小孩也受苦，遭罪啊。”同事连连叹息，而我听得惊讶。本来生二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没想到让李茜遇到了这样的不如意。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似乎都忘记了她跟厉念成的事情，只有对她的同情和怜惜，她也算得上是命运坎坷了。
“还是你命好啊，你跟你家那口子白手起家，现在过你的富太太生活。”同事对我满脸羡慕的表情，我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想，我很快就不好命了。所以李茜来找厉念成是为了借钱吗，还是想抛弃她的家庭和孩子跟厉念成在一起？
无论是哪一种目的都令我不寒而栗。
如果说年轻的李茜还不为金钱而困扰，那么现在的李茜一定知道钱的重要性，因为我们有一天都会败给现实。
和同事告别后，我去买了顶黑色的帽子，为明天的跟踪做准备。我觉得我已经想好了，就算自己不能提出结婚这个词，但一定是可以提出离婚这个词的，我的自尊和骄傲在十五年后的今天显得格外硬朗。
现在的我只想告诉自己的女儿，将来如果她也面临选择你爱的人还是爱你的人，一定要选择后者，因为婚姻太长，如果只是凭着你爱他，是没有办法坚持下来的，太辛苦了。
李茜、厉念成，我们摊牌吧，我不想这么无休无止地下去了。
8
他们把见面地点约在了时代广场，我到那的时候厉念成已经到了，我站在远处的广告牌下，冷着脸看即将发生的一切。
过了几分钟后，李茜没来，倒是来了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她从一辆白色的轿车上下来，然后蹦跳着来到厉念成的身边，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我一边迅速地计算着李茜女儿的年龄，一边紧跟他们，李茜的第一个孩子有这么大吗，还是说孩子是厉念成的？
我被这样的想法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虽然电视剧中常有这样的情节，但当真发生在实际生活中还是让人很难接受。
厉念成和那个孩子一起到了一家手工坊，他们面对面坐下，看样子那个小孩想要画一幅画。身穿白色休闲装的厉念成坐在一个红色的小板凳上，整个人和环境格格不入，但他全程都在笑着，注视着小孩的眼神充满温柔和怜爱。
我站在手工坊门外，全身都开始僵硬，厉念成那么多个周末是不是都像现在这样，跟李茜的孩子度过，而那封信里很有可能记录着一些关于孩子的珍贵瞬间，否则通讯这么发达的今天，干嘛一定要写信呢。
我走神的时候，厉念成开始打电话，然后他漫不经心地向门口看了一眼，虽然我戴了帽子和口罩，但我想他已经认出我来了，因为他已经起身。
我的确想摊牌，但有些话并不想在孩子面前说，可是想离开的我无奈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送闺女学钢琴去了吗？”厉念成走到我面前，一切自然，没有被我碰上的窘迫和焦急。
我摘下帽子和口罩，“把她送咱妈家了，我过来逛街，没想到你也在这。”
厉念成点点头，然后跟我说：“进来一块陪孩子玩玩吧。”
“不了，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去，我有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来的一对夫妇打断了，夫妇的年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很热情地跟厉念成打招呼。
厉念成向他们介绍我：“我爱人。”我站在原地，整个人还一愣一愣的。
“你好你好。”我连忙对他们说，然后一转眼我们四个人就坐在一起了，还有那个小孩，他们一直在说着关于孩子的事情，什么感谢之类的。
而我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孩子的画作，她已经快画完了，整幅画的颜色十分鲜艳，让人一看就充满了希望的那种。
当她涂完了最后一笔，抬起头来对我们几个大人粲然一笑，用手比划了一个什么，厉念成也冲她伸出大拇指，“茜茜画得真好。”
分别的时候，那个小姑娘主动抱了我，她的父母再一次向我们表示感谢，虽然我整个过程都懵懵的，但也总算是弄明白了整件事情。
9
厉念成以公司的名义救助了孤儿院的三个小孩，其中一个就是李茜，因为受过惊吓，所以她不会说话，而在前几个月的时候，李茜的亲生父母找到了她，准备带她到别的城市治疗和生活。这次与厉念成的见面，是告别。
李茜上三年级，学校里第一次教写信，她第一次用钢笔，于是她给厉念成写了一封，她在信里把厉念成亲切地叫做厉叔叔。如果我一开始就打开了那封信，或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的自我想象。
虽然这件事情是个乌龙，误会也解开了，但我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在去停车场的路上，我叫住了厉念成，把憋了很久的话和他说了出来：“念成，我们离婚吧。”
他眉头一皱，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却勇敢地看向他的脸，像是记忆里最后的临摹，也是第一次说出了我内心想说的话：“我不知道今后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时刻，担心、不安和恐惧，我查看你的手机，跟踪你的人，生怕你被其他女人抢走。我用了十五年才明白，你并不是属于我的那个男人，所以对不起，我们分开吧。”
“明珠，你到底怎么了？”
听到厉念成这么问我，我突然笑着哭了：“我怎么了？像个疯子一样过提心吊胆的生活，我累了，厉念成，你没有一天给过我安全感！”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提高了声调，曾经我连好朋友都不敢告诉的婚姻真相，就这样在大街上喊了出来。总有那样一个时刻，连丢人都不怕了。
但没想到厉念成突然伸出手把我脸上的泪擦了，他的手有一点粗糙，但是很温暖。我鲜少在他面前哭，更多的时候都是对他笑，就连这次也是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但有一种笑容比哭还难看吧。
我在等厉念成的答案，可下一秒没等到答案，而是等到了他的吻，人来人往的路上，两个快要四十岁的人，像年轻人那样肆无忌惮地拥吻，远处的商场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是一首很欢快的《我们结婚吧》。
这首歌唱完的时候，厉念成松开了我，他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明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我们的婚姻。”
厉念成说话呼出的白气转瞬即逝，与他面对面站着的我大脑依然迟钝。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拉着我的手往停车场的方向走，我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这个婚我们有可能离不成了。
10
那是我第一次到新建的公司里，大厅、前台，一切看起来已经都很正规，而大厅里有一块影视屏，厉念成拉着我站在影视屏前面，找了他一个采访视频放给我看。视频
其中有几个问题厉念成就提到了我，关于我们是如何白手起家，关于公司后来是如何发展，包括他说，他感谢我的付出。主持人总结说：“所以，您的妻子是您坚强的后盾。”
“对，她的拥抱可以抚平我所有的辛苦和艰难，无论发生多么大的劫难，那样的拥抱都会告诉我前路温暖而幸运，然后就不知不觉地一路走到了现在。”
这是我第一次听厉念成说这样的话，他告诉许多观众，我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原来我付出的点滴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原来这么多年他真的也在努力改变自己，改掉尖锐和坏脾气，成为一个负责的丈夫。
片子放完了，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周围开始窃窃私语，正值下班吃饭的时间，大厅里有很多员工路过，他们看到厉念成牵着我的手，都不免猜测，因为有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我。
我懊恼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于是下意识地拉起厉念成的手就跑，惊起一廊的风，直到跑到人少的地方我才停下来，有点喘地说：“我今天太狼狈了，不想让他们看见。”
厉念成轻轻地笑，脸上堆起了一些皱纹，那是岁月留给他的痕迹，而那天的信息量太大，我需要缓缓。
“明珠，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我永远都不知道你心里原来这么不安。但你以后不要再担心了好不好，没有李茜，也没有其他女人，也不用再生一个小孩，我有你和女儿就够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厉念成的语气仍旧淡淡的，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是令人听起来真诚而又暖心。
一瞬间里恍如时光交错，我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我突然意识到在一段婚姻里，再怎么热烈的爱情最终也会归于平淡，而平淡的感情最终都会粒粒成珠。
很多年后，夫妻都不再纠结于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因为彼此都已经知道，无论爱与不爱，都到了没有办法离开的地步，枷锁也好，牵绊也罢，在这个世界上，夫妻早已沦为了生活的共犯。
就像厉念成告诉我：“我对你的爱，不是爱情的爱，而是爱人的爱，明珠，你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