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山居于南方,常年仙气缭绕,霞雾笼罩,山中珍稀灵植遍地,多种植斛榕,山后有梓桐十里……
苍华抬眼打量在他记忆应是仙气霞雾缭绕的仙山,眉头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长安伸手拉住苍华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那座笼在一层一层云雾中看不真切,仿佛沉寂了千万年的仙山,抬着小脸对他道,“这就是我们南离山了。”
苍华轻轻点头。
白若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先一步踏进云雾中,“这些云雾可都是阵法凝结的。”
苍华任由长安拉着他踏进云雾中,听到白若的话后,抬眼仔细打量了四周一番,发现所化云雾的阵法竟不止一个。
“为何不见守山的地仙?”若苍华没记错的话,好几万年前,前南方女帝朱羽曾邀请他来过南离山,那会南离山并无层层阵法,倒是有守山的地仙。
“原本是有的,只是重明百年前飞升上仙了,阿娘说重明不适合再守山了,而且重明做饭又好吃,守山太屈才了。最后阿娘又觉得封新的山神太麻烦,便布了几座阵法守山。”
听到长安的解释,苍华垂眸,微微点头。
待他们走出云雾,入目之处阳光倾洒,斛榕树被镀上一层莹莹金光,树叶舒展,在日光下生辉。
苍华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树下背对着他们而立的红衣女子。
女子许是察觉到了他们,转头望了过来。狭长凤眸,左眼下有颗明显的泪痣,额间一枚火焰状的符文让她原本就妩媚明艳的眉眼更添昳丽灵动。
女子看见他们后明显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秀眉轻轻一蹙,“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刚还拉着苍华袖子的长安立刻小跑着冲到女子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撒娇道:“不晚不晚,娘亲,我与干爹逛完了就回来了,我还带了位叔叔来南离山做客。”边说着就边将清歌往苍华方向拉,待拉到跟前了才又对清歌道:“娘亲,就是这位叔叔,苍华叔叔今天还救过我。”
清歌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清疏的眸子中,心头一跳,脚步下意识的想往后挪一挪。
“多谢苍华帝君对长安的救命之恩。”
苍华看着眼前这个笑的礼貌而疏离的女子,眉眼清疏未减分毫,“女帝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语罢他转头看了眼长安,见小家伙正朝他眨眼,笑的格外甜。
“帝君客气了,话虽是如此说,但帝君确实救了我们家长安,我与小歌儿感谢你也是应该的。”白若走过来说道。
“是啊,苍华叔叔你还没来过南离山吧,我与娘亲带你去逛逛。”长安重新拉住苍华的衣袖。
苍华垂眸看他,然后认真回答,“不是第一次,以前来过。”
“来过?苍华叔叔你什么时候来过南离山?”
苍华皱眉想了想,看了眼一旁清歌,若有所思。
清歌心头一凛,脑子中快速回想苍华啥时候来过南离山。
察觉到清歌微妙的变化,苍华眼睑动了动,“嗯,来过,你娘亲出生满月时,你祖母邀请过我。”
啥?啥玩意?清歌脑子一懵,她满月时,苍华还来吃过她的满月酒???
长安眨眼,也有些没来得及反应,“叔叔见我娘亲时我娘亲才满月,那叔叔你大我娘亲……”长安小眉头皱起来,数着白白嫩嫩的小指头,大概是觉得真的算不清,干脆一甩手,“大我娘亲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岁……”
“噗……”白若没忍住轻笑出声,抬眼看到清歌和苍华都盯着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用扇子轻轻敲了一下长安的头,“小孩子家家的,瞎说什么呢?”
长安摸了摸脑袋,噘着嘴道:“干爹你又敲我,我阿娘还在这呢。”
“诶,你娘在这又怎么了。”说着白若又举起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长安抱着头,撇嘴委委屈屈的望向清歌。
清歌好笑的摇了摇头,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好了,别闹了。苍华帝君可是你请回家的,作为小主人的你可不能怠慢了。”
长安恍然,“对哦!”回头拉起苍华的袖子,“苍华叔叔,我们南离山可漂亮了,我带你去逛逛,还有,重明做饭可好吃了,待会你一定要好好尝尝,还有,我娘亲酿的梓桐酒可香了,闻着就醉人……”一边说着另一只手拉上了清歌的手,左右各拉着一个往后山走去。
南离山的后山长满了梓桐,梓桐花一簇簇开满枝头,莹润的白夹着淡淡的紫,幽香淡雅终年不败。
长安拉着苍华与清歌在梓桐林里穿梭,走到靠中心的一颗树前停下,扬着小脸看树,又用手摸了摸树身后才笑着对身边两人说:“就是这里了。”话落蹲下身子开始在树下刨土。
苍华与清歌跟着他蹲下,清歌见长安直接用爪子在地上刨,扶额,“爪子不疼吗?”
另一边的苍华适时的递上一柄小巧的锄头,长安接过小锄头,扬脸冲苍华灿烂一笑,“谢谢苍华叔叔。”回头见自己娘亲看着自己微微挑眉的模样,长安默默握紧了手里的小锄头,低头奋力挖土。
清歌见儿子认真奋力刨土的样子,默默挪开了目光,心中不禁反省,小长安这刨土挖酒的动作如此熟练,是不是我平时叫他做的次数太多了?正想着日后怎么改进时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寻着目光看去就望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清歌愣了愣,盯着那双眸子,见他从平静变得柔和,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两双一样的眸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有些发晕。甩了甩脑袋,再次看向对方时,他还是那个如玉雕般好看清淡的人,眉眼依旧淡漠平静有着淡淡的疏离。她呼了一口气,觉得正常了许多,方才果真眼花。
“怎么了?”苍华见她又是发呆又是走神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了问。
“无事,就是太阳晒的有些晃眼发晕。”
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苍华抬眸,看了看头顶长得茂密的树和满树开的热闹的花,以及,透过花枝照下的斑驳阳光。
嘴角扬了扬,许是方才外面的太阳太烈,他也有些晃眼。
“呀,挖到了。”长安丢掉手中的小锄头,用爪子抱出了一坛子梓桐酒,他将酒递给苍华,笑的格外灿烂,那双像极了清歌的眼睛弯弯的,亮闪闪的,仿佛盛着星河。
苍华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接过了那坛长安递过来的酒,白玉的酒坛触感细腻冰凉,从指尖一点点传开。
“多谢。”苍华望着长安笑的弯起来的眼睛道。
“苍华叔叔你不用客气的,我娘亲酿的梓桐酒可香可香了,而且越到梓桐林中心,酒越好喝。”语顿,他站起身,拉着苍华,给他指了指整片梓桐林最中心的那棵树,“那颗树下的酒是我出生的时候娘亲埋的,说是要等我日后娶媳妇了在挖出来喝。”
清歌刚从地上站起来,正拍着裙摆,听到长安的话动作一顿,抬头皱眉,“胡说,你刚生出来,怎么可能知道我埋酒了。”
“干爹告诉我的。”长安争辩。
“你干爹能知道个啥,莫要听他瞎说,你还这么小我怎么可能就惦记着你日后娶媳妇的事了。”
“干爹每次带我来挖酒,就总会摸着那棵树叹息,可惜着哪里埋的酒不能挖,说是你说的那是以后等我娶了媳妇之后才能喝的酒。已经有千年了,他还让我快快长大娶媳妇。”长安睁着大眼睛,仰头望着自家娘亲,继续争论到。
清歌张了张嘴,看到自己儿子那一脸的认真严肃,觉得这样的小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像自己了,憋了半天,才道,“你莫要听你干爹胡说。”心下却想着自己埋的酒果然又被那只狐狸给偷挖了,胸口有些疼,暗暗决定下次一定要在他酒里加些他最讨厌的葡萄。
一旁的苍华看着母子两人争辩的模样唇角微微动了动,勾出个极浅却极好看的笑来。
清歌抬头,恰好撞见了他这个笑。她愣了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眨眼再看,却又是真真切切的在苍华唇边看到了那抹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笑,仿佛初雪掩映下露出的点点红梅,清寒耀目又有暗香袭来,连一贯清疏的眉眼都仿佛化开了一层冰霜。
苍华见清歌盯着自己,眉梢动了动,“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清歌愣愣的摇了摇头,随后又觉得不对的点了点头,“有花。”
“什么?”苍华凑近了一步,好像没太听清她在说什么。
清歌眨了眨眼,脑子觉得清醒了,可鼻间又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梅香,就算是在幽香环绕的梓桐花林里她还是清晰的嗅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梅香。
垫脚,伸手,她在苍华的头上取下了一朵梓桐花,清歌捏着花,素手在苍华眼前晃了晃,“有花。”
苍华看着被她捏住的花,唇角扬了扬,“谢谢。”
清歌放下手,红色的广袖随着动作滑下,遮住了白皙的手腕和手,她将那朵花悄悄的放在掌心里,觉得掌心有些痒,勾唇,对着对面的人扬起了笑脸,“不客气。”
苍华还想说什么,忽然腰间一直挂着的玉佩亮了起来,莹莹的白光下好像有只凤的图案若隐若现,他低头看玉佩眉头不觉皱起。
清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花瓣,等着苍华开口。
苍华看向清歌,“宫里出了些事要我赶回去处理,这便告辞了。”
清歌淡笑,“帝君客气,告辞。”
长安眨了眨眼,上前拉住苍华的衣摆。
“苍华叔叔你要走了吗?可是……”
清歌拉过长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好了,苍华叔叔不是说了他是有事吗?”
“那……”长安瞅了瞅苍华,有些不舍,“苍华叔叔慢走。”
苍华弯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有时间我会来南离山看你的,长安以后也可以来九重天找我。”语罢,直起身看向清歌,“多谢你与长安赠的梓桐酒。”
清歌眉头动了动,淡笑着回道:“帝君不必客气,不过一坛梓桐酒而已……”却终究是将那句“若帝君喜欢,以后来南离山我再多赠你几坛的话给咽了回去。
…………
阳光透过南离山的灵雾,在梓桐林的花影间只余下斑驳的光影,混着幽香,却失了余温。
清歌在手心藏了许久的花瓣在她一松手间飘落,混入地上的许多花瓣之中,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一片是她亲手捻下的。
垂眸,看着地上散落的花瓣,莹白中夹着淡淡的紫,幽幽余香残留,她吸了口气,踏步踩了上去。
白凤……清歌幽幽勾唇,笑的有些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