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邙山的结界，眼前的景致与结界外的恍若是两个世界。结界外正清天朗日一片明媚，而结界内却是皓月当空，喧嚣热闹的夜市。
街道上的店铺全是两层高的精致小楼，阁楼上悬挂着一个八角铜铃，风吹过，有轻微细碎的铜铃声响。
清歌抬眼打量，有些好奇这些铃声格外细微的铜铃，从前她还是南方帝姬时她阿娘曾带她来过鬼市，那时并未见有这些铜铃。
在她身旁的苍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鬼市商贩多为妖川中的妖族，以前并也不乏一些心思不正的妖族在鬼市上作乱。现任妖川之主便命人炼制了一批特制的铜铃用以约束妖族。只有拥有铜铃的妖族才可入鬼市开铺贩卖。这铜铃是特制的，铃响声只于妖族有用，其余的，并不能察觉到明显的声响。”
清歌恍然，“原来如此。”再看看每家店铺上挂着的八角铜铃，掩在轻纱下的嘴角轻轻上扬，“现任的妖川之主，是君离吧！”
苍华偏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认识他。”
清歌点头，“认识，他是雪姨的弟子，我们还一起在灵筠院上过课。”
苍华偏头静静的听她说，并没有开口询问。
清歌似乎也没想让他询问，自顾自的继续道：“后来等我回来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就消失不见了，最后又听说他成了妖川之主。他啊……从小就没让雪姨省过心，要是我，早抽他了……”清歌说着说着忽然就停了下来，抬头望向头顶挂着的红灯笼，忽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红灯笼挂满了整个鬼市的上空，红彤彤的洒下一片暖光。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清歌在心底喃喃。已经这么久了，君离都成了妖川之主，也在没有回过神族与暮溪山，也不知千雪姬已冰封意识沉睡冰窟……而她……
偏头看向身旁的人，恰好那人也看了过来，在一片暖光的映照下，他眉眼的清疏似乎融化消散了许多。清冷的黑眸倒映着橘红的光，连目光都让清歌久违的觉得暖融融的。
“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苍华知道清歌在看他，但在帷帽的遮挡下他实在看不清她的表情与眼神。
“好。”清歌点头与他并肩往前走，又恢复如常的左瞧瞧右看看。
在经过一家店铺时她忽然停住，“幻颜？”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玩味，“这家店铺有些意思。”
抬脚走进，店铺摆放着各类衣服首饰，清歌拿起一支凤头钗细细打量，凤头钗上流转着淡淡的荧光，看着格外华贵精致。
苍华跟在清歌身后，看着她手中的凤头钗开口，“这凤头钗上嵌的宝石成色与品阶都一般，炼制的手法也算不上好。你若喜欢这些，我们可以去前面看看。”
清歌回头看向苍华，见他眉头微皱神色间似乎有些嫌弃。忍不住勾唇，丢下手中那只凤头钗，“帝君说的是，这支凤头钗的确很一般。”
话音刚落，就见一老妇从里面迎了出来，妇人身形干瘦，满头苍苍白发，脸上还有难看的疤痕，乍眼一看像极了从冥河爬出来的鬼魅。
清歌在见到来人后，勾唇轻笑语带玩味，“还好今日没带长安来，否则非吓到他不可。”
那老妇听到清歌的话，身体顿了顿，抬眼看向两人。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苍华时闪过一丝惊艳，视线停在前面头戴帷帽的红衣女子身上时则有些晦暗不明的阴冷，“不知两位客人需要些什么。”她开口说道，嗓音粗噶难听。
清歌抬手，撩起帷帽上的轻纱，露出那张让人惊艳的脸，凤眸看向老妇，红唇轻扬，满是讥诮。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你说对吧，红绡。”
被唤做红绡的老妇在看到清歌的脸后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你，你，是你……”红绡身上那些已经好了的烧伤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了滔天的火焰，与在火焰中抱着爱人哭泣的女子。
“我，我已经知错了，而且也付出代价了，你，你还想要做什么……”红绡忍不住后退，眼中有藏不住的惊惶。
清歌上下打量她，“妖丹尽碎，修为被废，容貌也毁了，若不是察觉到了气息我还真认不出你了。”
“还请南帝高抬贵手，小妖真的知错了。”红绡跪了下去，朝清歌叩首。
清歌看红绡，眼神冰寒。
苍华侧头看她，她眼中的冰寒与厌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不知道清歌与这只幻妖有什么恩怨，不过……
苍华上前，将清歌挡在身后，“你若是想杀她，我帮你动手，不过一只差不多快全残的幻妖而已。”
清歌愣愣抬头看苍华，他眉眼依旧清傲，但又带着几分认真。
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红绡，“放心，我不会杀你，与其给你个痛快，不如让你就这样活着。”
红绡身体颤了颤，“多谢南帝与这位上神。”
“从鬼市撤出去，我不想在看到你。”清歌放下帷幔，转身离开。
走到街上，四周热闹的景致才让她慢慢抓住了一丝烟火气，心头的压抑开始慢慢散开。
苍华陪在她身边跟着她慢慢往前走，沉默了许久才试着开口道：“我以为你会杀了那只幻妖。”
清歌停步，歪头看他，唇角上扬，“我为什么要给她痛快？起初我以为她死了，便想着罢了，没想到她还没死，不过看到她下场挺惨我也就放心了。”看着苍华清淡的眸子，清歌挑眉，道：“怎么？帝君是觉得我太过记仇恶毒了吗？不过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她语气有些嘲讽，不知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苍华，或许都有。
苍华眉头皱了皱，“我从未觉得你不好，也并未觉得你记仇恶毒。我很高兴你在我面前没有掩饰喜恶，只是好奇你与她的恩怨多说了一句罢了。”
清歌看着苍华认真解释的模样忽然一咽，心头刚浮起来的几丝不冷静瞬间烟消云散，她为何要与他计较，又可计较什么？心底泄气，转头盯着地面，慢悠悠的往前走，“不过是一些陈年恩怨，不提也罢。”
苍华抿唇跟在她身后，看她丧气的模样有些不太习惯，他左右看了看，瞧见街上不少女子手中都拎着一盏灯。垂眸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盏手提的琉璃灯，修长的指尖在琉璃壁上轻轻一点，琉璃灯便发出荧荧的光来，漂亮至极。
“给你。”苍华几步走到清歌身前，将琉璃灯递给她。
清歌愣了愣，看着眼前的琉璃灯，视线上移看到苍华明显不太自然的神色，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送人东西了。
莹莹的明光安安静静的亮着，也照亮了苍华的眼睛。
见清歌迟迟没有收，苍华微微蹙眉，不由分说的抓过她的手将提灯的手柄塞给她，“送给你。”
清歌低头看着灯，“真漂亮。”把玩着琉璃灯上垂挂的玉铃铛，铃声清脆悦耳，“这是什么灯？”
“一盏普通的琉璃灯。”苍华笑，夜风吹动他的袍角，明明还是那个冷淡清疏的人，此刻看起来却温润柔和。
清歌也笑了，提着琉璃灯与苍华并肩走着，琉璃灯为他们照亮了脚下的路，也引得许多人侧目，只因这盏灯太好看，陪在女子旁边的男子更是如美玉雕塑，完美无垢，不染纤尘。
“我曾听闻，上古时期有一盏神器，名为清心灯，传说它能祛除神心底的心魔与邪妄，闭关渡劫时用此灯更能事半功倍。”
苍华听着清歌好似漫不经心的话，面上平静的点头，“嗯，是有这么一盏灯，不过当年大战时不慎被打碎了，碎片散落在各界，至今也未修复。”
清歌看着苍华平淡自若的神色心底疑惑散开，不仅摇头轻笑，果然是她想多了。莫说清心灯碎了，就算没碎，苍华又怎会如此随意就将清心灯送给她。
“前面有家店铺，听闻那里的宝石和首饰都不错。”
“嗯？”清歌疑惑的偏头看苍华，忽然想到他方才嫌弃那支凤头钗的做工与品阶，眼睛忍不住弯了弯。都说苍华帝君眼光挑剔苛刻，方才能在哪家店铺忍受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好，竟然帝君都说了不错，那就肯定是不错的。不过……”清歌停步，四下打量起这周围的店铺来。
鼻间轻轻嗅了嗅，“这里有家店铺的烤兔肉可香了。呀！就是那里。”说完拉着苍华的袖摆，“走，买完兔肉在去。”
“嗯，好。”苍华看着被清歌拉住的袖摆，唇角弯了弯。
清歌买了两只烤兔肉，正要付钱时却看到苍华已经自然而然的付了钱，准备拿兔肉时又看到苍华自然而然的接过用油纸包起来的兔肉。清歌愣了好一会，这一幕熟悉又遥远的让她无所适从。
“帝君，我来拿就好。”
“不用，你拿着灯。”苍华拿着两包烤兔肉，淡定自若的继续陪着清歌穿梭在各种美食店铺中，丝毫没在意手中的油纸包开始沁出了少许油渍。
清歌偏头，忽然就笑开，她凑近苍华嗅了嗅，“嗯，真香，惹得帝君都染上烟火味儿了。”
苍华停步，垂首看她，就算隔着层轻纱，他似乎也能看见她发亮的眸子，里面有与藏不住的笑意。
眉毛微挑，将手递到清歌面前，“现在吃吗？”
清歌笑着点头正打算伸手去拿，两人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帝君！？”
清歌手顿在半空，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而那声“帝君”正是那位身穿粉色衣裙的女子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