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礼和左季同对视了一眼，还是高礼先开口问：“不知皇上留下老臣和忠勇侯是有何事要吩咐？”
云曦然神色清冷的看了站在底下的护国公一眼，看不出什么，沟壑纵横的脸上除了眼底能泄出点心思其余的像个假人，而这时护国公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眼神。反观左季同倒是毫不掩饰，眼里的疑惑不解还有忐忑不安明明白白。
云曦然忽然笑道，“没什么要吩咐的。”刚说完这一句左季同仿佛松了口气，只是云曦然又接了一句让这位忠勇侯惊得瞪大了眼，“只不过朕有孕了。”
就看着左季同这幅模样云曦然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怎么，看舅舅这神色似乎很惊讶？”
左季同哪敢这样，连忙说自己是高兴，高兴这天元皇朝要迎来女皇陛下的第一个皇子。
左季同倒是很会揣度云曦然的心思，云曦然只所以会大肆选夫，而且每天都会临幸王夫究其根源是想要延续皇嗣，而当初云昭薨逝云澈反叛最后天元岌岌可危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皇室式微，没有皇子可担大任，而云曦然被迫继位的原因也是这个。
所以皇嗣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重要到就算她性情大变，就算她舍弃了沐文璟都在所不惜。
护国公倒是不惊讶，经历过三朝的老人看着都是波澜不惊的。
“国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臣并无，皇上孕育皇嗣是天元的幸事。”
护国公的话挑不出毛病但也并不是云曦然想听的，不过她并不在乎，只要高礼能为她办事就足够了，“这是这几日朕拟定的，朕现在需要好好养身子，明日早朝朕会宣布由国公暂掌朝政，希望国公不要辜负朕的希望啊。”
沈清瑶捧着那一叠厚厚的册子呈到护国公面前的时候，明显看到他面色一滞，有些僵硬的接过沈清瑶手里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云曦然写了些什么，但是肯定是些棘手的东西，她不想自己做，借养胎放手让护国公替她做，这样一不用和群臣争论二还可以验证一下护国公的忠心，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是，老臣定当不负皇上期望。”不知道为何，高礼越来越觉得他亲手扶上皇位的这位女皇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而且帝王心术已经用的这么好了，他不知该欣慰还是担心。
左季同站在底下双腿开始打颤，就算他曾经的这位外甥女现在的皇帝陛下没有对他说什么，甚至还对左家不错，但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总是让他不安的。
“舅舅就协助国公一同吧。”
“是，臣遵旨。”
“好了，都下去吧，朕乏了想要再睡会。”
护国公和左季同离开后沈清瑶服侍云曦然睡下。也是奇怪，自从昨天云曦然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一直勤政的她反倒放手了，不再看着折子，累了便睡随心所欲。
公里从前伺候过先皇后的嬷嬷早年间已经放出宫去了，那嬷嬷姓温对先皇后很是忠心，云曦然还记得她小时候这位嬷嬷对她很好，而且先皇后怀云曦然和云昭的时候都是她伺候的。云曦然这次怀孕倒是想起来这位嬷嬷，可是又不知这位嬷嬷家乡在何处，当年告老还乡以后去了哪，所以命沈清瑶去找，找到了就接进宫里。
沈清瑶也知道，她这位中书令在护国公理政的时候就是个摆设，护国公觉得是因为云曦然死心的原因她才能成为天元第一位女官，德不配位，虽然看不上她但高礼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从上次云曦然战西戎远征期间她就看出来高礼对她不喜欢了，不过也不影响她。
她乐得自在，只是这位温嬷嬷实在不好找，沈清瑶只知道她姓温，是琼州人士，天元景帝三年入宫，次年被选入淑德皇后宫里服侍，景帝四年秋淑德皇后有孕，景帝五年夏天云曦然出生是为景帝第一位公主，也是景帝唯一一位公主。
或许是景帝子嗣不丰，就算后宫女人不少，他到薨逝驾崩也只有和淑德皇后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云昭和云曦然。
沈清瑶倒是觉得这位温嬷嬷命还挺好，竟然伺候了景帝唯二的两个孩子，不过也不知道现在她还在不在世上，总之她要去琼州走一趟了。
那天晚上和沐文璟不欢而散，沈清瑶就在没见过他，不过从他知道自己发烧还偷偷送簪子的行为沈清瑶知道事情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糟，所以她准备在去琼州之前见沐文璟一面。
侍卫所里沐文璟和江策住的屋子很是简陋，外面看起来还有些破，墙上生了青苔，屋檐上的瓦片还破了一角，窗户使用最便宜的宣纸糊的，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屋子里冷得要命。
沈清瑶来了这么多次倒是第一次细细打量这间屋子，屋子很小，江策和沐文璟的两张木板床被一个老旧的屏风隔开，屏风上的漆早就斑驳掉了，一张四方桌并四个凳子，在加上一个漆木柜子，这就是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东西。
“来，柳尚宫喝茶，我们这里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柳尚宫别见怪。”江策嬉笑着泡了一壶不知道从哪里捣腾出来的茶叶给沈清瑶喝，沈清瑶倒也不嫌弃，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江侍卫别这样说，我以前也是宫女，并不懂品茶，对我来说能解渴便好。”虽是这么说但沈清瑶看得出来这应该是陈茶了，茶汤浑浊没有新茶的清亮喝起来也有些苦涩，但好在她并是来喝茶的。
江策听了嘿嘿笑了两声，眼珠一转说道：“柳尚宫来这恐怕还是来找沐首领吧，”疑问句他说的倒是肯定，沈清瑶本想说是，但江策接着又说，“只是柳尚宫来的不巧，他恐怕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沈清瑶皱眉，难道沐文璟又被云曦然派出去了？
江策机灵，一直在观察沈清瑶的反应，自从那晚他在门外偷偷看见沈清瑶和沐文璟挨得那么近，她还去扯沐文璟的领子，他的八卦之魂就止不住了，要知道从前禁军里谁人不知沐文璟和和硕公主是青梅竹马，现在他又和别的女人来往这么密切，绝对有猫腻。只可惜他从沐文璟嘴里敲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沈清瑶这样几次送上门他当然嗅出点不一样的意思。
“咳咳，不过柳尚宫若是在这等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说不定他就回来了。”江策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沈清瑶怀疑他在耍她，不过现在确实还早，天都没黑，她等一会也无妨。
“好吧，那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江策陪着她坐了一会，应该是还有任务，等到天将擦黑的时候就离开了。沈清瑶独自坐在这间屋子里，屋里没有点蜡烛但还算看得清楚，绕过屏风两张木板床就出现在眼前，一张褥子一床薄被和一个枕头，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看起来很干净。
两张床一模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瑶就是觉得那张平平整整的一定是沐文璟的。这间屋子这么简陋，恐怕任谁也想不到住的竟然是曾经的禁军统领，沐家的长子嫡孙。沐成天在儿子就这么无声的“消失”以后在朝堂上话都少了，不仅因为沐文璟还因为沐家除了一直统领禁军以外还有一只兵强马壮无人能够匹敌的精锐——沐家军。
沐家军虽然只有不到万名将士，可个个都是精兵强将，一人可抵十人，收我如此精锐的沐家就算在沐文璟“消失”以后依然小心翼翼。
沈清瑶忽然想到沐成天，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或许沐文璟一直留在云曦然身边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沈清瑶竟然真的等了两个多时辰，侍卫所的琉璃宫灯已经都亮了，沈清瑶估摸着怎么也得戌时了。
沈清瑶笑笑，她记得自己大学时曾经看过李碧华的《只是蝴蝶不愿意》，里面有一句话：等待，不是为了你能回来，而是找个借口不离开。她不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沐文璟而等亦或是不愿意离开，她不想去想，因为不管最后如何她都会离开。
呆呆笑自己竟分不清小说和现实，嗤笑而已。
沐文璟刚进侍卫所就察觉到自己房里有人，不是江策，他下意识握紧了刀。
沈清瑶刚催开门就被刀鞘抵住了脖子，这次她没有害怕，看到他的时候反倒笑了。沐文璟也傻了，慌乱地放下刀，愣愣地站在门外像个傻大个似的。
沈清瑶笑，“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嗯，”沐文璟点头，又听沈清瑶说她等了自己好久，现在又是开门要离开的样子就问，“你……你要走了吗？”
“是，原本要走，不过现在不了。”
沐文璟终于意识到要请沈清瑶进去而不是两个人傻站在门口说话，看沐文璟呆呆地反倒有些可爱。
下午江策泡的茶早就凉透了，沐文璟想要再烧壶热水被沈清瑶制止了，“不用了，我就是和你说几句话。”
“好。”
四方桌上两人对坐着，沈清瑶今日依然带着沐文璟送的那根簪子，只不过并没有和男子一样束冠而是挽了发髻。
“明日我急要去琼州了，今日来一是为了和你告别，二是为了谢谢你，”沈清瑶不绕弯子，就这么看着沐文璟，“簪子我很喜欢。”
沈清瑶乌黑发髻上那根白玉簪映得沐文璟的耳朵有些烫，她猜出来簪子是他送的了。
“还有，你的字迹实在是太好认了。”
沈清瑶说完沐文璟不仅耳朵，脸也红了，没说话，但手在底下不停地摩挲膝盖，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亦或是害羞。
“那个是我父亲给我的玉，我找了京城最好的工匠雕的，你喜欢便好。”
“我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沐公子为何要送我簪子？”
沈清瑶才或许他会说是因为她救了他簪子是谢礼，但她还是想试一下是否有别的答案。
“为了答谢柳姑娘救命之恩。”
沈清瑶虽然猜到了但难免有些失望，而且这件事还是那晚他们不欢而散的导火索。
“救命之恩？那既然是救命之恩沐公子为何还要与那达严以命相搏？”话脱口而出，沈清瑶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在意还是从未放下。
沐文璟直直的望进沈清瑶质问不解甚至有一丝心伤失望的眸子，那一瞬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因为这是云曦然的命令他不能拒绝还是因为不想她被北狄的竖子拂了颜面？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放不下的。
沐文璟沉默，沈清瑶苦笑。
一根簪子或许人家只是感谢救命之恩，而她自作多情罢了，今日本来是想询问他的身体如何好好告个别，没想到又僵住了。
“是我逾越了，”沈清瑶将头上的簪子拿下来，轻轻放在桌子上，“我就公子出自本心并不图报，况这簪子这样贵重，沐公子还是收回去吧。”
莹白的玉簪和磕痕斑斑的桌子一点也不配，它不应该是放在这上面的而应还簪于美人的发间或者是放在精美的首饰匣子里，当然美玉配美人是最好的。
“时候也不早了，若烟告辞了。”沈清瑶放下簪子就要离开。
右手刚碰到门框就被身后的人狠狠抓住，温热的呼吸洒在沈清瑶的耳朵上她僵住了。
“是我想送的你的，并不只是因为你救了我。”
低沉的声音离着这么近钻进沈清瑶的耳朵，她甚至能感受到沐文璟呼出的热气洒在自己的脖子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样温柔低沉的声音，说这样暧昧的话，沈清瑶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沐文璟将沈清瑶放在门上的手拿下来，拢过她的肩头让她面对着他，左手握住沈清瑶的手腕右手将她的手掌展开，然后郑重地将簪子放到她手里又将她的手合上。
沐文璟做完这一切见沈清瑶能并没有拒绝，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