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战西戎当然不是云曦然的心血来潮，而是谋划已久。云曦然登基这三年来，大肆扩张军队收拢军权，除了专属皇帝的禁军边境戍军也几乎全部重新改制，除了云鹰云曦然还提拔了不少年纪不大的将领，只听命于她，一步一步将所有的权力收拢到自己手里。
此次征战任命祁胜祁老将军为主帅，副帅为忠勇侯左家长子，左右前锋将军均是云曦然提拔上来的将领，而她自己则御驾亲征。
不得不说云曦然是有天赋的，只不过三年她就可以从一个不知世事的公主蜕变成一个甚至能够御驾亲征的皇帝。
虽说已经云曦然已经决定，但调兵遣将是需要时间的，京城驻防军队不能用，云曦然准备调遣的是靠近西境的凉州的三十万驻军，而在京城禁军里亦挑了两万精锐。
粮草征收，军队编制，武器铸造……林林总总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总算全都准备完毕，剩下的也只有要上战场的将士们和家人爱人的话别了。
沈清瑶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猜到了沐文璟一定会去的，所以她一直揪着心，就算知道他不会死，但征战总免不了受伤，而他一定会挡在云曦然面前。
明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时日了，秋夜无风，明月高悬，宫里如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
沈清瑶坐在灯下，银朱红细云锦广陵合欢长衣在烛光的照耀下细细闪着银光，袖口绣着一朵淡红的合欢花，衬着雪白的手腕显出几分媚色。细细拂过桌案上自己准备的东西，沈清瑶微微叹了一口气，殷红的嘴唇轻轻地抿着，眉头似蹙未蹙。
这是自从知道他要出征以后沈清瑶准备的东西，一针一线缝的铠甲和披风，还有战靴，又怕打仗时间太长边境苦寒还缝了厚厚的棉衣，每一件衣裳的袖口她都绣了一条细柳和平安两字。这些花了她一个月的夜晚，铠甲难缝就算沈清瑶有系统技能傍身也扎破了好几次手指头，但是她并不在意，上了战场生死拼杀刀光血影，能够护着他的也就只有铠甲了。
夜深了，沈清瑶看着眼前的东西怔怔的出神连沐文璟什么时候来了都不知道。
蜡烛长燃，开着窗户夜里的寒气袭在人身上也让人打颤。“咯吱”一声，关窗的声音让沈清瑶回过神来，沐文璟站在窗前朝她一笑，慢慢走过去。
“入秋夜深露重，不要开着窗户免得着凉。”沐文璟说的很是轻柔，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沈清瑶眼眶微微泛红，心里一阵酸涩。
沐文璟将自己身上的暗纹玄色披风披到沈清瑶身上，温暖干燥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直直的对着他。
沈清瑶眼睛微湿像小鹿的一样的眼眸忽闪着，嘴角牵起一抹细碎的笑，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过于苦涩。沐文璟将人揽到怀里，隔着披风细细摩挲着沈清瑶的肩头，细语：“最多三个月我就回来了，不要担心，嗯？”
沈清瑶靠在沐文璟的胸膛上，点点了头轻声道，“我知道，只是战场刀剑无眼你要保重。西戎前年内斗，老西戎王逝世，呼延庆被杀，如今的西戎王是曾经来过天元的呼延津，他年纪小也一直对天元虎视眈眈，这一次主动进攻他必会亲自出战，你一定要小心。”
怀里的人轻声细语一字一句都是不舍和担忧，沐文璟如何听不出来，只是这次远征西戎也是为了永绝后患，况且就算云曦然不让他去他也会去的，但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呼延津是个狼崽子，若是被他咬住了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性命不保。
“我会小心的，若烟——”沐文璟顿了顿，紧了紧怀里的人继续道，“若烟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你的亲生父母吗？”
沈清瑶从沐文璟怀里抬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点点头，“记得，怎么了？”
“季温去过平州，他说邢家家主给他传信说不日就会来京城，是来寻你的。”沐文璟声音微微透出一丝紧张，本来他想着就算邢家来人他在京城可以陪着她，只是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若是万一邢家要将若烟带回平州——
他心一揪，不敢多想。
沈清瑶眨巴眨巴双眼，不明所以，邢家来人寻她？呆愣了一会她蓦的从沐文璟怀里出来，问道：“来寻我？”
她不是不惊讶的，按理说柳若烟估计得十几年没见过她的亲生父母了吧，而且被辗转卖过这么多次估计对亲生父母的印象早就淡了，现在说要来京城寻她，她摸不准。
“是，”沐文璟看她从自己怀里出来顺势握住了沈清瑶的手，将自己眼里的不安藏好，“邢家——你的父母可能来京城是为了将你接回平州，你还记得你在平州的事吗？”
沈清瑶摇摇头，表示自己记不清了。
“邢家在平州是世家大族，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如今都成亲了，若是你回平州——你就是邢家的大小姐，也不用再面对这些——”沐文璟不知该如何说，他私心里不想邢家来人，但也无法阻止毕竟邢家若是要接回亲生女儿也无可厚非。
沐文璟欲言又止，沈清瑶听他说完也总算明白了，他估计是觉得她会跟着柳若烟的亲生父母会平州，平州距离京城千里迢迢，若是这样他们岂不是就成异地恋了。
沈清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回平州的，我就在这等着你。”
“平州和邢家对我来说记忆久远，我也早就想不起来父母的样子，更何况十几年没见，我自入了宫就没再想过再回去，就算他们来京城也不过是见一面罢了，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弄错，万一我不是邢家的女儿呢，再说你那个好友季温，我听说他琴艺了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清瑶絮絮的说，就这样转了话题。
沐文璟无奈笑笑和她解释起来他和季温的渊源。沐文璟的父亲沐成天和季温的父亲曾是同窗好友，季父考取功名后任官就职在蓟州，也是在那认识了季温的母亲，只不过当时因为当时京城季父的母亲病重他回京照看母亲，不想母亲没熬过，去了，于是他又丁忧三年。
而季温的母亲当时已经怀了季温，季父一去没了音信，她顶着别人的议论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又养育他到两岁，等到季父孝期过去回到蓟州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可季温的母亲因为生他伤了身子，两年来为了抚养季温操劳又没有好好将养，等到他五岁便去了。
季父将季温领到京城季家，当时沐家和季家交往密切，他和季温也就成了一起长大的兄弟。
子时已过，宫里的琉璃角灯大半熄了，沈清瑶记挂沐文璟明天要早起，便打住了话题将自己做好的衣裳靴子让他试试。
“我临时赶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试试。”
铠甲颇重，沈清瑶光是拿起来就费了好大力气，她含笑望着沐文璟，一丝不苟的将铠甲给他穿上。绑好了最后一个扣子，沈清瑶看着自己眼前英姿挺拔的身影，轻轻道：“好了。”
玄色的铠甲穿在沐文璟身上很合身，他轻轻抱住为他穿衣的人，郑重道：“你放心。”
咚咚的战鼓声划破破晓的天空，云曦然一身金色的铠甲站在高台上，高傲坚毅，她扬起手中的利剑高声道：“天元的将士们，此次远征西戎是为了我天元皇朝的威严，赫赫始祖，丰功伟业，创我天元皇朝，雄立东方，吾等不才，昭告皇天厚土，雄心未泯，越数百年，其志不衰，今日吾等聚集于此，为了天元的百姓，征西境，卫天元！”
“征西境，卫天元！”将士们齐齐的声音震破天际，黎明的朝霞挥洒在每个人身上，是壮烈，是雄心，是保家卫国，是铁骨铮铮。
大军浩浩荡荡，沈清瑶甚至找不到沐文璟的身影，除了站在列前的祁老将军和左副帅以及两个左右前锋将军，其余黑压压的人都身着清一色的玄衣铠甲辨不清楚。
大军开拔，从京城绵延了几里的队伍慢慢消失在沈清瑶的视野里。阳光破开霞光，初日新照，又是新的一天，老百姓们看着大军远去陆续散了，剩下的都是柴米油盐的日子。
沈清瑶失神的回到绛云殿，皇宫里空荡荡的，宫人们依旧做着每日都会做的事，和往常一样但沈清瑶就是感觉都空了。
黄莺见沈清瑶从回来就失魂落魄的，也不敢去打扰她，只能是不是到屋里看看她。
“黄莺，你不觉得若烟姐姐这一个多月都不太对劲吗？”
红菀看黄莺是不是就要进内殿一次，每次出来都皱着眉头，这次她把人拉住想问个明白。
黄莺也是看出来的，只是她也不好随便议论，只能说：“若烟姐姐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少瞎想。”
“我没有瞎想，我那日还看到若烟姐姐在做靴子，明显就是男人穿的，我进去问她她还说没有偷偷藏到身后呢。”红菀也是担心沈清瑶，拽着黄莺的袖子一副别有原因的样子。
黄莺听了这话却是一震，心头隐隐有些猜测，她还记得当初去琼州的时候那个季公子，莫非——她不敢细想，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跑。
皇帝不在皇宫，宫人内侍都有些松懈，沈清瑶也懒怠去管都放手交给各个司局，如此这么没精打采的过了十几日，这天正闲在榻上出神想着如今沐文璟他们该走哪里了，却听见殿外有吵闹的声音，不过一会就听见黄莺急急地脚步声。
黄莺进来时沈清瑶已经从榻上起身了，“外面怎么了？”穿好鞋，沈清瑶问道。
“大皇子的奶娘过来说大皇子已经烧了一天了，太医开了药吃了也不管用，他们没法子了过来问姐姐怎么办。”
沈清瑶还没等黄莺说完就腾得站起来往外走，步子很急。
“已经烧了一天了怎么才来说，太医也不知道来回禀吗？”沈清瑶裙角扫过地面，什么也顾不得就往成乾殿去。
云曦然对皇嗣的重视程度谁也想不到，若是在她出征期间云琮出了个好歹估计她小命都不保，她脚步生风，深秋的天后背隐隐都出了一层薄汗。
踏入成乾殿，擅长儿科的封太医还守在成乾殿，只是一把年纪的脸上沟壑纵深，现在也是汗珠子不停的滚。
“封太医，大皇子怎么样了，怎么会烧了一天，奶娘呢，怎么照顾的？”沈清瑶沉下脸冷声问道，扫视一周，两个年纪不大穿着秋香色坎肩的妇人瑟缩着肩膀跪在地上，面色惊慌。
“你来说，大皇子为何会高烧不退？”沈清瑶指着其中一个妇人厉声问道。
那妇人早就吓破了胆，伏在地上哆哆嗦嗦颤声道：“回柳尚宫，是——是叶奶娘昨日抱着大皇子到御花园，或许是吹了风……回来大皇子就烧了起来——”
原来如此，沈清瑶顾不得责罚奶娘们看顾不周，只是沉下声来问封太医现在情况如何。封太医一一说了，云琮从昨日吃了药也不见好，虽说夜里身上的烫降下来了，可今日又烧起来了，封太医开了药刚刚给云琮吃下去。
“大皇子身子康健，原本没什么这，只是若再这样只怕……”
封太医没说完的话沈清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才几个月的婴儿，一直这样烧下去就算保住了命以后只怕也就痴傻了。
“哇哇哇哇——”
大皇子不停的哭，宫人们抱在怀里轻轻拍哄也不管用，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断断续续的哭得接不上起来，沈清瑶看了心疼，从宫人怀里接过来孩子，轻声哄着，“哦哦，大皇子不哭了，不哭了……”
孩子到了沈清瑶怀里慢慢止了哭声，沈清瑶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轻声问道：“封太医，这药多久见效？”
孙太医上前给大皇子把了脉，又探了探他身上的温度，最后道：“已经退下来一点了，若是今夜不再反复，明日再吃两副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