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宏的决定已经不是祯毅可以改变的了,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减少大梁的损失。他明知草原是一个无底洞,但他却无法阻止大梁这艘大船驶向深渊。
一股从脊梁里散发出来的无力感深深困扰着祯毅,他是那么的无力。这一刻,他总算明白父皇时常挂在嘴边那句“有些事情,看得清楚与能不能做,是两码事”的深刻含义。
草原是个无底洞,父皇也看出来了。但却并没有任何的办法阻止大梁深陷其中!
魏宏看出了祯毅眼中的失落,便岔开话题道:“朕觉得,你与其关心尚未发生的事情,不如思考一下已经迫在眉睫的事情。”
祯毅精神一震,那股失落之感立刻被他收敛起来,他有些羞愧,他是敬王府的主心骨,如果自己都这副德行,那么敬王府又该何去何从?
“还请父皇明言!”
“梁师守!”
魏宏稍微一点醒,祯毅便恍然大悟!梁师守的位置居然还一直空闲着!
对于贫寒出生,无依无靠的下层奋斗官员来说,梁师之中任何一个官位都是烫手的山芋,地界上住着数不清的权贵,每一个都是他们所不能管辖的。
但是对于有实权的人来说,梁师之中的小官却有大用。这就好比一直随时可以扼住对手咽喉的手。只要关键位置上有一个人,那么就可以令对手寝食难安。
父皇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祯毅不禁好奇父皇为何要对自己提出这件事情。他与朝中各派都没有什么瓜葛,为什么要单独跟他说这件事?
魏宏看透了祯毅的心思,他自嘲般笑了笑。祯毅终究太年轻了!
“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游刃有余的在诸方势力之间游走吗?”
“父皇什么意思?”
“自从你领了睚眦符,打了胜仗,在某些人眼里,你就已经是政敌了!”
祯毅耸耸肩,无所谓道:“既然如此,儿臣招架便是,为何要怕?”
“言尽于此,去看看你母妃吧……”
魏宏饱含深意的看了祯毅一眼,随后继续批阅奏折了。
祯毅一头雾水的看着父皇,感觉十分莫名其妙。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出征一个多月,儿行千里母担忧,自己确实应该去后宫看看母亲了。
辞别了父皇,祯毅径直往后宫而去。敬王爷进宫探望娴淑妃的消息传来,整个后宫就如同炸开锅一般。
沉香宫中的宫女也是早早出宫,来迎接祯毅。
“敬王殿下!”
半路上,祯毅遇到了从沉香宫中出来迎接自己的宫女莲儿,莲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急匆匆的来迎接祯毅,声音也有些伤落。
祯毅凝神皱眉,他注视着莲儿良久,命令道:“抬起头来!”
敬王的命令传来,莲儿身子一颤,犹豫一阵过后抬起头来。
祯毅见状,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眼前的莲儿,脸有菜色,眼眶也红润,好似受了委屈一般。而直到莲儿正对祯毅时,祯毅好似又发现了什么,他伸手拉住莲儿的手腕,衣裳入手,祯毅这才反应过来:莲儿身上穿的还是春日的衣裳。
大梁宫中,春日微寒,宫女的衣裳也是稍厚,以足抵御寒气。但如今已经是夏日,天气开始炎热,但莲儿依旧穿着春日的衣裳,那不炎热才怪?
刚刚跑了一段的莲儿,更是身上汗湿许多。
自己的母亲,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
“婢子……不敢说……”
莲儿躲闪的目光和委屈的神情,更是令祯毅认同心中的猜想:有人在针对沉香宫!
“本王命令你说!”
祯毅发威,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敬王发怒之中有一股金戈铮铮之气,吓得莲儿直接跪下,委屈流泪道:
“婢子也不知道,沉香宫中夏日用度是刚刚殿下进宫的消息传来后才送来的。婢子还没来得及更换……”
“谁人在针对沉香宫?”
祯毅继续问,但莲儿已经不敢继续往下说了,她低头挣扎良久,这才喃喃道:“前几日……王后娘娘曾来宫里……扰了娘娘清净……”
“王后?”
祯毅回过神来:后宫之中也就只有王后可以在暗中掣肘针对沉香宫了!
但王后为何要这么做?母亲现在情况如何?
祯毅总算明白父皇那意味深长的注视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瞬,他心急如焚,急忙朝沉香宫赶去,典群和莲儿在后面紧追着。
大梁皇宫,王后椒房。
大梁王后正在宫中休憩,忽然有人从门外走进来,跪在王后面前。
王后听见面前响动,慵懒的睁开眼瞟了一眼来人,懒懒问道:“怎么样了?”
“启禀娘娘,用度已经给沉香宫送去了!”
来人回禀之后,犹豫片刻又问道:“娘娘,敬王殿下已经进宫了,娘娘要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王后便勃然大怒,她一把将手上的团扇扔向房下侍女,吓得后者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祯毅是什么角色?要本宫去亲自赔礼道歉?”
王后坐直了身子,但椒房内外的所有侍女太监已经完全跪下。
“这次只是给他沉香宫一个教训!沉香宫过什么样的生活是要仰仗本宫的鼻息?他祯毅要是不会知恩图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王后的余怒未消,打砸了椒房里许多物件,更是打伤了许多宫女,这才出了自己心头那股恶气……
沉香宫
“母亲!”
祯毅匆匆赶到沉香宫,自己的母亲娴淑妃正在焚香祷告,她听见儿子来了,顿时欣喜转身,上前抱住自己的儿子。
祯毅也很高兴,但却留了个心眼仔细打量沉香宫之中的陈设和宫娥,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夏装,殿前房后,各处门窗都已打开通风。比起从前的沉香宫,此时的沉香宫更加通透敞亮。
莲儿撵到殿门口,立刻就被年长的宫女拦下,带下去换了夏装才上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细心的祯毅眼里,他心头怒火万丈,但脸上却波澜不惊。他挣脱母亲的怀抱,问道:
“我听莲儿说,宫里的夏日用度是刚刚才送来的?”
“这些小宫女呀,总是觉得宫中有人要害我们!真是焦心死了!”
娴淑妃强颜欢笑,埋怨的看着刚好走上殿的莲儿。
莲儿心领神会,立刻跪在地上哀求道:“婢子乱嚼舌根,请娘娘惩治!”
“退下吧!退下吧!”
娴淑妃随和的屏退莲儿,如同使唤自家的晚辈一般亲切。
莲儿走后,娴淑妃这才拉着祯毅的手解释道:“不是宫中有人为难母亲,只是母亲日夜焚香祷告,即便夏日到了,宫中还是甚清冷。这春装脱不掉,这才一直穿着。今日也巧,母亲才令人支取来用度,皇儿就来了!”
祯毅盯着母亲,但娴淑妃的眼神却不敢与祯毅对视。
祯毅何等聪明?立刻知道母亲在说谎。可是他看得明白,又怎么能够戳穿母亲善意的谎言呢?
这是母亲的舐犊之情,祯毅不能拒绝!但这却不代表祯毅就会简单放过王后!
“原来如此,看来是孩儿多虑了!”
祯毅笑脸解围,随后又挽着娴淑妃的手走进沉香宫。
“今日儿臣陪母亲好好说说话,吃过晚饭再回去!”
“如此甚好!”
娴淑妃开心的笑了,她连忙招呼宫女下去准备晚膳。她自己则一直与祯毅聊着家常。
祯毅讲述自己在赵郡遇到的事情,如何用兵如神,如何踏破敌军。逗得娴淑妃欢声笑语不断。当然,作为大军的主帅,他自己被众将团团保护,是多么的安全!
而娴淑妃则跟他讲宫中的事情。娴淑妃在宫中向来少友,每日里也就焚香祷告,或去祯温母妃陈淑仪那里坐坐。平日里也是十分无趣。但祯毅却听得津津有味,问东问西,寻访儿时的回忆。
转眼,晚膳时间便到了。
“母亲,你平日里如此粗茶淡饭,哪里有精力侍奉三清?”
祯毅看着眼前这一桌素斋,愁眉苦脸道!
“你呀!在北边杀了人,沾了业火。如何还能再食荤腥?多吃点素,对你的气运有帮助。”
娴淑妃一边责备着祯毅,一边给祯毅盛饭加菜。祯毅虽然嘴上说,但饭到嘴边却狼吞虎咽。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用着晚膳,娴淑妃终于舒心的笑了,挂在她眉间的那一丝忧虑终于消退。
就在祯毅最酒足饭饱的时候,娴淑妃终于说出了她心底的话:
“毅儿……”
“嗯?什么事?”
“你大舅希望你能支持大皇子……”
闻言,祯毅放下碗筷,看着母亲,半晌正色道:“那外公呢?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