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敬王府内响起了一个从未出现的声音,那就是朗朗的读书声。
但细细听便会发现,这声音十分孤单。
因为从始至终,都只有六皇子祯温一个人发声,至于他身边的祯毅,早已魂游天外,找周公论道去了。
啪嗒!
戒尺毫不留情的打在背上,祯毅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背上火辣辣的,贴身衣物似乎粘在背上了一样。
“疼!”
这一戒尺,看似轻盈,实则甚重,力道全部汇聚在戒尺上,不溃不散。一尺打在祯毅背上,完全渗透进去。旁人看似小题大做,实则只有祯毅知道身上的皮肉之苦。
“一日之计在于晨,不按晨时,不守课规,该罚!”
颜道卿的声音严厉铿锵,胆小的祯温被吓得浑身冒冷汗,刚想偷懒的心思顿时被他粉碎,读书声更大,腰杆也挺得笔直。
倒是祯毅,一脸委屈的站起来,愤愤不平道:“学生没有做错,夫子为何打我?”
啪!
戒尺毫不留情的挥过来,祯毅早有准备,连忙向后退避,尺头刚刚擦着祯毅的脸颊飞过,即便没有打到,祯毅的眼皮子也忍不住的乱跳,就连带起的劲风都是火辣辣的,这一尺落下,恐怕自己就要挂相了。
“上课睡觉,你还说自己没有错?”
颜道卿目光冰冷,手腕青筋时隐时现。看起来又想动手。
“夫子有所不知,您看到学生在睡觉,实则这是学生的特异,我其实是在梦中刻苦学习的!”
“梦中学习?”
颜道卿怒极反笑,他拿起祯毅的课本,然后一指祯温:“拿着你的书,退到他身后。”
祯温不敢惹夫子,夫子有令,他打了个激灵,乖乖地退到祯毅斜后方。
院中,本就只有颜道卿、祯毅、祯温三人。如此一来,两个学生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要投机取巧是不可能了。
“你说你在梦中学习,那我来问你,今早的课业,你可学明白了?”
祯毅轻轻一撇嘴,好似在抱怨夫子让祯温退到他身后,断绝了他作弊的手段似的。然后又装出硬着头皮的模样道:“回禀先生,时间仓促,刚刚背完!”
“那好,背给我听!”
祯毅领命,略一沉思朗朗开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祯毅吞吞吐吐,磕磕巴巴。终于,在祯温紧张的注视中,背完了《大学》的第一章。
背完之后,祯毅做出一个如释重负,解脱的神情,明摆着告诉颜道卿,自己这是歪打正着,勉强背完了。
祯毅的行止尽收眼底,颜道卿自是不信祯毅这什么梦中读书的鬼话。他将书还给祯毅,又命令道:“既然你已经背得第一章,那就再在梦中学习第二章和第三章吧。早课结束前,还要抽背!”
苦也!
祯毅做了一个苦瓜脸,极不情愿的坐会座位,将书本摊在自己面前,然后脑袋又上下摇晃着打着瞌睡背书。
但在颜道卿看不到的方向 祯毅的嘴,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庆幸自己“奸计得逞”!
哪有什么梦中学习,全是祯毅胡编乱造的。他之所以能背得,是因为颜道卿昨天布置了今天早课的内容,要兄弟二人事先预习罢了。
预习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落在祯温身上表示什么任务都没有,好好玩耍就行。而落在祯毅身上,则成了事先准备妥当,明日一早,摆脱早读之苦。
因此,祯毅不但预习了,而且将整本《大学》都背了个滚瓜烂熟,至于背得磕磕绊绊,则是为了后续……
祯毅又半梦半醒,还没等他入梦,忍受不了的颜道卿又将其唤醒。
“来!背!”
“哦!哦!”祯毅擦了擦嘴角,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站起来时依旧闭目不睁,半梦半醒。
反应片刻后,祯毅这才开口背诵:“《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
后面两章都很短,磕磕绊绊,祯毅还是背出来了。颜道卿有些迟疑不定。但他更愿意相信祯毅是博闻强识。
这一刻,默默无闻的祯温反倒逃脱了夫子的戒尺。
在祯毅邀功般的窃喜中,颜道卿没有去碰《大学》,而是将自己正在看的书递给祯毅。
祯毅信心满满的接过书,当他目光落在书上时,顿时又变成了苦瓜脸。
“夫子,”祯毅举起书,哭丧着脸道,“这上面的字我不认识啊!”
这上面的字,祯毅却是不认识。因为这是一本齐文《春秋》。诸国纷乱的时代,书不同文,各国皆有字。
梁国有梁文,齐国有齐文,楚国则有楚文。文不通,则政令不通。文化的差异很大程度上阻挠了中原的统一。
比如两代前被梁燕联手攻灭的韩国,如今的黄河流域地区。即便数十年后,依旧有韩民、韩文流传。
“我知你看不懂,所以也没有要你背,今日早课结束前,抄好两章交给我。”
说完,颜道卿转身便走,独留下哑然的祯毅,在原地静立。这一刻,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祯毅对手腕手指的力道把控得很好,写出来的字仪神隽秀。待他阅历丰富之后,字体有了风格,定然是一大家!
抄书是个体力活,等到祯毅抄完《春秋》,祯温已玩耍了不知多久。
“呸!没义气的东西,亏我还带你出去玩耍!”
抄完书的祯毅休息不到半刻,就要拖着酸痛的手出门去拜访朝官。路过前院时,正好看到在院中扑蝶赶鸟的祯温。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他,忍不住骂了一嘴,就此时,祯温被花粉蒙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祯毅完全看在眼中,心中的不快也消退了许多。
“哼!报应来的真快!”祯毅解恨的吐槽了一句后,便昂首阔步出门去了。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蝉在园中玩耍没有看到螳螂对他的恶语相向。而螳螂自然也没有发现黄雀正在月牙拱门下盯着自己。
良久,黄雀取出一支笔,在牒文上写下一句话,令人快马送进宫去。
“敬王博闻强识,课业自不必忧心。”
晌午不到,宫中又回了批文:
“重训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