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毅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回府第一个遇到的,居然是祯宽!
“大皇兄?”
外书房内,祯宽安静的坐在里面翻阅祯毅的藏书,无非是些四书五经等教人读书写字的启蒙书籍。
祯毅虽然见多识广,有仙境传奇。但终究他的知识储备还停留在八岁时。这几日他除了劳累敬王府出路之外,也在读书写字。
不知是不是仙境确实神奇,现在的祯毅认字读书的速度非常快,短短几天,外书房的藏书就被他看了大半。
“上次我与王弟说的大朝,王弟为何不来?”
祯宽握住祯毅的书籍,笑眯眯的问道。
祯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一次大朝他没有参加。
祯毅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走到主座上:“祯毅年纪尚小,不谙世事,更何况偌大的敬王府就足够我忙活的了,哪里有时间去关心朝堂之事?”
“是吗?但愚兄听说你昨天去国尉府上祝寿,今天还与徐家小姐一同去听书。”
祯宽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端起桌上的燕窝,撇了撇杯盖,正要喝一口,却被祯毅按住杯盖。
“大皇兄是在监视我吗?”
祯宽抬头,对上弟弟冷若寒霜的视线闭目微微摇头道:“我可没有监视你,但大梁关注你的人有很多,你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
说着,祯宽推开弟弟的手,轻轻抿了一口燕窝,发自肺腑的赞叹道:“好茶!果然是难得的佳品!”
“那皇兄是在威胁我?”
“也不是!”祯宽放下燕窝,正视祯毅道,“你可知,这次大朝发生了什么?”
祯毅再次耸耸肩,一脸不在乎道:“无非北境战事!”
“非也!一支草原骑兵杀入黄河以南百里,烧杀抢掠而去!”
“什么?”
祯毅如同遭到五雷轰动,草原骑兵渡过了黄河?这是闻所未闻之事!这也就意味着黄河天堑失去作用了。
耳听为虚,定了定心,祯毅反问:“皇兄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你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惨剧吗?你真的觉得草原狼族跨越得了黄河天堑?”
“你是说这其实不是草原骑兵……”祯毅虽然痛心,但却十分冷静。
见祯毅上道,祯宽总算松了一口气:“主战派之人,主要是想利用草原大做文章,从中获得利益,比如封赏功臣,挤占朝堂位置,安插亲信,从而在日后的朝堂上取得更多的话语权!”
“父皇难道没有办法吗?”
“有些事,不是看得明白就能不做!”祯宽痛心疾首道,“父皇即便看得透又如何,若他不出兵,转眼间满城便是大梁君王置黎明百姓于不顾的流言蜚语。那对父皇、对大梁都是灭国级的动乱!”
说着,祯宽又换了一种口吻,叹息道:“其实主和派,也就是文官集团,才是和父皇是一心的,他们没有像武将那般通过战争迅速升迁,他们的资历要靠熬,多少年才能熬出一个?现在武将势力咄咄逼人,如果文官集团的势力再削弱,以后大梁的朝堂就将会由武将说了算,我大梁王室,也将没有话语权……”
祯宽来得突然,走的匆忙。留下一声长叹,任由祯毅思索。
外书房内,祯毅埋头苦思的良久。最终,他才叹息一声,心力交瘁。
果然,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朝堂是父皇说了算,其实不然。他以为帝王不操劳,其实不然。朝堂如战场,战场稍有不慎,身首异处;朝堂稍有不慎,家破人亡!
但是,祯毅并没有完全相信祯宽,毕竟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这让人无法信服。真正的真相,还要留待祯毅自己去发现。
“叫燕三来!”
祯毅喊了一声,贴身太监小贵子便推开门走了出去,过了片刻,敬王府副侍卫长燕三便敲门进了书房。
“殿下!您找我?”
“这几日街上有何动静?我是指……传言。”
祯毅不动声色的问道,上次父皇跟自己说过要向自己展现民意的力量,但他这几日在街上,却没有听到什么传闻。因为满大街都在谈论《梦中闻》,他怀疑是不是被掩盖住了。
“这个……”燕三想了想道,“前两天应当要数坊间传闻殿下您是从仙界而归!以及殿下出资十万贯广缮屋舍之事;而这两天嘛……坊间流传着一个故事,讲的是……”
祯毅没有打断,只是安静的听着:“莫非这就是民意的力量?可是这力量……究竟体现在何处?”
……
大梁王宫,夜已深沉。上书房中,六皇子祯温还在奋笔疾书。夜灯忽明忽暗,在空旷的书房里摇摆不定。但祯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父皇出现在他背后时,他都没有半点感觉。
魏宏来了许久了,他刚刚处理完政务,正要回寝宫休息时,却看到上书房里灯火还没灭。
上书房是皇子们读书写字的地方。按道理讲现在不会有人在其中了才对。若是里面没人,宫人是一定会熄灯的,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还有皇子在里面勤学苦读。
魏宏心中奇甚,他走进上书房,不动声色的来到那点明亮身后,等看清面前是谁时,魏宏大吃一惊!
原本以为会是积极于朝务的三子祯恭,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最不喜读书写字的祯温在此处!
魏宏静静的站在祯温身后,看着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查阅生字,时而咬着笔头苦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祯温总算注意到身后突然多出来的影子,他猛地一惊,故事里的妖魔鬼怪吓得他浑身冒出虚汗,等看清是父皇时,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父皇,您怎么来了?”祯温不解。
“这话我应该问你!”魏宏笑着刮了刮儿子的鼻子,从桌上拿起祯温的书法观摩。
祯温的字写得很丑,但这一篇字却竭尽所能的写得整齐。字也很小,密密麻麻的。魏宏眼睛已经不是很锐利了,在这昏暗的环境中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他装模作样的欣赏了一遍,然后为祯温道:“你这写得是什么?”
祯温闻言,小脸有些微热,支支吾吾道:“五皇兄给我讲了个故事,自从我回了宫中之后就没有再听到过了。但我有实在心痒难耐,便想着将听到的故事写下来,等日后慢慢看……”
“什么故事,居然可以让我不爱读书写字的皇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魏宏笑着将祯温抄好的故事还给他,“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拿着你的故事来找父皇,父皇也想看看!”
祯温闻言,脸上露出羞涩,但却兴致高昂,大声答到:“儿臣遵命!”
……
翌日。一觉醒来,魏宏已经将昨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祯温却牢牢地记住。不仅如此,他还激动的几乎一夜未睡。
等魏宏赶到御书房准备处理政务时,却发现六皇子祯温早已等候在门外。他的眼眶黑了整整一圈,很明显没睡好觉!
“皇儿来得真早!”
魏宏歉意的笑了笑,从祯温手上接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故事本,边走边看。
“父皇有令,儿臣不敢不来!”
……
御书房内,魏宏推开所有政务,第一件事就是认真的读了祯毅讲的故事。
刚开始,魏宏只道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志异故事,短小精悍,只是用来骗骗小孩子得。结果没想到这故事洋洋洒洒,讲述了另外一个精彩的世界。
祯温抄的不多,且许多地方记忆模糊省略了些,但即便这样,魏宏也能透过这个粗制得故事,看到其背后的异彩纷呈!
“这……是祯毅讲给你听的?”
魏宏有些迟疑的问道。
“没错,就是五皇兄讲给儿臣听得!父皇您不知道,那日他在酒楼屏风后,一章九纹龙讲得宾客们拍案叫绝,满堂喝彩!”
“堂堂皇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魏宏心里有些反感的想着,但却没有表现出来。他对祯温温和一笑道:“皇儿先行回去吧,好好睡一觉,父皇还有政务要处理,这故事再借我看两天,等我看完了,在还给你!”
“儿臣遵命!”即便故事只是自己抄的,但父皇喜欢,祯温也十分高兴。魏宏宣他退下,他腼腆道,“其实这个故事还没写完,等我写完了,再送来给父皇看!”
“好!那朕就等祯温的好消息。”
祯温离开之后,魏宏满眼的笑意都停了回去,换上的是深深地忧虑,他捏着《梦中闻》沉思良久,这才吩咐黄显仁道,“去请帝师来……”
黄显仁匆匆而去,不久他带回一名满头华发,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御书房。
老人身高七尺,消瘦硬朗,穿着一身短褐衣服,一双破草鞋,鞋上还有些新鲜的泥土。
颜道卿,大梁君王的老师。
“老师,请您看看这篇故事。”
魏宏恭恭敬敬的将《梦中闻》递给颜道卿。颜道卿接过故事草草翻阅几下后皱起了眉头。
“这个故事……热血、侠义。写出来必将流芳百世,但看这字迹……是六皇子所为吧?”
“老师好眼力!”魏宏佩服道,“这确实是六子祯温所写。但这故事,却是五子祯毅所述,六子抄录罢了……”
“五皇子?祯毅?”颜道卿一愣,连问两声,最后又合上书册,摇头道:“若是五皇子所写,那就不见得好了……”
“老师这是何意?”
“恕老朽直言,即便六皇子转录况且多有欠缺,但也不难看出此书绝对是我族群之上乘之作!但此书太过热血,两位皇子年纪尚小,不适合看这样的事……”
如果祯毅在此,他绝对会震惊,因为梦中流传一句话叫:“少不读《水浒》,老不看《三国》。”说的就是热血沸腾之作对少年的影响太大!
如果他在这里,他一定会反问颜道卿:您也是从梦中来吗?但这一切只不过是颜道卿教书育人的经验罢了。所谓的俗语,不过也是前人一代又一代积累的经验。
“正是因为如此,”魏宏站起身,将颜道卿扶到座位上坐下,“所以学生才想恳求老师,替我约束管教这孩子一二。”
这便是魏宏的真实目的,他渴求的看着颜道卿,虽然他是万人之上的君王,但在颜道卿面前依旧是学生一般诚恳。
颜道卿看了魏宏良久,最后点头道:“五皇子……是个好苗子……”
魏宏大喜过望,当即跪拜道:“谢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