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二月已经到了尾声,祯毅一直在忙碌中度过,也算得上的乐在其中。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大梁都城里,有一个人苦苦找寻了他许久都没有找到。
招贤馆已经修缮完毕,陆陆续续的也有文人雅士慕名而来。但祯毅尚且年幼,这帮文人有极其擅长嘴皮子功夫。所以一时间,祯毅还不打算去见他们。
在这个时代,招揽家臣是有特定的要求的。这不但是一个主公招贤纳士的环节,也是一个良禽择木而栖的环节。只有双方都满意,才能正式拜为主臣。
因此,招贤馆实际上就是给这帮有意投奔祯毅的贤良们的居住地。
招贤馆采取先到先得的制度,最先到的可以选择自己最中意的房间居住。一直住到成为家臣搬进府中,又或者是住到心灰意冷,厌烦时。不过凡事并非只有两个选择。文人雅士们也喜争强好胜,有时赌酒、有时赌财、有时候也会拿自己的住处拿出来做赌注。
这其中就衍生出了一个职业,姑且叫它职业家臣。
每闻有人招贤纳士,他们便蜂拥而至,住在招贤馆中,等到住腻了,拍拍屁股走人,再前往下一处招贤馆。
祯毅如今还没有多少名声,最大的一个就是“仙人弟子”的名头,但这并不足以吸引贤良来投。贤良们渴望的主公,是有博大的胸襟,宽阔的胸怀还有凌云壮志之人。
这些标签,还没有在祯毅身上打下烙印,因而来投的贤良自然不多。而现在住在招贤馆最多的便是职业家臣。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祯毅在听了颜道卿的劝告后,便一直没有来过招贤馆。
但今时不同往日,祯毅遇到了一个麻烦,他必须要来招贤馆里面寻觅良才。他所遇到的麻烦,就是如何在不触犯各个阶层势力的情况下,缓和大梁的财政税收问题。另外附加一个小问题:如何迅速扩大敬王府的收入来源。
马车徐徐而行,目标就是敬王府的招贤馆。敬王府位于城东,招贤馆在城南。一大早,招贤馆的下人们得到了敬王要来的消息,立刻就通知下去,但招贤馆里之人,却少有收拾打扮着,全都懒散的不成样子。
马车终于到了,没有殷勤迎接祯毅的谋士,也没有规规矩矩等待的下人。招贤馆面前甚至有一点冷清。祯毅心头不悦,也只好在这种凄惨环境中走进了招贤馆。
一进门树立在院头的招贤纳士时被肉眼可见,院中景色优美,池塘,假山,树林。外界找得到的景色,招贤馆里应有尽有。但时间还早,天气不够温和,美丽的景色也就无从开放。
招贤馆十分冷清,只有几个自称是前来投奔的文人,或多或少的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
分管招贤馆的小宦官,有些愠怒,他嘴皮子动了动,看着祯毅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殿下……”
祯毅摆摆手,表示这些问题他并不在意。他笑着安慰小宦官道:“没事的,有舍才有得。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了。”
说着,祯毅又示意小宦官:“招贤馆中哪位先生平时最有名?带我去见他。”
小宦官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告诉祯毅:“招贤馆中,确实有一人平时在众人之中很有威望。不过他不修边幅,每天只知饮酒作乐,殿下恐怕会不喜。”
“人有才德,才会狂妄。没事的,带我去见他。”
小宦官见敬王爷执意要去,也不再阻拦。带着敬王爷,在这偌大的招贤馆中,七拐八拐,走进一处安静的院落。
敬王府的招贤馆很大,总共占据四分之一个街区,是由四处大小相同的院落打穿建造而成。而这狂妄之人所居住的,正是四个院落中的一个偏僻又偏僻的小院。
路上小宦官给王爷介绍道:“王爷这个狂妄之人来自南方,据说他曾狂歌针砭时弊,最后为楚国当朝不容赶出楚国。辗转十几地,这才来到梁师。小人觉得殿下还是不要见了吧。”
小宦官言犹未尽,他的深层意思是,这个楚人应该是一个专门来蹭吃蹭喝的,想必没有什么才干。
祯毅没有理会他的说辞,只是示意他继续带路,但在小宦官如此的描述下,祯毅更想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狂人。即便对方真的没有才干,但敢直接顶撞楚国当朝的两人,即便不为了自己的问题,为了那楚人的一腔热血。祯毅也觉得自己应该去探望一番。
“那楚人姓甚名谁?”
“奴不知,他很狂妄,还差点动手打我们,要不是看馆里许多先生对他格外敬重,奴才不会让他入住呢……”
一路上他路过几个已经下了榻的院落,院中不是吆五喝六的酒肉声,就是朗朗的读书声。这主要是因为文人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对方在读书时不能被打扰。这是下榻招贤馆的宾客,在利用这条规定委婉地劝退祯毅:我很忙,你走吧。
一路走来,祯毅也甚觉好笑,自己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到头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见自己。
可转念一想,说到底还是他自身的问题,如果他有足够的威望,那即便是没有招贤馆的存在,也会有各方名士来头。
小宦官停在一处半掩院门的小院前。院中传来的依旧是呼呼大睡声,小宦官苦涩一笑:“这个问题,还是等王爷进去亲自问那位先生吧。”
祯毅内心充满了好奇,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酒气,装饰精美的院落里,时不时还有醉酒的呕吐肉眼可见。
祯毅皱了皱眉,屏住呼吸快速通过那条令他极其不适的小路。而在房门口,更多的狼藉正等着他。
祯毅无奈的叹息,再往前就没有了落脚之地。他只好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尽力寻找一片干净的地方,静静的等候着那楚国狂人酒醒时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狂人的鼾声时大时小。争议就在这样煎熬难熬的环境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那楚国狂人呼得翻身,祯毅本以为他还没醒,没想到他却顺势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便嘟嘟囔囔着:“好酒好酒,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好酒,好酒!”
狂人背对着祯毅,但他却早已知道了祯毅的到来,甚至他知道祯毅的真实身份,但却狂妄地呵问道:“嘚!堂下小子是谁?为何打扰酒仙清静?拿酒来!”
身后的典群已经怒不可遏,但祯毅没有动怒,他微微一笑,拎起旁边一坛尚未喝光的酒,亲自递给狂人:“先生醉得厉害,如何分得清哪是仙界,哪是凡尘?”
“飘飘欲仙时,便是在仙界,头重脚轻,头疼不已时,便是在凡尘。说了你也不明白。”
“先生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你这小子好生有趣,怎么你去过仙界?”
“承蒙先生高看,侥幸一次。”
“哈哈哈哈!你这后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天底下唯有一人去过仙界,那就是……”
狂人声音戛然而止,他震惊的看着祯毅,愣了半晌,然后立马跪拜道:“草民见过敬王殿下。”
“先生多礼了,快快请起,把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
无形之间,主宾两人一番对话,虽没有建立主臣关系,但却已经形成了价值认同。
祯毅认同狂人的生活态度和处事风格,而狂人则认同祯毅的身份地位。
“在下……”
不等狂人说完,祯毅便将他扶住,缓缓道:“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楚狂接舆姓陆讳通,其后世子孙有陆羽者,风度气概更甚,想必陆羽先生就是您了吧?”
陆羽笑道:“殿下慧眼兰心,草民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