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开肉绽是没错,但却不是祯毅的皮肉。当然也不是猪肉此等粗鄙之物。
大梁立国百年,虽然国内外局势复杂,也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但却并不意味着大内会没有一点应变手段。
有时候君王所说的杖责只不过是一句气话,有些人打不得,有些人也关不得。
因此,出了皇宫,在看不见娴淑娘娘的地方,祯毅便恢复如初,活蹦乱跳了。
敬王祯毅告别诸多兄弟姊妹,祯温要回母妃那里住一晚,他还没有正式开阁辟府,因而可以在大内就寝。而颜道卿则想要回自己在大内的住处打点行装。因此独自出宫的,只有祯毅和祯恭二人。
天已经黑了。这次当真是折腾到半夜,兄弟二人相互告别之后,就各自踏上了归程。
当祯毅回到敬王府时,只见府中笼罩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府中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祯毅一愣,忙拉着门童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门童,也就是看大门的下人。其他深宅大院都是用门房,也就是长者看门,老人见多,认得分辨来客。但唯独敬王府另辟蹊径,用门童来看门,寓意这敬王府生机勃勃。
门童只看大门,平日里不得迈出这方寸之间,自然也就不清楚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但他依旧凝重的告诉祯毅:“王爷还是快去看看吧,据说和燕副侍卫长和智迟有关!”
祯毅百思不得其解,燕三和智迟?他本能的想到:莫非燕三和智迟闹矛盾了?
祯毅没有停留,立刻往后宅走去,刚刚走进后宅,便听到雪梅那盛怒的声音:“亏我们王爷还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干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祯毅越听心头越沉重:莫非是智迟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走过乱花小径,祯毅眼前出现一片开阔。这里是敬王府的练武场,也是上一次典群和智迟比武之地。
灯光下,练武场内,智迟很没形象的坐在一个高架下的空地上,手里攥着一根铁索。而雪梅则指挥着下人,有的给他擦伤,有的给他涂药。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智迟犯了错。这时,祯毅的眼神定格在了智迟手上那根如黑蛇蔓延到铁锁上,目光顺着铁索追溯,只见铁索尽头吊着一个黑影。
燕三!
祯毅心头一惊,连忙快步走过去。
“你们干什么?快把副侍卫长放下来!”
祯毅大怒,即便是起了争执和矛盾,又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雪梅听见王爷的声音,嗓门顿时又高了一倍:“王爷回来了!快来惩治这忘恩负义的家伙!”
祯毅一怔,不由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燕三。此时的燕三身上伤痕累累,脸上毫无血色。他被智迟倒吊着,此刻正闭着眼睛。
祯毅默然叹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本以为回了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没想到回家之后居然也遇到事情了。
祯毅无力的摆摆手:“有什么事情,先把人放下来再说。”
说完,祯毅便离开了练武场,回到主堂去休息。雪梅是祯毅的贴身侍女,连忙跟了上去。
“小贵子呢?”
主堂内,祯毅一边享受着雪梅的按摩,一边问。
祯毅确实有许久没有见到小贵子了,春冬交替,天气反复无常。他本以为小贵子是旧伤复发,因而不出来走动。却不曾想一脸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人影,这未满也就太奇怪了。
“殿下不知道吗?”雪梅声音颤抖,尽量心平气和道,“张公公派他去接管黄河南岸的五十里土地,已经去了好几天了。”
“哦……”祯毅随意回道,“好像有点印象,可能最近忙忘了……”
就在这时,堂外响起蹬蹬蹬的脚步声。这是智迟和典群押着燕三进来了。
砰的一声。
眼中火冒三丈的智迟将燕三扔在地上。大刀阔斧的站在燕三旁边,手里还攥着铁链的另一头。
“到底出了什么事。”祯毅头疼的问道。
智迟嘴巴动了动,最后恨声道:“殿下还是问他自己吧!”
祯毅无奈,只好又问燕三道:“燕三,你有什么冤屈,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
燕三无精打采的眼睛终于动了动,他双手被绑缚在身后,身体失去重心,此刻正倒在地上。
他闻言竭力跪正了身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给祯毅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三声脆响,响在空旷的大堂里,格外寂寞。
“卑职……草民没有冤屈,草民有罪,燕三愿以死谢罪,请王爷赐我一死……”
燕三用头杵着地,尽力不让自己倒下,又道:“老母平日里教导草民当以死效忠王爷,以报王爷恩德,草民所做之事家母半点不知,还请王爷不要株连老母……不要株连老母……”
祯毅无奈至极,半天也没有点有用信息。他只好命令雪梅道:“你来说!”
“是!”
雪梅目光恨恨,牙根痒痒:“今日下午,奴婢久等殿下不归,便去前院打探消息,遇到燕……三时,闻到他身上有血腥气息。奴婢心中忐忑难安,路上遇到智迟大人,就请智迟大人一同去询问……”
说着,雪梅眼中喷出万丈怒火,盯着燕三,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奴婢原本想请智迟大人为副侍卫长疗伤,但谁成想……谁成想……我们居然在门外看到他往殿下的杯子里倒药!”
“药?”
祯毅一震,连忙坐起:“什么药?”
“就是这个!”
说着,雪梅命人端上一个木盘,木盘上盛放着一个小药包。祯毅拿起药包嗅了嗅,气味十分刺鼻难闻。
祯毅将药包又扔了回去,他看着眼前的燕三,忽然想起今日在御书房里的自己。
或许……他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为什么要杀本王?”
祯毅无动于衷的问道。
“燕三不敢谋杀王爷……燕三从未想过谋杀王爷……真正会要了王爷命的,已经被燕三调包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实招来,本王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燕三身子一颤,他叹息一声,沧桑讲起自己:“殿下明鉴,燕三出生草莽,行走江湖之间,底细自然不干净,有些案底,即便王府也洗不干净。三年前承蒙殿下厚爱,看得起燕三,许以高官厚禄。燕三本该以死效忠。可是三年前,有一群人找上了卑职……三年来,他们以恩惠与案底要挟卑职做了很多事……后来今天他们又找上卑职,要卑职害殿下,可是卑职哪敢谋杀殿下?因此暗中调换了毒药,这药只是蒙汗药,烈性稍强一点,会让殿下昏睡个三五日。那时,卑职已经安顿好家母,便会回来向殿下以死谢罪……”
说完,燕三叹息一声,又恳求道:“卑职自知罪孽深重,王府、世间已经容不下我,还请殿下赐我一死!这也是燕三能求殿下最后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经过很长,祯毅算是听懂了。
“这么说,我三年前的昏睡也是你所为?”
“没……错!”
祯毅默然,平心而论,他确实难以定罪燕三。他虽然害了自己,论罪该杀。但他每次关键时刻也阻止了强人加害自己。虽然他明白这是两件事,但此刻他却很难将其分开。一时间他还很难定夺……
不久,典群匆匆返回,带来了王府大夫诊断的结果:这确实是包烈性蒙汗药无疑!
“哎……”
祯毅长叹一声,他现在疲乏极了,不想也不愿意思考,他挥挥手,对智迟道:“放了他吧……”
“什么?”
雪梅和智迟都吃了一惊。智迟没有吭声,但雪梅却想劝:“殿下……”
“孤说……放了他……”
典群见王爷意志坚定,便向智迟挥挥手,智迟无奈,松开铁链,燕三从捆绑中滑落出来。
“你走吧……”祯毅举头仰天,不看燕三一眼,“带着你老母远走高飞,不要再出现了……”
这一刻,经受了严刑拷打的燕三终于忍不住了,他涕泗横流的给祯毅磕了几个响头:“殿下的恩德,燕三来世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