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的目的达到了,一行人又上了马车。三辆马车载着众人朝城外飞驰,只要速度够快,他们还能在城外游玩大半天的时间。
不论是拉车的马,还是赶车的夫。皇室的配置都是最高的,不多时,三辆马车便首尾相连的驶出了梁师。太阳还在半山腰上时,一行人就来到了目的地。
灞水,便是一行人的目的地。因为在城中耽误了片刻功夫。因此赶到灞水时,此处已经有许多三三两两的小队伍散落在各处。
灞水是梁师都城的生命线。梁师在下游,这里是灞水上游。
灞水上游没有被污染,这里水质清澈,河水清澈见底。
灞水附近,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河边堤上,许多地方都有绿色的生命在律动。而沿河种植的杨柳也抽出了新枝。各带点点绿色,在春风笑意中摇摆。
下车之后,祯毅等人立刻又分了队。
祥凝、祥晸和徐佩楠走在一起。祯恭、祯毅和祯温走在一起。前后又各有仆人照看。
走着走着,祯温便脱离了三人小队,这里太过枯燥无味,反而是前面皇姊们有说有笑,不时间欢声笑语飘得老远,勾动祯温的心思。
祯温走了,祯毅和祯恭之间的关系反而缓和了。许多祯温在场时所不能谈论的话题,也渐渐的摆在了明面上。
“怎么?很意外?”祯恭目光示意徐佩楠,若有所指的问道。
“三哥自然有自己的途径,这无可厚非。”
“我可没有监视你。”祯恭摇头道,“敬王的传奇,只要在街上捕风捉影,自然就有人告诉。至于徐姑娘的事情……那是二姐来找我诉苦我才得知的。至于今天之事,你可以觉得我在故意讨好你,这也没什么。”
“那今天出游之事,难道也是在你计划之中?”祯毅警惕的问道。
祯恭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虽然我们在朝堂上或许政见相左,但本质上讲,我们是兄弟姊妹。一起出游,不是很正常嘛?”
祯毅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他把梦中对三皇兄的仇视和敌对带到了现实中,这也潜移默化的在各方面影响他的判断。
祯恭已经开诚布公到了这个地步,祯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政见吗?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否存在分歧。我越来越看不透大梁的官场了。”
祯恭闻言,欣慰的道:“你有自己的判断,这是好事。能有你这样的弟弟,我很欣慰。”
“哦?”祯毅不明所以,“皇兄怎么这么说?”
祯恭眺望远方草色沉痛万分:“我很怕,你身上带有仙人弟子的名头,我很害怕你因为诱惑或者目光短浅而直接站队,这样的敬王,只会使大梁的朝局更加混乱,不会对时下的难题有任何帮助……”
春风拂面,祯毅苦涩一笑,不知如何接茬,随即话锋一转,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开启北境战事?你可知一味的穷兵黩武,只会毁了大梁!”
“我怎会不知?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不发动战争,大梁的覆灭就在眼前。”
祯毅一怔:“什么意思?”
兄弟二人一边走,一边谈论政事。春风和煦,从前面刮来,带来欢声笑语和馨香的脂粉气,但却被兄弟二人屏蔽,这一团的气氛,很是浓重。
“你以为,穷兵黩武会毁掉一个国家,但你却没有看见大梁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去年大荒,流民数十万,几乎三成的大梁子民都在路上流亡。只要有一点星火,流民就会转化为暴民,暴民就会动摇国家的根基。齐楚燕秦,东西南北,大梁四面皆敌!上次朝会你也参加了,国家财政困难。去年大荒,今年大荒,明年再大荒!你觉得大梁还坚持得住吗?”
祯恭一吐胸中之快,随后又默然叹息:“文官虽然迂腐,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在赈灾上有着自己独到的经验,可是这经验,又何尝不是从荒灾中一次又一次总结出来的?”
祯毅震惊得说不出来,半晌之后他才喃喃道:“也许年情好起来也说不一定……”
“你以为大荒只是简单的天灾吗?不!所谓天灾人祸。缺一不可成二。天灾再严重,也动摇不了一个国家的根本。最重要的是人祸!”
祯恭一吐心头之快,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此时他们正在山道上,祯恭踩着一块大石,眼神忧郁的眺望脚下山河:
“如今的土地兼并是何等恐怖,在朝堂上你也看到了,农户不足十万,赋税年年减少。在大梁,二十个百姓能养一个兵。也就是四五户才能养一个,十万农户,就只养得活两万的军队!两万军队!五弟,你能想象吗?偌大的大梁,只能养活两万军队!”
祯恭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压低了声音嘶吼。同时,祯毅也深受震撼。他只知道土地兼并严重,却没想到会严重出这样的后果。
大梁的军队他颇有些了解,边疆上一共有驻军十二万。其中四万在西防秦,二万在北防御燕国,东方和南方各有三万军队防御齐楚。再加上拱卫梁师的两万军,整个大梁也就只有十四万军队。而在南面的楚国,却号称带甲百万!
如今的梁国,只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假借之前的余威,在诸国的虎视眈眈下苟延残喘!
这一刻,他甚至想将那些贪赃枉法的新旧制度下的官吏撕得粉碎!他心头十分迫切,连游春也不想在继续下去,他是想立刻付诸行动,挽救大梁的危机。
“那这于北境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这叫转嫁危机,五弟,你可懂?”
“些许明白。”
祯毅不懂,祯恭便指着北方对祯毅道:“在那个方向,从前有两个不弱于大梁的国家覆亡,赵和韩。那边拥有广阔的土地,但却因为草原的入侵以及我大梁的难以作为沦为荒地、草地。只要我们能够打败草原,将大片无主荒地变作农田,农民有地种,国家有赋税。我大梁的危机立解!”
祯毅看着这个皇兄,他的形象渐渐与史书上的记载重合,一个执意要打草原的皇子,一个死守国门的皇子。这一刻,祯毅深信三皇兄。这才是真正的大梁皇子!
虽然感动,但该说的祯毅还是要说:“但祯毅觉得,三哥这样做,其实是治标不治本。”
“怎么治标不治本?”祯恭微微一笑,又开始描述他的宏伟蓝图,“只要战胜草原,那么我就可以挟余威重回朝堂,那时在大刀阔斧的翦除害虫。五弟再看,现在还治标不治本吗?”
“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人从中作梗,使得北境战争打不赢呢?”
闻言,祯恭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萧索道:“想过,怎么没有想过?但想过又如何?如今只能放手一搏,才有机会从中取得一线生机啊……”
“不!”祯毅坚定的摇头,“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一步,我倒有个办法,不但可以解燃眉之急,还可以缓和国中矛盾。”
“哦?”祯恭好奇,连忙问道,“什么妙计,还请五弟告知,孤洗耳恭听。”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五弟啊!”祯恭苦涩至极,“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已经三月,等到五月看得到秋收时,朝廷就会正式决定北境战争究竟打不打了。到那时,就没有机会了。”
“既然还有两个月时间,那三哥为什么要着急呢?”祯毅笑着反问道。
“既然如此,那五弟至少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告知我吧?”
“至少不是今天!”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三月三。”
说完,祯毅朝祯恭笑了笑,然后快步追上已经远去的姊弟。
祯恭一愣,最后摇头苦笑着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