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家的豆腐多少钱一块儿?”
白银银站在一个豆腐摊前,正挑中一块儿豆腐准备包起来。
三年前,她跟着钱叔一块来南都城寻找陆少峰,可却未寻到一丁点下落,自己反而给钱叔钱婶家里添了许多负担,便常常将一些买菜做饭的活儿揽到身上。
“两个铜元!姑娘您要那一块儿,我给您包起来。”
白银银挑了一块儿又大又嫩的,随后拎着包好的豆腐,准备回去。
一个高大挺拔的军装男人从人群中走来,与白银银擦身而过,而他军帽之下那半张酷似陆少峰的侧脸,让白银银愣在了原地。
白银银僵硬的转过身,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她随着男人穿过了人群,进了一条七拐八绕的小胡同。当白银银反应过来时,男人不见了,自己也迷了路。
白银银在小胡同里毫无目的地乱走,这时,从她身后传来谁的脚步声。白银银以为是那个军装男人,兴奋地转过身,可等待她的却是一张麻袋和闷头一棍。
七天后
南都城的一座不大的教堂里,吵吵嚷嚷,甚是欢闹。
“哎,兄弟,听说了吗,今儿这拍卖行里有熟经!”
“我只听说过生经,山货,海货,你那熟经是什么玩意儿?”
“啧,一看你就不是行家,近几年才入的‘黑’吧?这熟经一般都是女的,生前供咱们玩乐,死后还能再当做生经转手再卖出去!不然你以为那些生经都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从她们身上割下来的!”
“别说了,别说了,拍卖师出来了!哎,你面具歪了,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你的脸!”
教堂是仿欧式建筑,白色的墙壁刷上红色的油漆,小小的教堂一片圣洁,客人们身穿黑色风衣,头戴白色面具端庄地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虔诚地望向钢琴旁站着的那个带着黑色面具的沉默的拍卖师。
他站在那里,双手手掌叠加在一起向空中拍了拍,一位身材曼妙的红衣女性推出一辆大餐车,逐一揭开上面的盖子。
分别是一块黑色的石头碎片,一根华丽的羽毛,一块通透的玻璃……
客人们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这次的山货是什么东西?怎么就搁一块碎石头敷衍了事。”
“龙岩山的黑石吧,不懂不懂,我就晓得那块玻璃是生经,其他的倒是看不出来!”
“我记得书里的说明是玻璃代表着人皮,那种颜色的羽毛,好像是极乐鸟……让我翻翻。”
“你还把山海经带过来了?让我也看看……”
其中一个矮个子客人,扯了扯旁边人的衣服:“兄弟,他们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只听那人嗤嗤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书皮,金色字样的“山海经”来:“就是从这上面对着认的!晚点拍卖会结束,你去找拍卖师,买一本这个,回去好好翻阅翻阅,下次在过来的时候,什么就都晓得啦!”
拍卖师示意肃静,沉思良久,将最后一个盖子揭开,一本《熟经》赫然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真的有熟经!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舍得将熟经拿出来卖!”
“他娘的!老子钱没带够!”
“想女人想疯了的老家伙们,老子就觉得生经挺好的!熟经还得割,麻烦!”
“你个老变态……”
不大不小的清脆的敲铃声不断落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拍卖师从餐桌上拿起锥锤子敲了整整十下,教堂再次安静下来。
拍卖师走到餐车旁,将锤子放到了第一个灰色石头上面。停了十几秒后,狠狠砸了下去。客人们没有任何反应。
“黑”有一个特殊的规矩,便是一次只拍一件货物,无论当天摆上台的有多少件。至于拍哪一件,那得看客人们的选择。
所以拍卖师又用同样的方法放到了羽毛上,客人们有了小小的骚动,可这骚动却不大,拍卖师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般场景,几秒都未停顿,便将锤子砸了下去。
不过,把锤子挪到第三个时,他停顿的时间久了一点,一会儿便有人站了起来,
“我出十五万。”
“二十万!”
“三十万”
“……”
“八十万!”
叫了八十万的客人紧张的盯着那块玻璃,“黑”的拍卖会每次仅拍一件货品,若出不到拍卖师满意的价格,他绝对会将那块玻璃砸的粉碎。
虽然第四样货物是个熟经,可是自己现在买不起啊!对自己来说,那块生经目前的价值可比熟经珍贵多了!
于是客人咬咬牙,再次喊道:“100万!”
拍卖师起了兴趣,隔着面具盯着那客人,手里的锤子一晃一晃,于是客人又道:“一百、一百二十万!”
若是搁在平时,这块人皮还能再抬高点价格,只是现在……
拍卖师复杂的看了一眼那本《熟经》,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餐车上的金色铃铛——这代表交易成功,同时也代表着拍卖会的结束。
客人们都失望地叹了口气,只有方才那名矮个子的客人站了起来,大嚷着:“凭什么结束!我就是冲着熟经来的!今天着熟经你拍也得拍,不拍也得拍!”
说着竟要跑上去抓拍卖师。
拍卖师往后一退,单手便将矮个子擒拿在地,冰冷的说:“我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若是现在离开,这件事我就当做没有发生。”
矮个子疼的哎呦哎呦的叫唤,慌忙点头答应,待拍卖师松开他后,矮个子又从身上拿出一把刀刺向拍卖师,却被早有防备的拍卖师一脚踢开:“把他押进生门!”
随即,座位上站起来了几个与客人们相同装扮的人,他们步伐沉稳的走了过来,不顾矮个子的挣扎,将矮个子抬了出去。
客人们倒吸一口冷气,在拍卖师的引导下,逐一离开教堂。
“生门即地狱,死门即人间。这人怕是凶多吉少喽!”
“要不来这一出,还真不知道咱们这些人之中还有拍卖师埋伏在这儿!得罪不起,真是得罪不起!”
“这‘黑’的背后是谁啊,这么横!”
“说不得,这个可议论不得,快走快走!”
……
白银银再一次从床上醒来。
宾馆的房间很大,至少白银银待着的这间是这样的——华丽的吊灯,柔软的大床,以及拴着自己脚踝的一条长长的铁链。
自从前些天她被绑到这个宾馆里来,就日日有人给她送掺了药的饭菜,害的她前几日常常精神恍惚。
门外有人将饭菜送进来放在床边,她当着人的面吃了两口,又假意睡过去。待人走后,将床同被子一起抬起来,床下面有个小隔板,白银银这几天将混了药的饭菜全都吐在了里面。
养兄还未找到,仇恨未能传达,她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今日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窗户是能打开的,这是她昨天就确认过了的。
她的房间在二楼,下面有一个布棚子,可以接住她。
至于锁链,白银银从头上拔出了根簪子,往锁孔里小心又规律地透着,终于“啪”一声,锁开了。
白银银活动活动筋骨,将窗户开到最大,踩着窗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护住头,尽量使自己背部朝下落在布棚子上。
门外的两名看守听到动静立即踹门而入,但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扇几乎看不见窗扇的空落落的窗子。
其中一人骂道:“他娘的!咱们赶紧把她追回来,《熟经》已经被咱们给递上去了,绝对不能出任何差池!”说着就要撑着窗子跳下去。
另一人将他扯了回来,“别追了!跑了总比卖了好!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当家的吧!当家的让咱们看着姑娘,又没让卖掉姑娘!我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帮你把《熟经》递上去!把姑娘卖了的这事瞒不过去的!等当家的回来了,我看咱们俩怎么交差!”
本就是深秋时节,扇形的姜黄色的银杏叶子和秋日的寒风一起飞舞在一派祥和的街道。一只月白色高跟鞋一脚踏上去,几片被风遗弃的银杏叶子又享受了一次等待许久的,短暂的飞行的愉悦。
可给予它们愉悦的小丫头可就没那么愉悦的心情了。
白银银素净白皙的小脸上此刻却糊得一片灰一片白;头顶着的那团发球也是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可爱,成了一只炸毛的小刺猬;本该白净的月白色旗袍也如她的脸一般,成了两种颜色。
方才从二楼摔下来,虽然有布棚子拦了一下,可是她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对面的菜摊上,把人家摊子给砸成半截,自己也被落下的木头砸伤了脚,一身的落魄。
不过,她现在大抵是无暇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现在正急切的、一瘸一拐地奔跑着,像是要摆脱什么,即使她身后除了惊诧的停住脚步盯着她诡异形象的过路人,再无比她还要可疑的可疑人士。
白银银大口地喘着气,强行抑制住喉咙里即将爆发出来的激动、恐惧与一些不知名的、混杂在一起的情绪,直到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她坐在了巷子里唯一一个圆形石头花坛上,对着中间奇形怪状的矮个子树开始干呕。
没一会儿,肚子就开始狠狠地抽搐起来,疼的她不得不缩起身子躺在地上。
一阵痉挛过后,疼痛感慢慢减缓。白银银调整长长的呼吸,连续呼吸了几个来回,她冻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巷子里灌满了被银杏吹来的风。
白银银双手搓着布满鸡皮疙瘩的上臂,撑起身子准备回去找钱叔。
七天没回家,也不知道钱叔和钱婶又要操心成什么样子。
巷子是被两座石头砌的高房挤出来的小道子,这矮个子石头坛树看起来有些年岁了,应该是房子建成前就存在的。
出口处有一颗大树挡着,若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条死路。
白银银不敢在巷子里多待,赶忙从树那儿钻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白银银一时迷了方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街边倒是停着几辆黄包车,白银银身上本来还有几文买豆腐的钱,可是衣服被换掉了,唯一值点钱的簪子也被她扔在了宾馆里。
她大着胆子走到一辆黄包车跟前,询问道:“这位、这位师傅,请问一下尧源街16号怎么走?”
那黄包车师傅见白银银衣衫不整,以为是做皮肉生意的,拉过白银银的手,语气轻佻:“小娘子走过去不闲累吗?要不陪我回去睡一觉,我免费拉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