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邵将德·欧文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里,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可是周离却有些茫然,他不太理解“像曼春小姐那样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宋小姐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提起这个,宋邵脸色更加难看,德·欧文也叹口气摇摇头,“我去检查一下死者的尸体,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说罢,德·欧文便离开了客厅。
宋邵这时才转过身,挥手给了周离一拳,拽起周离大的衣领,怒道:“发生了什么?宴会那天,她在院子里到处找你,被不怀好意的男人差点毁了清白!整日把自己所在屋里不见人,以至于到后来见到我都害怕!要不是白银银在旁边陪着她,她就毁了!周离,今天曼春打得你那一巴掌打的真是对极了,你无视曼春对你的感情,对银银现也并非真心真意,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她们任何一个人接近你。你听着,周离,这是命令,以后银银由我来照顾,你但凡载接近她一步,我必定对你军法处置!”
说罢,宋邵放开了他,大步离开了客厅。
周离一个人愣在原地,最后摸着青肿的脸,离开了帅府。
莫管事还未回去,周离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不断地回想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虽然昌水村是因他而被屠村,可他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要给他的养父一点教训,错不在他;白银银虽然因为他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可是他后来那么努力的去弥补,那么努力地想要把白银银留在身边,是白银银一而再的推开他,错不在他;宋曼春一直是一厢情愿,他从未对宋曼春的感情作出任何回应,就算是宋曼春受了伤害,也不是他造成的,错不在他;他虽然对钱水起了杀心,可是却终究没有对钱水下手,错不在他……
既然错不在他,为什么白银银要离开,宋邵甚至宋曼春都对他连连指责!
周离像是入了心魔一般,眼睛里全部都是血丝。
周将军这个位子是他一点一点杀上来的,如果他失去了这个身份,失去了白银银,那还不不如把南都城全部都毁掉!
这样想着,周离缓缓变得平静下来。他坐到书桌前,取了一张信纸铺在桌面上,提笔落下“致父亲”三个字。
德·欧文将钱水的尸体细细检查了一遍,花了两三天时间,写下一篇尸检报告出来,脸色沉重的交到宋邵手里。
“钱水身上所有切割口都非常的整齐,包括腿骨的切割口,并非人为,像是被专业的器材切割,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上,有一股非常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南都目前还没有这么先进的东西,我怀疑,这些东西来自于夷国。”
“夷国?”
“是的,但是现在我担心的是,死者身上的器官都跑去哪里了,而且死者的身上有大量的麻醉药。最不妙的是,我海外的朋友来信,说夷国似乎正在研究一个秘密武器,最近南都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些人,会不会也与这个有关系?”
宋邵眸色一沉,“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就免不了要遭到一场恶战。
二十年前夏彭与夷国的那场战争,他曾不止一次地听父辈说起过。
那时他年纪尚小,曼春也还没有出生,只知道父亲时常几个月不再家里,偶尔回来一次总是浑身伤痕,满面悲伤和绝望。直到后来夏彭出现,和父亲以及苏明豪的父亲一起,共同击退倭寇,父亲脸上才多了一些对未来的期望。
后来南北两城共同发展,曼春出生,父亲才逐渐对他露出一下笑容。
如今时代不一样,夷国的武器已经如此先进,可是无论南都还是北城,技术上和他们始终都有差距。
这场恶战如果重新打响,只会比二十年前更加艰难。
“来人!传我的令下去,封锁南都城,从现在开始南都城只准进不准出,彻查全城所有人的身份,挨家挨户的查!”
……
南都城外。
赵四离开南都城第三天,,一名手持枪械,一身黑衣,带着奇怪的白色面具的男人突然出现在马车前,一枪崩了马车,并且将赵四从马车上拖拽下来,扯掉赵四的假发,照着赵四的脚踝便来了一枪。
“啊——”赵四捂着血淋淋的脚踝,疼得抱住腿在地上打滚,他连吸了几口冷气,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是‘黑’的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戴面具的男人似乎兴奋的看了他一眼,如果赵四没有看错的话。面具男的眼睛里闪着野兽似的光,从那阴森恐惧的面具的眼眶处摄出,而后面具男一步一步往前走,像是在逗赵四一般,每走一步,就往赵四身边的地上打一枪。
崩在地上的子弹碎片弹射到赵四的身上,子弹与地面摩擦出的火花也将赵四烫伤。赵四没遇见过这么变态的人,那人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解释,只是以他的生命为乐趣,不停地拿枪子儿逗他。
“别过来了!你个变态!疯子!”
赵四像逃,可是面具男偏偏不让他如意,赵四往哪个方向爬,他就往哪个方向打,然后看着赵四害怕却无论如何也逃不走的模样,像是看到马戏团猴子的滑稽动作一般,放声大笑。
赵四红着眼转头看他,再也受不了这种屈辱,转了个方向,跑到面具男人的跟前,任凭面具男如何在他面前放枪,他也不移开一丁半点。
面具男放了两枪之后,枪里没了子弹,赵四趁机忍着脚踝上的痛,爬起来扑了上去,狠狠地照着面具男的脖颈处用手肘捅了两下,可都被面具男避开,却刚好把耳朵给暴露在赵四嘴边。
赵四张口便咬了下去。
“啊——”
面具男的声音粗矿沙哑,震耳欲聋。
赵四把嘴里的那块儿肉吐出来,嘴离浸满了血,像只饮血的怪物一般,对着面具男的脖子又咬了下去。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牙齿是他唯一能用来反抗的希望。
面具男在咽气之前,把身上的信号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火光“咻”地飞上了天,赵四慌里慌张地放开了他,然后把马从马车上解了下来,艰难的爬上马,往常山的方向飞奔。
在快进入常山的领地时,赵四终于因为失血过多,从马上掉落下来。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见忍冬从远处走过来,赵四伸出了手,艰难的喊道:“救……救我。”
赵四虽然从马上掉了下来,可马匹并未因此停下,而是不断地往前奔跑,最后被在山上闲逛的常夷和司汀拦了下来。
“大中午的,山上莫名其妙跑来了一匹空马?”常夷三两下就将马匹制服,然后顺着马脖子上的毛,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可惜这马不怎么样,毛色不好看不说,身上还磨破了皮,都渗出血来了……等等,这不是马的血!”
司汀闻言也凑过去看,接着眉头便凝重起来,“附近有人出事了,沿着马蹄印找过去看看。”
常夷点点头,跟着司汀在草丛里翻找着马蹄印。
“司汀,我听说正午和午夜的时候,山上最容易闹鬼,你说这会不会是有什么冤魂来找人索命?”
司汀不理他,只专注着翻找着马蹄印。
可常夷像是来劲了似的,嘴叭叭叭个不停,“你一直不愿跟我将你从前的事情,你说这冤魂会不会是来找你的?”
这次司汀倒是吭声了,“若真是来找在下的,那也必定不是冤魂,而是死后连佛祖都无法超度的恶鬼。”
司汀面容平静,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常夷却是听得毛骨悚山,山上的风轻轻一吹,他身上的汗毛都给吹得竖了起来。
“你以前当真……当真杀过人?”
司汀这次又不回答了,只是继续埋头往前走着,正当常夷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司汀突然开口说道:“二十年前,那时夏都督还未出现,倭寇横行,战火纷飞,在下一家都被倭寇所杀,除了在下。那夜倭寇们宿在在下家里,在下那时刚过懂事的年纪,便偷偷藏了起来,半夜时跑了出来,后来放了一把火,把自家的房子烧了。唯一的遗憾便是,在下的父母和那群畜生们葬在一处,实在觉得有些辱没了他们。”
常夷听后,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接着,司汀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后来在下被师傅所救,才学功夫都是师傅教的。你在山脚下捡到我时,师傅被奸人陷害,在下与奸人苦战一场才将奸人杀害,最终竭力倒在了常山山脚下,那时已经杀红了眼,你若是早来一步,恐怕就要成为在下手里唯一一条无辜的冤魂。”
司汀转过头,冲着常夷微微笑了一下。
常夷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与司汀说话,埋头顺着马蹄印一路往前走。
终于,他们在常山的边界处,发现了浑身染血,昏迷不醒的赵四。
常夷看着赵四凄惨的模样,感叹道:“我滴个乖乖,还真是一只活了这么久都还没死成的恶鬼啊!”
赵四躺在草丛里,从脚踝处流出的血把周围大片的徒弟都染成了深褐色,嘴唇也是鲜红鲜红的,看起来像是饮了人血的怪物。
司汀蹲了下去,用手探了探赵四的鼻息,说:“还有气。”
常夷把袖子一撸,掏出随身带着的刀子就想要上前去补几刀,“妈的,杀了老子的弟兄,给老子带了这么多破事,轮了一个圈,还是落到老子手上了!”
说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赵四,似乎是考虑从哪里下刀比较好。
然后他猛地一下捅向赵四的腰窝子。
本来已经昏死过去的赵四闷哼一声,忽的睁开眼睛,急促地喘着粗气,好一会儿眼前的朦胧感才散开,清晰地看见常夷和司汀就站在自己跟前。
他还没死!
这个想法像野草一样席卷了他的大脑,赵四伸出手结结巴巴的拽住离他最近的司汀的裤脚,恳求道:“救……救救我……”
常夷一脚将赵四的手踢开,然后把司汀拉到身后,跨过赵四的头用脚碾压着他腰上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救你?你也不看清楚你求的是哪条路上的爷爷,你搞出来这么多事儿,我就是把你千刀万剐都还是轻的!”
“不……不止是我,昌水村,还有……还有周离!‘黑’也在追杀……”
“这事和周离有什么关系,黑是什么,喂!”
常夷和司汀对视一眼,正当常夷要问清楚时,赵四又晕了过去。
“一刀捅死算了,”常夷说,“赵四这厮鬼话连篇,谁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说着,常夷举起了手上的短刀。
“当家的,把他扛回去吧,问问清楚。”司汀制止住常夷的动作,低头看着赵四,“赵四的话里,总是真话掺着假话,更何况‘黑’……”
司汀闭了闭眼睛,继续说:“当年杀了师傅,伤了我的那些奸人,就是‘黑’这个组织的人,我怀疑这些人和二十年前的倭寇有关系。”
常夷看了看司汀,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赵四,愤愤不平的收起刀,对着赵四呸了一口:“让你再多活一会儿!”
说罢,他把赵四从地上扶起来,拉过他的胳膊搭在肩膀上,抱住赵四的腰,狠狠往上一托,就把赵四扛在了肩上,歪着脑袋和司汀一起往回走。
赵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司汀要让寨子里的郎中来给赵四治伤,可常夷觉得这完全是在浪费资源,说郎中是给人看病的,赵四这畜生反正都要死了,随便拿点锅底的烟灰抹上止血就完事儿。
然后常夷当真去厨房,从灶台上的锅底刮了一些黑色的灰末,往赵四的伤口上狠狠一按。剩下的都抹到了赵四脚踝上的枪洞上,子弹也不取,抹完之后还照着伤口的地方狠狠一拍。
得亏赵四昏的死,不然疼也得疼掉大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