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枫河是在去找万陆生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决定了。
无论自己的儿子是否接受自己,她都已经准备好了离开这个世界,也准备好了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自己的儿子。
她曾经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另一个人,而也因为选择了这个人,所以放弃了万陆生。
郑枫河咳嗽不断地出现在郑明朗面前的时候,郑明朗真的觉得自己这位朋友真的是一位不爱惜自己的人,让自己既心疼又忍不住讨厌。
“以你的财力,想要控制自己的病情很简单,非要把那些钱全都放进自己的遗产里干嘛?”郑明朗一边埋怨这位朋友一边却还是尽力尽责地帮助她公证每一个流动资产和固定资产。
郑枫河虚弱地笑了笑:“没有,我已经留了很大一笔钱给自己了。”
“对,还拿去买房子,可不是一大笔钱吗?”郑明朗讥讽道、
郑枫河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浅浅地笑容,郑明朗被她这副样子惹得没脾气,恨恨地说道:“等你死的时候别叫我去参加葬礼。”
“好,好。”郑枫河依旧是浅浅地笑着,没有做出任何辩驳,反而显得郑明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郑明朗太了解郑枫河了,她决定下来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所以郑明朗也只能顺着郑枫河的意思来。
结果郑枫河死的时候,郑明朗真的没有收到她的消息,只是在有一段时间电话总是打不通的时候,她才隐隐地发现了不对,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冲到营城去找她。
最后却只能看到那墓碑上带着满眼温柔的郑枫河。
“让你别叫我你就真的不叫我了,真的是一点义气都没有。”郑明朗站在郑枫河的墓碑前,手中捧着一壶漂亮的桂花酿,她把桂花酿放在郑枫河的面前,压着嗓子地说道,“酒给你放下了,爱喝不喝。”
郑明朗又静默地站了一会,最终强行坚强的外壳还是破碎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却还是故意装作不在乎,说道:“就应该让你儿子把遗产里面调一笔钱给我,算是弥补我的眼影钱,哦,这瓶酒的钱也要给我……”
可是说着说着,郑明朗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啊。”郑明朗蹲在墓碑前,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崩溃地哭了出来。
“郑枫河,你这个人真的太自私了!”
“只顾着自己,一点都没想过除了你的儿子,我也会需要你啊……”
整个墓地都静悄悄的,只有郑明朗一个人蹲在郑枫河的墓碑前,放声地大哭。
可是墓碑上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郑枫河终究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她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再给郑明朗一个拥抱,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郑明朗。
有的时候,人类就是充满遗憾的,就好像此时此刻的郑明朗,后悔郑枫河生前的时候故意装成不在乎,后悔把自己整个都埋进工作里,后悔自己连郑枫河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墓地的空中飞过一只小小的麻雀,它轻轻地叫了两声,似乎是累了,正好就停在了郑枫河的墓碑上歇脚,它在墓碑上左左右右地踱了两步,又展开翅膀离开了。
————
叶冬知在这周的最后一节课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虽然今天才周四,可是周五却已经没有他的课了,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三天的假期。
他前脚刚踏出教室的门,就看到万陆生正站在门口等着他。
万陆生是从实验室匆忙赶来的,所以白衬衫上还沾上了一些实验中碰到的污渍,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档案袋。
“生生!”叶冬知一看到万陆生就把王子翼丢到一边,直接冲到万陆生身边。
跟在叶冬知身后的王子翼只能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见色忘义”就独自离开了。
叶冬知扑倒万陆生怀里蹭了蹭,才仰起头问道:“生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平常的周四是万陆生最忙的时候,所以王子翼才那么心安理得地跟叶冬知一起下课回宿舍,不用面对万陆生危险的眼神,谁能想到看起来高冷禁欲的万医生实际上是个占有欲强到让人害怕的醋王呢。
“这几天请假了,陪我出去走走吧。”万陆生说道。
“好。”叶冬知点点头,便和万陆生一起往食堂去了。
正好是中午,是食堂最拥挤的时候,放在以前,万陆生总是愿意跟他一起排队,但今天却不想了,只想跟叶冬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说说话。
“我们去叶老师的公寓吧。”万陆生看着叶冬知说道。
叶冬知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只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心情。
万陆生此时此刻的心情很不好,甚至说的上是难过,他本来对食堂的饭兴趣就没那么大,既然生生说了不回公寓,那就回公寓好了。
他打开自己的外卖,选择了两个人最常吃的那一家,便跟着万陆生慢悠悠地回叶千言的公寓。
叶千言早就跟着戴蒙搬出去住了,如果不是两个人时常还回一下公寓,恐怕现在早就已经变成灰扑扑的一片了。
“生生,你怎么了?”叶冬知坐在万陆生的对面,撑着脑袋小心地问道。
能让一向沉稳的万陆生心态不稳的一向就只有叶冬知,可是现在他似乎又多了一个软肋。
万陆生把那个档案袋递给叶冬知,叶冬知打开看了一眼,也跟万陆生一样沉默了。
叶冬知知道郑枫河比他想象中的更爱万陆生,可是当她都已经离开的时候却再一次把自己的爱留给了万陆生。
那是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甚至可能是郑枫河和他的爱人所有的财富。
她没有为她的爱人生下孩子,这就意味着,她没有留下任何人来跟万陆生争夺这份厚重的遗产,这份遗产的给予,连一丝风险都没有留下。
她就是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万陆生。
“郑妈妈她……”叶冬知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此刻逐渐低落的气氛,但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说出了这几个字,又梗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万陆生看出了叶冬知的难为,开口道:“我准备去妈妈的房子里看看。”
过去他从来不问她离开父亲后的生活,她就业从来不说。
似乎是怕自己提起过去的事情会破坏掉她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关系,小心翼翼才能维护的母子情谊。
万陆生自己也害怕当母亲提起那些快乐的往事时自己会感到生气,所以他也从来不问。
可是当她死了,当她永远地离开自己的时候,却又后悔自己对母亲的过去毫不了解。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面对父亲时的麻木跟悲桑,也不知道母亲在面对爱人时的快乐与愧疚。
“那我们现在就去。”叶冬知把遗嘱都塞进档案袋里,替万陆生决定好出发的时间。
如果没有人做出决定的话,恐怕就又会到明天了吧。
万陆生只回答了一个“好”字,就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出发了。
叶冬知也跟在万陆生的身后,开始一起收拾东西,为万陆生查询路线。
郑枫河的房产很多,自从爱人死后,郑枫河就拥有了爱人所有的财产,除了她跟爱人一起奋斗出来的财富,还有爱人的父母去世后留下的钱财。
爱人死的时候,她遵从他的想法,把其中一部分不属于郑枫河的东西全都捐了出去,甚至连自己身体上尚且完好的器官也一起捐了出去。
所以叶冬知只能一处一处地订好路标,为万陆生规划最合适的路线。
“走吧。”万陆生做好了准备,正巧叶冬知的外卖到了,也不坐下吃了,直接提着带上了车,万陆生开车他就在旁边投喂。
听起来有些荒谬,明明吃顿饭也没有什么。
可是万陆生……却真的就连这十几分钟都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