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前发生过很多事，但总体来说还是过去了，真真正正的大年来了，叶妈妈包了饺子装满了冰箱，又换了几种饺子馅才算了事。
过年的活动其实就那几个，吃饺子、看春晚，跟叶瑾抢着放烟花。
但是叶冬知非常喜欢这股子热闹劲，尤其是看春晚的时候，一家人窝在一块夸夸这个，吐槽吐槽那个，平常找都找不到的共同话题就这么一晚上冒出千百个，能说的话一夜也说不完。
叶瑾也不再跟自己抢遥控器，因为无论怎么抢都只有那一套台。
但今年的年，叶冬知特别想问问自家老哥付凌到哪去了，小年夜跑到这里来，肯定是家里出了变故。
只不过父母都不知道付凌的存在，付凌也无意打扰别人家的团圆夜，自己在外面找了间旅馆呆着，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叶冬知，你神游什么呢？”叶瑾伸手弹了叶冬知一个脑瓜崩，把他的思绪从那些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里拉回来。
“好疼！”叶冬知捂着自己的脑门，冲上去就要报仇，“我要你也尝尝炒栗子的滋味！”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闹做一团，叶妈妈跟叶爸爸一个护着一个，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人分开，嘴里虽然责备，脸上却都是宠溺的笑容：“都这么大了，还跟孩子一样。”
“我本来就是小孩，我才十九！”叶冬知利用年龄优势向叶瑾输出二技能道德绑架，“哥都二十七了！”
“我十九岁就不是成年人了？你才不是小孩！”叶瑾作势又要很叶冬知嬉闹。
“胡闹，过了年你们就二十，二十八了。”叶妈妈指着两个光长年纪不长智力的幼稚鬼假模假样地训斥。
叶冬知跟叶瑾当然知道妈妈不是真的生气，互相伴着鬼脸继续隔空斗法。
家里能有两个小孩这么闹腾，其实也挺热闹。
因此叶家父母也就任由他们两个跟幼稚鬼一样互相斗法，一边看看电视里的小品乐呵乐呵，一边看看这兄弟俩乐呵乐呵。
有这两个儿子叶家父母已经十分满足了，虽然一直都还想再要个女儿，但年纪大了，也就打算想想而已。
“我接个电话。”叶瑾首先休战，站起身走到窗帘边上接电话，叶冬知一猜就是付凌打的，不然怎么还要躲起来接。
不过叶瑾接电话这事儿提醒他了，春晚都过了一半了，他还没跟万陆生发新年快乐。
他摸出手机，在万陆生的聊天框上写下“新年快乐”四个字，就发了出去。
万陆生也简单地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就算是互相拜了早年。
叶冬知又背着爸妈偷偷摸摸发了一句“我想你了”，但许久都没有收到回复，他猜着是万医生还要陪奶奶，来不及看手机，毕竟万医生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手机。
叶瑾接完电话没多久，就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大过年的往哪跑？”叶妈妈不悦地问道。
叶爸爸则过来打圆场，一边捏妈妈的肩膀一边讨好道：“孩子想出去就出去嘛，反正很快就回来的是不是？”
说着，还不忘给叶瑾使眼色，叶瑾当然是从善如流，笑嘻嘻地附和：“我就是有个朋友在外面等我，我待会见到他肯定跟他说我要在家陪我亲爱的妈妈，让他赶紧回家！”
叶妈妈闻言脸上虽然还挂着不悦的表情，嘴上却已经放了他一马：“那你早点回自己家去啊，要是让我知道你夜不归宿我明天就把你房子的锁换了。”
“是是是，好好好。”叶瑾赶紧答应，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叶冬知也紧随其后，在过道里跟叶瑾说话：“哥，是付凌吗？”
“你知道得还挺多。”叶瑾行事坦荡，直接承认，一边走一边念叨，“他住的那家旅馆要歇业了，没地方住，就来找我。”
“那怎么不一开始就住你家。”叶冬知问。
叶瑾是有自己的房子的，虽然就在自家对面，但毕竟是个自己的房子。
“他不肯嘛。”叶瑾从兜里拿出一根烟，刚想点着又收了回去，悻悻然地嘀咕了一句，“身上要是有烟味他又要不高兴了。”
“还能有人让你这个老烟民戒烟啊。”叶冬知更觉得稀奇。
虽然付凌他见过了，也感受过了他的魅力，但是如果说有一个人能让叶瑾这个十年的老烟民戒烟，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又更上了一层了。
“他啊，一身书生气，不喜欢烟味。”叶瑾笑眯眯地接话，一说起付凌，他的眉眼就忍不住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一个电竞圈的战神在那个名字下仿佛变成了一个寻找春天的少年。
叶冬知在那一瞬间就知道了，封颜希没戏了。
“行了，早点回家，我跟我相好见面你添什么乱，小心我也当你跟万陆生的电灯泡啊。”叶瑾扔下一句也不知道算不算威胁的话，就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当中了。
叶冬知觉得无趣，也转头回家，自己没打算出远门，因此身上连外套都没有，大门外的风一吹，叶冬知就冻得一个哆嗦，赶紧退回楼道里，慢悠悠地往家走。
走到一半，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叶冬知看着“万医生”的来电显示，连家也不回了，找了个角落蹲着接电话。
“喂，万医生，想我了吗？”叶冬知笑眯眯地问道。
可是这一次万陆生却没有像叶冬知猜想的那样回答“想”，而是声音沙哑地说出一个让叶冬知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话。
“冬知，我妈回来了。”
“阿姨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万陆生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似乎这个母亲在他的生命里就是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麻烦，她的出现自然会让万陆生感觉到疲倦。
“她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离开的。”
万陆生似乎也像叶冬知一样，缩在某个小小的角落，连声音都是闷闷的，又昏又沉。
万陆生的妈妈是在万陆生十二岁的时候离开的。
准确的说，是在爸爸去世后的第三天，她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家，把年幼的他丢在早就孤身一人的奶奶。
当年万陆生的父亲遭遇了车祸，万陆生也因为目睹现场的残酷而昏迷，昏睡了四天才醒过来，而那个时候他的母亲已经和自己的情夫走了，小小的他身边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
在万陆生最艰难的时候，他的母亲并没有给与作为一个母亲应该给予的陪伴。
他得了厌食症，看见吃的就反胃，无论万奶奶怎么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他总是一闻到味道就开始呕吐，本来就空荡荡的胃里硬是被他呕出了几口血。
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万奶奶刚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就要忍着痛专心致志地为自己的孙子治疗。
外公外婆心存愧疚，想花点钱买安心，奶奶的腰杆却硬的很，一分钱都没收，直接把他们送来的果篮全都扔到了病房外，彻底和这个十几年的亲家断绝了关系。
万陆生至今还记得奶奶站在病房门口说的那句话。
“我就算是养条流浪狗都知道给我看家了，可是这人却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不管，也不知道是人不如狗忠诚，还是人比狗聪明。”
外公外婆羞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有出现到他们的面前。
他还记得，那是个夏天，他的病床就在靠窗的位置，奶奶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到了他的耳朵里，那时候他就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父母了。
一个从肉体上死了，另一个从精神上死了。
“奶奶，我饿了。”小小的万陆生第一次主动尝试吃东西，即使效果一直都不是很好，却每天都在逼自己吃饭。
他的生命不只是自己的，还有一半是奶奶的。
可是在他终于长大成人，从小学到高中，从大学到医生，他每一步都走得比别人要难要稳，可是却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回来了。
她回来了。
打破了所有他苦心为奶奶经营起来的生活，打破了他所有安宁的生活。
那个晚上，他发了这辈子最大的脾气，说了这辈子最恶毒的诅咒，他恨不得用自己的手术刀把他生剖，恨不得把她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掉。
“叶冬知，我是不是很恶毒？”万陆生问道。
“没有。”叶冬知仰着头，想要给对面的爱人一点温暖，轻声说道，“她不配脏了你的手术刀。”
这样的母亲叶冬知没有，可是叶冬知却只要稍微代入一下，就能感觉到心口的绞痛。
如果自己生了病，妈妈离自己而去，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照顾，恐怕他现在比万陆生还恨。
“嗯，她不配。”万陆生轻声地重复了一遍，便不再说话了。
叶冬知知道万陆生现在需要的不是倾诉，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陪伴而已。
因此他也不说话，感受着对面逐渐平稳的呼吸。
“叶冬知。”万陆生突然开口，叶冬知本能地答应了一声，他继续道，“我想你了。”
“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