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可以标新立异改变自我,却把不自信暴露出来了。真应了那句话,外表与内心未必是统一的。
黄九恒和蓝天愚选择把头发梁回去。
蓝天愚有些无奈地望着天,如果早那么一天染回去,就不会和系主任大吵一架了。也不知当时哪根筋不对了,和系主任杠上了,弄得系主任撂下狠话要停他的课。与天斗与地斗,不与领导斗,他想,得找个机会约系主任吃个饭,低个头,改善一下关系才好。年近中年,像他这样的人,工作真不好找。
上官慧看着蓝天愚染回了头发,笑了笑,说:“还是这样好,看着舒服。”
蓝天愚叹了一口气:“都是被白志勇这小子忽悠的,我也觉得这样顺眼。”
上官慧点点头,坐到蓝天愚对面:“我想跟你聊聊,秦峰。”
蓝天愚看着上官慧,没说话,好像没听懂上官慧的话。上官慧忙解释:“秦峰,就是那个教练。”
蓝天愚的口气变得有点生硬:“我知道那个第三者叫秦峰,忘不了,今天不谈这事,行吗?我刚把自己的心情给捋顺了。”
上官慧:“我想谈。”
蓝天愚明显不高兴了:“有什么话,说!”
上官慧沉吟半晌,说:“如果这事就这样过去,你……你能原谅我吗?”
蓝天愚干脆地回答道:“不能。”
上官慧还想说什么,蓝天愚怒目相向:“你什么意思?后悔了?想跟我说……就当你是放假出去旅了一次游?回到家以后让我假装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想走回头路、吃回头草?想跟我接着过?上官慧,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上官慧面露痛苦之色,解释道:“蓝天愚,我们毕竟十几年的夫妻,这种事出了,我心里也苦,也烦!我想跟你聊聊,看能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你能不能别老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我们的儿子刚刚过了七岁的生日,我发现我头上有顶带颜色的帽子才不到四个月,我天天生活在一个背叛者身边,时时刻刻让我感觉到这种屈辱和痛苦,上官慧,不可能原谅,你想再活一个另一辈子,我尊重,但让我原谅你,难……”
“你既不想原谅我,又不会和我离婚,你就这样折磨我,对吗?”
“我的本意并不是折磨你,只是我的心眼没我想象中那么大,你也该理解我。”
“你觉得你的郁闷委屈要多于我,你想持续这种折磨,直到觉得我的痛苦和你相同了,甚至大于你,你才能心理平衡,对吗?”
“也许吧……”蓝天愚讷讷地说。
这家,真是闷得慌。
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说是透气,其实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老黄,我问你,自从你知道这事儿以后,你对你女儿的感情上有什么变化吗?觉得别扭吗?”出门后的蓝天愚又去了江小美的酒吧,黄九恒、白志勇、江小美、区晓鸥都在。
黄九恒郁闷地回道:“怎么能不别扭啊!”
江小美喝了一口啤酒,说:“这两天我一直在琢磨,说到底啊,你蓝天愚和白志勇的这点痛苦啊,应该还是有解药的,好像都是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黄九恒的事儿,确实是无解啊。”
黄九恒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以前,是林响想和我聊,我不想听,昨天,我想听,所以开口问了。”
“问啥了。”白志勇好奇地问。
“小蕾的生父呗。他叫常哲,林响只知道他现在在国外,太太是国外人,白人,有三个孩子,开了一个中国超市,其它情况她也不太了解。据林响说,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在中国有个女儿的事,那人自我、自私、很强硬,若是知道了,以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想想也是,这个世界上恐怕没几个比我怂的人。”
江小美目视前方,问:“如果我不是你的好朋友,不站在你的立场上,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想,这样做是不是对你女儿的生父太不公平了?”
黄九恒点头:“有点缺德……我也这么想过,可能是我老婆没有这个勇气吧,反正我是没这个勇气,这可是天翻地覆的事,这事儿要暴露了,还不得炸了窝呀,两个家庭,两对夫妻,我们各自的父母,会涉及到多少个家庭啊……绝对是一颗炸弹,重磅炸弹。”
蓝天愚有些情感上的共鸣:“是啊,钝刀杀人呐!流着血,忍着痛……”
黄九恒满脸绝望,说:“人又不能马上死,这就是我目前的感受,无奈啊,我现在都能听到我身体里的那种绝望,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黄九恒叹了一口气:“我记得小蕾第一次叫我爸爸的时候,我哭了,我哭是因为当听那么细细的、柔柔的、好听的声音叫你爸爸的时候,我心里忽然特别特别的软,软得伤人,软得让你的心都快碎了,软得你浑身没有力气……”
区晓鸥和白志勇听着,眼中透着丝丝柔情。黄九恒接着说:“没出这事之前,我一直相信,我对我老婆我女儿的感激和感情会持续一辈子,持续到我死……我想象我的下半辈子永远不要和她们分开,我甚至还胡思乱想,女儿大了,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她就会永远在我身边,我还想,最好将来我能比她俩先死去,因为我不可能去面对没有她们的日子,那得多痛苦啊。老白、晓鸥,我对过日子的要求,很简单,很平凡,就是吃饭睡觉,家庭平安,就这八个字。”
黄九恒眼中有泪,白志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别看我平常咬着牙,挺着胸,高喊潇洒,可我也发现,这真的很难!这八个字实现起来真的是很难,很难。”
黄九恒说:“厨师,做菜是为了给别人吃,我天天琢磨,怎么能让我做的菜让别人觉得好吃,我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爱不爱吃,我的爱好是做菜,而做菜是为了别人的爱好,也就是说,我没有爱好,我只爱我的老婆和我的女儿,我的爱好是我的亲人,是亲人和亲情让我活得有滋味,有精神,有力气,有快活……”
区晓鸥也跟着感伤起来:“而这一切,现在没了,都没了。亲人没了,精神也没了。”
黄九恒擦了擦眼泪:“是啊。老白,晓鸥,你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什么吗?”
区晓鸥和白志勇静静地看着黄九恒,没有回答。黄九恒眼睛看着远处,轻轻地说:“我特别希望,我现在不是我,我是另外一个人,我不叫黄九恒,我也不是黄小蕾的父亲。说实话,我真想我是另外一个人!”
但他永远不会是另一个人。
傍晚的时候,他还要去看黄小蕾训练。今天林响有事,得他去接女儿回家。
女儿真好看。黄九恒呆呆地看着她,即便一点也不像她,她还是继承了她妈妈的基因。眉里眼里,有他喜欢的样子。
十分钟休息的时候,黄小蕾凑了过来,和他并肩坐下。他习惯地掏出手帕,帮她擦汗,眼中充满的,是复杂的慈爱。
“爸,一百二十五天了……”
黄九恒没明白:“什么?”
“你和妈妈有矛盾,都四个多月了,你还是心神不定的。”
黄九恒掩饰道:“爸爸会努力,好吗?”
小蕾点点头,伸出手。
黄九恒一时间没明白,黄小蕾提醒道:“巧克力啊!动作快点,别让教练看见。”
黄九恒明白了,赶紧拿巧克力,并自然地朝教练秦峰的方向看去。
秦峰静静地坐在跑道上,看上去有些走神,有些孤独。
黄九恒问小蕾:“你们教练怎么啦?情绪不高啊。”
黄小蕾嚼着巧克力:“跟你一样,心神不定,也四个多月了。”
黄九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掩饰地笑了笑。
等训练完,黄九恒带着黄小蕾回到家,林响正在卧室收拾东西,看见黄九恒,有些局促地捋了一下头发。刚关上门,门铃就响了。
黄九恒一开门,门就被外面很大的力量猛地推开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时,两个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和两个法警快速涌进屋内,一个工作证在黄九恒眼前晃了晃,一个口气强硬的声音响起:“福水区检察院的!你是林响的什么人?”
两个法警快速向屋里走去。
黄九恒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是林响的爱人。”
林响从卧室门边探出头,吃惊地看着,两个法警动作迅速,当即就想用手铐将林响铐住。黄九恒厉声道:“等等!”说话间,他冲了上去,推搡着警察,“怎么了?把事儿说清楚!”
两个法警手一伸,便架住了黄九恒。林响忙冲黄九恒喊道:“孩子!孩子在……”
黄九恒看向一脸惊恐的黄小蕾,速摆脱两个架着他的法警,跑向黄小蕾,把黄小蕾抱在怀里,手下意识地遮住黄小蕾的眼睛。
警察把林响用手铐铐住,并拿出搜查证给林响看。
“林响,你因涉及经济犯罪,需要到检察院配合调查,而且要对你们家进行搜查。”
林响强忍着惊恐对警察说:“孩子……能不能让孩子先回避?”
警察回头看看在黄九恒怀里的小蕾,点点头。
林响冲黄九恒:“让小蕾去里屋。”
黄九恒把黄小蕾拉进卧室,关上门。门关上的一瞬间,黄小蕾仍旧惊恐地向外观望。
“怎么回事儿,说清楚,否则,不能把人带走!”
林响抢先回答:“可能是我们公司的一笔钱……”
警察厉声打断了她:“林响,你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
黄九恒急了:“为什么不能说?!我是她爱人,又搜查又带人的,了解一下情况不行吗?!”
“这是规定,怕你们串供!把林响先带走,我们要执行搜查任务。”检察院工作人员说完,手一挥,一左一右两个警察架着林响往外走去。
黄九恒无奈地跟到门口。林响回过头:“黄九恒,照顾好小蕾,照顾好咱们的女儿。”
黄九恒呆呆地点点头。
一个警察甲走上前来,语气有些缓和:“对不起,我们要开始搜查,你可以待在这里,需要带走的物品,我们会给你一个清单。”
黄九恒的语气强硬,说:“到底怎么了?!”
那个警察摇摇头:“我真的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四个字,经济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