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锋敲开了母亲的门。
“锋儿啊,娘正要去找你呢,我啊,打算明天就回去,辛儿就留在你这儿……”母亲笑道。
“娘,我来是有事告诉你的……”忽然间,他怯懦了。
“哦?你说吧。”
“跟柳辛……的婚事,我想取消……”他小心翼翼的说,果不其然,母亲那一点就着的性子,立刻就炸了开来:
“什么?!你这混小子,娘怎么跟你说的?辛儿多好啊,犯什么浑呢?!”
“娘!我对辛儿从来没有那种想法……况且……况且……”那句话就在嘴边,他却不敢说。
“况且什么?你这小子这些天在外边,变了挺多啊,娘的话都不听了?!”
“况且什么?况且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厝定的声音传来,铿锵有力。
“是你啊小伙子,你刚刚说什么?锋儿……他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啊,有辛儿好?”娘一愣,又不甘心的追问。
“不是哪家的姑娘,你儿子梁锋的心上人……就是我!”
母亲一脸惊愕,神色变了几变。“啪”的一声,一个红掌印落在他脸上,“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儿子是你能污蔑沾染的?”
“梁夫人您别不信啊,梁锋就在那儿,你问他啊……”他只是愣了一下,脸上倒没有一份愠色,“梁锋,快告诉你母亲啊!你看,她不信我……”他的目光投向梁锋,眼里尽是温柔的期待。
“我……”梁锋犹豫了,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不该告诉母亲他所言句句属实,说到底,他还是怕了。
“梁锋你怎么不说话?说啊,告诉她啊!”厝定眼里的期待暗了几许,几抹慌张、失望取而代之。
“啪”,又是一巴掌,“你闭嘴,不知羞耻,纠缠我儿子的死断袖!”
母亲几乎是吼出来的,梁锋在一旁一言不发,慢慢窒息。
厝定不再挂着笑了,眼里尽是失望,“你看来……只是一时兴起啊”,说罢,转身背对着他。
“厝定……”梁锋开口。
厝定头也没回,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声冷笑,渗骨,他渐行渐远的衣襟定格在了梁锋眼中。
泪湿了眼眶,他却没勇气追出去。
厝定好像就这么消失了,音讯全无。
时间过得很空洞,一转眼,到了梁锋迎娶辛儿的日子,大红喜服,很扎眼,不知道为何,梁锋的脑中,全是厝定……仿佛穿着大红衣服的,不是辛儿,而是他。
“锋哥哥!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怎么,都娶到辛儿了还不高兴啊?真过分,辛儿要不高兴了!”辛儿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别闹了。”
“哼,辛儿生气了,锋哥哥凶我!”她盖上了盖头,用鼻音撒着娇,我听来有点做作,甚至有点,令人作呕。
“好了,走吧。”
“哦……”声音一如既往的拖的很长。
行至一片空旷山野,林中一群惊鸟飞出。树影中,梁锋好像看见了厝定。
“厝定!”不受控制地,梁锋喊道。
无人回应。
“呦,梁捕快今日娶亲啊,恭喜恭喜!”厝定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转着笛子,嘴角带笑。
“你这一个月都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怎么……”梁锋还没说完,就被他无情打断:
“哎梁捕快,我记着咱可没多熟啊……小贼一个,就不劳烦您挂心了。”
“你……厝定!你听我说,那天……”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关心竟被他生生噎住了,梁锋有点气恼。
“哪天?”厝定反问。
“那天实在是不适合把一切都告诉我母亲。”他没回答他是哪天,因为他清楚,他也清楚。
“无所谓啊,一时兴起嘛,我理解,放着好好的美人不要,要一个糙汉子,谁会干这等傻事啊……”他笑道,梁锋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苍白。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死皮赖脸缠着我锋哥哥的厝定?哎呦天哪,我麻烦您搞清楚,我已是他的妻子了,你想都不要想!哼!”柳辛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大红盖头被掀至头顶,眉眼间有一股得意。
“你给我闭嘴,算什么东西啊,这样跟小爷我说话!”厝定抬起眼,看着柳辛,一字一句地说,“女人就是麻烦,事儿精!”
“你……你说什么?说我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恶心的死断轴,滚开,别再缠着我锋哥哥……”眉眼间的得意消失了,怒色爬上柳辛的脸。
“我说了让你闭嘴,听不懂是吧?等我亲自动手?”厝定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厝定你别胡闹!她跟你没怨没仇的……”
“没怨没仇?在我不得不离场之后你跟她可真甜蜜啊,果真是按期完婚啊……”他笑了,却没有一丝温情在里面。
“什么叫你不得不离场?锋哥哥的世界你从来就进不去,说的好像你自己多重要似的!锋哥哥我们走,别理他!”柳辛放下了轿帘。在她放下帘子的同时,一把刀从厝定的袖中飞出,准确无误的冲进轿子里,柳辛的惨叫声传出来,伴着阵阵呜咽。
“厝定你疯了,那是人命!”梁锋顾不得跟他理论,掀开轿帘查看柳辛的情况。
她缩在墙角,那把刀在她头顶正上方。
“你并非知道我是我什么样的人,可你不愿赌一次,信我一次……”厝定的声音响在耳边,语气很轻,却狠狠的戳着梁锋的心。
待他回头,他又不在了。
拜堂,看到母亲和柳辛洋溢着喜悦的脸,梁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刚才,大抵是很伤心吧?
新婚夜降临,梁锋喝了许多酒,在酒影迷离中,睁眼闭眼都是他,而柳辛,他没碰。
为了不让母亲怀疑,他割破了手指,血滴在被褥上,鲜红的一朵花,然后抬脚离开,而柳辛拉住了他。
“锋哥哥,你去哪啊洞房花烛夜……”
“对不起,辛儿,我求求你等我放下了再说好吗?你不傻的”他拨开她的手,尽量语气缓和的跟她对话。
“你非要这么做是吧?忘不了?”她扯下红盖头,目光几分暗淡。
“你都嫁给我了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锋哥哥你疯了吗,厝定他是个男人,你们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辛儿哪里不好了?而且你看他毛贼一个丧尽天良,早晚被义士替天……”
啪的一声,他手起耳光落,她的说话声被打断。
“姑娘家的嘴怎么这么毒。”他冷冷的说。
她一脸惊愕,眼泪涌出来,彻底撕掉了柔弱的皮囊,“好啊,你为了他敢打我!梁锋,他会毁在你面前,渣都不剩,你看好了!”
“我奉陪。”梁锋没多心,一个丫头片子,能怎么的,可事实证明他错了。
平静的过了半个多月,相安无事。
梁锋目光空洞却带有目的地四处扫视,艳阳天,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的身影。
“厝定?!”他出声。
那人没回头,“难道不是?”梁锋怀疑着揉了揉眼,再睁开已不见那人的影子,“算了吧,估计看走眼了。”
回到家,“锋儿,过来,娘和辛儿有好事告诉你……”母亲笑的都找不见眼睛了,梁锋一头雾水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娘?”
“辛儿她……”母亲睁开眼,随即又笑的挤住了,“怀了!”说罢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他掌心。
“没搞错?”他心想:我与她并无夫妻之实怎么可能怀上,但却没说出来。
“你说什么呢这傻孩子,这能搞错啊?”母亲拍了他一把,笑着进了里屋,“梁家,有后喽!”
他抬起眼,正好对上柳辛的目光。“怎么回事?你搞什么鬼?!”
“梁锋,刚才看见厝定没,我可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呢…”她倒是目光没闪躲,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方才,她故意在附近徘徊,果不其然看到了坐在屋顶上的厝定,她定了定神,手扶到后腰上,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呦,您怎么来了啊?”她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却很傲。
“你管我来干什么?”厝定没理她,把嘴里那根狗尾巴草呸的一声吐掉,应着。
“是啊,我管不着,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她笑了,转身,却吐出一句让厝定疯魔的话,“看在孩子的份上。”
“你说什么?”厝定腾的站起来,扼住了她的手腕,手指骨节用力到发白。
“我说什么?你不是没听清,你只是不敢……”她把手放到厝定的下巴尖,挑了挑,“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我跟梁锋可快活呢!”
厝定把她的手推开,目光暗淡甚多,可还有一丝光,“哦是嘛?那恭喜你了,母子平安?”说罢打着哈哈走了。
“你是不知道,他听见的时候那个不屑一顾的表情,梁锋啊梁锋,你的深情不过是场笑话!”
“我还真是低估你了!”她的话在我脑子里打转,那个神似厝定的身影在我眼前闪烁。
“梁锋,我告诉你,不可能了,你们再也不可能了!”她笑意不减。
“你就是个骗子,你根本不可能怀,你挑拨离间!”
“谁说我没怀,郎中把过脉了,喜脉呢”她笑的更欢了。
暮色渐起,柳辛整理好衣服,从尚琛房里出来,连续几天都是如此,一天清晨她开始恶心犯呕,她知道她成功了。
她是怀了,可孩子不是他的。梁锋听她笑着讲完经过,胃里一阵翻涌,这个女人,太恶心了……又想起厝定失落的深情和背影,眼眶一热。
“无论如何,我都要休了这个女人。”
月亮挂在天上,人儿坐在屋顶,看着爱的人的生活,月亮看着这个人儿。
“梁锋啊,柳辛,可真是个祸害。我帮你……除了她”厝定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手里的匕首转了转,飞进窗口。
没听见惨叫,却看见梁锋拿着匕首走了出来。
“厝定,你别胡来,这是人命。”
“胡来?你刚才没聋吧?她跟别人睡了,怀了孩子,说是你的,我都看见了,她从那个屋里出来,衣衫不整。就算你不相信我,那她也说了啊,你怎么……还护着她呢”厝定脸上有点惊讶,惊讶梁锋为何这般镇定,为何还不有怪于她。
“我知道,可那是两条人命啊。”他把匕首扔给他。
“人命人命,你满脑子人命,三番五次护着她,她把你抢走那会儿你怎不替我说句话?”
厝定接过匕首,指向他,“是你不知道你于我而言像命一样,她抢走便是要了我的命,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说罢,转身,匕首掉在地上,他消失在夜色里。
梁锋怔了怔,捡起匕首,望着厝定消失的地方失了神。
“我是想说,等她生下来,滴血认亲,当众拆穿她,然后……休了她的,你,好像等不住。”他叹了口气,坐在台阶上,指尖摩挲着匕首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