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微黄的光晕,像个暖暖糯糯的大团子懒洋洋挂在干枯的树枝间,空气沁凉,裹满煎饼油条的油炸香味和北方特有的轻微煤烟味。几步之遥的小区中心广场上,精神抖擞的大妈大爷在熟悉的音乐声中,整齐划一打到24式中的“白鹤亮翅”,一个背着哆啦A梦大书包的小朋友,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并肩的焦哲和石远面前经过,又在妈妈的厉声督促中踢踢踏踏、不情不愿地跟上脚步。
怎么看,今天不过是万千日子里最普通寻常的一天。
可在石远眼里,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背景,视野中漫天漫地是飞舞的粉红色玫瑰花瓣,一排又一排“哥哥终于属于我了”、“石远你真牛B”、“狗子永远爱哥哥”的弹幕飞快划过。
“哥哥,”石远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了,但在焦哲看来还是如反犬旁良一样的目光:“你……那个……,感觉怎么样?”
刻意竖起来的领口也遮不住一派好风光:甲状软骨外侧皮肤表面附近有斑驳的chi痕,雪白的脖颈上有那个什么,兄堂虽然现在被衣服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但仿佛梅花盛开在雪地上的样子早上刚刚见过,再一联想到昨晚导致这些成果的过程,石远瞬间嘴唇发干头发热,浑身枣得根本穿不住身上这件薄外套。
焦哲努力绷住又变得通红的脸,再配上耳垂上的那颗乌亮的小痣,就像一滴墨点掉在了朱砂中,映得脸色更是艳若秋枫:“……看……什么看,快去上班!”
石远格外喜欢焦哲在自己面前羞赧和窘迫的表情,和平时他在病人面前的淡然端简完全不同,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怎么看也看不够:哥哥,这次盖章可比上次深入多了,我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并不会把这个看得有多重,但在我心里,这件事意义非凡,所以……,尽快排除掉所有潜在对手这件事必须要马上提上日程!一秒都不能耽误!哥哥只能是我的,我也只能是哥哥的!
先回家换了件高领衫,赶到医院时已经迟了几分钟,焦哲赶紧抓起诊疗箱往救护车上跑。
今天有个肾移植手术恢复期的病人转院,需要医生随行。病人是个小伙子,叫刘达超,才29岁,脸色虽还蜡黄着,但明显比上一次见到他时两颊处有了健康的血色,看到焦哲跨进来,小伙子腼腆地笑了:“焦医生,今天麻烦你。”
焦哲笑了:“别客气,你身体全恢复好了比什么都强,”他一页页翻着病历:“24小时尿肌酐、血肌酐、尿素氮、尿酸这几个重要指标都恢复得相当不错啊,进步非常明显,继续加油。”
刘达超点点头:“嗯!谢谢大夫!”
“你睡一会儿,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要多休息,到了我喊你。”焦哲合上病历,把他脖子附近的被子又掖了掖:可千万、千万不能因为大冬天转院而折腾感冒啊!
车窗外闪过一幢幢楼、一条条街,焦哲默默看着,心头涌起的既有被滋养灌溉后的幸福、又有担心步伐太快的无措和看不清前方的担忧。
毫无疑问是爱着的,也毫无疑问是被爱着的。只是,不太敢想将来,或者说,他们很可能轰轰烈烈地深爱彼此、却根本没有将来。
如果是异性,即使走到激情燃尽、彼此眼睛都不再看到火花那一刻,也常常会因为父母的催促、亲戚的压力、子嗣的考量,仍然会在一片祝福声中走进婚姻,成为事实上携手一生的伴侣。可同性,感情消失那天可能就是两人断了所有联系的那天吧。
而感情,本就是这世界上最虚无缥缈又把握不了的东西啊。
可是,少年的胸膛那么热、嘴唇那么甜、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儿和与冷酷外表截然不同的赤子之心,比浩瀚夜空中最大最亮的星辰更能牵引自己的目光,就像太阳之于向日葵、就像迁徙地之于候鸟,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说好不再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了,可是一闲下来,脑子里又不停地围着这件事打转、习惯性东想西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石远那样笃定、勇敢,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如同涨潮的浪花冲向海岸一样坚定不移和生机勃勃呢?
“焦医生,你怎么有点心事重重?”刘达超的好奇打断了焦哲的神游。
焦哲转过头,看见他已经把两只胳膊都探出被子外面了,刚想劝阻,刘达超笑笑:“我里面穿得太多,都有点热了。”
“好,别冻着也别出汗就行。”焦哲看着他搭在被子外面布满针眼的手背、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睛和之前长期透析在胳膊上留下的留置针痕迹,突然起了好奇之心:“小刘,我记得你是突然发病,一度病情特别严重,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对吧?”
小刘点点头:“是,我姐后来说当时爸妈都快急疯了,到处借钱、到处求神拜佛,我醒了以后看见他两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那你清醒时,有没有想过之前二十几年人生中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小刘愣了愣,想起什么似地羞涩一笑:“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不过我说了焦医生可别笑话我。”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眼睛愣愣地看向车窗外,一群鸽子扑扇着翅膀低空掠过,“咕咕”着越飞越远。
“我喜欢过一个女孩儿,是以前单位的同事,她比我晚一年进厂,我算是她师父吧;她平时话不多,比我小两岁,总是笑眯眯的,学历虽然不高但是很聪明,教过的东西基本一遍就会,是我几个徒弟中最用心、进步也最快的。
有一次我们连着加班一个星期,连睡觉都只能靠墙打几分钟盹儿就得赶快爬起来继续干,结果她累得迷糊了,在清洗一个机器钻头时不小心划伤了手,台子上一大片血。我吓得赶紧骑着电动车带她去医院,她在后面紧紧搂住我的腰,头还一直贴在我后背上默默地哭,那一路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